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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談笑為君解塵憂 文 / 金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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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五花大綁的鄭東霆和祖悲秋在緝兇盟眾高手的推推搡搡之下被押解到了關中刑堂設在徐州的分舵。我看_書齋徐州刑堂分舵地處大唐南北道的交匯點,專門處理白道豪傑在南五道捕獲的幫會要員、黑道領袖,還有從北方逃亡到南五道的江湖巨惡、武林禍首。此處雖然沒有關中刑堂的大刑三十六、小刑七十二,但是殺威堂中的慘烈也足以讓人脫層皮。

    鄭東霆和祖悲秋剛一落入殺威堂中,堂上掌棍的杖刑官已經手握鐵棍一擁而上。這頓鐵棍砸下來,縱然銅筋鐵骨也要變成一團爛泥,內功差一點兒的絕對一命嗚呼。鄭東霆看在眼裡,知道大限將至,心中一悲,偏頭對祖悲秋道:「師弟,做兄弟的有今生沒來世,今日你我緣盡於此,來世做人,多加珍重。」說完這番情深義重的話,鄭東霆差點兒被自己感動得滴下淚來。但是祖悲秋卻似乎對這番話沒有感覺,這個時候仍然一言不發。鄭東霆轉過頭一看,只見自己的這位師弟早已經嚇昏了過去。

    頭頂上獵獵風起,數十條鐵棍已經高高舉到了空中,眼看就要打將下來。鄭東霆咬牙閉上眼睛,心中默默替自己念著似是而非的往生咒。突然間,一連串的呼喝聲從門外傳來:「休要動手!」「停下來!」「住手!」

    鄭東霆睜眼一看,只見谷北客、歐陽飛在懲惡揚善劍兄弟長孫仲、令狐傑的陪同下闖入了殺威堂。

    掌管殺威堂的關中長老太陽劍汪谷昌揮手制止了手下的杖刑官,起身問道:「谷少俠,歐陽少俠,益州是否出了大事?為何你們一回來就要替這兩個賊子說話?」

    「一言難盡,汪長老。祖家和七大劍派有著糾纏不清的密切關係,關爺和魏爺現在都不方便出面對他們用刑,我們只能先將這兩個禍害押解起來,以後再作道理。」歐陽飛說到這裡,一張臉已經因為憋屈和憤懣而漲得通紅。

    「竟有此事?」汪長老心中一驚。他知道歐陽飛和這中原雙凶有著解不開的怨恨,如今竟然出面替他二人說話,這中間的隱情真是想想都讓人心驚。他也不再問為什麼,立刻一揮手,道:「先將此二人押進地牢。」

    「汪長老,此二人在一起的威力不小,請務必將他們分別關押,以免他們連成一氣,再次逃竄。」谷北客開口道。

    「放心,有他們好受的。」汪長老冷冷一笑。

    過了良久,祖悲秋終於從昏迷中悠悠醒轉過來,睜開眼一看,卻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處陰暗的地牢之中,昏暗的火把光芒從走廊中隱隱約約照進來,勉強可以讓他看清周圍的環境。他的雙手戴著沉重的金屬鐐銬,腿上的鐐銬與地牢的青石地面連接在一起,無法挪動。地牢的地面污濁不堪,偶爾有一兩隻老鼠拖著長長的尾巴尖從他大腿上爬過。

    「呃…」就在祖悲秋忍不住想要尖叫的時候,在他對面一個黑漆漆的角落突然閃出一雙黃綠色眼睛,接著一口黃牙在昏暗燈光的照耀下閃爍出意思陰森的光彩:「你…醒了?」一個沙啞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突然響起。

    「是…是…」祖悲秋強繃著身子,不至於抖得過於劇烈,但是他的上下牙仍然忍不住打架,撞擊得他口舌生疼。

    「聽人說你就是殺了洛家滿門數百口的中原雙凶之一?」對面那個活鬼一樣的囚犯用一種無法掩飾的興奮之情問道。

    「我是…」祖悲秋想說我是冤枉的,但是因為上下牙抖得太過劇烈,在他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痛得他頓時閉緊了嘴。

    「幸會,幸會。」那活鬼一樣的囚犯嘿嘿陰笑了起來,「洛家作孽太多,活該有今天,真是活該有今天。」

    「兄台是為了何事被關押起來的?」祖悲秋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採花。」那囚犯淫笑著小聲道。

    「採花?採花又有何錯?」祖悲秋心中一驚。

    「哈哈,難道兄台竟是同道中人?」那囚犯大喜。

    「我雖不常常除外採花自娛,但是對於世間名花的喜愛想來和兄台也不相軒輊。」祖悲秋此刻頓時感到對面的這位囚犯並不如剛開始看起來那麼可怕,反而有些親切。

    「原來兄台竟還是個愛花之人,真是興趣廣泛,前途遠大。」對面的囚犯黃綠色雙眼此刻射出了黃澄澄的精光,「不知什麼樣的名花能夠入得了兄台的法眼。」

    「說到名花,人們必談牡丹。」祖悲秋搖頭晃腦地說,「天香夜染衣,國色朝酣酒。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國色天香,唯有牡丹。」

    「好,好,說得好!國色天香…名動京城…老子在這苦獄中困得太久,好一陣子沒有享用過洛陽牡丹的滋味,想起來她們也想我的緊…嘿嘿嘿。還…還有嗎?」

    「桃花如何?艷之極矣,更何堪其妖?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天天桃李花,灼灼有輝光。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迎。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祖悲秋兀自搖頭晃腦地吟唱,卻見對面咕咚一聲,那黑影中的囚犯重重地歪倒在地,渾身陣陣痙攣。

    「兄台,你怎樣了?」祖悲秋看在眼裡嚇得三魂出竅,七魄上天,連忙連滾帶爬地湊到這個囚犯身邊,用力搖著他的身子,「出了什麼事?」

    「我,我…被關在這裡數日未採花,憋得難受,兄台口才了得,聽得我好生激動,此刻心絞痛發作,想來是不行了!」囚犯一把拎住祖悲秋的衣領,將他的胖頭拽到自己嘴邊,「…就是這裡。這幫名門正派的假道學不殺我,就是為了酷刑審出這處地方,在我被捕之前曾經在那裡放了幾多名花。兄台和我一樣是愛花之人,他朝若能脫出牢籠,當知道如何處置她們,嘿嘿,我不想她們就這樣白白死了,豈不可惜,豈不…可…惜!」說完這最後一句話,這位囚犯吐出一口濁氣,撒手歸西。

    「你就是那個洛家血案的元兇,外面紛紛擾擾傳說的中原雙凶之一?」和鄭東霆一個囚室的是一個長滿了絡腮鬍子的彪形大漢,身高足有八尺,手長腳長,雙手上老繭橫生,青筋暴露,顯示著外門硬功已經練到內外雙絕之境。

    「我只不過是從犯。」鄭東霆沒精打采地低聲道。

    「嘿嘿,洒家的山寨想了這麼多年始終沒有搞定這幫假仁假義的混蛋,想不到憑你們兩個人就把他們都宰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奶奶的。」這個囚犯不屑地說。

    「你的山寨?請問你是哪個山頭的?「鄭東霆聽他話中的語氣,心中凜然一寒,忍不住問道。

    「洒家山寨,嘿嘿,就是太行山寨。」這個人得意地將身子往地牢牆上一靠,淡淡地說。

    「你…」鄭東霆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大漢一眼,猛然一驚,「你是太行三十六刀堂第四刀,太行響馬的先鋒,獅王段騰!」

    「嘿嘿,果然不愧是江湖捕頭。」段騰冷冷地說,「掃我一眼,把我祖宗十八代都能背出來,腦袋挺靈的。」

    鄭東霆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段騰是個好武狂人。早年曾遠赴崑崙山學習魔教神刀飄渺斬,學成歸來後,在飄渺斬的基礎上自創了名震江湖的十八獸刀法。他本來可以在江湖上享譽美名,但是在他練刀初成之後就遇到了天山望雲軒的高弟疾風隼呂天昊。呂天昊擅長的正式江湖上聞名遐邇的天山夜落星河劍。呂天昊和段騰在十二年一度洛陽論劍大會相遇,激鬥半日,呂天昊一劍割去了段騰的左耳,取得了當年論劍公子的雅號。

    段騰回鄉之後,刻苦修煉,終於領悟刀法至理,重出江湖。他想要約呂天昊再戰一場,但是手下敗將怎有挑戰的資格,呂天昊對他不加理會。段騰大怒,竟將呂氏一門數百口一日屠盡。呂天昊狂怒之下終於和段騰二次比武,卻死在了段騰十八獸刀法之下。從此段騰被江湖名門正派通緝,不得不投靠太行山寨,成為了聲名顯赫的山賊。因為他出入江湖敗在夜落星河劍下,因此他對這套劍法產生了一種不死不休的情結,無論是誰學會了天山夜落星河劍,他都要跑去和這人決一死戰。

    他成名江湖二十三年來,共有十四位天山門人因為習得夜落星河劍而死在了他的手中。獅王段騰的名字在大唐北五道如雷貫耳,可止小兒夜啼。天山夜落星河劍差一點兒因為他的緣故而失傳。

    「聽說你是江湖敗類牧天侯的徒弟?」段疼冷冷地看著臉色煞白的鄭東霆,淡淡地問道。

    「你…也說我師父是江湖敗類?」鄭東霆忍不住頗為不服地說。

    「哼,我也不過是濫殺無辜。你師父偷雞摸狗,欺世盜名,下流無恥,便是我也配說他一句江湖敗類。」段騰不屑地說。

    鄭東霆理屈詞窮,只得垂下頭一言不發。

    「當年你師父花言巧語從天山女俠葉婷手中偷學得夜落星河劍,隨後又不顧而去。這件事在江湖上曾經鬧得沸沸揚揚,想來你師父應該將夜落星河劍傳授給你了?」段騰的眼中露出狂熱的火光。

    鄭東霆這才意識到這幫緝兇盟的傢伙把自己關到這個牢中確實不懷好意。「我發誓決不使這套劍法。」鄭東霆無奈地說道。

    「不用你真始出來,咱們手談幾招,你若不從,哼,雖然我們各自被鎖鏈阻隔,你認為這個距離,我用獅子吼能不能震死你?」段騰陰笑著冷然道。

    「獅子吼…」鄭東霆知道段騰獅王的外號一半來源於他的獅子吼,威力極為驚人。他仔細想了想,「手談不是出招,不違誓言,若是平白被他一口震死,那真是冤沉海底了。」

    他抬起頭來,輕輕點了點頭:「行,我今天陪你玩幾招。」這句話出口鄭東霆突然感到渾身的血液彷彿遇到了一股吞噬一切的烈焰,陡然間沸騰了起來,一陣劇烈的心跳衝擊著他的胸膛。他對於自己身體的反應微微一驚,隨即他終於意識到這是自己十年來第一次能夠毫無心理負擔地施展絕代劍法——夜落星河劍。他忍不住搓了搓冰冷的雙掌,抬眼望向段騰,一雙大眼射出炯炯的神光。

    「我要使的十八獸刀法,第一式白龍出海,立刀攻中路,刀尖指眉心,手上握著這個手決,看清楚了!」段騰雙手一抬,在鄭東霆眼前擺了擺。鄭東霆看在眼裡,心跳更加劇烈:第一招就直指要害,無論如何閃避,他的第二刀已經做好了橫斬之姿,這十字斬足以將所有先機全部握在他手中。

    「一線星破楚天界!」鄭東霆伸手一指,比了一個優雅簡潔的劍訣。

    「虎斂尾,不,狡兔三窟,後退三步,左閃身,刀交背後,側滾翻。該死的!你竟然敢跟我對攻!我這一刀便是一座山也給劈成了兩半,你難道不躲?」段騰勃然大怒,厲聲道。

    「你先使白龍出海,後一招必然是橫斬之姿,我若是退後,便讓你佔儘先機,我怎能躲!」鄭東霆瞪眼道。

    「難道你不怕和我同歸於盡嗎?我可是先出刀!」段騰不服道。

    「你這一刀看似兇猛,其實是虛招,能有我這一劍快?要知道天山夜落星河劍乃是天下聞名的快劍」鄭東霆分毫不讓。

    「真是活見鬼,為何你的出招和那些去見了閻王的天山劍客一點兒都不一樣。」段騰百思不得其解。

    「那幫傢伙使的劍法不對!」鄭東霆搖了搖頭。

    「使得不對?嘿,你還真像你師父。青猿獻果,臥身巧翻雲,進步三刀,砍這兒,這兒,這兒,你怎麼破?」段騰雙手令人眼花繚亂地比劃著,雙目死死盯住鄭東霆。

    「一天星雨洗秋池!」鄭東霆看也不看段騰的手勢,直截了當地說。

    「什麼?你,你又和我搶攻,我的青猿獻果可是快刀!」段騰怒道。

    「你的刀重三十八斤,臂長四尺,身高八尺,等你的刀掄到我的要害上,我的劍早把你紮成篩子了,快躲吧。」鄭東霆抱臂在胸,彷彿唸經一樣說道。

    「懶驢…你奶奶的,懶驢打滾十八翻,身子側臥…」

    「好啦,你不用形容你要怎麼懶驢打滾了,我想像得到。」鄭東霆懶洋洋地擺了擺手,緊接著雙目神光一閃,「青刃橫空落七星!」

    「喂!該我出招了?」段騰大怒。

    「喂,你在地上滾著呢,大不了出個地趟刀還能飛上天嗎?我這一招凌空下擊,你那些招式省省吧,接著給我滾。」鄭東霆不耐煩地說。

    段騰思忖良久發現自己居然真的找不出一招刀法可以逆轉局勢,真的只能接著在地上打滾。

    「鯉魚躍龍門!」

    「星耀前塵路三千!」

    「黑熊抱樹!」

    「飛星情挑西王母!」

    「的盧越澗!」

    「星芒凋盡西窗樹!」

    「你奶奶的,老子我兔子蹬鷹跟你拼了!」

    「一夜星河墮西天。」

    鄭東霆這一招「一夜星河墮西天」出口,段騰如遭電擊,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就彷彿冥冥中真有一位天山劍士用這一招輝煌奪目的劍法將他打死在地上。他宛如一隻狂怒的雄獅睜著血紅的眼睛瞪著鄭東霆,幾欲將他隔空活吞入肚。鄭東霆靜靜地靠牆而坐,整個人仍然沉浸在腦海中夜落星河劍七招劍法的瑰麗光華之中,對於眼前形狀恐懼的段騰視如不見。

    過了良久,段騰才終於張開嘴,用苦澀的語氣道:「若我用勇獅搏兔開局,戰局是否可以改觀?」

    鄭東霆微微搖了搖頭:「不行,我略作驅趕,你最好一樣要敗在這七招劍法之下。

    「我用猛龍過江如何?」段騰不甘心地問道。

    「沒有用。」

    「黑狼夜奔?」

    「不行」

    「靈蛇吐信?」

    「不行。」

    「蒼鷹擊水?」

    「唉,」鄭東霆用力一擺手,「姓段的,十八獸刀法利在搶攻,夜落星河劍也在搶攻。兩套武功無論創意、佈局、心法、招式都差著一線,撞在一起七招之內高下立分。不是你的武功不高,實在是夜落星河劍法天生就是十八獸的剋星。」

    「胡說八道!」段騰狂怒地一拍地板,「洒家行走江湖二十餘年,殺過數不清的夜落星河劍名家,十八獸刀法所向無敵,你竟敢說它不如夜落星河劍!」

    「並不是因為十八獸刀法如何出色,而是因為你所遇非人。」鄭東霆慢條斯理地搖了搖頭,滿是憐憫地看了段騰一眼,「可憐…」

    「哈哈哈哈!」段騰仰起頭,一陣淒厲的狂笑,「二十年苦修,二十年載譽江湖,原來只是一場空,到最後居然被一個後生小子笑稱可憐,段騰啊段騰,你可知羞,你可知恥?」

    「你也別太看不開了,以後出去有機會多學點別的功夫,看到天山劍客,還是躲遠一點兒。」鄭東霆連忙試圖勸解。

    「出去?我段騰再不濟,也不會出去自取其辱,你們這些使劍的想要贏我段騰,就請到閻羅殿來!」段騰說到這裡,丹田一使勁兒,張口噴出一口鮮血,竟然自斷經脈而亡。

    變生肘腋轉是非

    「原來祖家手中握著咱們七大劍派這麼多把柄。」聽過歐陽飛和谷北客益州之行的見聞,太陽劍汪谷昌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所以我們就算要令他們受些折磨,也絕不能親自動手。」歐陽飛急切地問道:「如何才能讓他們受盡折磨,除我等心頭之恨,又不將把柄落入祖家手中?」

    「這二賊實在可恨,逃亡之時,讓我多位兄弟受辱,須放他們不得,汪長老你可有高招?」谷北客也恨恨地說。

    「兩位賢侄莫慌,關於這些我早有安排。」汪谷昌得意地一笑,「鄭東霆傳聞是牧天侯的親傳弟子,聽說會那勞什子的夜落星河劍,今日我就將它和那位活閻王段騰關在一起,向來他們定會好好親熱親熱。」

    「高啊,汪長老!段騰專殺夜落星河劍的傳人,這次碰上鄭東霆定會把他生吞活剝。」谷北客興奮地說。

    「至於祖悲秋,聽聞他是富貴之家出身的子弟,乃是一個傻乎乎的多情種子,在揚州也是因為情恨而殺人。我將他和天下一等一的採花賊花王鮑夜行擱在一起…」汪谷昌說到這裡,一屋子人都笑了起來。

    就在眾人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長孫仲和令狐傑率領著幾個關中弟子從地牢裡抬了兩具屍體,一臉鐵青地走了出來。

    「這麼快就報應到了!」屋中緝兇盟的眾人心花怒放,忍不住紛紛圍攏上前,加意關切地問道,「哎呀,咱們身嬌肉貴的中原雙凶不是出了什麼事吧?」

    「哼!想不到他們手段如此了得,果不愧為中原雙凶…」長孫仲朝身後擔架上蒙著青布的屍體看了一眼,心有餘悸地說。

    「什麼意思?」緝兇盟盟眾們不解地問道。

    「鮑夜行呵段騰都被他們給整死了!大家讓開,讓這地牢裡的穢氣散一散。」令狐傑黑著臉顫聲道。

    就在緝兇盟因為鮑夜行呵段騰的身死而手忙腳亂之時,一個孤單單的白影出現在殺威堂的正門處。夕陽殘照灑在他的身上,閃爍出詭異的紫紅色光芒,彷彿這個人剛剛從地獄之底爬到人間。眾人抬眼仔細觀看,卻發現來人正是月俠連青顏。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連青顏不似往常那樣淡定從容,泰然自若,而是目光淒厲,渾身瑟瑟發抖,一隻手倒提著自己賴以成名的紫霜劍,另一隻手死死地攥著一張染血的白巾,渾身上下的月白衣衫都被鮮血所染紅。

    「連少俠!」「連兄!」「連賢侄!」眾人看到連青顏如此模樣,紛紛趕上前,手忙腳亂地把他扶到殺威堂的坐椅之上。汪谷昌忙不迭地一把他的脈門,仔細查看一番,才放下心來:「連賢侄,到底出了什麼事?你不是應該在揚州新仁義堂主持大局嗎?為何會到徐州來?」

    「關,關…爺,」連青顏上氣不接下氣地喘息著,「關爺在徐州分舵聚義廳被害,太行山寨的殺手到了徐州。」

    「什麼?」這個噩耗宛如晴天霹靂,轟在眾人頭頂之上。汪谷昌長老哎呀一聲竟生生昏了過去;長孫仲、令狐傑頓時哭倒在地;歐陽飛一個趔趄,自己將自己絆倒在地,目瞪口呆地癱在地上,半天緩不過勁兒來;谷北客愣了半晌,用力搖了搖腦袋,開口問道:「誰…誰被害了?」

    連青顏閉目歎息一聲,啞聲道:「關爺被殺死在徐州分舵聚義廳中,夏收的是南十八寨的九轉回魂刀葉斷魂和帶刀活閻王黨三刀。」

    「南寨頭兩把刀到了徐州?」谷北客只感到寒氣從腳底直上眉心,渾身上下都是涼氣四溢。

    就在這個時候,汪谷昌長老在長孫仲和令狐傑的揉搓捶打下幽幽醒轉,顫聲道:「飛鴿傳書關中總堂,告訴掌門,刑堂主持關爺遇害,請關中精銳會師徐州,我們就在這裡立旗,討伐太行山寨的惡賊!」

    「是!」長孫仲在汪谷昌的推搡之下,跌跌撞撞地跑到殺威堂後廳,籌備飛鴿傳書諸般事宜。

    「連少俠,事情到底是怎樣發生的?你既然親眼所見,請你描述一下,讓我們知道一個始末。」令狐傑來到連青顏身邊,沉聲問道。

    連青顏疲憊地閉上眼,輕輕歎了口氣:「我在揚州仁義莊故址搜得一封書信,事關洛家血案的真相,於是立刻去見主持大局的關爺。關爺那個時候不知為何突然趕赴徐州辦事。因為事關重大,我只得星夜趕到徐州,卻發現南太行的兩把刀已經將關爺在刑堂分舵聚義廳中團團圍住。我殺入戰團,一番混戰,關爺被殺,葉斷魂被我所殺,黨三刀逃逸。而我已經力竭,無法再追,只得到殺威堂報信。」

    「連少俠武功當真了得,居然逼退了葉斷魂和黨三刀的聯手,放眼天下再無一人能夠辦到。」歐陽飛這時才從地上爬起來,忍不住拱手道。

    連青顏苦歎一聲,微微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最主要的是立刻成立抵抗太行山寨的英雄盟,為關爺報仇。還有,放了鄭東霆和祖悲秋。」

    「什麼?」聽到這句話,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祖、鄭二人屠殺洛家滿門,罪大惡極,我們費了這許多氣力才將他們抓獲,如何能夠放了他們?」汪谷昌長老莫名其妙地問道。

    連青顏將身子挺了挺,把手中緊握的穴書遞到汪谷昌手中:「這是我從揚州仁義莊故址一個鐵盒中發現的洛南山穴書,上面寫得非常清楚:兇手乃是太行山寨的高手。」

    鄭東霆和祖悲秋在緝兇盟眾高手虎視眈眈下,踉踉蹌蹌地從地牢中走了出來,膽戰心驚地進入了殺威堂中。

    堂上太陽劍汪谷昌黑著一張臉怒目獰眉,在他們剛剛在堂上站定之後立刻開口道:「祖悲秋你明明不是殺死洛家滿門的兇手為何偏要把這件事硬扛在身,你可知道,為了抓捕你二人,我緝兇盟花了多少人力物力還有寶貴時間?」

    聽到汪谷昌的話,鄭東霆和祖悲秋當時的感覺簡直可以用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來形容,他們同時興奮地一躬到底,齊聲道:「汪長老明鏡高懸,斷案如神,我們確確實實是冤枉的!」

    「哼!」汪谷昌長老不甘心地用力哼了一聲,厲聲道,「祖悲秋,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親口承認殺滅洛家?」

    祖悲秋再次深深一鞠躬,老老實實地說:「當日我入洛家只為了尋找十年未見的妻子洛秋彤。洛家血案之後,我在天山隱宅與她相逢,十年時光,我對她忠貞不渝,念念不忘,而她卻已經記不清我是誰。我大受打擊情緒失控,不願相信我和她夫妻情盡於此,於是開口承認自己是屠滅洛家的兇手,唯願死於她手。」

    他的話音剛落,在殺威堂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歎。眾人忍不住轉頭望去,只見一身杏黃衣衫的天山弟子洛秋彤此刻正從門外緩步走進堂內。雖然緝兇盟和祖、鄭二人過節兒很多,但是此刻聽到祖悲秋的境遇,也替他感到不爽,此刻看到洛秋彤,眾人心中都是百感交集。

    「各位英雄,」洛秋彤朝殺威堂上緝兇盟眾一個羅圈揖,「悲秋謊認案情,是他的不對。但他之所以這麼做,我自問難辭其咎。我願意代表悲秋賠償緝兇盟在抓捕過程中的所有損失,將洛家在揚州的部分產業捐給參與追捕的五大劍派。」

    「不必了!」一直在盡心盡力點頭作揖的祖悲秋此刻突然大聲道,「我祖家有的是錢,不用靠你的接濟。我願意捐獻十萬兩紋銀給緝兇盟,賠償一切損失。」

    洛秋彤目瞪口呆地望著突然變得硬朗的祖悲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洛秋彤,多虧了師兄的提點指教,我才終於領悟到,我在你身上浪費了太多時間。十年癡戀,讓我苦不堪言,人生苦短,我不要再這樣折騰下去。我今天就在這裡休了你,從今之後,你是你,我是我,兩不相干。」祖悲秋瞪圓了眼睛,扯開嗓子大聲道。

    「說得好啊,師弟,這才是男人大丈夫的所為。」鄭東霆聽在耳中,樂在心裡,忍不住小聲道。

    「悲秋,十年前我違心嫁與祖家,隨後又不顧而去,耽誤你十年青春,是我的不對,如果有任何我能夠為你做到的事,我願意一力承擔」洛秋彤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低聲道。

    「不必了,接下這封休書,我們就兩清了。」祖悲秋從懷中掏出一張灰白色的破布,上面佈滿了血字。

    「悲秋,這是你用血寫成的嗎?」看到這張佈滿血污的破布,洛秋彤微微一驚,「你酷愛清潔,從何時開始不再在乎血污滿手的?」

    「我…我是因為你愛清潔,才硬逼著自己養成的潔癖,現在你我再不相干,我再也不用這麼委屈自己。血污怎麼樣,更骯髒的東西都嚇不倒我。」祖悲秋越說越是憤怒,將手中的破布在面前一展,大聲念道:「洛家秋彤,嫁於祖家,十年無子,是為不孝。離家出走,拋頭露面,放蕩江湖,是為**。不敬尊長,不事父母,是為無德。妄言身在江湖,非凡夫俗子所能羈絆,是為多言亂語。一去不歸,令夫婿空床孤守,坐耗青春,十年歲月何處追尋,是為偷盜不良。浪蕩江湖,惡疾纏身,不堪與共。今一紙休書,離汝去者,可也。」

    念完這封休書,他用力一甩手,將這封血書丟到洛秋彤面前:「從今之後,你也不用再擔這江湖的惡名,想怎麼瘋就怎麼瘋去吧,沒人來管你。不用謝我了!」

    「嘿嘿,好樣的,師弟!」鄭東霆看在眼裡,樂在心裡,湊到祖悲秋身邊小聲說,「想不到你跟我沒有幾個月時間,說話做事寫都開始有點兒像我了。」

    「師兄,那封休書就是你寫的…」祖悲秋低聲說道。

    洛秋彤俯身將這封蘸血寫成的休書,仔細看了看,只見上面的文字扭曲顫抖,筆跡忽斷忽續,顯然是涕淚寫成,其間之酸楚絕望,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慘然長歎一聲,低聲道:「多謝你成全。」說罷,顫抖著將這封休書揣入懷中,朝屋內眾人再次拱手作禮,沉聲道,「連師弟此刻傷勢雖然穩定,但是連日奔波勞累,需要有人照顧,我就不多留了。」

    親眼目睹了祖悲秋休妻的汪谷昌長老和緝兇盟盟眾仍然沒有回過神來,只是下意識地咿呀兩聲,不知如何接口。

    洛秋彤也不多言,逕自離去。殺威堂裡一陣死一般安靜,過了足有數十息的時間,汪谷昌長老才終於回過味來,開口道:「行了,既然你們祖家願意出十萬兩紋銀贖罪,我也不用再追究你些什麼,你們這就走吧。我們七大劍派不日就要北伐太行,你們可不要再給我們添麻煩!」

    「是!」鄭東霆和祖悲秋立刻躬身道。

    走出殺威堂的鄭東霆和祖悲秋此刻有如鳥出樊籠,龍歸大海,心中宛若陣陣秋風吹過,說不出的颯爽自由。

    鄭東霆將自己的雙臂高高舉入空中,讓晚春的夜風拂過自己的指端:「終於自由了,沒有了洛家慘案,沒有了緝兇盟的追殺,沒有了關中劍派的酷刑,沒有了風媒的跟梢。」

    「也沒有了洛秋彤!」在他身邊的祖悲秋衝動地接口道。

    「不錯!」鄭東霆轉回身,用力一拍師弟的肩膀,「現在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來吧,師弟,你剛入江湖就遇到這一場大追殺,江湖風物還沒見過多少,現在你想到哪裡去,只要你開口,我立刻將你帶去。」

    「我想去戲馬台南的南山土地廟。」祖悲秋想也不想,立刻將這個地名講了出來。

    「呃,師弟,我以為你會想去長安、洛陽、敦煌、蘇杭、五大岳、四大佛山,中原這麼多名勝,你怎會想到這個犄角旮旯兒的地方。」鄭東霆撓了撓頭,不解地問道。

    「我要去完成一個獄友的遺願。」祖悲秋正色道。

    「噢,想不到師弟你剛在獄中不到數日已經交到一個獄友,不簡單,你將來在江湖上一定吃得開。」鄭東霆一把抓起他的身子往身後的紫竹椅上一放,雙腿一頓,縱身而起,「好勒,向南山土地廟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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