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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胡旋一曲二十年 文 / 金尋者

    彭求醉的茅屋裡充滿了本酸臭的霉味,彷彿是很多殘羹剩飯在房中堆放太久而腐爛的味道。我看_書齋鄭東霆等四人剛剛一進茅屋,差一點被熏昏在地。祖悲秋雙眼一翻白,頓時軟倒在鄭東霆肩膀上。時值黃昏,彭求醉用顫抖的雙手點起了屋子裡的油燈,接著盤膝坐到炕上,將屋子中僅有的一壇略帶餿味的劣酒抱到膝上,開壇聞了聞,心滿意足地微微一笑,咧嘴道:」說吧,那個洛家來的紈褲子弟說的是不是真的?「」千真萬確,太行山傾巢而出,柯偃月威震關中,七派八家五大幫無人敢與之抗衡,只能龜縮於刑堂固守,危在旦夕。「鄭東霆沉聲道。」大伯,普天之下只有你才是柯偃月的對手,你一定要出山啊。「彭七焦急地說道。

    「嗯。」彭求醉抱起酒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灑,「既然叫我大伯,定是彭門的人,彭門有人在關中嗎?」

    「沒有啊。」彭七忙說道。

    「那你在那兒瞎起哄個什麼勁兒?」彭求醉皺眉道。

    「但是行俠仗義向來是我彭門的本分,大伯當年…」彭七瞠目道。

    「我當年怎樣?」彭求醉一把將酒罈擺到一邊,直起身子,「是,我當年也曾經懲惡除奸、濟困扶危、救死扶傷,做過不少好事,但是我可從來沒有做過什麼俠舉。如果說行俠仗義是彭門的本分,我是半點本分老孫盡過。」」但是…「彭七求助地望了眾人一眼,似乎摸不著頭腦。」彭大俠,懲惡除奸,濟困扶危、救死扶傷,就是行俠仗義啊!這不就是全額們幹的事兒嗎?「鄭東霆大聲道。」正是,正是!「蕭重威也道。」是個屁!「彭求醉瞪眼道。此語一出,眾人盡皆愕然。」你們以為我為什麼當了『天下第一俠』?「彭求醉問道。」因為您行俠仗義,萬眾敬仰…「彭七愣頭愣腦地說道。話還沒有說到一半,彭求醉一個大嘴巴立刻把他抽倒在地。

    「因為你做的好事最多,大家都喜歡你?」蕭重威小心翼翼地問道。

    彭求醉朝他一揚手,嚇得他倒退三步躲到了彭七的身後,他轉頭望向鄭東霆和祖悲秋:「你們說你們是牧天侯的徒弟?那你們來說說。」

    「因為你武功好?」祖悲秋膽怯地問道。

    「哎,」彭求醉用手一指祖悲秋,「有點兒沾邊了。難怪牧天侯那老王八蛋收你為徒,這眼光真賊。」

    「因為你殺的人多。」鄭東霆半開玩笑地說。剛說完這句話,彭七和蕭重威同時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但是彭求醉卻似乎感到非常高興,他用力一拍炕頭:「奶奶的,就你說得最在理,沒錯,老子當年殺的人太多了,北太行的南十八寨的五大幫的,黑道五門十三會的,海南劍溜須派的,崑崙魔教的。我&看書齋平生大戰小戰三百餘場,殺過上千人。這還不算,我最輝煌的戰績是和人決鬥八百四十一次,從無敗績。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在武功上輸給過任何人。天底下的人都怕了我,便給我樹個『

    天下第一俠的』牌坊,有了這個身份,讓我多個顧忌,少殺些人。這幫傢伙那是怕了我。」

    聽到彭求醉介紹完自己當年榮獲『天下第一俠』的經過,鄭東霆等四人張口結舌,茫然無語,心中轟的一聲巨響,似乎十數年來對彭求醉無以復加的崇拜瞬間粉碎。

    「但是,你做了那麼多的好事,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這在關中劍派中都有案可查…」彭七不甘心地說。

    「武功高強都橫行於世,不是殺人,就是救人,這算什麼。」彭注醉胖關一晃,不可一世地說,「這一點柯偃月和我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他喜歡殺人攫命,老子更喜歡救人於水深火熱,享受一下萬眾敬仰的快感。這哪裡算是什麼俠客。「

    他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鼻涕,興致勃勃地說:」什麼叫俠啊,俠是雖千萬吾往矣,明知必死,傾身以赴。荊軻刺秦,專諸刺吳,那才叫俠客,真正的熱血漢子。我濟困扶危都是率性而為,長刀所向,無人能當,用不著冒什麼風險,但卻逞足威風。我這一輩子雖然刀光劍影的經歷不少,但是要說真正出生入死,從來沒有過一次,可稱得上一帆風順。

    「這麼說…你確實不算當世大俠。「鄭東霆聽罷仔細一想,不由得連連點頭。」嘿,怪只怪我生來天賦異稟,剛一出師就已經武功絕頂…「彭求醉抱起身邊的酒罈子,再次仰頭痛飲。」彭大俠,你既然這麼厲害,想來一定能夠打過柯偃月吧?「蕭重威好奇地問道。聽到蕭重威的話,彭求醉神色一黯,默然將酒罈放下,沒有說話。」彭大俠,你二十年前為什麼會突然退出江湖,還將五虎斷門刀譜洩露給了我師父?「祖悲秋似乎是幾人之中最不關心俠客風流的人,他一見到彭求醉聽到柯偃月的名字神色怪異,頓時想起了這個關鍵。」你師父…「彭求醉哼了一聲,」奶奶的,他就是個王八羔子。你以為他是憑本事從我手裡搶來五虎斷門刀刀譜的?哼,我呸,他那點兒偷學來的笨功夫,還不是我彭門刀法的對手。但是他居然對我使詐,讓我結結實實地栽了一個跟頭。「」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大伯,你就跟我們講一講吧。「彭七等人好奇心大熾,連連催促。」二十年了,二十年!「彭求醉把酒罈往身邊一撂,猛然從炕上站起身。他那臃腫的身形瞬間變得氣勢迫人,彷彿一隻蜷縮在山崖間的孤鷹突然展開了雄健的翅膀。他穿過房中的四人來到門前,仰頭眺望著門前天空中的幾點寒星,」每一天晚上我都會想起那一晚的情景,唉,後悔當初我為什麼會把一切搞得一塌糊塗。「」彭大俠…「鄭東霆開口道。」別叫我彭大俠,我配做個屁的大俠!「彭求醉用力一拍身邊的房門,轟的一聲,整個茅屋都跟著瑟瑟發抖,一股又一股的灰塵從房樑上落下來,將眾人的頭髮的都染成了灰白色。祖悲秋慘叫一聲,手忙腳亂地衝出茅房,拚命拍打著衣襟。」大叔,說出來也許你會感到好過些。「鄭東霆連忙開導道。

    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彭求醉苦聲一笑,朗聲道,「二十年前,太行山出了個刀王,三十歲不到便打遍天下無敵手。一口偃月刀使得出神入化,人們說「天下第一刀」的稱號不是我就是他。他的名字就是柯偃月。當時這個傢伙不但凶悍,而且狂傲,直接放下話來對我挑戰,說是要滅了我「天下第一刀」的威風。我彭求醉是嚇大的?他想要滅我,我還想滅了他呢。於是我們兩個就約在了七月初七在梧桐嶺一決生死。當時我也有四十歲了吧。「天下第一俠」都當了快十年了,殺過了數不清的高手。但是我清楚得很,這一次和柯偃月的交手是我一生中最凶險的一次。決鬥之前我心下尋思,這一次比刀我和他的贏面頂多也就是五五開,說不定還是四六開,所以心中還是有點發楚的。」

    「因為您老這是第一次要經歷出生入死的考驗?」鄭東霆問道。

    「可不是。以前江湖上哪有這麼厲害的刀客。所以那一次我比約定的決鬥日期早了一天到達梧桐嶺,想要在梧桐嶺周圍轉悠轉悠,看看地勢,觀觀風向,目測一下周圍山巒的位置,計算一下陽光的角度,看看自己什麼時候朝什麼方向站能夠避開太陽直射雙眼。」彭求醉不厭其煩地說道。

    「原來決鬥這麼複雜啊!」彭七忍不住問道。

    「可不是,要是我,就算看到也記不住啊。」蕭重威點頭道。

    「蠢貨,你們這幫小毛孩子真是越來越毛躁了。和旗鼓相當的對手比武任何因素都能夠影響勝負,可不能光憑運氣。」彭求醉不滿地朝他們瞪了一眼,「嗯…我說到哪兒了,對,我提前一天到梧桐嶺勘察地形。天黑之後,我就到鳳凰客棧喝酒。一進客棧,就看到牧天侯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坐在客棧的一角飲酒作樂。牧天侯當時已經是個臭名遠揚的江湖敗類。我雖然一眼認出了他來,但是想著第二天就要和柯偃月拚命,於是決定暫時不去找他的麻煩。所以我就找了個離他遠遠的位置坐下,要了幾罈好酒,準備痛飲一番,然後倒頭大睡,養足精神,明日一舉結果柯偃月。」說到這裡,彭求醉感到嘴角一陣發乾,忍不住伸出手去,對準炕上的酒罈運力一抓,這重達十餘斤的酒罈忽悠一聲端端正正飛到他的掌心。彭求醉倒拎起酒罈,對嘴猛灌了數口。

    「那一天的鳳凰客棧人丁稀少,冷冷清清。一樓的酒客除了我就是牧天侯和那美艷女子。剛開始的時候,這對男女只是低聲私語,但是漸漸地,他們便開始公然調笑,飲酒行令,打情罵俏好不熱鬧,我當時想,這個牧天侯在哪裡買來的一位異國舞姬,果然是好艷福」

    「異國女子?」祖悲秋和鄭東霆大吃一驚,同聲問道。

    「正是。」彭求醉道,「那女子顴骨高聳,雙眼深陷,瞳孔泛藍,典型的外族女子,相貌秀美絕倫,簡直有傾國傾城之姿。乍看之下已經有驚艷之感,仔細看來竟越來越覺得風姿卓絕,令人無法一開目光。」

    「大伯,你莫不是見色起意吧?」彭七聽得一身冷汗,忙問道。

    「混小子!」彭求醉抬手在他腦子上狠狠打了一記,「你大伯我怎會為了不相干的女子去主動生事。誰知道,我不去生事,那牧天候卻找上了我。他轉頭看到我在喝悶酒,立刻長身而起,朗聲道:「芸兒,今日我們竟然能能和「天下第一俠」彭求醉同處一室,實在是難得的際遇。不如你為彭大蝦獻上一曲胡旋舞以助酒興。」那個異域女子芸兒笑道:「能為彭大蝦獻舞乃是芸兒的榮幸,只是此地無鼓樂,無繡球,無聲之舞,不成興致。」好一個牧天候,他一把抓起我桌前一個已經飲空的酒罈,隨手丟到那個芸兒的腳下,接著將我桌上的杯盤碗碟或正放、或倒放,擺成一圈,拿起筷子,東敲一記、西打一下,竟然婉轉成音,演繹出了一場昂揚頓挫、生動活潑的鼓樂。」

    一絲緬懷的光芒在彭求醉的嚴重一閃而過,彷彿當日的景象對他的影響之深,即是二十年後的今天仍然歷歷在目。

    「只聽得牧天候的鼓樂慷慨激烈、節奏鏗鏘有力,而且越奏越快。芸兒縱身踏在酒罈上,應和這那簡潔明快的節奏翩翩起舞,剛開始的時候還能看到他張弛有度、嫵媚動人的舞姿,但是隨著樂聲愈演愈烈,彷彿江河一瀉千里,芸兒的身子越轉越快、月轉越急,到最後只鞥呢看到一片紅白相間模糊不定的影像在酒罈上急轉。最動人的是她每八個節拍之間必有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頓挫,令她秀美絕倫的身影能夠毫無阻滯地進入我的眼簾,舞到組後她已經化為一片清風消失在空氣之中,但是她那因頓挫而產生的幻影卻仍然滯留在酒罈之上,彷彿一瞬間變出了成千上萬個不同姿勢、不同神態的芸兒姑那娘,緊接著…」說道這裡,彭求醉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抬手痛飲了兩口劣酒。

    「緊接著怎樣?」屋裡的四人齊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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