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二章 相府會客 文 / 檸絮清風
桃紅聽了，撲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恩切的道：「大小姐，你一定要為姨娘做主，這輩
子姨娘就是個苦命人，從沒過過一天舒坦的日子。奴婢看了心裡直犯酸。桃紅不求別的，只希望主子能平平安
安，好好的過日子。不想她再受這喪子之苦了，大小姐，您一定要幫幫她，桃紅下輩子為你做牛做馬也是願意
的。」
桃紅一邊說著一邊用力地磕著頭，沒兩三下額頭便見紅了，上官倩兮見了心下一緊。綠萼她何德何能竟有此等忠心的奴婢。
上官倩兮輕輕的歎了口氣，遞了個眼色給凌嬤嬤後便抬腳出了碧心苑。留下來的凌嬤嬤便上前將她扶起身來，軟聲細語的安慰了幾句。
可是，桃紅只是怔怔的望著上官倩兮離去的背影，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點綴著閃閃繁星，讓人不由深深地沉醉。夜漸靜，人已寐。一片靜謐祥和中，只有那
靜馨苑中的紫籐花架下還靜靜的佇立著一抹嫻雅的倩影。似在默默的在等著什麼？！
「兮兒！」突然，耳邊響起一聲爽朗又顯暗啞的喚聲，上官倩兮驚喜的回眸一笑，「你來了？」
轉過身來的上官倩兮這才發現連晟羽正身穿著一件藍色雲翔符蝠紋勁裝，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
絲邊流雲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髮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
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髮的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如此風華絕代卻偏偏一身風塵僕僕，失了一絲灑脫。
「你？？！」上官倩兮還未問出聲，連晟羽便一個箭步衝上前來按住她嬌小的肩膀，著急的詢問：「兮兒，你還好嗎？身體有恙？」
看著他一臉擔憂，心裡不免透著感動。「我無事，只是有事找你。怎麼如此風塵僕僕的模樣？」
連晟羽拉著她轉了個圈，發現還真沒有什麼事，心裡不免鬆了口氣。卻忽略了自己為何如此在意和緊張眼前的她？！
「姑奶奶，沒什麼事你派人到清澗閣找我幹嘛？還報上了暗號，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我可是快馬加鞭從城外趕回來的，還夜闖了城門。真是急死我了！」連晟羽說起話來還真帶著絲氣喘。
上官倩兮不免抱歉的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出城了，還以為你在京中。我剛好有事找你，不方便到麒侯府找你，便派人到清澗閣去了。」
看著她一臉的歉意，連晟羽暗歎了一聲，「沒事！別往心裡去，我只是擔心你罷了。沒事就好！」
「嗯！難怪昨日的宴會沒見你出席，原來你沒在京中。」
「那是，想不到咱們的上官大小姐如今一躍便成了太后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而且成了尊貴的郡主了。如今啊，你可是與我平起平坐了，有太后撐腰，以後，我還是少惹你為妙。哈哈哈……」連晟羽說罷忍不住笑出聲來，眉長入鬢，細長溫和的雙眼似笑非笑的眨了幾下。
上官倩兮抿嘴低聲笑道：「你少笑話我！有沒有礙你辦正事了？」
「沒有！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不過，最近大皇子那一派的人開始蠢蠢欲動，我手下的人還真有點忙不過來。有些事情還得我自己親自去辦才好。」
「嗯！你還是小心一點為上！」
連晟羽點了點頭，似又想起些什麼便接著道：「二皇子的毒真如你所猜想的那般，是波斯國傳入了罕見之毒。不過我已經找到了解藥的方子。二皇子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說罷，便凝神望著上官倩兮，似想要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羞澀或是別的什麼東西。可是，卻一無所獲！她只是一臉不出意料的神色，道：「知道了！」
「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連晟羽無奈的問道。
可是上官倩兮聽了卻一臉莫名，「有什麼要問你？沒有啊！我是有事找你來。想不到你真能隨傳隨到！」
「那是必須的，換了別人，我可懶得理他。縱是天皇老子來了，我還得躲在被窩裡睡覺去了。這幾天也累壞我了，還錯過了你的宴會。」
「不說那些了，說正事！」
「什麼事？」連晟羽見她一臉正色，便斂了玩笑了語氣。上官倩兮見時辰也不早了，怕綠萼的身子挨不住，忙說明了事情的來由。
連晟羽聽了，一雙濃眉緊鎖，卻沒有多說些什麼，便摟著上官倩兮的腰，一個箭步便躍上欄杆朝碧心苑奔去。
進了內室，上官倩兮輕手輕腳的生怕吵醒了依在貴妃榻上淺眠的桃紅，豈料連晟羽卻一個箭步便踏了進去，
大步流星，就像是在自家花園裡閒逛的模樣。背後的上官倩兮忍不住鄙夷的掃了他一眼，卻見他一個順手竟點了
桃紅的睡穴。
上官倩兮白了他一眼，心裡暗歎，有武功就是好！
裡屋裡,連晟羽靜默冷坐,狹眸入鬢,細長的眼睛微微閃爍,玉指隔著方帕輕輕搭在綠萼的手腕上,沉思一會,先是眉頭緊擰,再觀察一會兒後,這才慢慢將玉指移開。
「哎！可憐了這個才剛滿一個月的孩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如今你的身子真的不適合懷孕。」綠萼一聽,當即驚愕的瞪大眼睛,一臉悲痛的看向連晟羽,「世子爺，為什麼？到底為什麼孩子會無緣無故的就沒了？」
「你的身子太虛弱了，你先別想那麼多。還是將身子養好了再說吧！」連晟羽說完便不再答話,低頭持筆,認真而瀟灑的開始揮毫寫字，他的字堅定清秀，獨有一種魏晉之風。
上官倩兮卻沒有了欣賞的心情。「你歇下吧！天快亮了，再過一個時辰，你便喚桃紅到我院子裡來取藥。小心別讓人發現。」
綠萼低聲應了下來，卻神色悲苦，看得她心裡也是直犯酸。
連晟羽垂眸，纖長的睫毛微微輕閃，把寫好的單子交給了上官倩兮，道：「按時吃藥，現在你氣息微弱，先服上一顆補神丸吧！」說罷便從懷裡拿出一枚青色的藥盒，將藥丸交給了綠萼服下。「至於孩子，還是有機會的。」
「多謝世子。」綠萼彷彿找到了曙光,忙朝連晟羽行禮拜謝,她知道世子很少給別人看症,如今他能看在大小姐的面上幫自己,她心裡很感激。況且，世子爺的醫術是出了名的高超。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與孩子無緣了，如今他說自己還能有機會懷上，那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這怎能不讓她驚喜？！
上官倩兮正要領著連晟羽走時,他突然看見綠萼袖間滑落出一串耀眼的珠鏈。定睛一看竟是一條紅珊瑚的圓珠串子，色澤晶瑩剔透，一看便是件精品。他不由得定住了腳步，指著那串珠鏈悠悠的道：「這位夫人，可不可以暫借這串珠鏈給連某一用？」
綠萼聽了不由得一怔，這串手鏈多年來一直未曾離身，突然聽到世子這麼一問，倒一下子怔住了。但回頭一想，這連世子是何等尊貴的人物，又豈會肖想或者看上這件小小的物什？定是有什麼緣由！想罷，她也不多想便提手脫下了那條珠鏈遞給了他。
走在前面的上官倩兮如今轉過身來仔細一看，發現這手鏈竟似一串佛珠的樣式。心裡也知道連晟羽此舉必有因。便輕啟朱唇問道：「這條紅珊瑚的珠鏈一看便非凡品？姨娘是在何處所得？」
上官倩兮這話問得直接，卻並非唐突。因為這紅珊瑚的珠鏈的確價值非同一般，也並非是一個每月只分得月銀過日子的姨娘得能擁有的。如此想來，還真是覺得蹊巧。
「這串珠鏈……」綠萼怔了怔也沒多想便道：「這是幾年前老太太賞給妾身的佛珠，因為那時妾身剛被診出有孕在身。再加上府上本來便男丁稀少，老太太知道了很是高興。賞了妾身很多的珍貴藥材，後來還說是專誠為我求來了這一串佛珠。是為了保佑我兒安康，望他能平平安安出世。妾身得老太太如此看重，自然欣喜若狂。這串佛珠我一直未曾離身。豈知竟沒過多久，我的孩子便不小心流掉了。」
綠萼說到最後還是沒忍住，淚水直往下流，可是卻緊接著說：「孩子沒了之後，老太太很是傷懷。妾身也一直感念老太太的恩德，所以一直都將這珊瑚珠子放在身上，從不離身。也是為了能時時刻刻感念老太太的恩情。」
上官倩兮聽著聽著，腦子裡隱約閃過一絲亮光。與連晟羽的目光對視了一眼後，便上前扶住哭得急切的綠萼，溫聲勸說道：「姨娘，你先別傷心！一切會好起來來，我定幫你找出害你的人。為你，還有你無辜的孩兒報仇。」
綠萼聽著上官倩兮的諄諄善道，心情慢慢的平復了下來。
連晟羽見狀，便輕輕的佯裝咳嗽了一聲，提醒著上官倩兮時辰不早了。再不走，怕會被早起的奴僕發現。那對她這個未出閣的大小姐名聲可不好啊！
上官倩兮輕輕點了點頭，便與他一齊步出了碧心苑。
離別之際，上官倩兮只是悠悠的問道：「這紅珊瑚的佛珠，不妥？」
連晟羽不禁啞然失笑，她的聰慧，自己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她不管何時何地都能如此心細如塵，認真難得！
「如果你生為男兒身，必有一番作為！」連晟羽嘻笑的說。
上官倩兮知他答非所問，也懶得再問，她拳頭握得死死的，轉了轉眼珠，沉聲道：「你拿回去，確定了再告訴我！如果真是有人在背後搞鬼，我定讓她們得到報應！」
連晟羽望著她一臉倔強的神色，心裡微微一歎，半晌關切的道：「有空我都你一些平日裡傍身的醫術及藥理，必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真的嗎？」上官倩兮一雙眼眸像琥珀般閃著流光溢彩的光芒，甚是奪目。「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知道你平日要忙的事情挺多的，又不想麻煩到你。」
連晟羽笑鬧的刮了一下她嬌嫩的鼻尖，溫潤的看了她一眼，道：「是朋友就別介意那麼多。」
東方開始泛白，連晟羽也不便多留，道了句別後便飛身躍上了院子的高牆，看著他遠遠離去，上官倩兮微微一笑，清風將她耳邊的碎發拂向腮紅處，近看兩頰笑窩霞光蕩漾。甚是迷人！
她心裡暗道：「有這樣的知己朋友，真不懶！」
可是，她卻不曾知道，那個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份惺惺相惜的友情。
泰安堂裡一派熱鬧，暖香撲鼻。大夫人連氏正坐在老太太的身旁，倆人商量著過中秋喜宴的事情。今日更是來了客人，是上官堂的表哥安維，也就是老太太的外甥。一眾的內眷都來了不少，一時間剎是熱鬧得很。
此時，上官蕊兒穿著雪白的錦繡對襟旋襖，海棠紅流雲紋的百褶裙，論穿著，她還真不是一般的講究，再配上她那極為美麗的容貌，坐在那裡就是顯眼，把屋子裡其他的女孩子們都給比了下去。此刻，她正微笑著聽老太太說著話，端莊嫻靜之極。
上官雅怡穿了一件玫瑰紅的蘇繡錦袍，也甚是喜慶。頭上插了金珠釵，耳畔的紅寶石耳墜搖搖晃晃，臉上巧笑嫣然，半點也看不出是一個不得寵的庶女。這也得多虧上官倩兮前些日子送她的這些首飾頭面。不然，還真是給上官府丟臉了。
安維是一介皇商，雖未從仕途，可是卻很有生意頭腦。粗裡的生意做得可是風生水起，雖然不少地方都是倚仗相府的勢力。可是，卻也離不開他自己的生意頭腦。也不失為一個人才。頗得老太太及上官堂的賞識。
膝下有一子一女，一子安晨現今師從少林寺學藝未曾歸家。現下只有嫡女安然承歡於膝下。甚是得寵！
安然小姐此時正坐在上官蕊兒的旁邊，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螭瓔
珞圈,裙邊繫著豆綠宮絛,雙衡比目玫佩,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衣,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
花洋縐裙.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聞。也是個嬌俏的美人兒！
倆人大概是因為年紀相仿，向來也是聊得來的。如今日久未見，更是多了許多話題好聊了。
劉姨娘不住的跟安維的夫人方氏套近乎，尋得話題也甚是有趣，惹得眾人嘻笑不已！這一屋子的人，看起來其樂融融，實際上如何還是不得而知。
反而將這當家主母連氏生生的冷落在一旁，幸好，有老太太與她多為互動，才沒見尷尬。
坐在座首的安維，心裡早已忐忑不安，心裡暗罵自己夫人太沒有眼色了。從前就算了，相府由劉姨娘管著家，倆家子很多方面也得仰仗她，這才伏低做小將給她一個小小的姨娘套交情。可如今，相府是正妻連氏擔的家作的主，她還和那劉姨娘打得火熱幹嘛！這不是間接的在打大夫人的臉面嗎？
昨日夜裡上官倩兮累得夠嗆的，今日遣了雲芷去給老太太遞了個話說身子不適，想藉機補補眠。豈料家裡竟來了客人。無奈的被凌嬤嬤從床榻上拎了起來，真是悲催極了！梳妝打扮過後早已過了請安的時辰了。
上官倩兮領著凌嬤嬤與香蘭向泰安堂走去，穿過無數個走廊，走廊外頭皆都掛著一溜兒的細竹吊銅鉤的鳥籠子，有畫眉、百靈、紅子、黃雀，還有來自千里之外的紅脖、藍脖、太平鳥、翠頂紅、玉雀等等，真是百鳥齊鳴，悅耳動聽。
上官倩兮掃了一圈後，便淡淡轉開了視線。不用猜都知道是誰來了，往年都是這個時候來的。總是捎些討巧的物什過來。應有盡有，千奇百趣。
「表老爺又到京城來過節了，小少爺定歡喜得不得了。他又能收到好多的小禮物了。」香蘭看到那麼多漂亮的鳥兒，心裡早已樂得開了花。
抬眸卻見大小姐的臉上不見喜色。只是緊鎖著淡淡的眉目，讓人猜不透心裡想著什麼。
一路上，到處都有穿著藏青色小襖的丫鬟，斂聲屏氣地垂手立著。該是新派的秋裝吧！看起來霎是亮眼，又顯整齊得舒服。眾人看見上官倩兮，齊齊曲膝行了福禮。
她含笑微微頷首而過，只留給眾人一個窈窕的倩影。
一路走到泰安堂的正屋門口，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慇勤地撩了簾子，見她們走近，笑容滿面地喊了一聲「大小姐。」
上官倩兮只是輕輕走上去，笑容可掬地向正座上的老太太行了一禮：「倩兮給祖母，母親請安。」緊接著又對著座上的安維嫣然一笑，道：「見過表叔及嬸嬸！」
屋子裡，居中梨花榻上坐著的老太太身穿寶藍色古煙紋碧霞羅，外披紵絲大襖，頭上斜插著一支喜鵲登梅簪，這支簪雕刻精細、玲瓏剔透，在金底上鑲嵌了黑白兩種珍珠，甚是貴氣。
老太太見上官倩兮上前盈盈行禮，淡淡點了點頭，便讓她起來，關心的問道：「兮兒不是身體不適嗎？怎麼還跑來請安，不好好歇息歇息？」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上官倩兮的眼睛便氤起一絲霧氣。知道祖母是真心疼自己，不但沒怪她這麼晚來給她請安。還擔心自己的身子，更是間接的為自己解了圍，讓眾人知道自己是因為身子不適才晚到的。
這時候，一位身穿蜜合色大袖圓領湘綢裙子，發上是點金鳳簪的美麗婦人笑了笑，主動走過來扶著上官倩兮的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老夫人，您看，這兮丫頭是越長越標緻了！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說的正正是這丫頭！呵呵！」
倒還真有幾分才情！上官倩兮低頭佯裝羞澀，心裡暗笑了一聲。「嬸嬸就是喜歡笑話倩兮。說到美，這安然妹子可是真真是一個美人胚子。過兩年長開了，都不知道有多少媒人婆會踩爛了安家的門檻。只為了能抱得美人歸。」
座上的安然聽了，臉一下子羞得通紅，一雙媚眼欲語還休。看得眾人哄笑不已！
方氏聽到上官倩兮如此誇獎自己的寶貝女兒，心裡也高興。不免對她高看了幾分。再加上知道她如今已然貴為一朝郡主，卻仍待自已如至親長輩般親切。心裡更是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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