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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卷 青空萬仞第8章 香餌一粒豰紋起 文 / 卿妃

    第三卷青空萬仞第8章香餌一粒豰紋起

    秋高氣爽,浮雲流逝。藍湛湛的蒼穹下,金瓦朱牆顯得格外肅穆。

    青穹殿裡,朝臣恭立,頷首持笏,悄然不語。

    「啪、啪、啪。」座上,青王凌准敲著手指,睨視下方,「各位卿家都聽到了荊王的求援書了,有何看法?」

    左右兩列各站出一個人來,異口同聲道:「臣以為!」「臣以為!」

    兩人互視一眼,目光纏鬥。半晌,站於右邊的笑面人揚了揚手,溫聲道:「董相先請。」短眉男子搖了搖手:「不不不,容相先說。」

    庫府僉事偷偷地瞥了瞥座上,只見青王挑著眉,並不開口,只是略帶興味地看著二人推讓。聖意難測啊,先前帛修院兩位尚書聯名上書彈劾左相,就在眾人都以為董建林官運已盡之際。誰知峰迴路轉,負責偵辦此事的刑獄寺太卿洛寅竟然宣佈左相無辜,罪名皆是捏造。而後上書的兩位大人皆被罷官解職,右相一派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帛修院朝官雖有不滿,但亦不敢多言,因為大家都知道這是王上的屬意。而後……

    「兩位大人再客氣下去,列位同僚可是要等急了。」一個身著紫色官袍的清俊男子笑言道。

    而後,朝堂裡暗流洶湧,凡四品以上的官員無不覬覦帛修院空下來的尚書一職,尤其是戶部的那個肥缺。誰知,就在眾人四處奔走、蠅營狗苟之時,一紙詔書將戶部尚書的官帽戴在了這位江東名士……聿寧的頭上。的cf

    「既然如此。」容克洵窺探了一下上座的臉色,向董建林拱了拱手,「那老夫便先拋磚引玉了。」

    「請。」董建林向後退了兩步。

    「王上。」容克洵抬起頭,「臣以為此為天賜良機!」

    「哦?」青王垂眼笑看,「良機?」

    「是,荊國內禍堪比前幽大亂,實在是我王開疆闢土的大好時機!」容克洵語氣略顯興奮,「文氏一族把持朝政已逾十載,可謂是天怒人怨。荊王此次怒殺文貴妃,親斬太后胞弟。文太后大怒,整其舊部逼王退位。而荊王因無實權,只能求助我國。若能出兵,那可是打著助荊平亂的旗號,是名正言順啊!」

    「嗯。」「是啊。」周圍不是有人小聲附和。

    座上的那位不驚不喜,瞥眼看向另一人:「董愛卿覺得呢?」

    「啟稟王上,臣認為容相所言甚是。」

    「怎麼?」青王語調微揚,似有三分戲謔,「今日你們不爭了?」

    此言一出,容、董微愣,心中惴惴,頷首而立。

    「王上。」一名瘦削男子出列,聲音略向沙啞,「臣認為不可。」

    「何愛卿,說說。」青王以拳掩口,忍住咳嗽,胸膛微伏,臉頰憋紅。座下射來一道瞭然的目光,青王眉頭輕皺,再看去,卻已消失不見。

    監察院御史何巖挺直脊背,掃視四周,一板一眼地說道:「眾位臣工難道忘了前幽的教訓了嗎?」

    朝列中,韓月殺微微一怔,不自覺地捏緊白笏。

    「當年荊雍設局,巧誘前幽倉皇出兵。結果呢,乾州一役,前幽損兵折將,直接走上了亡國之路。」何巖的面部線條很是方直,像極了他耿直不屈的個性,「兩位丞相切不可以為眼前的蠅頭小利而喪失警惕。」

    容克洵臉上流露出些許尷尬,偷偷瞥了一眼座上。青王面容淡淡,看不出喜怒。在王上沒發話之前,先靜觀其變吧。

    「哦?何御史是怕歷史重演?」董建林挑了挑短眉。

    「是!」何巖清晰地應道。

    「其實最有資格說這話的並不是何大人啊。」董建林走到朝列之前,對著一名紅袍官員拱了拱手,「是不是啊,洛大人。」

    嘖,容克洵冷笑一聲:自從洛寅被七殿下納入麾下,這老匹夫非但忘了洛太卿的救命之恩,反而三番五次地暗指他的降臣身份,藉以籠絡那些朝中的本土中堅派,真是忘恩負義。

    洛寅慢慢抬起頭,清清淡淡地一笑:「董相太抬舉了老夫了。」

    「唉,洛大人可是親身經歷過那次國恥的。」董建林笑得親和,「就當是以史鑒今,大人以過來人的身份給我們說說,可千萬不要私藏啊。」

    暖暖的秋陽照在青穹殿裡,細微的塵埃在光影中旋轉,將空氣折射的有幾分詭異。

    百官謹然,呼吸減輕。

    「洛卿。」空曠的大殿裡迴盪著青王低沉的聲音,「孤准你暢所欲言。」

    洛寅心頭微動,深深地低下頭行了個禮:「謝王上隆恩。」再抬起頭,卻見他的眼中閃動著睿智神采:「前幽之所以中計原因不外有三,其一荊雍謀劃甚舊,計謀毒辣。其二幽王秦褚好大喜功,疑心良將。其三。」他斂容正色,「朝有佞臣,室藏奸妃,不得不亡。」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語氣堅定:「今觀之,這三點均不成立。」

    「哦?」青王坐直身體,興致盎然。

    「臣今日研讀了荊國律法,發現荊國大亂已是注定,不過是早晚之事。法乃豎之骨架,若這個骨架從一開始就向一邊歪斜,您之崩壞就是必然。」響亮的聲音迴盪在殿內,震徹每個人的心房,「雖然荊王生性懦弱,但如今他殺妻弒舅之舉已是覆水難收。兩國交戰求助第三國,那可以算是常舉。然國之內亂,竟懇求他國平定,這就是非常之舉了。荊王此舉說明,他已是懸懸危矣。由此觀之,若是以出兵相誘,荊王情急之下或許會割地求全。」

    此言一出,青王的眼中流溢出激賞之意。

    「若王上遲疑,這個便宜恐被雍國佔去。」洛寅微微頷首,「畢竟為保萬全,荊王一定會向各國求援。而梁翼二國多半會想到前幽的經歷而稍稍遲疑,只有那雍國,乃是虎狼之邦,一定會毅然前往。」

    眾臣不住頷首,流露出幾分急色。只有戶部尚書聿寧一臉欣喜,他目帶興奮地看向身形不穩的洛寅,心中滿是惺惺相惜之情。

    「再說這第二點。」洛寅言辭懇懇,「臣經歷兩朝,侍奉過兩位王上,自有心得。臣口拙,最不擅歌功頌德。然,有一句話臣不得不說,且發自肺腑。」他抬起頭,直直地望向御座,深深地一揖,「幸得明主!」

    青王凌准眼眸微動,嘴邊的線條有一絲柔和。

    洛寅慢慢起身,聲音微厲:「這第三點,草草觀之,三閣各行其是,朝內甚是祥和。待細察之,才發現隱憂仍在。雖然王上廣納賢才,但朝內卻有阻逆之流。」眾人不禁看向面色微窘的董相,「王上。」洛寅舉目灼灼視上,「臣一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有生之年能等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那一天。」

    凌准兩手緊握御座,激動地不禁悶咳。

    「王上。」得顯捧來一塊絹帕,青王不耐煩地揮揮手,急急嚥下喉中的甜腥,直直地看向座下。

    洛寅環視周圍:「老夫妄自揣度,這應該是列位同僚的共同願望吧。」

    百官窺探座上的面色,聞言不住頷首。

    「試問,若從東海到西疆,從北地到南灣皆為我主之土,那又何談異鄉客呢?」洛寅轉過身,目光厲厲,「又何談他邦臣呢?董相,您說呢?」

    董建林訕訕一笑:「對,甚對。」

    青王垂目看向朝列正中的侯列,十幾個兒子神態各異,煞是有趣。老七面色依舊溫煦,只是眼中有藏不住的得意。老三臉色微青,看來對董相的表現甚是不滿。嗯?青王略微坐直身體,只見老十二凌默然的濃眉微皺:這孩子不是對朝議向來提不起興致嗎?怎麼今日倒用心起來了?難道,十二也加入黨爭了?真是有意思。青王摸了摸下巴,虛目看去,卻瞧見凌翼然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青王玩味地注視著他:小九啊,孤唯一看不透的就是你。

    「王上。」又一人從朝列中站出,「洛大人的一席話,臣甚是贊同,請王上出兵助荊。」

    「臣。」「臣。」數十人持笏走出,跪伏在地,齊聲道,「臣等請王上出兵。」

    青王瞥了瞥躬身請命的列為大臣,微微一笑:與其將孤的意志強加於眾臣,不如待他們權衡利弊後懇懇諫言。這樣,孤還會贏的從諫如流的美名,贏的眾臣的忠心。他掃了一眼侯列,不知道有誰能夠學到這一點,能體味到帝王術的精髓。

    「眾位愛卿請起。」凌准揚了揚手,「既然如此,孤決定出兵助荊勤王!」

    「我主英明!」「我王萬歲萬萬歲!」座下傳來激動的顫聲。

    「韓愛卿。」青王低低叫道。

    韓月殺從武將那列走出,持笏應聲:「臣在。」

    「孤命你率十萬精兵,三日後啟程。」青王站起身,威嚴地望向座下,「務必要趕在雍軍之前解除荊王之危!」

    「臣領命!」

    「至於監軍一職。」凌准似笑非笑地看向座下,「不知道,哪一位愛卿願意奔赴前線戰地啊。」

    監軍啊,真是一個好差事。眾臣暗忖:這仗若是打贏了,論功行賞之時,定少不了監軍一份。若是輸了,只要將過錯推給將帥,亦可獨善其身。不過,有那兩位在,這樣的好活兒哪裡輪的上我們這些臣下啊。想到這裡,一些人不禁看了看侯列。

    「兒臣。」「兒臣。」老三和老七對看一眼,同時出聲,「兒臣願為父王分憂。」

    「哦?」凌准理了理黃袍,慢慢坐下,「淮然你年長,先讓徹然說。」

    「是。」老三不情願地站回侯列。

    「不到沙場不見血,哪裡算是好兒郎。」凌徹然笑得溫和,「還請父王賞兒臣一個機會,讓兒臣到邊關見識見識,長長血性。」

    「嗯,孤這一生成長最快的時候便是當年與王兄戍邊的那段日子。」青王點了點頭,看向身體略微的老三,「淮然,你說吧。」

    「謝父王。」烈侯凌淮然挺直身體,挑釁地看向榮侯凌徹然,「七弟若想體味軍旅生活不如像父王那樣去戍爆拿行軍打仗來長見識這是不是有點兒戲?」他輕笑一聲,朗聲說道,「父王,兒臣在西北兵營中待過些時日,對軍中事宜算是熟悉。兒臣願助韓將軍一臂之力,願擔監軍一職。」

    「三殿下。」容克洵拱了拱手,笑笑地看著凌淮然,「沒帶過兵,不意味著一定不適合。」

    這話反過來說就是……帶過兵的也未必合適。嘶,還沒有「選邊站」的中立朝官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容相這話說的,尖銳了去了。

    凌淮然黑著臉,狠狠地瞪向容克洵,鷹目狠戾。

    「容相說的不錯。」一聲附和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卻讓朝臣更加迷惑了:今日董相是吃錯了藥?怎麼總是幫著死對頭說話?

    董建林揚了揚短眉,慢悠悠地說道:「只不過啊,話可要說全。」他鼻翼邊的法令紋越發明顯了,隱隱透出幾分老態,「這沒帶過兵的都可以勝任監軍一職,可見這帶過兵的一定可以做的更好啊!」

    青王微微虛目:老三是什麼時候和他搭上伙的?含台閣的兩位一品大員是各歸其主了。

    「王上!」董建林目光切切地望向御座,「軍國大事豈能兒戲,這監軍一職非三殿下莫屬!」

    「王上!」容克洵瞪了老冤家一眼,急急開口,「七殿下為人寬厚親和,定能和韓將軍配合得當、一舉破敵!」

    「那,列位卿家的意思呢?」凌准緩緩出聲。

    「王上!臣覺得三殿下足矣勝任監軍一職。」「臣願意以身家性命保薦七殿下!」朝列一分為二,你一言,我一語,你賭咒,我發誓。吹鬍子瞪眼,持笏對罵,真是比正旦日的市集還要熱鬧。

    戰圈之外聿寧涼涼地掃視爭鬥中的兩派,不經意地掃視,卻讓他捕捉到一絲愜意的微笑。聿寧定睛望去,只見侯列中那位傳說中的閒散侯爺微挑的眉間流露出幾分興味。眨眼之後再看,九殿下卻已恢復成疏懶之色。當日他閒居市井,寧侯可是三顧茅廬、力邀出仕。到如今他官居高位,這位卻不動聲色,每每碰到也只是點頭一笑,全不似烈侯和榮侯的急邀之意。聿寧輕攏眉頭,暗自揣度,卻始終猜不透他的心思。他輕輕地搖了,無意間的抬目,只見御座上的那位嘴角泛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表情像極了……不,應該說寧侯像極了那位啊。

    一粒香餌,不僅引出了數尾大魚,就連平時潛在塘底的都浮了上來。青王指尖輕滑,著腰間的玉絡:看清了,這下可全都看清了,只剩下……他定定地看了看座下,而後偏過頭,向得顯使了個眼色。

    「嗯骸」御座上傳來一個尖細的清嗓聲。

    剛才還爭的面紅耳赤的朝官像是被人捏住嗉子的公鴨,陡然間沒了響。拿著白笏,偷偷看去,王上目光沉沉、面色甚暗。眾臣戰戰兢兢地回到朝列中,惴惴不安地低下頭。殿內安靜的,只能聽見幾絲風聲。

    直到列位大臣的頭上浮起了虛汗、憋的快不能呼吸,青王才低低開口:「翼然。」

    寧侯眉梢微動,慢步走出:「兒臣在。」

    「孤命你為此次北上助荊的監軍。」此言一出,眾臣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怎麼?!

    「王上!」董容二相急急出聲。

    青王厲厲地望去,驚的二人手腕微顫,笏板輕輕抖動。

    「二位卿家有意見?」凌准語調微揚,雙目危險地瞇起,幽幽看向兩目流火的老三和老片「亦或是,徹然和淮然對孤心懷不滿?」

    「臣不敢。」「兒臣不敢。」四人皆退,不再言語

    「此次入荊,必經前幽之地,翼然在那裡生活了三年,對地貌人情更為熟悉。」凌准的尾音短暫,不容抗拒,「翼然,韓愛卿。」

    「臣在。」

    「兒臣在。」

    「出兵助荊,不容有失。」青王聲音微沉,「朝會後到御書房來,孤再與你們細細商議。」

    「(兒)臣遵旨。」韓月殺偏過頭,向九殿下微微頷首。凌翼然只是淡淡回禮,很是生疏。

    「至於外使一職。」青王掃視座下,「不知那位卿家願意成為孤的口舌,向荊王討一口甜湯呢。」

    列位大臣左顧右盼,踟躕不前:談判這活兒可不好幹,談成了那是應該的,要是談不成。回來受罰事小,要是在異國丟了腦袋那可就冤枉了。

    「臣願往。」清亮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眾人幸災樂禍地看向出言者。

    聿寧眉清目朗,清聲說道:「臣願為使,為韓將軍和九殿下鋪好前途。」

    「好!」青王讚許地看向他,「孤賜聿愛卿寶車一輛,金笏一把,御林軍千人護駕。愛卿可放心大膽地前往荊地,孤在這裡等著你的好消息。」

    「謝主隆恩,臣遵旨。」

    日上三竿,青穹殿外朝臣們三三兩兩地並肩而行,小聲討論著剛才的朝議。

    烈侯和榮侯一前一後跨出殿門,互視一眼,同時冷含轉身朝相反的兩個方向走去。

    「七殿下。」容克洵邁著步子,向南邊追去,「殿下慢點賺老夫跟不上了!」

    凌徹然停下腳步,並不回頭,整個散發出揮之不去的怒氣。容克洵垂著笏板,走到他身爆小聲說道:「殿下應該高興才是。」

    凌徹然擰著眉,迷惑地看向他。容克洵微微一笑,目露精光:「今日朝會有兩個驚喜。」右相伸出兩個手指,「其一,董建林那個老匹夫不再裝蒜,跳出來護主。老夫偷偷窺探了王上的神情,聖顏微異啊。」凌徹然跺步向前,容克洵跟在身側,繼續說道,「王上最恨暗中結黨,殿下與老夫那是甥舅關係,滿朝皆知。當日王上之所以保住董氏一派,那也是看在他尚未捲入奪嫡之爭,想用他來制約老夫。可如今這個老匹夫竟然和三殿下走到了一起,含王上一定悔不當初。如此看來,董建林那個老匹夫是在自掘墳墓。」

    凌徹然微微頷首:「那第二個驚喜呢?」

    「殿下也應該明白,若論資歷,監軍一職三殿下是勢在必得。」容克洵用白笏敲了敲掌心,「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想必此時,三殿下一定氣得想吐血啊。」凌徹然嘴角微揚,表情甚是愜意。「自從九殿下從幽國回來,王后和老夫就一直盯著他,沒見有任何異動。再加上九殿下的母族只是一方富紳,朝中全無支持,在十幾位殿下中算是最無害的一位。老夫幾番揣摩,覺得王上是為了平衡兩方勢力,才將監軍一職放給毫無利益牽扯的九殿下。這樣算來,還是我們賺了。」

    「可是。」凌徹然嘴角微沉,「不能隨軍,那又怎麼拉攏韓將軍呢。此人甚是剛直,他那個妹妹又不解風情,這下可難辦了。」

    「即便我們拉攏不成,也要確保韓月殺不為他人所用!」容克洵虛起老目,面露狠色,「殿下別忘了,蛟城韓氏多戰鬼啊!」

    凌徹然仰望藍天,輕輕地歎了口氣:「只是可惜了!」

    御書房裡,青王端坐在桌案前,直直地望向牆上的地圖:「聿愛卿啊,你說荊王要怎樣回禮才能答謝孤這次的傾力相助呢?」他眼眸微轉,瞥向站在最左邊的戶部尚書、此次出征的前使聿寧。

    聿寧微微頷首,清聲道:「臣以為,荊王唯有獻出沛、蘄、鋒三州方能顯出誠意。」

    「沛、蘄、鋒?」青王略微詫異,與他同立的凌翼然和韓月殺也露出幾分訝色。

    「是。」聿寧走到神鯤地圖前,拱了拱手,「談判其實就是在雙方的底線前進行妥協,臣竊以為荊王的底線應該在這一帶。」他的手指沿著國界向荊國境內縱深了約一指之遙,「若超過了這個範圍,荊王恐怕要另尋他助了。」

    青王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

    「這五州之中。」聿寧指了指最西土地,「桐州雖然有鐵礦,貢州雖然多金,但都與雍國接壤,得之恐為隱患。臣以為不如留著讓荊國留著這兩個州作為我國與雍國的緩衝地帶,不出三年此地必生事端,待這兩國兵戎相見之時,王上可就佔了先手,幫誰都是贏,助誰都有利。」

    凌准不住頷首:「愛卿真是深謀遠慮。」

    「謝王上誇獎。」聿寧不驕不躁,指著另外三州說道,「這沛州是樂水和酹河的交匯處,若取了此地,便可盤活前幽之地了。」

    「盤活?」韓月殺低喃道。

    「是,盤活。」聿寧指了指青國的東南四州,「韓將軍蓮、蓉、芒、苜四州雖然盛產谷粱,但是農業的命脈卻一直掌握在雍國手中。昔日三家分幽,雍國可是佔了先手。他們取得的西南四州均在酹河中游,而我國所取的東南四州皆在下游。若到了戰時,雍王設法斷了酹河,那糧倉也會變成蠻荒。如今若得了處於上游的沛州,不僅可以解蓮、蓉、芒、苜四州之圍,而且還能扼住雍國的咽喉。因為酹河的上游亦是樂水的上游,樂水可是雍國的水脈啊!」

    「妙,妙。」青王撫掌大笑。

    「至於蘄州和鋒州,要這兩地不為其他只為繁城。位於兩州交界處的繁城是前幽遺民心心唸唸的都城,是一個標誌。荊王取了此地卻沒有善加治理,引得前幽遺民怨聲載道。」

    聽聞此言,韓月殺暗暗握緊拳頭,不自覺地挺直了身體。

    「若王上能著力恢復繁城舊貌,那便可贏的前幽子民的心。更何況,繁城是佛教聖地,在佛教徒心中有著獨一無二的地位。修繕繁城、廣迎八方來客,王上的賢明必將遍傳天下。亂世之中,得民心者可事半功倍。」的50

    「好!」青王猛地站起,激動地悶咳,「愛卿啊,你有如此智謀,為何不早點出山助孤啊,害得孤苦等了五年。」

    聿寧微微傾身:「昔時臣執著於一紙家訓,空耗了數載時光。而後幸得佳友點醒,方才恍然大悟。」

    青王抑制住低咳,仰首將滿滿一杯茶一口喝下,而後急急問道:「佳友?想必也是謀略非凡之人,能否為孤引薦。」

    聿寧面帶愁色:「那位友人才智應在臣之上,只可惜我們只有一面之緣。此後臣四處尋找,深交,那人卻再無消息。」

    「可惜啊。」青王慢慢坐下,歎了口氣,「愛卿啊,你要早大軍一步趕到荊國,明日就要啟程。今日孤就不留你了,等到你功成歸來,孤再擺下酒宴與你秉燭夜談。」

    「是,臣遵旨。」聿寧向凌准行了個禮,而後再看向另外二人,「九殿下、韓將軍,聿某就先行一步了。」

    「大人保重。」韓月殺拱了拱手。

    凌翼然頷首而笑:「本殿在前方等著聿尚書的好消息。」

    「啪、啪、啪。」聿寧走後,青王倚在長椅上並未出聲,只是習慣性地敲起手指,「啪、啪、啪。」

    知道茶盞裡的水涼了又涼,凌准方才幽幽開口:「韓愛卿。」

    「臣在。」韓月殺抱拳傾身。

    「實話實說,此次出兵你有幾分勝算?」

    「六分。」

    「六分?」青王停止敲指,虛起雙眼,目光微沉。

    得顯靜立一爆不禁著急:哎呀,好話都不會說,韓將軍真是!

    韓月殺挺直胸膛,深邃的眼中流溢出懇懇之色:「此次出兵雖然是荊王所請,但在荊國民眾心中我軍依舊是入侵宅反抗必不可少。不過為了王上的英名,為了長遠大計,臣是斷不能對手無寸鐵的荊民下狠手的。」

    青王擰著眉,不時頷首:「嗯。」

    「朝議中臣有一句話沒能來得及說。」韓月殺抱拳頷首。

    「哦?」青王來了興致,「愛卿請說。」

    「列位同僚皆說雍國可能與我軍搶著助荊勤王,可是據臣對雍國明王的瞭解。臣私以為,雍軍與荊國外戚聯手的可能性更大。」

    凌准驚的微瞪雙眼,猛地站起,在偌大的御書房裡來回跺步:孤,怎麼會漏算這條,可惡。半晌,他停下腳步,沉聲問道:「愛卿所說的六分,可考慮到這點了。」

    韓月殺抬起頭,目光堅定:「是。」

    「嗯,還好,還好。」凌准慢慢坐回長椅,目光厲厲地看向一言不發的兒子,「翼然,作為監軍,你有何計部」

    凌翼然迎著暖暖的秋陽微微一笑,眉宇之間滿是自信:「兒臣有為韓將軍增添三分把握。」

    「三分?」青王語帶興奮,「說說。」

    「雍國的國主不是明王陳紹,而是雍王陳煒∼」凌翼然眼波流轉,看向地圖,「先前養城之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只是明王力保前幽二侯,此事才漸漸平息。兒臣認為火焰雖熄,星火仍在。父王不如往上加一堆柴,送一口氣,讓火勢重燃。一旦國內不穩,雍王又何談助荊勤王,亦或是幫助荊國外戚呢?」

    青王眼含興味,對凌翼然是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果然啊,果然。

    「至於荊國之民。」凌翼然面對青王探究的目光是不閃不避,「也可為我所用啊。」

    「月殺不才,請殿下賜教。」

    「若是外戚之軍四處殺人放火、殘殺無辜百姓,那會怎麼樣呢?」凌翼然笑得輕快。

    「可是敵方若是不殺呢?」韓月殺眉梢微動,恍然大悟道,「殿下的意思是?」

    「將軍果然是聰明人。」

    「還有一分呢?」青王沒了先前的急色,慢悠悠地拿起茶盞。

    「還有一分便是地利。」凌翼然優雅地欠了欠身,「兒臣在前幽時,無意中得到了前幽的寶重,六國坤輿圖。」

    此言一出,驚的青王手上一滑,嘩地一聲,杯盞落地。

    韓月殺愣在原地,瞠目結舌地望著笑意淺淺的主子:六國坤輿圖是震朝地學家章廣利歷時三十六載,踏遍千山萬水,方才繪成的地圖。此圖之詳實、之精美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宅在軍事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荊王打破繁都之時,曾派人四處搜尋此圖,結果並未發現。原來,原來這個寶貝早就落入了主上的手中。

    青王兩頜微動,深深地吸了口氣,再吸了口氣。半晌,灼灼地望向凌翼然,語調微顫:「小九啊,孤真是小看你了。」

    凌翼然恭順地低下頭,並不出聲。

    「你早就料到了吧,終於出手了。」青王搖了,自嘲地笑笑,「很好,很好。」他略顯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得顯,把那份詔書拿給韓愛卿。」

    「是。」得顯從書架上取下一卷黃絹,恭敬地遞給韓月殺,「將軍。」

    韓月殺皺了皺眉,含疑地接過,剛要打開。只聽青王低啞的聲音傳來:「回去再看,孤累了,你們下去吧。」

    「是。」

    人去殿空,青王凌准癱坐在桌案前,盡顯出幾分老態:暖兒啊,孤答應你的怕是不能實現了。他半喜半憂地望向湛藍的天空:允之允之,你的意思是讓翼然放下一切、離開孤獨的王宮,將御座允給他人。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啊,允之允之,允之翼然,孤也在不知不覺中著了他的道啊。

    青王深深地歎了口氣:「得顯。」

    「王上。」內侍柔聲答應。

    「孤是不是老了?」語調慘慘。

    得顯瞪圓眼睛,望向座中。凌准花白的頭髮隨著殿中的流風輕輕地飄起,臉上深深淺淺地刻著時間的足跡。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一個人,以前瞧著也不覺得,今日怎麼忽然見老了?得顯低下頭,違心道:「在奴才眼中,王上永遠年輕。」

    「含油嘴滑舌。」凌准站起身走到殿外,望著遠去的那道英姿勃發的身影,嘴角微微勾起,「孤老了,是老了。」

    中禽。

    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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