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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幽閉 文 / 張秋楓

    「先停一下吧。」

    張斯坐在監視器後面,拍了拍手。

    眾人放下手中的活,好奇地看過來。張斯擺擺手,說道:「不相干的,大家休息休息,去喝喝飲料,聊聊天,過半個小時再來。」

    他又向場中心招手,喊道:「賽格,你過來。」

    大家這才明白,問題出在了演員身上,頓時鬆了口氣,氣氛漸漸活躍起來,自由地活動起來,聊天打鬧。

    張斯的脾氣甚好,儘管出了很多錯誤,並不愛罵工作人員。

    諸人的工作力度不大,壓力卻不小。

    本以為是張先生自娛自樂,拍個短片玩玩的,卻未想竟然如此正經。對於鏡頭和燈光,精挑細選,一遍又一遍地調試。

    這是個急需耐心的工作,有些人見他費了這麼大的功夫,進度卻不大,心下難免著急。

    甚而有位年輕人,來對他說:「張先生,電影就是這樣子,我們有經驗的,你想像的那種效果,根本不存在。」

    當時張斯只笑了笑,並未反駁,依然令大家一遍又一遍地試。

    待拍完後,他將粗剪的片斷,給大家稍稍放映了一下,現場頓時一片驚呼。

    從此之後,再也沒人心存懈怠,均依他的指揮,精心地操作。並且,當得知他非常瞭解電影後,把那些糊弄的手段都收了起來。

    開始有人欺負他不懂,耍花小花招胡鬧。

    張斯只在近旁微笑著觀看,一句也不說,目光卻盯著正確的地方,直至那人再頂不住壓力,改正過來之後,他才點頭走開。

    所以他雖出言溫和,謙遜有禮,大家卻在意的很,最怕他將目光看向自己。

    「導演……」李賽格走了過來,身上尚有許多泥土。

    張斯指了指旁邊的小凳,示意他坐下來,並問道:「心裡很著急?」

    李賽格坐下,面有訕訕,說道:「有些控制不住。」

    「嗯……」張斯點點頭,指著畫面給他看:「你的表演不錯,若放在普通影片中,可圈可點,說不定要大放異彩的。但是這部不同……」

    轉過頭,給他解釋:「因為這是真正意義上的獨角戲,觀眾的目光不會有須臾轉移,只能盯在你一個人身上。儘管是細微的瑕疵,也會被無限放大。」

    李賽格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張斯問道:「你是怕我說你?」

    李賽格面色尷尬,輕輕點點頭。

    張斯微笑,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切莫有壓力,我說你雖多,可並不都是責備的意思。拍戲至今,我只喊過你四次,你猜我說了孫老師幾次?」

    李賽格轉頭,孫老師兩個食指交叉,笑道:「十次。」

    張斯聳聳肩,笑道:「他還是個老江湖呢。」

    孫師傅聞言,哈哈大笑,說道:「算是栽你手裡了。」

    以技術而言,數他的能力最高,畢竟參與過許多電影拍攝,掌控能力與藝術思維,不是一班電視台的人可比的。

    但他被說的最多,因為張斯對他依靠很大。

    而孫師傅以前跟劇組,許多慣用的手段,在這兒都用不上。

    攝影機永遠只在一個箱子內,範圍之狹小,可算他平生僅見。若是不通過特殊手段,完全無法拍攝,這就需要他變通。

    以往的習慣限制了他,讓他難以施展,這個時候張斯便只好教他,一些小技巧不停地拿出來,雖然簡單,卻極為實用。

    孫師傅佩服之餘,努力吸收,他是好學的性格,苦思冥想之下,進步神速。

    在這個過程中,免不了有些錯漏,少不得受到導演的指責。

    但他一點也不生氣,依然喜滋滋的,一天到晚跟在張斯身後,問這問那。張斯不能在具體技術上給他指導,但那先進的思維,卻給了他許多啟發。

    他時常暗想:「劉導所言,果然沒差。」

    此時,張斯續道:「表演的焦灼,與真實的焦灼不同。你如今心裡著急,表演難免粗糙,在細節方面做得不好,看著顯得尷尬。」

    過賽格沉默,似乎在努力思考。

    張斯說道:「場景太小,你將是唯一的著目點,若是你不能投入的表演,觀眾便不能投入的觀看。這是一部需要投入的電影,如果缺少代入感,它必將失敗。」

    李賽格聞言,提了幾個問題,張斯一一回答。

    他皺著眉頭,努力地尋找感覺,卻把握不住。

    「這樣吧……」張斯站起身來,說道:「這種幽閉的感覺不好尋找,我們便切身體會一下,效果該會好一些。」

    他招了下手,喊場記過來,吩咐道:「將備用的箱子搬來。」

    場記不明所以,不過還是跑去吩咐了。

    當箱子搬來的時候,張斯對李賽格說道:「今天的戲,就拍到這兒,你躺進箱子裡,我們明天來接你。」

    「這?」李賽格有些遲疑,不過見了他淡然的目光,一咬牙便躺了進去。

    張斯將木板蓋上,對工作人員吩咐:「上釘,封死。」

    工作人員對視了幾眼,拿著錘子,鐵定上來,叮叮咚咚地一陣敲打,將木板釘死。而箱子頭部則留了一個孔,供裡面的人呼吸。

    張斯招呼大家走出去,並親自鎖了門。

    留在箱子中的李賽格頓時感覺天地靜了下來,他侷促在這狹小的空間,連翻身都困難。沒有一絲睡意,百無聊賴,只呆呆地看著上方。

    開的時候,感覺還好些。

    隨著人聲漸遠,天地寂靜,他有些不耐了。

    一個晚上加一個下午,算不算長?

    在平常人看來,自然不算,可對於一個待在封死箱中的人,卻漫長的猶如整個人生,單調乏味,綿綿不絕。

    他開始想:「若是想撒尿了,該怎麼辦?」

    試著敲了幾下木板,聲音傳的不遠,門外肯定聽不見的。

    時間慢慢流逝,他思緒萬千,倒是想起了今早的事情。

    當時孫師傅與導演在談話,自己在一邊傾聽。

    孫師傅歎息道:「我的一個好朋友去世了,難得的一個好演員……」

    張斯問道:「怎麼了?」

    「在水中淹死了。」孫師傅難過地搖頭,說道:「他本不會水,偏偏拍到游泳的戲,要在水中裝被水嗆到的模樣。他就去演了,劇組的人錯把他真被淹到的模樣,當作了演戲……」

    一個員工插嘴道:「這種事情多了,上次導演燒汽車,一個演員活活被燒死了呢。」

    「都是太粗心的緣故……」張斯說道。

    孫師傅說道:「有時候,就是邪性,明明考慮周到的,依然會出意外。上次人胡導演將人放在在箱子裡,說第二天來接的,哪知中途出來意外,柱子倒塌,將演員砸成了半身不遂……」

    幾個人搖頭歎息,提起影壇的舊聞,不禁唏噓。

    就這樣你說一件,我說一件,李賽格發現,意外原來這麼容易出現!

    他現在的心情,已經難以言喻。

    努力地驅趕腦中殘忍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總是縈繞著。聽見牆邊咯吱的響動,他也膽戰心驚,怕什麼東西倒下來,砸著木箱子。

    房中越寂靜,他就越難以平靜。

    總會在想,會不會出意外呢?

    張導演忘記來接我怎麼辦?

    箱子被人抬走怎麼辦?

    孩童跑進來玩耍,燒了屋子怎麼辦?

    可能性太多,他想也想不盡,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焦灼。這夜越發漫長了,人類似乎都消失了,任他怎麼敲打木板,卻總是沒有人應答。

    「卡」的一聲,不知哪來的貓,將燈架撞到了。

    物體砸在箱子上的聲響,使他冷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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