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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六話:歡若見憐時,棺木為誰開(二) 文 / 司幽

    第六話:歡若見憐時,棺木為誰開(二)

    「這是我師娘臨死前給我的,」韓如詡雙手捧著一塊小小的木符,擱於膝頭,「師娘說我太容易動惻隱之心,恐怕會招來不幸,所以一定要我帶著這護身符。她說她幾十年來全靠它才能死裡逃生,師傅的所有弟子中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嚥氣之後也還死死抓著我的手……」

    衛檀衣瞭然地點點頭,將茶杯遞了過去。

    「我那時才九歲,哭得就像自己的娘死了一般難過,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也還是難以釋懷。」韓如詡沒有接過,只是出神地盯著手裡的木符。

    「你師娘她……是怎麼死的?」

    「據師傅說,是被人咒死的。因為師娘一直很健康,武功也不遜於男子,死的時候沒病沒傷更沒有中毒,師傅說一定是仇家以巫蠱之術將她咒死了。」韓如詡說著,用力閉了一下雙眼。

    巫蠱之術……衛檀衣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異光閃過:「你相信世上有巫蠱之術?」

    「我不信,」韓如詡非常直接地道,「但我也找不出別的解釋,或許是我那時太小了,如果是現在……」悔也無用,他抓起茶杯一飲而盡。

    衛檀衣頷首,目光卻投向了角落裡滴水的油紙傘。

    「奇怪,我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事?」惆悵著的韓如詡突然抬起頭來。

    「這我可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鸚鵡非常多嘴地接道。

    韓如詡大怒:「你給我閉嘴!」鸚鵡嚇得撲稜飛起,踢翻了水槽。

    「萬物皆有靈性,有人會利用這些東西殺人倒也不足為奇。」衛檀衣對他們倆的拌嘴早已見慣不怪,只當沒看見。

    「哼!」韓如詡將木符收起,「以這些旁門左道害人的傢伙,被我抓到的話一個都不輕饒。」

    衛檀衣輕輕吹散茶沫:「真是可怕。」

    ***

    梅雨還沒有結束,京城裡卻不再太平,惠安坊一帶頻頻傳出女鬼晝行的傳聞,並且據說親眼看見女鬼的人越來越多,已經鬧得人心惶惶。

    大理寺眾人又開始忙碌,不過人犯案好抓,鬼出沒難尋,一連查了四五天也不見有女鬼出沒。

    「果然是想引我出現麼?」衛檀衣路過惠安坊時,只看到一群冒著綿綿細雨到處巡視的侍衛。

    附近能搬走的人大都暫時離開,原本還算熱鬧的惠安坊就如此刻的天氣一般,籠罩著烏雲。明步經和兩名少卿各自撐著傘,站在石橋上環視四周。

    英兒姑娘的屍體已經送回了洛水,魂魄也已不在,那女鬼倒是很會挑時機,再次將自己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不久前路過這裡碰巧聽到橋下有人喊冤,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某個藉著酒興壯膽要捉鬼的匹夫打斷了。

    不過擔心是多餘了,因為那把油紙傘……

    「別在這兒妨礙公務,趕快離開!」思緒被一聲不耐煩的驅趕擾亂了。

    自打上次無意間說出了自己過去的事,韓如詡一直不願意見到他。在他的心裡男人應該是隱忍無畏的,找人傾訴或者感懷往事都不是大丈夫所為,因此把那天的失態歸咎於梅雨讓人情緒低彌,也在盡可能避免見到衛檀衣。

    「沒聽見我說什麼嗎?趕快走。」見他不動,韓如詡又將嗓門提高。

    衛檀衣露出無辜的笑容:「韓大人,別因為我無意中看到你軟弱的一面,就對我避之如瘟疫呀!」

    這話正戳在痛處,韓如詡差點拔刀:「現在這裡閒雜人等都不許靠近,你腳下也許踩著犯人留下的證據。還不走!」

    「嗯,此話在理,」衛檀衣抬腳退後一步,蹲下身手指著磐石間的縫隙,「看,這就是證據。」韓如詡不由好奇地湊過去看,卻什麼也沒看到,頓時火大:「你敢耍我!」

    手指已經點在了積水裡:「韓大人真的看不見嗎?」

    「……我該看見什麼?」

    衛檀衣仰起頭看他,忽然笑得陰森起來:「韓大人半個月前不是曾追著一名奇異的女子路過此地嗎,難道看不見我指的是什麼?」

    ——當真什麼都沒有聞到?

    前不久也曾問自己在騰雲閣是否聞到異香,現在又說自己應該看得見,那到底是何意?韓如詡只困惑了短暫的一會兒,立刻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莫非那些東西是其他人看不到聞不見的?後背嗖地一涼。

    「如果搜查無所獲,不妨喝點酒再過來。」衛檀衣將劃落的髮絲撥向腦後,起身便走。

    「喝酒?」韓如詡仔細想了想,神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

    ***

    「燕子啊,你可知我是多麼羨慕你。」

    臨窗的病榻上,面色潮紅的青年半靠著厚厚的墊子勉強坐起,對著簷下的燕子呢喃。他露出的肌膚都是久未見光的慘白,消瘦的肩膀隨著咳嗽不時抽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一個久病不起的人,已時日無多。

    「你有羽翼可以來去自如,卻不知珍惜,年年回到這被天遺棄的禾陵。倘若我有一副好身子,定要飛上最高的枝頭,見最遠的風景、咳咳咳……」

    屋內咳嗽不斷,守在屋外的婢女趕忙進來給他餵水擦汗,勸道:「二少爺,您就別再折騰自己的身子了,好好休息,別再多想了。」

    青年被她強硬地按回被窩裡,唇邊只剩一彎淺淺的苦笑:「我還有何可想,早在二十年前我就已生無所望。」

    「二少爺您別這麼說,就算什麼都沒有,人也得好好為自個兒活著啊。」婢女安慰了他一番,又到門外去繡自己的花去了。

    青年知道自己被拋棄在這座老宅裡二十年,早就被家裡人遺忘得一乾二淨,間或來送銀錢的人口中總會漏出隻言片語,關於兄長的才華橫溢,或關於他武藝超群,再或,關於無數仰慕他的女子。

    他恨自己沒有健康的身體,終年與床為伴,即使深信自己又經天緯地之才,也只能在發現自己連書本也拿不動時,自怨自嗟。

    為何同樣出生在這個家中,他可以文武雙全人人稱奇,自己就心有餘而力不足,成為一個睡下就不知還能不能再醒來的活死人。

    「淬思……你在哪裡……」青年將手蓋在眼上,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打濕了鬢角。

    簷下的燕子拍了拍翅膀,忽然飛到窗欞上停著,抖了抖小腦袋,像是在看著床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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