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思難忘 第十話:苦海無涯,回頭是憾(四) 文 / 司幽
第十話:苦海無涯,回頭是憾(四)
「可容,過來。」經過小院時,娘叫住了我。
娘今日笑容滿面,看起來心情很好,大概與她抱在懷裡的那只盒子有關。我順從地走過去:「有什麼事嗎,娘?」
「娘有一件好東西要給你,」她笑瞇瞇地打開了盒子,我探頭一看,只見一尊栩栩如生的玉觀音躺在綢緞上,一看就不是便宜貨,「這個啊,是皇上賞給公主的,一共有兩尊,我就扣下了一個,給我的乖女兒。」
我大吃一驚:「這、這怎麼使得!皇上要是知道了……」「皇上又怎麼會知道呢?」娘滿不在乎地說,「女兒一旦出嫁就是人家的了,皇上還能管得著這麼多?而且現在連駙馬都是你的了,公主的東西,都是你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駙馬……一提到那個男人,我心中便泛起苦澀。為不讓娘發現,我低下頭假裝仔細端詳那玉觀音。
「拿著,擺到房裡去,沒事兒多磕磕頭,菩薩會保佑你的。」娘將盒子塞給了我,自己又哼著小曲做別的事去了。
我望著手中的御賜玉觀音,怎麼也高興不起來。公主和我自幼相伴,待我如姐妹,而娘卻將她的一切都奪走給了我,公主出閣以前娘沒少拿過她的金銀首飾,其他人計較起來,娘也總說同樣是她的女兒,憑什麼天差地別,公主性子溫順,也總是依了她,將那些首飾賞給了我。
在公主新婚之後,娘以女子思淫為大惡為由,一再阻撓公主召見駙馬。若沒有娘在中間搭橋,公主不能親自去見駙馬,許多話也不便親口說,眼看一對神仙眷侶,竟被她活活拆散。而我在駙馬醉酒歸來之日被娘逼著前去伺候,那又是後話了。
可憐的公主整日愁容滿面,閉門不出,話漸少,人也日漸憔悴。我於心不忍,也曾想過要將一切對她托出,可又害怕她怪罪下來,娘和我都會人頭落地。娘終究是愛我的,我端不能害了她,而且我也無能為力反抗她。
我將玉觀音放置在房內的佛龕中,點上了香深深拜了幾拜。若菩薩慈悲,請救救公主吧,駙馬與我在一起也從未真正快樂過,而我更是擔驚受怕,每每見到公主,便恨不得跪下求饒。
菩薩面帶微笑,似乎聽到了我的祈禱。
***
「為、為何這錢袋會在你手中!」韓如詡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冷汗還是不停地往下流。
相比他,衛檀衣顯得極為輕鬆:「韓大人何必如此緊張,我若是要告發你,你還能在這兒坐著麼?」說著便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短短一瞬韓如詡腦中轉過千百個念頭——他如何會得到那只錢袋,莫非他跟蹤自己?不,那不可能;那或許這本就是他設下的圈套?可那賊人與他全無相似點,再是偽裝,一些特徵仍是無法改變;有人告密?此事應該只有錢莊的東家知道,自己特意選了一家不起眼的錢莊,為的就是不被人認出來,那日他為自己平日無所不到感到深深的懊悔,若非如此,何至於跑遍大半個京城才找到一家能夠安心將金塊換成銀兩。
不不,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拿到這個錢袋,究竟想對自己做什麼?
「韓大人請放心,此事我不會告知任何人,因為若是將事情說出去,於我也無益。」衛檀衣看出他心緒不寧,又再一次安撫。
儘管他如是說,韓如詡仍不能放心,問:「你究竟從何處得到此物?」
衛檀衣眉頭一揚:「自然是韓大人去過的那家錢莊。昨日我恰好去東家那兒收購他的一批首飾,他便將此物遞上來,想問問可是什麼值錢的物件。我也很意外為何故人之物會到了他手中,稍加引誘他便將事情全盤托出。」
到底還是所托非人,韓如詡鬱悶得不想說話。
「這錢袋上的花紋雖說常見,但以這麼艷麗的顏色繡出來的,也只可能是那一個人的東西,聯想到近日京城裡不斷失竊,似乎除了他便不作他想。」衛檀衣悠悠地喝了口茶。
韓如詡對他一連串的「他」感到不耐煩,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衛檀衣微笑:「韓大人之前不是見過了麼,還一副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架勢。」
「誒?」自己何時見過。
衛檀衣似乎在回憶著:「當日韓大人巡邏路過後街,我正將那人送出門,韓大人不記得了麼?」這麼一提醒,韓如詡終於記起了那晚的事,那時衛檀衣還大言不慚地說自己送情人離開,如今看來,果真是關係非比尋常啊,難怪說穿了於他無益。
「那人現在何處?」
「早就不知去向了,」衛檀衣淡淡地道,「他的目的也不過就是偷取燕王府的倒淨瓶玉觀音,做了些掩人耳目的事,達到目的了自然也就抽身離去了。」
韓如詡恨恨地握著刀,心中懊悔不已,自己竟然一念之差放走了罪犯,與那一千兩銀子的玉觀音相比,那塊金子簡直不值一提!
「不過韓大人也不必太過懊悔,燕王府的玉觀音本就是贗品,當初的一對玉觀音被人拆散開來,只有一尊流落民間,有人貪財便制了一尊贗品,燕王殿下也可憐,花了高價,卻得了一件贗品,我看那真品可惜就買了回來,不過也早成了碎片。」
衛檀衣輕描淡寫地說著,儘管言辭不激烈,卻也能聽出「燕王有眼無珠」這一層含義。
「那另外一尊真品……」
「如今也在我這兒。」
「你說什麼?!」
掬月齋主悠悠起身,卻是去給鸚鵡添水去了。韓如詡氣結:「那真品現在何處?又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中?」此人莫非真有某種不可思議的能力,總能將別人無法得到的東西輕易收入囊中。
「就在我房裡。現在已然失去了價值,韓大人若是想要,再寫一千兩銀子的欠條便可。」
***
穿過長長的甬道,再衝下長長的台階,她雖已沒了肉身,卻依然覺得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得喉嚨發痛。
終於殺了她們,那一對母女,那一對將她置於死地的母女終於帶著恐懼慘死在她手中。
女子跪倒在地,瘋狂地又是哭又是笑,她一身整齊的裝束此時早已凌亂不堪,金釵掉落化作煙塵,衣衫碎裂淡入夜色。她報了仇,卻仍然不得轉生,曾經的公主變成了雙手沾血的厲鬼。
她望著自己一身狼狽,又是恐懼又是委屈,口中發出嗚咽聲,卻說不出半個字。
正在這時,她發現石棺後方的石壁上有一格不顯眼的佛龕,裡頭似乎放置著什麼,大概是為了鎮邪而用。她提著破碎的裙擺奔了過去,踮起腳尖去觸摸佛龕中的佛像。
「啊……啊——!!」
那是她供奉在房內的倒淨瓶玉觀音,在她數度絕望之際,唯有向它跪拜祈禱才能獲得心的安寧,如今它竟然也隨著自己被放進了這冰冷的地宮之中。
「救救……我,我該怎麼辦……」女子哭著跪倒在地,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
玉觀音面帶微笑高高在上,手中的淨瓶倒口向下。
彷徨無助的女子最終化作一縷青煙,飄進了那狹小的瓶口。
***
「因怨氣不散而無法真正死去,靈魂無可皈依,便想尋求神佛的收容。」
衛檀衣凝視著手中的白瓷瓶:「倒不知人在活著的時候,這些所謂的神佛,究竟在何處慈悲地觀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