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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十一話:天盡頭,知何處有香丘(四) 文 / 司幽

    第十一話:天盡頭,知何處有香丘(四)

    緊閉了六七日的掬月齋大門終於萬無奈何地開了。

    意圖購買的人都派了十幾個人輪流守在門外,這麼幾天下來大都累得虛脫,卻在聽到門開的一瞬間全都精神一振,瘋狂地湧了過來。

    「衛公子,請把畫軸賣給張府吧!」「請一定要賣給黃府!我們家老爺是您的常客了,您不能不給面子啊!」「洪府的老爺也是您的老主顧了,賣給洪府吧!」「……」

    衛檀衣一臉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各位能安靜下來聽衛某說幾句麼?」

    人群鬧鬧哄哄好半天才總算靜了下來,後頭的人不明白出了什麼事還在一個勁兒地喊著,衛檀衣只做不聞,靜靜地說:「誰告訴你們我這裡藏著先帝的墨寶?」

    眾人均是一愣,七嘴八舌地開始找尋最初說話的那個人。淬思站在衛檀衣身後,好像看到極為可笑的場面般一直掩口偷笑。

    「各位的主子都是掬月齋的常客,衛某若是藏著先帝遺墨這麼名貴之物,也早就獻進皇宮了,又怎敢私藏,還連續多日閉門不見客,莫非是衛某不想做生意了麼?」衛檀衣端著慣有的微笑巡視了一圈,「各位還是請回吧,衛某這幾日閉門不見,是在翻找後院收藏,想看看是否真有先帝遺墨,遺憾的是只翻出了滿身灰垢。」

    圍在掬月齋門口的人群還不願散去,似乎不相信自己等了這麼些天,等的居然是不存在的一卷畫軸。「他說謊!店中分明就藏著一幅白梅仕女圖,那就是先帝遺墨,大傢伙兒若是不信,進去看了就知道了!」也不知誰這麼嚷了一聲,前頭的人們竟然不知好歹地,就要擠進門來。

    衛檀衣臉色一沉:「說話的那位兄台可否現身一見,憑空捏造這麼大的罪名,衛某不敢領受。」這一聲喊得中氣十足,靠得近的幾個人震得兩耳嗡嗡響,半天未回過神。

    淬思這時上前對眾人行了一禮:「各位若是不信,可派出代表隨我到店內查看,若有發現掬月齋私藏先帝遺墨,一定奉上。」

    方才開口那人擠到了前面,是一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只見他滿臉凶相,目光陰狠,先是瞪了衛檀衣一眼,繼而又道:「各位,那畫上畫著一樹白梅,梅樹下坐著一名白衣女子,署名為抱琴居士,那定是先帝遺墨不假!」

    「敝店倒確實有抱琴居士的畫軸,可是這位兄台以何憑據說那是先帝所做,衛某也曾有幸聽聞太子殿下說起先帝平生喜好作畫,卻不曾聽說他有抱琴居士一名。」衛檀衣目光鎖住此人,冷冷反問道。

    那中年男子下頜一抬似是極為不屑:「你一黃口小兒怎能知道這些,還是趁早交出畫軸,不然得罪了我家主子,你別以為還能在京城裡混下去。」

    眾人皆不言,難辨他們孰是孰非。

    衛檀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位兄台提醒得極是,」轉而對身旁的淬思道,「去將掛在我房裡的那卷畫軸取出來。」淬思笑著道了是,一路小跑奔向後院。

    中年男子想他是害怕了,不由露出得意之色。衛檀衣雖仍舊面帶微笑,眼神卻冷若寒冰。

    片刻後淬思抱著一卷畫軸跑了出來,得衛檀衣點頭示意,將畫軸展開了來。

    圍觀眾人均是忍不住一聲驚歎。那中年男子更是臉色大變,瞪大了雙眼。

    原來那畫軸上確有一樹盛放的白梅,樹下嶙峋的假山石上卻只有一件白色的披風,花瓣散落其上,不見伊人芳蹤。

    「各位請看,題款抱琴居士,有白梅,也曾有佳人,這便是先帝遺墨?」衛檀衣笑得深了些,捻了捻裱紙,「各位當中想必也有懂得字畫之人,這裱紙分明就是兩百多年前之物,又怎能是先帝遺墨?」

    人群中真有行家,站出來摸了摸,不置可否地又退了回去。這麼一來等候的眾人都明白那絕不可能是先帝之作,望向那中年男子的目光更多了幾分鄙夷。

    「這、這不可能!」中年男子瞠目結舌。

    衛檀衣將畫軸捲起,微笑道:「這位兄台想必也是愛畫之人,對抱琴居士更是癡迷至極,既然如此衛某就做個順水人情,將此物贈予兄台。」一言出眾人驚,露出艷羨之色的不在少數。

    中年男子神色陰晴不定,似乎琢磨不出衛檀衣此舉有何用意。

    「哦,兄台也不必多心,衛某初涉此行也許有無知之處,以後若有機會,還望兄台多加提點。」衛檀衣將好話說足好人做盡,使得中年男子再無法尋釁,只得默默接過畫軸,連道謝也不及,拱了拱手便低頭離去。

    眾人逐漸散去,衛檀衣便將大門打開,深吸了一口氣:「這店裡本就藏著許多陰冷之物,這一閉門多日,都要出霉味兒了。淬思,快把東西都搬出來曬曬。」

    「是,主人。」淬思笑著返回店中。

    ***

    婢女小琴陪小姐在房中等候了多時也不見戴公子進來,便奇怪地出門去找,卻見那青年正站在樹下賞梅。

    「戴公子怎麼在這兒賞起了花?小姐可還在屋裡等著呢。」小琴走上前,笑著問道。

    青年見她過來,便禮數周全地行了禮,惹得她一陣發笑:「戴公子何必對著小琴多禮,若是有話要對小姐說,只管告訴我便是。」

    「多謝姐姐,」青年面含微笑,遲疑片刻,問道,「姐姐可有心上人,可知道那種近在咫尺卻有如遠隔天涯的相思之苦?」

    小琴笑著搖搖頭:「小琴不過是小姐的婢女,哪裡想得了那麼多,只要小姐好好的,能嫁個如意郎君生一群健康的寶寶,小琴就最高興了。」

    青年微微低頭:「是嗎。」

    「趕快進屋裡去吧,小姐等著呢,而且外邊兒這麼冷。」小琴又催道。

    青年「誒」地應了一聲,望著她的背影又忍不住出聲喚道:「姐姐。」

    小琴轉過身來,似乎有些迷惑地望著他。「若是有人想要同姐姐一輩子長相守,姐姐會拋下齊小姐嗎?」

    「戴公子別取笑小琴了,小琴是做奴婢的命,哪有那樣的好事。」

    ***

    「沒了?」韓如詡才將茶杯送到嘴邊,就聽衛檀衣輕描淡寫地說「畫軸?早沒了」,頓時吃驚。

    「沒了!沒了沒了!」鸚鵡不失時機地插嘴,撲騰得水槽都要翻了。

    衛檀衣捧著茶杯似乎望著某處:「我現在更在意究竟是誰放出了話,說這畫軸在我手中。」

    明白自己也幫不上忙,韓如詡乾脆不接腔,免得給自己惹事兒。

    「韓大人古道熱腸,難道不為民解憂?」衛檀衣反故意問。

    「這樣的事兒也要官府來管,那官府未免也管得太寬了。」將他當年說的話回敬。

    淬思來給他們添茶,笑得別有深意。

    「可是韓大人,這事說小可不小,有人將這抱琴居士的畫作硬說成是先帝遺墨,這其中究竟何意,韓大人可別說不知。」

    韓如詡轉著手中的茶杯:「我確實不知。」

    「不知不知,不知不知!」鸚鵡繼續饒舌,淬思噗哧一聲笑,過去給它也添滿水。

    「白梅仕女圖作於濟崇帝承光二十年,緊接著便是北蕭南下,齊府在萬州,與舊京城福寧相距千里之遙,先帝作為皇室遺孤,那個時候難道不該在皇宮裡做皇子,或者在王府裡做世子麼,怎麼會千里迢迢去萬州為一位素昧平生的小姐作畫?」

    衛檀衣店主點到即止,抬頭望了望他。

    人若是出現在了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必然有謊言。若這畫當真為先帝所作,就證明他在那一年其實身在潭州,那麼他便不可能是皇室子孫,再推一步,現在的大濟皇室,其實是由外族冒名頂替,而非原來的宋氏。

    「原來如此,」韓如詡總算是明白過來,可新的問題又來了,「但你當日分明說那是先帝的遺墨!」難道現在坐江山的,當真不是原來的宋氏?

    衛檀衣只笑不答。韓如詡一陣慌,跳了起來:「你倒是說話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韓大人,」淬思笑瞇瞇地偏了一下頭,「是真是假不重要,得看人心裡怎麼想。」

    「我只想聽真像。」韓如詡繃著臉。

    「有一些事情未必有真相。」衛檀衣將白瓷瓶裡的粉末倒入口中,就著茶汁喝了下去。

    ***

    齊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混亂。

    本要上京做秀女的齊府千金一夜之間竟然瘋了,只一味哭喊,撕扯自己的頭髮,六親不認。齊夫人多次撲上去抱住女兒喚她的名字,都被狠狠地摔開,此後再無人敢靠近她。

    「騙子!騙子!全都是騙子!啊——!騙子你們這些騙子!」齊府上方日夜迴盪著淒厲的控訴,卻無一人知曉其中緣由。

    齊老爺派人四處找小姐的貼身婢女小琴,卻遍尋不見,愈加煩躁,齊夫人終日以淚洗面,聽到女兒的喊叫聲便全身發抖。

    「回老爺,小琴怕是跟著那個姓戴的年輕人私奔了,東西全都沒了。」管家匆匆趕過來,附耳道。

    「什麼?」齊老爺一怔,再聽女兒的呼喊聲,似乎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承光二十一年,北蕭南下,大濟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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