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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二十四話:浮生只合尊前老,血滿長安道(二) 文 / 司幽

    第二十四話:浮生只合尊前老,血滿長安道(二)

    阿巧哆哆嗦嗦望著對面的怪物已經好長時間了。

    怪物有一顆碩大無比的腦袋,面部異常凸起許多塊,簡直看不出五官在哪裡,但他又有著人一般的身體,四肢健全——雖然手足也粗大得嚇人。

    快過年了,她本想到河邊把家裡的被面全都洗乾淨,誰知正洗到一半,河對面突然不知打哪兒鑽出來一個大怪物,淌水就朝自己跑來。阿巧從沒見過長相這麼奇怪的動物,嚇得腿都軟了,也喊叫不出來,就這麼被他扛在肩上帶走了。

    怪物將她扛到這個山洞裡後在洞口點起了篝火,讓她無法逃走,自己則是跑到不知什麼地方去抓了一隻野鹿回來,用木棍刺穿了坐在洞口烤起來。

    他想幹什麼?為什麼把自己抓到山洞裡來?如果是為了吃自己的肉,他就沒必要再去抓一隻鹿,還是說他想……想到這兒阿巧臉上一紅,全身都止不住發抖起來。這麼醜,這麼恐怖的怪物,她一個村長的女兒,怎能被他……

    怪物將鹿肉烤熟,撕下一條鹿腿遞給了她。阿巧不敢接,他就發出恐怖的聲音嚇唬她,最後阿巧只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過來,盡量離他那只變形嚴重的爪子遠一點。

    沒有放任何作料的鹿腿吃起來像嚼木頭一樣無味,阿巧好半天才啃了一點點,而剩下的一隻鹿已經被怪物吃得乾乾淨淨。

    吃完了飯——假如那可以算是一頓飯,怪物將篝火移到洞外,自己走了進來。

    「你、你想幹什麼?」阿巧嚇得幾乎要魂不附體,後被緊緊貼著凹凸不平的洞壁。

    怪物並沒有靠近她,只是在距她還有四五步遠的地方坐了下來,手搭在肚子上,半天不見動,阿巧還在膽戰心驚,那邊居然傳來鼾聲。

    就、就這樣?只是把自己抓來放著,養著,看著,什麼都不做?阿巧完全糊塗了。

    這怪物睡覺的姿勢也和人差不多,莫非他原本是人?那他為何變得這般醜陋恐怖,又不會說話,還住在山洞裡,更把自己擄來作伴……

    作伴?

    「不會吧,抓我來做伴的嗎?」阿巧抱住了自己的頭,哭笑不得。

    ***

    大年初一接近正午,淬思剛把門打開,早就等在門外的韓如詡迫不及待地跳了進來,一邊搓著手嚷:「怎麼連個爐子也不生,活要凍死人了。」

    「大過年的,韓大人怎麼還有空上這兒來呀?」淬思只得放下雞毛撣子去生火。

    韓如詡唉聲歎氣:「家裡僅有的幾個僕人都告假回家過節了,大過年的我連口飯也沒得吃,昨晚上要不是興兒從你們這兒給我端回去幾道菜,我只怕已經餓死在家裡了。」

    恰巧這時衛檀衣打著呵欠走來,聞言頗為驚訝地望向他:「韓大人有功夫給我們送吃的,自己卻落得個沒飯吃的下場?」

    淬思眼珠一轉,想起了昨晚自己說過的話,立刻將笑容展開到最燦爛,飛快將爐子提到他跟前,又撣了撣本來就沒有灰塵的椅子,慇勤萬般地請他坐下。韓如詡好像見了鬼似的,打量她一番:「你們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了?」

    「韓大人多心了,淬思不過是想對昨晚豐盛的菜餚表示感謝,」衛檀衣招了招手,鸚鵡從架子上飛了過來停在他胳膊上,「昨天教過的話還記得嗎?」鸚鵡小腦袋一抖,拍翅膀道:「恭賀新禧!新——禧!」

    韓如詡真不知該哭該笑,擺了擺手:「有什麼可賀的,昨晚上年宴被攪得一塌糊塗,我是一口飯也沒吃上,圍著皇宮跑了三圈。」

    「怎麼呢?」揚手叫鸚鵡回去。

    「有位娘娘據說是看見了年獸,嚇得整個人都灘在了地上。皇上自然是大發雷霆,下令將皇宮整個兒翻一遍,找出是誰在裝神弄鬼。別的大人回家去還有給做飯的,我一個人回到那空蕩蕩的家裡,裡裡外外沒一盞燈亮著,就這麼湊合著睡了一晚,實在呆不住了。」

    淬思忍俊不禁:「做好人總得付出代價不是?」

    衛檀衣卻不笑,轉身吩咐道:「淬思,到我房裡取些銀子來。難得過年,我們也上酒樓吃一頓吧。」

    雖說是酒樓……「我說,你們吃素,難道我也只能吃些青菜蘿蔔?」瞪著一桌子素菜,韓如詡咬牙切齒。

    「素食對身體有好處,而且新年伊始便殺生,韓大人不怕被冤魂纏身麼?」請客之人欣欣然夾起一片玉蘭片。

    「我看你是吝嗇那點吃肉的錢!」被請之人憤憤然將玉箸插進米飯。

    坐在中間看熱鬧的淬思揮了揮手:「韓大人,將筷子插進米飯裡據說叫燒高香,可是很不吉利的哦!」韓如詡只好又悻悻地將玉箸拔出來,可是那一桌子寡淡,實在讓他難以下嚥。

    「韓大人,你聽說過年獸的傳說嗎?」衛檀衣忽然停箸問道。

    韓如詡不解其意,只答:「聽過,怎的?」

    衛檀衣筷子一指:「這滿桌的菜,你不稀罕,可年獸卻垂涎三尺。飽漢不知餓漢饑,一米一粟當感恩,韓大人未免太不知足了。」

    這和年獸能搭上什麼關係?韓如詡摸頭不著腦。

    「人們為了果腹,先是摘取樹上的果實,後是開地種田,原本也就足夠了,偏偏還要獵殺生靈,食其肉飲其血衣其皮毛,難道不殺生,就沒法過活了麼?」

    好好的午飯又成了布道,韓如詡沒趣地夾了一筷子青菜:「我不和你爭這些無聊的事。牛要吃草,人要吃牛,上天本來就這麼安排,你非要掰出個子午卯酉。你敢說自己從未殘殺過牲畜?」

    衛檀衣靜靜地望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都沒說話,韓如詡嚼了一嘴的菜,見他那樣子一陣心煩:「好了好了趕緊吃飯,傷那個腦筋做什麼。」

    「韓大人。」

    「又怎麼了?」你有完是沒完啊。

    目光仍舊停留在自己的掌心上:「為了自己生存得理所當然,就要剝奪他人的生命,再冠以上天安排這樣的借口,難道這也是對的嗎?」

    韓如詡愣了一下,經驗告訴他眼前這傢伙已經跑題,一定又是聯想到了些其他的事。

    「算了,大年初一這麼喜慶的日子,說這些做什麼。」衛檀衣忽地又拋開了剛才的話題,指節敲了敲桌面,對遠處忙活著的小二招呼道:「小二,再上一個白斬雞。」

    還是不願意對自己說真心話嗎,或者,認為如自己這般世俗的人,根本不配聆聽他的心事?沒來由地,韓如詡覺得自己和有著他霄壤之別,感到了自卑,剛端上來的白斬雞似乎比青菜更加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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