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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三十五話:風綠江南,明月何時照我還(四) 文 / 司幽

    第三十五話:風綠江南,明月何時照我還(四)

    「哦?」紅衣女子揚起尾音,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公子要祭拜的,莫非就是撫琴宮中那位少女?」

    衛檀衣不想和她多說,到潭邊蹲下身,手浸入水中,默念著悼亡詞。

    紅衣女子見他不答話,竟也不惱,自顧自道:「可巧,我上山來也是為了她,撫琴宮宮主想要我為那早夭的少女制香,說起往事時卻又遮遮掩掩,也不知是為什麼。」

    那是因為他心虛,衛檀衣默默地想。

    「若要製出一味香,使人聞之就能憶故人,不足夠瞭解她是不行的。我穿上了她的衣裙,走在她常走的路上,卻還是無法瞭解她的心事。那位姑娘……究竟是怎樣一個人?」

    衛檀衣收回手,深吸氣又慢慢吐出,沉默良久後方說:「她是個怪人。」

    紅衣女子似乎是冷笑了一聲:「怎麼個怪法?」

    「明明世間一切都可呼來喚去,偏偏執著於方外之人,為他愁,為他憂,絞盡了腦汁去引他注意,討他歡心,惹他生氣,就是到了死,也沒聽那人說一聲真心話。」

    聽起來玄而又玄的話語,十足發自肺腑,即使是**歲的年紀,衛檀衣也自問對世間情愛瞭如指掌,每每看著禍兮那拙劣的手段,還有師父那曖昧的敷衍,總會牙癢,不數落他們幾句不解氣,前者總是暴跳如雷和他對吵,後者卻總苦笑一聲避而不答。

    紅衣女子靜佇身後一言不發,不知是在思索著什麼。

    「他們的愛恨原不關我什麼事,只是想起自己年幼時候愛面子,誤會了她卻又不肯明說,致使……」話至此衛檀衣不願再說下去,說了,外人又怎麼會懂。

    身後傳來一聲沉沉的歎息,紅衣女子的語氣稍微有了變化:「你心中有愧。」

    「是的,」衛檀衣站了起來,「只是再也沒機會了吧。」

    紅衣女子輕笑一聲:「或許還有機會道歉。那姑娘……是怎麼死的?」

    衛檀衣微微搖頭:「心死,人是不是還活著有什麼分別。你若能製出香料自然好,如若不成也不必勉強,她那樣一個人,原也不是誰都能懂的。」

    一時間兩人皆不言,似乎陷入到對同一個人的念想中去了。

    「我該走了,這潭中有些危險的東西,姑娘不要太接近為好。」說著他轉身要下山去,紅衣女子卻出聲挽留:「公子請留步。」

    衛檀衣有些奇怪地停下來看著她:「姑娘還想知道什麼,有些死去的東西,不要太在意的好。()」

    紅衣女子搖頭,上前伸出手對他攤開:「我與公子有緣,承蒙相助,一點薄禮還望笑納。」只見那掌中托著一隻小巧的盒子,隱隱透出桂花的甜香。

    「姑娘言重了,憶及故人,難免有些話想要說,姑娘肯聽在下已經感激不盡,至於禮物愧不敢收。」那一看就是名貴之物,衛檀衣不想惹麻煩。

    「這桂花吻也不是什麼稀罕物,」紅衣女子輕描淡寫地道,「公子若不收,豈不是讓人難堪?」

    桂花吻居然還能說不是什麼稀罕物,看來此女來頭不小。衛檀衣不動聲色接了過來,不等她開口就挑明了她的目的:「你問吧。」我知道你沒安好心。

    紅衣女子掩口笑了,嘖嘖道:「公子果然明白人。那依公子之見,那姑娘心儀之人對她,是否有一星半點情意?」

    「這很重要嗎?」衛檀衣冷笑,「他那樣一個人……」

    「對於公子而言或許不重要。」紅衣女子曖昧地一答,聲音小了。

    衛檀衣頭疼地翻了個白眼,最後老老實實地說:「與其說沒有,不如說不敢有。」

    紅衣女子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似乎猜不透他話中之意。

    「告辭。」

    衛檀衣離去後很久,紅衣女子仍舊立在赤龍潭邊,紅色的廣袖下雙手絞得發白。

    不敢有……為何不敢,他在怕什麼呢?

    ***

    臨行的頭一晚那陌生的青年又找了來,仍舊跪在桌前不起。

    「你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什麼長生不老全都沒用了嗎?」衛檀衣本就抑鬱的心情被他攪得更加煩躁。

    青年伏地:「知道。」

    他這麼一答,簡直像是故意在惡作劇了,衛檀衣憤然:「那你纏著我到底為了什麼?」

    青年沉默了一下,答道:「我的結髮妻子蓮兒,她……是個非常好的姑娘,可是有一天路過我家的一位道長告訴我,蓮兒注定了活不過二十五,她的生命衰老得比任何人都快。」忽然他哽咽了一聲,「我求他告訴我怎麼才能救蓮兒,他卻不肯說,我只好自己想方設法找延長人壽命的藥,為了救她我不惜裝瘋賣傻掩蓋真相,也不惜散盡家財求取藥方,更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衛檀衣說不出話來,看著他緊貼在地面嗚嗚哭泣。

    「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已經變老了嗎?」過了好久,青年哭得逐漸停下,衛檀衣才問。

    「尚未,可是我若再不敢回去,就……」

    「你就是現在趕回去也沒用了,」衛檀衣沒好氣,「你自己都死了一千多年了,你的妻子就算得享長壽也早就白骨化作塵土,什麼都不剩下了。」

    青年一下瞪大了眼抬頭看他:「一千多年?」

    原來癥結在這裡,衛檀衣真是無語對蒼天:「你以為呢,撫琴宮都傳了不知多少代弟子,你還當自己是新鬼,穿牆遁地無所不能?」

    「可是、可是我分明記得……」

    「你記得什麼都沒用了。」

    衛檀衣撣了撣袖子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你肯為她捨棄一切,卻不敢和她一起面對衰老和死亡,你真的愛她嗎?」

    「我、」青年急著想說,話在嘴邊卻怎麼都出不來,「我……」

    「那都不在重要了。因為你什麼都沒說,她什麼都不知道。」

    青年惶惶然伏在地面,身體瑟瑟發抖如枯草經風,不一會兒就渙散做無數光點,衛檀衣似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啟唇將它們吸入口中。

    地板上仍有一灘水。

    鬼會哭嗎,哭的時候也如人一般有淚嗎?

    「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衛檀衣苦笑了一聲。

    沒有比心死更容易讓人憔悴的痛,也沒有比說不出口更悲傷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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