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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三十八話:曾經滄海,彼時巫山(一) 文 / 司幽

    第三十八話:曾經滄海,彼時巫山(一)

    燈中油將盡,案前的青年仍然伏案疾書,昏暗的光線和長時間的謄抄,他的眼睛又酸又脹,寫不了幾個字就得停下來揉上一揉,可有不敢耽擱太久,燈油昂貴,可是浪費不得的。

    一張張白紙上工工整整謄抄著筆鋒遒勁的小字,堆在破木桌上,涼風輕吹時翻翻欲飛。

    他已經不分晝夜做這樣的活好幾個月了,為的無非是湊夠銀兩給重病在床的老母親抓一副藥。方圓百里只有一位大夫,平日裡趾高氣昂,你愈是有病求醫,他愈是趁機抬高一張方子的價格,為此幾乎沒有哪個村子的人不討厭他,可又免不了要威脅大病小痛去求他。

    舒紆早年喪父,家中僅有母親相依為命,更無旁親,他自己雖然讀書認字,卻無奈沒有盤纏參加鄉試,至今連個秀才都不是,只能替人抄書換飯錢。

    母親在裡間已經睡熟,白天被病痛折磨的她只有筋疲力盡後才能短短地睡一會兒,於是舒紆總是輕手輕腳做事,生怕驚擾了母親。

    偏偏就在他伸個懶腰打算擱筆時,一隻老鼠竄上了木桌,「光當」一聲撞翻了燈台。

    燈油倒是所剩無幾不足惜,但那一聲響就連他都被嚇到了,不知道母親會不會驚醒來。舒紆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看隔開裡外間的布簾,確認母親沒有醒來才大鬆一口氣,起身到地上摸索燈台。

    後半夜連月亮也落了,漆黑的屋裡沒有一絲亮光,他在地上摸了半天也沒找見燈台,正奇怪著自己分明聽見他落地,屋裡忽然亮了起來。舒紆一愣,抬頭看,油燈赫然安放在木桌上,一雙手正攏著小火苗不讓它熄滅。

    「哇啊!」舒紆嚇得向後一坐,失聲大叫起來。

    木桌旁站著一個頭梳雙髻衣著簡樸的少女,似乎是被他的叫聲嚇到,縮回了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儘管知道膽怯不是大丈夫,舒紆還是嚇得說話也結結巴巴:「你你你、你怎麼進來的,你是誰?」

    少女慌忙擺手:「你、你別害怕,我不是有意要嚇你的!我只是看你找得很費勁,就想幫幫你,沒有想嚇你。」

    裡屋的老母親終於還是被吵醒了,虛弱地道:「紆兒,太晚了,早點睡吧。」

    舒紆連忙爬起來沖屋裡道:「這就睡了,這就睡了。」話間還不忘警惕地看著那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少女。

    「咦?屋裡的那位老人家,似乎有氣虛之症,可是臥病已久?」少女在意的卻不是他的戒備,一面伸長脖子想要看進裡屋,一面說道。

    「氣虛?」雖不學醫,氣虛二字的意味還是懂的,舒紆看她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懷疑。

    少女點頭:「氣虛多由先天不足引起,或後天調養失當損耗過度,上了年紀容易頭暈氣短,精神不佳,做不得重活。看你的家境,令堂應該是早年勞累過度,寒時不注意保暖所致,多半也是為了你吧?」

    一番話如重錘砸進舒紆心裡,好像喉嚨裡堵了一大團棉花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病了多久了?」少女又問。

    「……有兩個多月快三個月了。」

    「還好,拖得不久,及時調養還能康復,」少女安下心來般微笑,「你早點去睡吧,明天一早跟我上山找藥,別再熬夜抄書了。」說著就朝門走去。

    舒紆急忙叫住她:「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呢!」

    少女回過頭微微一笑:「我死了太多年,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說著走向木板門,就這麼消失不見。

    ***

    太子莫名其妙地病倒了,毫無徵兆毫無理由,急壞了朝中各派,忙暈了東宮上下,太醫換了一撥又一撥,只是檢查不出癥結所在,就眼看著他一天天衰弱下去。

    韓如詡道病榻前看望過宋旌,他的氣色大不如前,確實病得不輕,不過仍在強打精神說笑,許是不想讓別人看輕了,鑽了空子扳倒他。為了上次紅衣女子的事,他一直覺得對宋旌有愧,自己明哲保身是一回事,宋旌畢竟也於他有恩,關鍵時候自己卻沒有站在他這邊,這讓韓如詡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為了減輕罪惡感,韓如詡想設法幫幫他,可又不知能做什麼,左思右想,就晃蕩到了掬月齋來。

    「韓大人最近越來越風趣了,我是商人,又不是大夫,太子染疾,既不想幫忙也幫不上忙,韓大人還是另請高明吧。」衛檀衣聽完他的話,面帶譏笑地回答。

    韓如詡皺眉:「你和太子過去不是私交甚密嗎,為何這時候卻不肯幫他?」

    衛檀衣悠悠晃著茶杯:「韓大人既然也說了是過去,又何須再問。道不同自不相為謀,有什麼可奇怪的。」

    看他一臉休要再談的表情,韓如詡真要抓頭皮了:「那算我求你行不行?太子於我有恩,我無論如何不能看著他沉痾在床。」

    「太子沉痾在床?」淬思的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充滿了驚訝。

    韓如詡奇怪地望她一眼,好像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吃驚。淬思剛從外面回來,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聽他說太子重病,似乎不只是吃驚,還有些……擔憂?

    「我記得韓大人當初是救御駕有功才官拜御前侍衛,此後一直效力於大理寺,說明大人於你有恩我還比較能理解,太子何時於你有恩了?」衛檀衣涼涼地問。

    話是那樣說沒錯,但是自己能晉陞三品,位更高於明步經,這不正是宋旌白板褒獎的結果嗎?韓如詡這麼想,卻又無法這麼說,因為宋旌提拔他的目的本就不純,一來堵他的口,二來拉攏他為自己效力,總之沒有一點是為了他韓如詡本身。

    衛檀衣喝光了杯中的茶,站起身走到多寶格前,從一隻罐子裡掏出了個什麼扔過去:「這個,韓大人自己收好,口口聲聲不能離身,丟了這麼久也不見著急過。」韓如詡接過去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那塊護身符。

    「原來在你手裡!我還以為打那以後就沒了。」韓如詡又驚又喜。木符上有些洗不掉的血跡,重新買了紅線編好,立刻就可以戴上。

    「上面附了新的法術,不僅可以驅鬼散魂,還能淨化噩夢,比你原來的沒有不及只有更好。」說話的時候衛檀衣的口氣不可一世,好像生怕聽到他抱怨,說完又補充:「那紅線是淬思辛辛苦苦編的。」言下之意你還不趕緊說謝謝。

    韓如詡興高采烈地把木符掛回脖子上,轉頭對淬思道:「多謝!」

    「啊?」淬思似乎正走神,對他的感謝反應劇烈,反過來又把韓如詡嚇一跳。

    衛檀衣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不舒服的話就去休息吧,別沒事就往外跑。」淬思低了低頭,快步走進後院。

    「她怎麼了?」從那晚上起就奇奇怪怪的。

    「誰知道。」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回答得模稜兩可。

    ——

    原詩:《離思》,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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