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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思難忘 第三十八話:曾經滄海,彼時巫山(三) 文 / 司幽

    第三十八話:曾經滄海,彼時巫山(三)

    鍋蓋一掀開,熱氣頓時撲面而來,伴隨著一股肉香味,直鉤人肚子裡的饞蟲。

    舒紆陶醉地抽了抽鼻子,鍋裡的鱔魚是給娘補身子的,他只好聞聞味道解解饞。

    「熟了沒?」門外傳來如璧的聲音。

    「熟了熟了,好香啊!」放下鍋蓋,舒紆拿起破抹布小心地從熱水裡把缺口的碗端了出來,小心翼翼放在砧板上涼著。

    如璧蹲在院子裡翻曬大棗,正午的日頭曬得地面發燙,她臉上卻看不見一顆汗珠。

    「多虧了你啊,我都好久沒聞過肉味兒了,吃了肉娘一定能好起來的!」

    如璧微微露出笑,頭也不抬:「鱔魚溫補,氣虛的人吃了自然會好。」

    舒紆端了熱騰騰的鱔魚到屋裡去,舒母又驚又喜,連誇兒子有能耐,母子二人少不了說些動人的話,如璧在院中聽著,那神情彷彿想起了往事,迷濛又恬靜。

    不多時舒紆又端著空碗走了出來,見她還在太陽下曬著,趕緊上前去:「這麼大太陽就別在這兒蹲著了,到樹蔭下去吧。」舒家屋子雖破,旁邊有棵大樹,能遮風擋雨還能乘涼,也算是欣慰。

    如璧依言到樹下去。斑駁的樹影投在她身上,隨風篩動,襯得她好像融進了樹幹裡,那麼自然,好像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舒紆從廚房出來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

    相識三五日下來,他們每天所做的無外乎上山採藥,回家煨藥,下田捉魚,回家燉肉,裡裡外外都是為了舒母能早日康復。如璧總是叫他獨自到城裡去,因為別人看不到鬼聽到他自言自語會感到害怕,不僅對外人,就連對舒母也要求保密。

    舒母問過許多次誰給自己開的方子,誰教他的調養法子,舒紆很想告訴母親實情,讓母親也謝謝救命恩人,但因為如璧拒絕在前,他只得回答自己從醫書上翻來的,每當母親稱讚他,他就感到由衷的慚愧。

    是夜,家裡的燈油耗盡了,可該抄的書還剩下些許,如璧又領著他到草叢裡去捉了螢火蟲來,光線雖弱也勉強可用,舒紆不斷揉著眼睛,努力保持字跡工整。

    「往後別再做抄書的活計了,有我幫你,你可以在附近的村子裡行診,抄書那點錢還不夠買來年的米。」如璧提著螢囊,忽然說。

    舒紆心中一跳,她這麼說的意思,就是願意繼續和自己作伴了?

    見他不回答,如璧又改口:「或者做上些年,攢了錢去考功名,當個教書先生也比抄書強。」

    「不不,做大夫就挺好,能救人命解人危,是再好沒有了,」舒紆連忙說,「只是我畢竟不懂醫術,行醫……真的能行嗎?」

    如璧淡淡道:「有我在你不必擔心。」

    可你會永遠陪著我嗎?舒紆心狂跳起來,衝動的話差點就脫口而出。可他又不敢說出口,自己一個窮書生,如璧雖然死了很久,但依然是個好姑娘,萬一她拒絕……

    「是、是啊,也對,」最後他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我一直都沒問過你,你怎麼會精通岐黃之術?是以前就會,還是之後學來的?」

    如璧靜靜地站著,話語也靜靜的:「大概是從前就會,之前我一直都在地下睡著,沒有出來過。」

    「咦?」舒紆放下了筆,「這麼說你的墳就該在附近了?在哪兒,我也好去拜祭一下。」

    她笑:「人就在你面前,還拜祭個什麼,快寫吧,不然又睡晚了。」

    舒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趕緊拿起筆繼續抄。

    好容易把最後幾頁完成,舒紆埋頭整理,忽然感覺亮光遠了,抬頭一看,如璧走到了窗前將螢囊解開,螢火蟲像星星一樣慢慢飄出窗外,升上天空。

    「為什麼要把它們放了呢?明天說不定還用得上。」

    舒紆很是不解。如璧將螢囊疊整齊放在一旁:「倘若留他們過夜,第二天就只剩下一袋屍體。螢火蟲壽命短暫,又何苦為了省事兒囚禁它們。」

    「螢火蟲活不過夏天,與人相比的確可謂轉瞬即逝。」舒紆慚愧地說。

    「人生百年,與山裡的樹木,水裡的石頭相比,也不過是螢火蟲一般短暫,倘若找不到理由發光,一輩子碌碌無為,卻比螢火蟲更加不如。」

    如璧的話既像是隨口道來,又像是意有所指,舒紆越發堅信,她生前必定是個飽讀詩書的大家閨秀,自己和他簡直雲泥之別,還是不要奢求的好。

    ***

    「你說他是姬玉辭?」衛檀衣幾乎是從椅子上跳起來,「你如何知道他就是姬玉辭?」

    淬思垂手而立:「我能感覺得到,他現在的樣子和當年如出一轍,簡直無法讓人相信那不是他。」

    衛檀衣瞪起眼:「現在的樣子?……原來你這麼晚才回來,竟是闖皇宮去了?」淬思低頭不答,他洩氣地坐回椅子裡:「你們一個個都把他當寶貝,我怎麼就看不出他好在哪裡!」

    「他或許不好,但他是姬玉辭。」一句話,把衛檀衣所有可能抱怨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生了一會兒悶氣,衛檀衣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淬思站在那兒絞著手:「我想救他……他曾經那麼痛苦,如今蒼天有眼,令他新生,我怎能忍心他再次失望。」

    「怎能忍心?不忍心你就能救得了他嗎?」衛檀衣依舊口氣惡劣。自從上次和宋旌撕破臉,他就沒少被人在暗處下手,下毒放暗器且不提,偶爾走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更是直接跳出幾名黑衣人,根本是來索命的。這樣心狠手辣,對曾經是朋友的他都能痛下殺手的人,利用不成就要殺人滅口的人,究竟有什麼救的價值。

    淬思果然不接話,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她早就心知肚明,否則在皇宮裡她就會不惜一切去還他健康。

    看她落寞的樣子,衛檀衣怒其不爭,又不免同情:「人命在天,強求不得,你既已找到他,還是趁早與他相認罷,不要留下永遠的遺憾。」

    「你的意思是他過不了這一關嗎!」

    「我沒這麼說……」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救他嗎?」

    淬思兩手緊握拳胸脯起伏,顯然正努力忍耐著不發作,這樣子太久不見,久到衛檀衣都忘了她曾經強到令自己頭疼。

    「你覺得值得嗎?」為了不激怒她,衛檀衣換了個角度問。

    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淬思咬緊下唇不說話。她從皇宮出來,失去了需要她保護的人之後本該消失,卻不知為何仍然羈留世間,而答案就在那年的秋天,她隨燕群南下,在禾陵邂逅了半截入土的姬玉辭,自此牽掛六百餘年未曾斷絕。

    如果不是心心唸唸要見他,自己早就化作塵土,與天地歸一了。

    衛檀衣不著痕跡地歎了聲,道:「你聽好,相認或者救他,你只能選其一,你選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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