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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文 / 林朝愔

    再想到上官婉愔和君玉砜的姻緣,還是因為自己而結合的,子初更加心下愧疚難安。

    殿內散發著暖熱的乾燥之氣,彷彿烤乾她身體內所有的水分,喪鐘一聲聲砸得心口碎裂似的疼痛難抑,卻始終哭不出聲來。

    良久,終於在仰面的那一剎那,兩行熱淚自眼角沿著臉頰順勢蜿蜒而下,曲曲折折似那難以述說的無盡悲傷,最後跌落在大殿無盡良深的黑暗之中。

    冬日總是寂寂無聲,天氣愈加寒冷,連空氣中的時光都似被凍結住,柵格窗外的新雪也飄得格外緩慢起來。有細小的雪花擦在窗紗上,摩挲出「絲絲」的響聲,因積雪反射著晌午的光線,頗有些明亮刺眼。

    子初輕手解開紗幔束帶,握住淺玫色的雙層刺繡鮫紗,目光卻落在院子裡的一樹紅梅上,柔聲問道:「今年的蜜心臘梅開的不錯,骨朵也很精神,讓人折幾枝進來放著可好?」

    「嗯,我是不懂這些花啊草啊的,不過既然你喜歡,那就沒什麼好不好的。」葉赫明露身著一襲蜜合色錦服,因臉上褪去些少女時的圓潤,反倒透出幾分清麗之姿,且她此時與江堅濤感情甚篤,更平添幾分嫵媚之色。

    「先前聽說劉產帶著人去梅花園采梅花拿回去插瓶,其實以我來說,皇兄他現在哪裡還有精神看什麼花?人都不在了,臘梅也好,金茗也好,又有什麼分別?」

    子初怕她越發傷感,只好走過來坐下,微笑道:「其實,皇上他也……」。

    似有許多要說,卻只是沉默了片刻,末了笑問道:「對了,這幾日你可有去看過小皇子?怎麼樣,還精神嗎?」

    子初因為自己肚子越來越大,已經不便出門行走。再加上這幾日風雪又大,便幾乎少有出門了。聞言,葉赫明露便點頭,道:「孩子都還好,養在皇兄身邊,照看的人也都是極為妥當的。只是一看到他這麼小小年紀就沒了母親,我心裡就忍不住覺得惋惜。」

    「是啊,上官婉愔始終是去世了太早了。她走之後,不但皇上難過傷心,就連前朝和後宮都跟著不平靜了一陣子。如今,看似一切風平浪靜了。只是,我這心裡就始終懸著在那裡。總覺得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難以安穩下來。」

    「嗯,都說咱們這是孕中多思,不過,我也不知道怎麼弄,跟你的想法差不多。」

    子初說著,手撫摸著自己漸漸大起來的肚子,心裡則想著前幾日無意中從君玉宸那裡聽來的,太上皇和納蘭太后似乎又吵架了,太上皇一怒之下,還險些當著宮人的面跟太后翻了臉。

    這兩日君玉宸不在,想來就是去懿和宮勸和父母去了。不知為何,子初心裡總覺得,太上皇和納蘭太后吵架,跟上官婉愔的死有些關係。但她也不敢肯定,這等事情太過要緊,就連葉赫明露她都不敢透露半點,只能在心裡打著肚皮官司。

    果然,就在子初心裡擔心之餘,懿安宮這邊,納蘭太后的日子也是真的不好過。

    君玉宸這幾日每日都來,不過,他並沒有見著母親,因為,納蘭太后已經被太上皇下旨軟禁了。

    「太后娘娘,還是好歹喝點粥吧。您看這都大半天了,您都是水米不進的。」被太上皇派來服侍太后的侍女嬤嬤們口裡說的輕巧,卻特意保持一段距離,生怕納蘭太后一怒之下推開自己,砸碎碗灑了粥倒沒什麼,燙著她自己可就要倒霉了。

    納蘭太后卻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只是近乎癡呆般的看著手裡的短刀,大滴的眼淚一顆顆跌落下來,在刀柄上的金枝花朵上濺開,卻只是悄然無聲的抿著嘴。

    她緩緩的抽出刀來,刀身鋒芒上寒光冰冷,周圍的侍女嬤嬤們都是嚇的不輕,兩個人近前的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求道:「太后,太后娘娘您可別想不開啊。」

    「走開——」納蘭太后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刀從兩個嬤嬤的手中抽出,冷聲道:「誰說哀家要尋死了?哀家是太后,是母儀天下的太后!」

    她流著熱淚笑起來,笑的渾身顫抖,「他這麼逼我,就是想逼著我不死,我偏不死……我偏不死……」

    「太后——」侍女們見她笑的非常,都有些不知所措。

    而在納蘭太后看來,此刻,她真是心死如灰了。

    因為,她的丈夫,親口對她說,討厭她的蛇蠍心腸,不願意再見到她。

    一直想要聽的話,終於聽到——

    然而,為什麼沒有半分解脫爽快?自己即將淪為棄婦,兒子也會帶著媳婦離開京城,自己獨居後宮之中,未來的生活完全可以想像出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就此安度終老。

    萬一,君玉砜回過神來,知道了自己暗中跟張定王妃做的那些手腳,又或者丈夫先行一步而去呢?

    更不用說這期間有何變故,不論哪一步不慎,只怕都只能就此灰敗,命運未卜。

    納蘭太后彷彿突然睜開雙眼,站在懸崖峭壁的邊緣,不得不正視未來道路上的冰冷黑暗。

    而背後支撐自己的——僅僅是兒子一句近乎飄渺的諾言,說是一定會接自己出宮去養老的,只是,自己這一生,果真能等到那一天麼?

    即便是真的等到那天,自己這有限的光陰又要被歲月無情的大刀磨損多少?此刻真正的滿心的不甘不願,可是自己是那麼怕黑,怕痛,又怎麼可能真的去尋死?眼下的自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即使心中清楚無濟於事,也不願意鬆開這最後一線希望。

    可是,若非如此又會怎樣?

    時間轉回當初,真如丈夫所願,放下面子就此與君玉砜這個繼子維持表面的和睦?那麼,他會因並非情願而待之冷淡,自己也因他的態度而心生怨憤,嫌隙越積越深,到最後終究不過是一對怨偶。

    又或者,自己索性纏著鬧著跟兒子去他的封地?且不論宋子初會如何,自己必定先失了面子,再等到宋子初生下了孩子,將自己視若無物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又後悔當初一念之差?

    比起如今心懷念想的生離死別,別的結局難道就更幸運一些?原來不論如何奮力掙扎,都逃不出命運之輪的巨大力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

    納蘭太后輕柔的撫摸著水晶刀柄,一瞬間沉了心,朝侍女喚道:「聽說皇上給哀家慶賀生辰的東西都已經運過來,你讓人去都搬到院子裡打開,我要瞧瞧滿不滿意。」

    侍女們聞言摸不著頭腦,遲疑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那些都是封好的,此時打開不大好吧?」

    「多嘴!」納蘭太后蹙眉喝斥,兀自冷笑,「既然是皇上孝敬哀家的心意,哀家倒要看他有幾分誠意,都照哀家的話去做,不合適的就統統換掉!」

    侍女們便不敢再多言,招呼著宮人們將賀禮禮搬到院子中,東西是內務府派人送來的,左右不過是些綾羅綢緞、奇珍異寶,倒是一對瑞香花金口的高頸瓶頗為難得,足足有半人來高,可謂是價值不菲。

    納蘭太后懶洋洋走下去,用刀鞘敲了敲瓶沿,一陣清脆悅耳的「叮噹」聲亂響,手上動作停下,耳畔還是餘音裊繞不絕。

    「呵,真是好東西呀。」納蘭太后似乎頗為玩味的看著,八寶花瓣形的沿口朝外翻折,瓶身上光亮可鑒的五彩寶漆恍若新描,逼真的祥瑞圖案幾乎要浮凸出來,即便本身高大寬闊也沒有一絲瑕疵,自然是千金難尋的珍品。

    「太后娘娘,奴婢聽說,這瓶子可是今年的貢品,當初光運這對瓶子就費了上千兩銀子,沿路由二十個人專門看護,綾羅綢緞的包裹著,生怕磕著碰著一星半點。」

    旁邊的小宮女艷羨的絮叨著,全然沒有留意到納蘭太后越來越冷的神色,繼續感歎道:「嘖嘖,還好沒什麼閃失——」

    「還好?」納蘭太后用力將花瓶一推,旁邊的宮人來不及護住,只聽一聲巨響,高瓶頓時碎得滿地開花,上好的白玉瓷碎片在陽光下晃著明光。

    「這算什麼好東西?哀家今天就讓它閃失一下!!」宮人們瞬間驚呼起來,有不知所措的,也有慌慌張張趕上來收拾的,院子裡頓時一團熱鬧。

    納蘭太后怔怔的看著一地殘片,彷彿能夠看到清晰的裂紋在蔓延,甚至能聽到刺耳的聲音,綿延不斷、痛徹心扉,那是自己的心碎了。

    就在院子裡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月亮門這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卻是太上皇現身在那裡,對著宮人們吩咐道:「收拾好皇上送來的賀禮,都下去吧!」

    「是,太上皇。」

    無人知道,這一晚,太上皇和納蘭太后夫妻兩到底說了些什麼。只是太上皇走了之後,納蘭太后一直怔怔的坐在那裡,直到更深露重夜深侍女們過來扶她回去歇息的時候,她方才哇的一聲痛哭出來。

    因為上官婉愔的死,金旭國的後宮便籠罩在一種異常的沉悶凝重氣氛當中。就連太后的生辰,也只是簡單的慶祝了一下,皇帝自然是並未出席的,一直臥病在床的張皇后卻領著一眾宮妃前來給太后祝了壽。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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