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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第113章 :兄弟 文 / 自由精靈

    第113章:兄弟

    鎮國將軍府。

    看著眼前一大一小兩個十多歲的少年,鐵黎久久不語。

    「你說,你姓殷?」

    殷玉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兩鬢斑白,卻英姿依舊的老者,他非但沒有半絲抗拒,反而莫明生出絲親切之感。

    好人。

    這是十歲少年簡單而直接的判斷。

    有時候,卻極其精準。

    「你的劍呢?」燕煌曄輕輕一推殷玉恆。

    微微恍然,殷玉恆從袖中拔出短劍,一點點舉高。

    鐵黎面色一凜——曦兒他,為何竟然將千鈞劍送給這年幼稚子?

    「外祖父,」燕煌曄踏前一步,「玉不琢,不成器,您看——」

    「我知道了。」鐵黎頷首,「殷玉恆,你可願習武?」

    「習武?」殷玉恆一愣,「什麼……是武?」

    「武,是一種能力,武,也是一種精神。」鐵黎面色一正,「為武者,心中當存正氣,當有磊落之志。」

    殷玉恆滿臉糊塗——他畢竟從小於市井中長大,哪裡懂得這些大道理?

    「只有習武,才能保護你想保護的人。」燕煌曄從旁解釋了一句。

    殷玉恆頓時不再猶豫了,身板一挺:「我願意!」

    「很好,」鐵黎點頭,「既如此,從明日起,晨起四更,你便來將軍府中,與我的親兵一起操練,不得隨意遲到、早退,或者藉故不來,總而言之,就算你病得起不來床,若無本將之令,也得給我爬到這兒來!聽明白了麼?」

    「玉恆明白!」小小少年臉上,並無一絲懼色,話音朗朗。

    捋了捋花白的長鬚,鐵黎欣然一笑:「既如此,你且先回去。」

    「是。」朝著鐵黎深深一躬,殷玉恆這才握著短劍,轉身大步離去。

    「外祖父,」看著那男孩子遠去的背影,燕煌曄滿臉若有所思,「你說,四哥他這是在故弄什麼玄虛呢?」

    「你不懂你四哥啊,」鐵黎長長地歎息了一聲,「他這是在養精蓄銳,秣馬厲兵,準備著與敵人決一死戰!」

    「真是這樣嗎?」燕煌曄半信半疑,「難道他寵幸黎鳳妍,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這個嘛……」拈著鬍鬚,鐵黎久久不語。

    「外祖父,」略一沉吟,燕煌曄終是忍不住,把壓在心底多時的疑問脫口道出,「您知道蓮熙宮嗎?」

    「蓮熙宮?」鐵黎渾身一震,目光炯然,「黎皇后與蓮熙宮有關?」

    「不是,」燕煌曄搖頭,「是瑤姐姐。」

    「殷玉瑤?」鐵黎的老臉頓時拉長了,再聯想起當初西南軍大營中,燕煌曦再三的叮囑,他不由一陣心驚肉跳——太可怕了!若真如此,那麼曦兒的舉動就不難解釋。

    天!鐵黎不由抬手摀住了額頭,另一隻手緊攥成拳。

    「外祖父?」燕煌曄瞠大雙眼,「您,您怎麼了?」

    「沒,沒事,」鐵黎擺擺手,「宮中事務繁多,你還是趕快回去,好好保護皇上吧。」

    狐疑地看了他兩眼,燕煌曄強捺下喉中千言萬語,默默點點頭,轉身提步離去。

    蓮熙宮,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所在?為什麼每個人聽到它,都勃然色變?那日浩京郊外,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他也已經見識到,他們的可怕,他們為什麼要帶走瑤姐姐?為什麼梟傲如四哥,都對這段感情,望而生畏?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

    既然相愛,在一起不就好了?四哥是皇帝啊,難道給自己深愛的女子,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都不能夠?

    是的。

    燕煌曦的確不能夠。

    要向天下公開這段感情,要他當眾承認自己深愛著那個女子,很容易。

    可是後果,卻是——萬劫不復。

    他不怕死,更不怕難,卻怕這無邊錦繡河山,因為他的愛,而血染成河。

    若他真這麼做,他們也不能幸福,無法幸福。

    那不是他想要的,更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那樣一個,為了他的壯志,寧可犧牲自己的女子。

    她絕對不許他,以愛的名義,毀滅他人的幸福。

    縱使他身為帝王,也沒有這個權利。

    所以現在的他們,都只能選擇沉默。

    甚至是分手。

    這些,是現在的燕煌曄,還不能完全理解的。

    懂得這種辛酸,這種無奈的,天下間除了燕煌曦和殷玉瑤,大概只有納蘭照羽、落宏天,和歸泓等少數幾個人。

    即使他們全部聯合起來,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所以,燕煌曦必須等待,必須忍耐,必須暗地磨劍,等待那最後的反戈一擊。

    在這之前,他必須犧牲,必須放棄,必須,委曲求全。

    「小黑糰子呢?」剛剛邁進宮門,燕煌昕便風風火火地衝了過來,一把揪住燕煌曄的衣襟,毫不客氣地道,「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以為?」略略挑高雙眉,燕煌曄雙手環胸,似笑非笑,「我會拿他怎麼樣?」

    「你真沒把他怎麼樣?」燕煌昕略鬆了一口氣,收回手拍拍自己的胸脯,「嚇死我了。」

    「你,就那麼在意那小子?」燕煌曄的話音中,多了絲揶揄。

    大燕郡主漂亮的小臉兒頓時紅了,伸腿重重踩了自家兄長一腳:「臭五哥!讓你取笑我!讓你取笑我!」

    言罷,甩著滿頭的小辮子,登登登跑遠。

    「哈哈,哈哈!」撐著門邊兒,燕煌曄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家的小妮子,居然也會害羞?這可是難得的奇觀!

    「辰王,」高牆的另一邊,安宏慎小跑步奔來,「皇上請您,前往明泰殿。」

    驀地止住笑聲,燕煌曄轉頭,瞅了瞅安宏慎:「知道了。」

    一進明泰殿,安宏慎便闔上宮門,安靜地退到角落裡。

    略一定神,燕煌曄緩步走向背對殿門,立於御案之前的兄長:「四哥?」

    「祈親王將反。」

    「什麼?」燕煌曄一時沒有聽清,不由加重語氣反問。

    「祈親王將反,」燕煌曦重複道,嗓音低沉而冰冷,「我要你,佈署京城防衛,隨時準備迎敵。」

    「皇兄如何知曉……祈親王將反?」燕煌曄仍自不解,「那燕煌昀,不是已經放回去了嗎?」

    「正因為他回去了,所以,必反無疑。」

    「?」

    「生辰宴上,一杯毒酒,實質向天下宣告了燕煌昀的罪名,也徹底揭發了他圖謀叛逆的野心……好不容易逃出升天,他若不反,還待何時?」

    「我明白了!」燕煌曄一拍腦門兒,眸中銳光閃閃,「原來皇兄放走燕煌昀,就是希望他反!燕煌曄此人,志大才疏,且性子急躁,遠不及其父的沉穩和謀略,再有,他此時反,準備不足,又未能與泰親王通氣,結成同盟,一同舉事,反而暴露出他自身弱點,勢單力孤,而且如此一來,四哥你師出有名,剿滅亂黨,自是手到擒來。只要燕煌昀一倒,燕煜詡和燕煜翊等人就失去了一條最有力的臂膀,必定元氣大傷,到時四哥再一一出手,將他們除去,則是——易如反掌?」

    看著眼前這個神采燁燁的少年,燕煌曦眸露微贊——五弟,這一年多來的腥風血雨,總算讓你成長了。

    只是你,聰明有餘,剛韌不足,不知這大燕的未來,你可擔得起?

    「四哥?」燕煌曄被他瞧得渾身不自在,不由抬手搔了搔自己的後腦勺,「煌曄……信口開河……請四哥見諒。」

    燕煌曦搖搖頭,把他帶到懸於屏風的地圖前,握住他的手,在那幅廣闊的地圖上緩緩劃過:「五弟,你說,咱們的大燕國,如何?」

    燕煌曄一震,愣愣地看著他,幾度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你看,這裡是浩京,這裡是太淵郡、甘平郡、瑞福郡、奉陽郡,這裡是酈洲、洹洲、泰洲、邰洲……全國共計九十九洲,九百九十九郡……」

    「皇兄!」燕煌曄驀地打斷了他,那臉色已經變得格外難看,「你這是在做什麼?」

    「看把你嚇得,」燕煌曦笑了,「我只是想讓你明白,這無邊河山,是如何的錦繡壯麗,而我們的生命——」

    「皇兄!」燕煌曄重重地打斷了他,眸中綻出凶暴的光芒——為了大燕,他已經失去了父皇,失去了母后,失去了大哥,失去了太多,他絕對不容許,四哥再出任何意外!

    燕煌曦停了下來,眸色清凝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他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浮起的慌亂,還有抗拒。

    殿中一時岑寂,燕煌曦轉過頭,看著上方的龍椅,沖燕煌曄擺擺手:「你走吧。」

    無聲凝望著那抹一身冷色的背影,燕煌曄默立良久,方輕輕吐出一句話:

    「四哥,為我為小昕為大燕,也……為了她,我絕對不許你離開……倘若這世間,真有萬劫不復,那麼,就讓我去承擔,我去面對吧!」

    說完這句話,燕煌曄走了。

    他步履沉重,卻沒有一絲的遲疑。

    他只有十六歲。

    他還只是個孩子。

    可是家與國的不幸,卻終究加速了他的成長。

    他和他的皇兄一樣,流淌著大燕皇族壯懷凜冽的鮮血。

    對於皇位,他想過。

    真的想過。

    可是他更明白,他,擔不起。

    真的擔不起。

    尤其是那般橫亙千古的悲哀與孤獨,絕對會讓他徹底瘋狂。

    他只想做一個封韁列土的王侯,或者是縱馬疆場的將軍,他願意為了這片富饒的土地,征戰四方。

    他只是將材,沒有帝王廣博的胸懷。

    治國安邦,他做不來的,只有四哥可以,只有四哥能夠,所以,即使拼上這條性命,他也要保四哥,保四哥……心愛的女人。

    他願意為了他們,付出自己的一切。

    這也是愛。

    對兄長的愛,對家國的愛,對於光明和優秀,無限的崇拜和熱愛。

    到最後。

    它會徹底變成,一種被鮮血澆凝出的信仰,並伴隨他終身。

    他會抱定這種信仰,沉默地,堅定地,陪在他們的身側,以他的生命,兌現今日之承諾。

    大燕辰王,燕煌曄,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一個男人,一個無愧於心的,皇族之王。

    他只是王。

    不是皇。

    只是燕煌曄想不到,即使他肯付出生命,卻依然無法挽回,那最後一曲驚天泣地的悲歌,卻依然無法留住,自己那睥睨八方的兄長。

    他還是走了。

    以一種最壯烈最無情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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