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第117章 :燕煌曦,我愛你 文 / 自由精靈
第117章:燕煌曦,我愛你
「瑤兒……」那男子急迫而焦灼的呼喚,從寒夜的深處傳來,帶著無窮無盡的追索。
抬起雙手,殷玉瑤毫不猶豫地掩住雙耳——她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瑤兒!」零亂的雪花迷濛了燕煌曦的視線——這該死的雪!仔細辨認著地上那雜亂的腳印,他沿著她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直覺告訴他,她應該就在前方!
滔滔的水聲,止住了殷玉瑤的腳步。
身後,是他越漸清晰的呼喚。
看著腳下那翻滾的江水,殷玉瑤抬起右腿,腳踏虛空——
「殷玉瑤!」
雷霆震喝,驀地從身後傳來。
屹立於江邊,殷玉瑤背著他,身形不動。
也許,踏下去,是他們之間,最完滿的結束。
只是這一次,對岸沒有一個安清奕,會將她從水中撈起。
要跳嗎?
「死,很難受的……」
是誰的嗓音,輕飄飄在腦海中響起,那個少年的目光,澄靜而明亮,彷彿高掛夜空的星辰。
相隔數步的距離,兩人同時屏住了呼吸。
「姐姐——」
那突如其來的尖銳喊聲,成功地穩住了殷玉瑤微顫的身形。
「姐姐——!」
稚子童音,再次增高了力度,與此同時,燕煌曦動了,在千鈞一髮的剎那,飛步欺近,伸手拉住殷玉瑤的胳膊,雙臂緊鎖,猛然將她擁入懷中。
片刻的怔愣後,殷玉瑤開始用力地掙扎,就像上次在湘江之上,鐵索寒橋,只是更加決絕,更加猛烈。
無論她如何瘋狂,他只是緊緊地抱著她。
沒有言語,沒有別的動作。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出乎了每個人的意外。
他們看到。
看到那個一向柔弱的女子,拔下髻中金簪,極其狠決地插入燕煌曦的臂膀!
一次,兩次……每一次紮下去,再拔出來,帶出的血珠飛揚開來,震顫人眼。
儘管咬緊了牙,儘管額上青筋直跳,他還是不肯鬆手,而她也不肯罷手。
燕煌曄睜大了眼,就連殷玉恆,以及隨後趕來的賀蘭靖,都不由屏了呼吸,懾了心神。
他們想上前阻止,他們想出聲干預,卻被那男子冷厲的眼神,定住了身形。
這是他們之間的問題,無論要用如何慘烈的方式來解決,也只能由他們自己承擔。
然而,殷玉瑤終是住了手,倒不是她已發盡心中怨氣,而是河岸之畔,那疏疏樹影間,忽然冒出無數支明晃晃的火把。
冷風掃過,突現出為首者陰鶩的面容,赫然正是——燕煌昀。
他手中那寒光冽冽的箭尖,直直地指著燕煌曦的後背。
事出突然,燕煌昕和賀蘭靖所率領的士兵並不多,燕煌曦更是孤身一人,此刻,他們將面對數倍於己的敵軍。
手握金簪的手,懸在了半空——
一絲後悔,短暫取代了先前強烈的痛楚。
怎麼會,是這樣?
當那支利箭飛過來的時候,所有人再次看到一幕難以想像的景象。
那個女子推開了皇帝。
以自己的胸膛,面對那一瞬而沒的箭光。
她的力量很弱小。
她的力量也很強大。
她能縱容自己傷他,卻總是在死亡到來之前,展現出她無所畏懼的勇氣。
愛的勇氣。
燕煌曦,我愛你。
儘管這種愛,讓我愚蠢到已經無藥可救。
倒下的那一刻,殷玉瑤想了很多——她想起她與這個男人之間種種的過往,最後默然歎息了一聲。
也許是我前生欠了你,所以今世注定以血以淚甚至以命相還。
既然宿命如此安排,那就讓一切就此終結吧。
若有來生,不再相遇,不再相見,不再——愛你。
飛雪飄零。
整個畫面難得地安靜。
就連親手射出那支箭的燕煌昀,也不由感到一股刻骨的恐懼。
對那個男人的恐懼。
後來。
後來很多人想起那個安靜的夜晚,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明明,明明他蹲下身子,一動不動地抱住那個女子,明明他什麼都沒做,可是天空之中,除雪花之外,忽然飄來大團的烏雲,會發出聲音的烏雲。
然後,是無數人鬼哭狼嚎般的叫聲,震碎無邊夜色。
燕煌曄後背挺得筆直,看著那些亂軍紛紛跌下馬背,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每個人身上,都叮滿成千上萬隻野蜂。
他不敢相信,他真的不敢相信,那平時看起來脆弱不堪的小生物,竟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最慘的,莫過於燕煌昀。
他還沒來得及射出第二支箭,便被無數的野蜂群攻。
撲通,撲通——
無數的士兵跳進河水避難。
這是十二月,深冬。
河水冰寒刺骨,甚至結著薄薄的碎冰,再加上一身沉重的胄甲,凡欲從水路逃生,悉數沉沒,掉入江底餵魚。
終於,清醒過來的燕煌曄等人,在蜂群的掩護下,開始反攻。
殺聲震天。
血染大地。
卻都與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深深地,燕煌曦將頭埋入她的懷中,任由那透骨的冰涼,絞碎他鐵血悍傲的心。
這就是你的絕望麼?
瑤兒,這就是你寧願去死,也不願再抬頭看我一眼的絕望麼?
傾世寒涼。
傾世孤獨。
傾世的絕望。
你以這樣最慘烈的方式,譴責我的狹隘和自私,譴責我的荒唐與無情。
你做到了。
你真的做到了。
提著淌血的劍,燕煌曄走到兄長身後,千言萬語在喉間翻滾著,卻不敢吱聲。
慘叫仍然在不停地繼續。
讓雙方的人同時膽戰心驚。
這場戰鬥,無所謂勝負,無所謂輸贏。
因為雙方付出的代價,都太過慘重。
「曦兒!」卻是最後趕來的鐵黎,穿過那重重魔魘之影,直走到燕煌曦面前,厲聲吒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燕煌曦身形僵硬,仍舊一動不動。
「堯翁教過的話,難道你都忘記了嗎?他教你天禪功,不是讓你塗炭生靈的!燕煌昀有錯,可是這些士兵沒有!你是大燕帝王,怎能如此對待你的子民?」
他的一番慷慨陳詞,卻沒有得到半絲回應。
鐵黎火了。
他知道他心中那近乎毀天滅地的愧悔與刺痛,可那又如何?一個英明的君主,不該因為自己的痛苦,而喪失理智的判斷,以及那份愛民如子的仁心!
鐵黎伸手,拍上燕煌曦的肩膀,剛剛觸到他的肩膀,便被一股強大的內力反盪開去。
勉力穩住身形,鐵黎高聲怒咆:「來人!把皇帝給我拉開!」
四週一片沉寂,所有的人都聽見了,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包括燕煌曄。
「你們——」鐵黎重重跺腳,「你們都瘋了嗎?在你們面前,正被死亡奪走生命的,可是數萬條名年輕男兒,難道你們,你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為一個女人殉葬嗎?」
殉葬。
的確是殉葬。
在這場過於洪大的悲哀裡,只有鐵黎,還保持了最後的那絲清醒。
只是連他也想不到,短短數月之後,相同的情形會再次上演,而且比這一次,更加瘋狂。
鐵黎無力地合上了眼——在他們這段感情開始之初,他便隱隱意識到這樣的結局——
雖然他已盡力,還是難挽狂瀾。
或許,作為一個王者,他就應該是孤獨的,應該是清冷的,唯有如此,才能保持理智的謀斷,不為任何人任何事所影響、牽絆。
眼角餘光淡淡掃過那女子冰寂的面龐,鐵黎一聲低歎——殷玉瑤,你是聰明的,或許這樣死去,比你們總糾糾纏纏要好。
你的死,會成就一個英明的君主。
他是這樣想的。
事實上,也很有可能。
只是他低估了燕煌曦用情的程度。
也低估了他天性中的暴戾。
凡是帝王,都有一種噬血的暴戾。
明君與暴君的區別,僅僅只在於,前者善於克制,後者無法克制。
掌權者,為善為惡,只在——一念之間。
她就是他最後僅存的那絲善念。
她死了。
他不會是一個出色的君主。
而是另一個,毀滅世界的九始神尊——安清奕。
冷厲的屠殺仍然在繼續著。
不是用刀,卻比用刀更殘忍。
沒有鮮血,卻比滿地鮮血更泯滅人性。
那是大燕帝王的憤怒。
普通人憤怒,小則毀家害人,帝王如果憤怒,則是殃及整個天下。
這是大燕泰平元年,最寒冷最漫長的冬夜。
泰平。
這個年號,飽含著她的希望,他的夢想。
如今,什麼都破滅了。
然而上蒼,還是輕輕地,輕輕地睜開了眼。
那只染滿鮮血的手,緩緩抬起,扯住他同樣被鮮血浸濕的衣衫:
「結束吧!煌曦,結束吧!……我不喜歡……血的味道……」
那個聲音,微弱至極,卻如黎明最稀薄的晨光,輕輕地,劃亮烏雲濃稠的天空。
「你,」他輕輕捧起她的臉,就像捧著自己的心,「再說一次……」
女子輕輕皺起眉,歎息了一聲:「原諒他們吧……是他們讓我,原諒了你……」
燕煌曦笑了。
是真正地笑了。
那滔天殺氣,驀然而收,充斥著死亡的地獄,一點點恢復生機。
「姐姐,」殷玉恆第一個衝上前來,上上下下地檢視著殷玉瑤,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臉,通紅著雙眼道,「你真沒事?」
殷玉瑤搖搖頭,抬手捏住胸前斷箭的尾部,用力一扯,將整個箭頭拔了出來。
「還記得君至傲嗎?」看著兀自驚懼不定的燕煌曦,她緩緩開口,「是他救了我。」
「他?」燕煌曦一怔。
「是啊,我們都要感謝他,也要感謝你——當初如果不是你和落宏天,送我去雪寰山,或許,我早就……」
她的話音,被他猛然俯低的唇,深深封住。
他已經聽不得那個字。
尤其當它,出自於她的口中。
殷玉恆尷尬地瞪大了眼,然後通紅著小臉轉身跑開。
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微笑著轉過身子。
雙手合十,為他們身後這對年輕的男女祝福。
不因為他們尊貴的身份,只因為他們之間那份,超越生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