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霆震怒為紅顏 第132章 :屠刀 文 / 自由精靈
第132章:屠刀
渾厚鐘聲,在永霄宮上空不斷迴響。
太陽升起,新春的陽光,淡淡灑落在漢白玉階上。
文武百官魚貫而入,沉默著走進乾元大殿。
天下,太平。
大燕皇朝,在歷經一年的動亂之後,終於等來了太平。
高坐於龍椅之上的,二十二歲年輕帝王,容顏冰冷,雙眸深寒。
他,已經不會笑了。
那一身濃戾的,關於仇恨的氣息,即使他竭盡全力去壓抑,卻仍然壓之不住。
他好恨。
時時刻刻都在恨。
恨自己。
恨世界。
恨萬物蒼生。
恨一切可恨之人,連帶著不該恨的人,也給恨上了。
滿殿靜默,誰都不敢作聲。
鐵黎揪緊了眉,心下漾開濃濃的不安,似乎再次看到七年之前,那個悲傷絕望,年近不惑的大燕帝王。
「皇上,」終於,刑部尚書楊岸踏前一步,斗膽稟報道,「偽帝燕煌暄謀逆一案,刑部已經判清審明,呈請皇上決斷。」
「凌遲,處死。」冷冷地,皇帝吐出四個字,「明日午後,所有人等,俱往西市觀刑。」
楊岸雙腿一陣顫慄,想說什麼,最終只是沉默著退了下去。
一代梟雄燕煌暄的命運,就此注定。
他該死。
又不該死。
該死是因為他輸了。
成王敗寇。
在權利的搏擊賽場上,輸者,唯死而已。
尤其是帝位之爭。
他不該死。
是因為他的命運本來可以逆轉——不是殺掉燕煌曦,即使殺掉燕煌曦,他也做不成皇帝,他的逆轉,是在華陵。
在那裡,他本來已經擁有天時地利人和,若他放下心中仇恨,施德政納人心,大抵可以和燕煌曦搏一個平分天下。
可是。
可是他……
對於他的結局,我表示無言。
此前那一戰,他的確有絕大的勝算。
不管怎麼看,有安清奕在,燕煌曦都必死無疑。
可是他沒死。
儘管看著深愛的女人血濺五步,屍骨無存,他還是沒死。
在這一點上,燕煌曦,你真是堅強的。
你比歷史上很多君王都堅強。
失了愛人,江山飄搖,你還是堅持了下來。
因為你明白,你的肩上,還有萬鈞重任。
燕煌曦個人的幸福事小,大燕國萬萬人的幸福事大。
你記得的。
即使是在她煙消雲散的那一刻,你仍然記得,在心中承諾過,要給她平安,要給天下人平安。
給她平安,已然做不到,那麼至少,你可以收拾殘局,給天下人平安。
所以,你強抑著無窮無盡的悲傷與憤怒,安靜地坐在龍椅之上,俯視著下方的臣子,俯視著整個芸芸眾生。
但你的憤怒,急需宣洩,所以,你亮出了手中那把,鋒寒無比的屠刀。
第一刀,燕煌暄。
次日正午。
浩京西市。
萬人空巷。
爭相而來,參觀這鮮血淋漓的一幕。
高高的方台上,石柱巍巍,半身**的燕煌暄,被八根鐵鏈鎖住,原本儒雅的面容上,滿是胡碴,只是那雙眼,一如既往地陰沉狠騖。
他不服輸。
即使到了現在,到了此刻,仍然不服輸。
倔強地抬起頭,他看向高台之上。
四道冰冷而鋒利的目光,在空中交接,乒乓碰撞。
「哈哈……」燕煌暄低笑,「燕煌曦,你以為你贏了麼?不,你輸了,你輸得比誰都慘……身為一國之君,連自己最愛的女人都保不住……還有這江山,它不會是你的,終究不會是你的……你這一生,注定孤家寡人一無所有!」
燕煌曦冷冷地聽著,面無表情。
他不需要有表情。
因為,他已經沒有了心。
連心都沒有了,如何會有表情?
指尖微微一動,令牌飛出,劃出道長長的弧線,落在行刑台下。
一手撕開燕煌曦的囚服,劊子手掌中刀鋒閃爍,剎那間,割下數十片肉。
滿空的血色飛揚。
而那個男人,居然連一聲都沒吭。
目光微微一動,燕煌曦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沉默。
若在以前,看在那個男人如此倔強的份兒上,他不定會賞他一個痛快,一具全屍。
可是現在,不會了。
他只那麼冷冷地看著,看著那一幕幕慘烈場景的發生。
心,是空的。
心,沒有任何感覺。
彷彿那割下來的,不是人肉,而是木屑。
他的眼神,跟那個叫安清奕的男人,已經沒有,任何差別。
安清奕,你狠,我將比你更狠,你絕,我將比你更絕。
總有一天,我也把你,也送上這方刑台,剮上一千刀!一萬刀!
觀刑台的另一側。
黎鳳妍渾身冷汗,滿臉蒼白。
與她一起顫抖的,還有隱身於宮女隊伍中的許紫苓。
她們,也是這場悲劇中,兩個必不可少的助推手。
她們,都清楚自己的罪惡。
不同的是,黎鳳妍的惶恐是死亡將至,許紫苓的惶恐是——難以形容。
有一點,她很清楚,就是無論如何,燕煌曦不敢動她。
只要他看到她肩上,那個與殷玉瑤相同的標誌。
即便如此,她仍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恐慌,就像每次見到安清奕一樣。
絕對的主宰。
絕對的霸權。
絕對的冷酷。
沒有一絲憐憫,一絲同情,一絲人性。
即使遠遠聞到那股氣息,也足令人肝膽俱顫,更何況,外加眼前這鮮血淋漓的畫面?
許紫苓,你可後悔?
後悔一時的嫉妒之心,毀卻這世上最美好的一對戀人?
後悔當初,玉石俱焚的抉擇?
他們毀了,你又如何?
你快樂了?你滿意了?還是解脫了?
不。
只有罪惡。
只有更深更濃的罪惡。
因為你毀掉的,不僅是他們,更是整個乾熙大陸的光明!
是千千萬萬人心中的,完美與光明!
你是罪惡的,你的罪惡,傾長江之水,也無法洗清!
你比安清奕更加罪惡,他是純粹為罪惡而罪惡,讓人看去,一眼知道他罪惡,而你戴著偽善的面具,去靠近美好和光明,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毀滅一切!
我雖然,同情你不幸的遭際,卻對你的所作所為,嗤之以鼻!
這就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燕煌曦的視線,淡淡地,冷冷地,從全場每一個人臉上掠過,看似漫不經心,卻將他們的表情,盡收眼底。
無聲地告訴所有人,你們,做過什麼,說過什麼,自己心裡清楚,自己心裡明白。
安靜地站在那兒,等待著末日審判吧——這種感覺,好像是日本戰敗時,那些軍事侵略者被送上法庭。
讓人不寒而慄。
讓人如臨深淵。
三千零一刀。
從正午至黃昏,整個浩京難得地一片靜寂。
開始的時候,大家覺得好奇,覺得新鮮,再然後,是麻木,麻木之後,是深深的恐懼。
恐懼到無論是有罪的,還是無罪的,都覺得有一把刀,橫在自己頸上,隨時都會刺進去。
強權。
燕煌曦。
你已經用這樣血淋淋的手段,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強權。
從此之後,在這浩京城之中,在整個大燕國,再沒有人敢反抗你,傷害你,欺辱你。
可是燕煌曦,這真是你想要的嗎?
縱使燕煌暄是罪有應得,你的所作所為,又跟安清奕,有何區別?
殘陽如血,緩緩落入地平線下。
燈火亮起,照得皇帝一臉鐵血。
在不盡的沉默中,他站起身來,走向高台另一側的石階。
路經黎鳳妍面前時,他輕輕撂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下一個,是你。」
滿臉怔忡地坐在原地,黎鳳妍呆呆地,看著那個她曾經用盡整顆芳心去愛的男人,緩緩地,緩緩地從她面前走過,從她生命裡走過,沒入無窮無盡的黑暗裡……
鳳妍宮中。
枯坐在妝鏡前,黎鳳妍用力地揪著頭髮。
目光散亂。
一顆心,卻出奇地清明起來,無愛,亦無恨。
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可愛?還有什麼可恨?
愛的人,從來沒有愛過自己;
恨的人,已經屍骨無存。
她這一生驕傲,她這一生嫵媚,她這一生榮華,到頭來,滿盤落索。
一步錯。
步步錯。
錯在不該遇見他。
錯在不該愛上他。
錯在不該嫁給他。
黎鳳妍。
愛沒有錯。
愛真的沒有錯。
任何一個女人,都有愛的權利。
不管你愛的那個男人愛不愛你,你有資格愛他。
只是,你不該把你所以為的愛,強行加給他。
更不該以愛的名義,去傷害他本該擁有的幸福。
那,不是愛。
只是佔有。
只是征服。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對於愛,若是強求,若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去追逐,得到的結果,都是慘淡。
你太年輕。
你太相信美貌的力量,權利的力量,財富的力量,你,太低估人了心。
高估人心,固然慘敗,低估人心,同樣慘敗。
就像當年奪位之後的朱棣,以為可以憑著權勢,威脅方孝孺屈服,結果對方答,寧誅十族,不從逆賊。
他誅了他十族,可仍然,屈殺不了一個文人,堅貞的心志。
這種人很少,但不是沒有。
遇上這種人,你只能自認倒霉。
比如燕煌曦。
他的確是個少見的男人。
不算是好男人,卻是心志堅定的男人。
他一旦認定什麼事,就會堅執到底。
以前是他不夠堅執,而現在,他是只剩堅執。
堅執得過了頭。
堅執得要毀滅整個世界,甚至要,毀滅自己。
男兒是鐵,過剛易折。
女兒是水,過柔易逝。
唯有剛柔並濟,方是世間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