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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她明月好,憔悴也相關 第179章 :博弈 文 / 自由精靈

    第179章:博弈

    霞光斂沒。

    天色漸漸地黯了。

    廊下的宮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映出冰月宮幽黯的輪廓,像一幀兒水墨畫,幽幽寂寂。

    那縷玄色的風,來得極快,轉瞬便沒入了殿閣深處,欲推門的剎那,卻忽然住了手,但聽得內裡有細碎的話聲傳出。

    「瑤……姐姐,我聽外邊兒的人說,你要嫁給那昶國二皇子,可是真的?」

    一簇燭火下,女子安然而坐,雪冷的一張臉,仍舊沒有多餘的表情。

    「姐姐,你為什麼不說話?」男孩兒的聲音卻有些焦灼——只有兩天了,可他還沒有找到辦法,帶她離開這裡,難不成,真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那個居心叵測的男人?

    他圍著她不停打轉,而她始終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彷彿近日來所發生的一切,跟她全無半點關係。

    「姐姐,」終於,他停下腳步,在她面前曲膝半跪,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的雙眼,「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什麼?」

    「……」面對她清冷的目光,他卻只能再一次張口結舌——他能說什麼?把過去所發生的一切告訴她?提醒她她曾如何愛過一個叫燕煌曦的男人?提醒她她曾經是如何的勇敢,如何的堅強?如何的無所畏懼?他記得浩京城郊,她挺身面對安清奕時的毅然決然,記得她將他護在身後時的毫不猶豫,我的姐姐,我親愛的姐姐,我要怎樣,才能喚醒你的意志,卻避免你那段灰飛煙滅的情感?

    他猶豫著,躊躇著,苦悶著,兩隻腳尖不停地在地上劃著圈,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言辭,來呈述自己的懇求。

    「我累了。」冷不丁地,冰靈扔出三個字,起身朝床榻走去。

    殷玉恆跟過去,壓低嗓音道:「我守著你。」

    看了他一眼,冰靈什麼都沒說,倒頭便睡,那倔強的男孩兒卻果然踐約,守在床邊,寸步不離。

    佇立在殿外的黑影微微蹙起了眉頭。

    沒想到。

    當初他苦心的培養,到頭到卻是在她和自己之間,置下一道障礙,沉思了很久,他抬指一彈,但聽得「咯嚓」一聲響,一叢樹枝應聲而斷。

    畢竟是年少少經世事,殿內的殷玉恆頓時被驚動,匆匆轉頭朝床上看了一眼,然後抽身躍出窗戶,飛入院中。

    殿門輕啟,黑影閃身而進,欺至床前,連著錦被,將床上的人兒一把抱起,繼而隱身離去。

    沁涼夜風中,女子睜開了雙眼,看著面前不斷晃動的側臉,一聲不吭。

    在一個荒蕪深黯的院子裡,黑影停了下來,卻沒有放手,只是垂了眸子,深深地注視著她。

    天地靜寂,只有些許兒蟲子的微鳴,嘈嘈錯錯。

    他們彼此凝視了很久。

    千言萬語在唇間輾輾轉轉,卻都化作了聲聲歎息,被強行嚥下。

    「……你是?」微微皺起眉頭,冰靈眸中滿是困惑——她認得這個人嗎?抑或,這個人認得她嗎?為什麼他的目光,如此的憂傷,漾著無窮無盡,讓她難以抗拒的痛楚?

    燕煌曦咧咧嘴,很想笑,那表情卻比哭更難看。

    來這之前,他千叮嚀萬囑咐自己,無論如何,不要驚嚇她,更不能逼迫她,可是當他真實地擁她入懷之時,他才發現,說起來容易,要做到,真的非常困難。

    瑤兒,我們明明離得如此之近,卻彷彿天涯之遠。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不記得那些烈火沸騰,血色飛揚的過往?

    我不想你痛,一點都不想,可是看到這樣的你,我卻痛難自抑。

    如果找不回當初那個你,我該怎麼辦?

    看著他一點點揪緊的眉頭,她的眸中閃過絲黯然,轉瞬而沒。

    「記得,燕雲湖嗎?」柔和了眸色,他極力平靜地開口。

    「燕雲湖?」她霜冷的臉上難得綻出絲笑意,「記得啊。」

    「說說。」

    「蓮花開滿的時候,湖裡總是有很多銀魚在游來游去,我趴在船舷上,抬手可以摘到新鮮的蓮蓬,一彎腰,便能撈到活蹦亂跳的銀魚……」她眉眼彎彎,黯淡無光的眸子,似乎又恢復了昔時的活力。

    他看著她。

    用從未有過的細緻目光看著她。

    他們相愛兩載,卻從來都是她在看著他。

    看著他高坐於馬背之上,指斥方遒,踏遍關山,看著他一步步登上九五至尊,看著他在別的女人之間來回輾轉……

    不由地,燕煌曦收緊了鐵臂。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粉唇輕顫,瞳色重又變得茫然。

    深深地,他把頭埋入她的頸間,任淚水浸出眼角,滲進她的褻衣裡。

    還有最後一日一夜。

    瑤兒。

    我真想時光停止在這一刻,讓我就這樣抱著你,哪怕就這樣死去,也好過生生分離。

    你忘記了。

    你不會痛。

    那就讓我一個人痛吧。

    冰靈一陣輕顫。

    這個男人極其壓抑的嗚咽,竟讓她空寂多日的心,莫明起了絲異動。

    她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黑瑩瑩的雙眸倒映著清寒的夜空,除了迷濛,還是迷濛……

    高高的懸簷之上,一抹淡瑩色的人影悠悠晃晃,冷冽雙眸盯著下方那一對男女,帶了絲殘恨,還有隱妒。

    愛吧。

    燕煌曦。

    盡情品嚐這最後的歡宴,再過二十六個時辰,你將為自己這份愛,付出從古至今最為高昂的代價。

    從夜深到天明,他始終以同一個姿勢抱著她,而她沒有抗拒,沒有掙扎,彷彿隱隱意識到什麼,卻難以開口。

    直到滿身露水的殷玉恆,咬著泛白的嘴唇,推開那道破舊的院門,短劍寒光閃閃,幾乎不加思索地,直接刺向燕煌曦的後背。

    沒柄而入。

    殷玉恆傻了眼,當即僵在原地,看著那個男人慢慢地抬起頭,看著他,微微一笑:「很有長進啊。」

    他……他沒有想到,能夠傷到他,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躲開的,可他為什麼不躲?

    燕煌曦終於鬆了手,將冰靈輕輕地放在地上,曲臂握住劍柄,「咯嚓」一聲拔出,遞回到殷玉恆面前,沉聲道:「拿著。」

    殷玉恆不接,反向後退了一步,瑩黑雙眸中剎那間掠過無數複雜的暗光。

    「拿著。」他抓過他的手,將那柄染著血的劍塞入他掌中,然後邁開腳步,慢慢地朝外走。

    一天一夜。

    他還有一天一夜,去做最後的準備,既然已經賭了,這場仗,無論輸贏,他都得拚上一拚。

    他是一國之君,就得有一國之君的氣度。

    衣衫後擺,卻被一隻手抓住。

    燕煌曦回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趕緊折回去,拾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將她冰涼的身子細細裹住。

    「你的傷……」她卻只是盯著他,瑩色眸底有一絲擔憂在蕩漾。

    「不礙事。」他看著她笑——想當初被燕煌暄傷得那麼重,他還不是挺過來了?

    她只是皺著眉,滿臉的不贊同。

    斑闌霞光從頭頂灑下來,照得她的臉龐,好似初夏才綻的荷花。

    他心中一動,不由湊上前去,蜻蜓點水般一吻。

    冰靈瞬間瞪大了雙眼,神色古怪至極,然後一聲悶哼,慘白著臉倒向地面。

    「瑤兒?」他不禁叫了一聲,抬手將她抱住,忙忙地查看著她的情況。

    尖銳的痛楚如芒刺一般,叢叢蓬蓬地長滿整個腦袋,冰靈急促地呼吸著,最終支持不住,暈了過去。

    「瑤兒!」燕煌曦大急,剛要抬手給她運功理氣,便聽得身後一道寒涼的聲線悠悠傳來,「想她死得更快,你就只管做。」

    「你——」倏地轉頭,燕煌曦目眥盡裂地對上來人冰冷的臉,「昶吟天,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白衣男子扯了抹笑:「無論我做什麼,總是為她好,如果不是我做了什麼,你還有這麼一個機會,享受美人在懷麼?」

    燕煌曦呼吸一滯。

    「你不感謝我救了你的心上人,反而對我怒目相向,燕煌曦,難怪你……總是失去……」

    最後那四個字,他說得極輕,卻教燕煌曦的臉,剎那煦白。

    總是失去。

    這四個字,是他心中永恆的,最不能觸碰的痛,卻教這個人鮮血淋漓地扯出來,曝曬在陽光之下。

    斜倚梧桐,那男人雙手環胸,一派氣定神閒,彷彿就是在等著燕煌曦接下來的急風暴雨。

    可燕煌曦到底沒有急風暴雨,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衝動易怒的燕煌曦了。

    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他冷冷地看著他,以十萬分的鎮定,對上他的挑釁:「欠你的,是我,不是她。」

    昶吟天眨眨眼:「那又如何?」

    「倘若——」沉默良久,燕煌曦方才繼續說下去,「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能不能,讓我聽一聽她的真心話?」

    「我想要的一切?」昶吟天唇邊扯開抹古怪的笑,「燕煌曦,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他盯著他。

    半晌,點頭。

    昶吟天震愕地站直了身子。

    瞅著面前這個男人,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假如,你能撐到那一刻,我會。」

    最後,他扔下這麼句話,轉身離去。

    燕煌曦垂下了眼眸,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

    瑤兒,原諒我吧,我到底是自私了一回。

    我到底還是不想你將我忘記。

    我到底還是……想親耳聽到你的原諒,你的……

    再轉回頭來時,燕煌曦雙瞳一縮——適才躺在地上的殷玉瑤,竟然沒了蹤影,是殷玉恆帶走了,還是——

    默然歎息了一聲,他終究沒有再去尋找,而是離開了匯宇宮,因為在涵都郊外,有那麼些人,正在等他。

    斜倚在一棵枯瘦的楊樹上,男子狹長雙目望著悠悠雲天,意態慵然。

    「怎麼樣?」

    輕飄飄三個字,在那藍衣人還未近前之時,灑洒然脫口而出。

    回答他的,卻只是沉默。

    「喂,」落宏天沉了臉,驀地直起上半身,朝來人看去,卻迎上一雙沉冷至極的眼。

    伸腳將一塊枯樹皮踢到對方臉上,他不滿地哼哼:「說話!」

    終於,來人抬起頭,澀然一笑:「沒查出來。」

    「什麼?」落宏天頓時瞪直兩眼,「你進去鼓搗了一夜,居然什麼都沒查出來?」

    眼珠子轉了一轉,他頓時有些了悟,一拍腦門兒道:「我說燕煌曦,你該不會是——只顧著會佳人,把正事兒給忘了吧?」

    又是一陣沉默。

    落宏天怒了,又是咬牙又是切齒,然後咻地跳下樹來,甩步疾走,卻被燕煌曦一把給扯住:「你不能去。」

    「為什麼?」

    「來不及了。」

    落宏天一怔,然後抬頭望了望空中的日色。

    的確是來不及了。

    已經只剩最後二十多個時辰,無論昶吟天要布什麼樣的局,都已經布成,更重要的是,殷玉瑤在他的手上,無論他他強攻還是巧取,就算救出殷玉瑤,就絕計逃不出匯宇宮,離不開涵都,為今之計,只有拚死一戰。

    拚死一戰。

    面對這個腦子裡突然迸出來的念頭,落宏天自己也是渾身一震。

    「宏天,」旁邊的燕煌曦卻悠悠一歎,聽得落宏天身上立即起了層雞皮疙瘩,忙不迭地道,「有話好好說!」

    「你走吧。」

    「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抽身?」落宏天高高撅起眉頭,退後兩步,直視燕煌曦的雙眼,「你的意思是,一個人能搞定?不需要我幫忙?」

    燕煌曦閉閉眼:「我只是怕,你這筆生意,做得不值。」

    「不值?」落宏天冷哼,「我殺了半輩子人,還真沒做過什麼賠本的買賣,所以——」

    燕煌曦睜眼看他。

    落宏天也惡狠狠地看著他:「所以本尊決定了,就在這裡盯著你!」

    「隨你。」燕煌曦神色間卻綻出絲疲倦,淡淡扔下兩個字,走向一旁。

    他不是沒有查,而是——根本找不到一絲破綻。

    那座匯宇宮,看似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內裡卻處處玄機暗藏,他不知道,昶吟天到底隱伏了多少力量,多少手段,來對付他。

    這次來涵都,他本就拿定主意自己一個人獨力擔當,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他欠她太多。

    如果帶不回一個完整的殷玉瑤,他願意——

    呵呵,他真的願意,但是他不想把任何人牽扯進來。

    不管後面會發生什麼,不管昶吟天和安清奕,到底會把這乾熙大陸搞成何等模樣,他也顧不得,也無力相顧了。

    但是他希望在這場博弈中,能避免犧牲,就盡量避免。

    「我不喜歡……血的味道……」

    他記得她清淺的話語,像初晨盛開的花朵,即使開在地獄邊緣,也是傾城明艷。

    如果。

    盡了所有的努力,結果仍是分離,他也要將一個光明的形象,留在她的心底。

    因為曾經的曾經,他是她心中,最完美的——神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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