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傾城傾天下 第205章 :宿世的糾纏 文 / 自由精靈
第205章:宿世的糾纏
司徒黛嚥下了所有的一切,開始思謀著以自己的方式,去化解這場矛盾。
只是甫一著手,她便敏銳地覺察出,這很難,真的很難。
將自己幽閉在寢宮之中,她開始細細思量很多問題,很多從前她一直沒有想過的問題——烈家、安家、袤國、父王、烈詠天、安清奕,越是想,越是動魄驚心,越是想,越是明白父王的如坐針氈,如履薄冰。
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九千九百年——回想起歷代先祖們的種種事跡,她的血液一忽兒沸騰,一忽兒冰冷。
要將偌大一個帝國維繫九千九百年,需要多少的心血,多少的物力、民力,需要經歷多少的磨難?
司徒黛,她終究是醒悟了。
凡做大事者,必有犧牲,有時候犧牲的,甚至是自己最親最近之人。
晨光斜斜映進窗扇之時,殿門外傳來輕輕的叩擊之聲。
司徒黛抬起頭,看見打開的門扇外,那白衣男子翩然而立,晨風撩起他墨黑的發,在微淡的晨光中飛灑開去。
微微地,晃了司徒黛的眼。
她不曾知道,他竟然是這般地美,那般極致燦爛的美,瞬間沖毀她數日來建起的長堤。
「清奕——」她忍不住喊了一聲。
他凝然不動,晶黑眸子裡,有著她所不熟悉的冰冷。
「司徒黛,」相識二十餘年來,他第一次無比肅然地叫出她的全名,「你要我,做第二個烈詠天嗎?」
仿若一道筆直的閃電,劈中司徒黛的身體,她怔怔地看著他,就像幾年之前,看著另一個男子那般。
「如果你想,」安清奕笑了,「那麼,我會和他一樣,義不容辭。」
說完這麼一句話,他便轉開了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不——」司徒黛高喊了一聲,拔腳追出,從身後將他抱住,面頰緊緊地貼著他的後背,「清奕,不是那樣!不是那樣地!」
「阿黛,」安清奕驀地轉身,一把緊緊握住司徒黛的手,雙目灼灼地看著她,「你可願跟我走?」
「走?」司徒黛滿眸恍然,「去哪裡?」
「只要我們在一起,去哪裡都好,只要出了乾璽宮,離開王都,你和我,都無須再有如此多的顧忌……」
「是嗎?」聽見心上人這般說,司徒黛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歡慰——此刻的她,滿心滿意想的都是父王日漸衰老的面容,是袤國九千年的輝煌,九千年的沉重,九千年的滄桑——她走了,袤國,會怎麼樣呢?父王和司徒族,又會怎樣?
——後來,後來她才悟得,若她真愛,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若她一直憂心著這,憂心著那,只能說明,她的心,並沒有完全交給自己的愛人。
也或者,正是因為她愛了,所以才更要考慮這些「細枝末節」的問題。
如果他們走了,袤國或許會傾覆,袤國傾覆了,安家又何在?倘若沒有了袤國和安家,縱使他們倆存活於世,也成了無根無系的飄萍。
尤其是,回想起乾璽宮前那可怕的一幕,司徒黛不由深深地打了個寒顫——那只是一小股蠻人發起的叛變!而整個袤國,有無數個部族,正因為王族的強大,各個貴族的強大,所以才一直「相安無事」,若持衡的局面被打破,那後果,將難以預料。
「不!」她喊了一聲,用力推開了他。
他的愛,對她而言,是一場盛大的誘惑,她知道,果決投入他的懷抱,會獲得暫時的快慰,卻將是一世愧悔。
追了數步,安清奕卻終究垂下了手。
他不是傻子。
對於王都內部那些暗潮洶湧,他不是沒有感覺,只是,不想理會。
他生於富貴人家,自小擁有一切,一顆心卻始終悠遊於雲天之外,他並不喜歡王都的繁華,因為那虛偽,也不喜歡家族賦予的榮光,因為那——不屬於他。
他從小飽讀讀書,滿腹才華,卻並不想著興榮家族或為國所用,因為在他看來,不管家也好國也罷,皆是「虛」的。
再宏大的家業,終有散盡之日,再強大的古國,也終有改朝換代的一天。而他存活於這世間,求的,不過是真心二字。
他的思想,大膽而叛逆,不符合貴族的要求,更不符合王族的標準。
像這樣的一個淡雅公子,倘若愛上尋常民間女子,要去哪裡閒雲野鶴,自是隨心稱意,只是他偏偏,執著於對司徒黛的依戀。
自古以來,癡情二字,害了不少的人,男人女人,一旦沾上,都成癲成狂。
比如烈詠天,比如他,也比如後來很多很多的「奇」男子,「奇」女子。
安清奕離去之後,司徒黛陷入徹底的昏聵之中,何去何從,她已經,失卻了自持……
幾日之後,安清奕的貼身侍從,送來一紙帛書,卻只有三個字:
我去了。
司徒黛呆坐了很久,然後踢翻桌案,衝出寢殿,躍上馬背,一路狂奔著離開了王宮。
遙立於丹墀之上的司徒沛,看到她遠離的背影,仰天一聲長歎。
在離王宮百餘里外的飛天渡,司徒黛終於看到了那個男子。
彼時,安清奕立於懸崖之上,發未束衣未綰,整個人就像一抹飄在空中的影子,清透而薄脆。
司徒黛勒住了馬韁,到了這一刻,她反倒格外地冷靜下來。
立於澗邊,她仰頭看他。
他俯眸看她。
「我跟你走。」她說了四個字,「但這之前,你須得依我三件事。」
他佇立不動。
「第一,必須先完婚;第二,分化整個安家,使之不能成為我父王的威脅;第三,尋找三名將材,訓練百萬雄兵。」
話,已經說得很白了。
「若我,不答應呢?」
「那麼,」司徒黛眸色清冷,一個字一個字,如鐵板釘釘,「我會安靜地埋葬你,然後回到王都,做我該做的事,待到元壽盡時,與你合墓。」
安清奕屏住了呼吸,目光深邃地看著那個女人——在那一刻,他終於懂了她。
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她不愧,是傳承九千年之久的,王族後裔。
她血管裡天生的高傲,讓她不會向任何一段愛情俯首稱臣,所以,烈詠天才會輸得那麼慘,所以,他才會輸得那麼慘。
如果一個女人,寧願放棄性命,也要去做一些事,這個女人,將變得比世間很多男人,都更可怕。
他終究,選擇了妥協,即使這妥協,讓他覺得痛苦,甚至有些微微的恥辱。
但他不得不妥協,因為,他不想失去她。
在她說出那些話的同時,他也明白了,他這一生,不會再愛上別的女人——也許當初,他和烈詠天同時選擇跳進這個火坑,僅僅是因為,她的獨特。
她是個獨特的女人。
有女人傾國傾城的美貌,卻還有男子般傲然於世的智慧、膽略、氣魄。
以前只是她依賴著司徒沛,不知道自己是誰,一旦她知道自己是誰,便會爆發出令天地變色的力量。
女人喜歡「強大」的男人;而男人,有時候也很迷醉「強大」的女人。
因為,對強者的敬畏與趨附,乃是整個人類共同的心理犧牲,誰,都是一樣,誰,都不能免俗。
如果司徒黛,不是司徒黛,或許他這一段癡戀,根本就不會存在。
日子恢復了平靜,平靜得如流水一般逝去,令人察覺不到,它那波瀾不興的痕跡。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司徒黛籌謀的方向發展著,偌大的袤國,再度迎來空前的太平盛世,任誰都想不到,這,竟然是這個龐大古國最後的——「迴光返照」。
六個月後,王都紅錦鋪地,百花盛放,歡聲笑語遍佈每一個角落,乾璽宮中擺滿佳餚美酒,樹蔭繁茂的枝頭,五彩斑斕的熾雀,成雙成對地飛來飛去。
坐在妝台之前,看著鏡中嬌顏如花的自己,司徒黛心中卻掠過絲不安,腦海之中,忍不住回想起昨夜夢中的情形——
紅燭高照的喜房,流光溢彩的珍珠晶簾,佛手柑的香氣微微地飄散著,一身禮服的新郎向自己走來,輕輕佻起額前的流蘇。
她含羞地低著頭,沒有看他,眼角餘光,卻斜斜掃到旁側妝台銅鏡中的人影——不是安清奕,而是——滿臉鮮血的烈詠天!
「啊——」她忍不住低呼了一聲,然後倏地抬起頭來——
她真看見了!
看見了一個滿臉血污的男人,手執長槍,立在她的身後,犀利目光如利箭一般,洞穿她全身每一寸肌膚!
按住妝台邊沿,司徒黛驀地轉頭——不是幻象!竟然不是幻象!那微微晃動的珠簾前,確實站了個人,一個頭髮蓬亂,身形卻挺得筆直的男人!
「我回來了。」扯扯嘴角,他悠悠地笑,「阿黛,我總算是回來了。」
強定住心神,司徒黛一動不動,染金的鳳甲深深扣入木面。
「我回來了,」男子踏前一步,臉上的笑容愈發地大,「你不開心麼?阿黛,看到我你不開心麼?」
「……開心……」她喃喃地答,一顆心卻早已慌亂得不成模樣——倘若他知曉,今日乃是自己與安清奕——他會怎麼樣?是殺了自己?還是了殺了安清奕?抑或是——?她真的不敢想下去。
終於,烈詠天注意到她的妝飾,偏著頭細看半晌,又嘿嘿地笑了:「好看,你這個樣子,真好看……阿黛,你是在歡迎我麼?」
此時,他們之間,相隔已不到半寸的距離,她能清晰地看見,他臉上那些深深淺淺的傷,像是被刀劍砍過,更像是被無數的尖齒嚙過,皮開肉綻,甚至露出白色的顴骨。
她顫抖著抬起手,撫上他的臉頰:「……詠天,真的是你嗎?」
「當然是我,」他重重點頭,拋了長槍,展臂將她抱住,就像一個長年跋涉的男子,飽經風霜之後,終於回到溫暖的家中,終於回到妻子身邊,他伏在她的肩窩裡,低低地呢喃著,「我說過,讓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一定會……」
她茫然地任他抱著,胸中有瀰漫的痛楚,翻攪開來……
「吉時到——」
突如其來的喊聲,將司徒黛從震驚之後的恍惚中喚醒,她驀地想起什麼,欲將懷中男子推開,或者,做點別的,可是,一切已經來不及。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她看到了大步邁入的安清奕,滿臉喜氣剎那凍結在眸底,然後一點一點地,轉成冰冷的陰鶩。
那是恨。
那是恥辱。
那是一個男人,最不能被踐踏的驕傲。
一拂衣袖,安清奕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清奕——」司徒黛高喊一聲,想要追上去,環住她雙肩的鐵臂卻猛然一緊!
她收住了話音,垂眸看去,恰恰對上那雙鐵血的黑眸。
激靈靈地,司徒黛打了個寒噤,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從腳底躥起,直達心底。
她以為,已經成熟的她,有足夠的心智來駕御一切,有足夠的能力來控制一切。
可她終究是忘了。
她,是個女人。
在愛情的戰場上,女人往往是被掠奪和駕御的對象。
當一個男人為感情陷入困戰的絕境,他所爆發出來的力量,不單是女人難以想像的,即使是他自己,也控制不了那股破壞、征服的強大**。
不久之後,司徒黛,甚至是老謀深算的司徒沛,都會驚心地發現,整個事情的發展,將遠遠脫離他們所設想的軌道,而袤國,也不可避免地,真因為司徒黛,走向覆沒,走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