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與君長相知,直到海枯石爛時 第227章 :輔政 文 / 自由精靈
第227章:輔政
青山夾道,碧樹成蔭。
明澈陽光有如飛瀑,投落在蓬蓬叢叢的枝葉上。
殷玉瑤的唇邊,終於揚起一絲清淺的笑意。
「開心啦?」附在她的耳側,燕煌曦悄聲低語。
略挑了挑眉,算是回答——這傢伙,最近越來越驕狂了,若不壓著他一點兒,沒準會飛到天上去。
「等寰兒宇兒再大些,咱們就去登蒼山,望東海,可好?」
「你還想去哪裡?」殷玉瑤拿眼斜他,「是不是真想化龍騰雲?」
「也行啊,」燕煌曦點頭,「倘真能如此,也不枉負了這一生。」
殷玉瑤失笑——她的男人啊,只怕這一輩子,都改不了這樣梟傲的脾氣。
「皇上,」車窗外一騎閃過,卻是劉天峰,「前方是瑞平郡,要整頓休息麼?」
「你說呢?瑤兒?」燕煌曦不答,卻側頭看向殷玉瑤。
「我……」微微遲疑,殷玉瑤將目光轉向兩個孩子,但見他們睡得正歡實,又轉眼瞅了瞅外面明晃晃的日頭,輕聲道:「那就……休息休息再走吧。」
「你啊,」燕煌曦伸手捏捏她的鼻子,眸中難掩心痛,「總是為別人著想,卻每每忘了自己。」
「你不也常說,天下人都是你的子民麼?民有所養,民有所安,民有所持,便是你今生最大的願望?難道我如此處置,錯了?」
「不,」燕煌曦收笑,眸色一點點深了下去,「你說的,正是我想的。」
殷玉瑤笑了。
倘若她說的,不是他想的,倘若他想的,不是她願的,他們,又如何能一路執手,直到如今?
愛啊,這便是他們的愛啊,縱使一個眼神,一句話,也透著相知相依的靈犀。
隊伍在驛站外停下,燕煌曦抱著承寰,殷玉瑤抱著承宇,兩人一起下了輦車,在劉天峰等人的簇擁下,進了驛站。
皇帝親臨,讓小小的驛站長受寵若驚,領著一眾驛卒跪地相迎,由於緊張過度,薄薄衣衫漸漸被汗水浸得透濕,一陣風掃過,遍體津寒。
「起身吧。」燕煌曦將承寰遞到隨後跟進的劉天峰手裡,一派和顏悅色,驛站長起了身,卻仍舊兩腿鼓戰,面色微微泛著白,連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兩步,燕煌曦緩緩開口:「你叫什麼名字?」
「小,小的……名叫,名叫狗六。」
「撲嗤」一聲,侍立於旁側的士兵們,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不是……」站長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趕緊著改口道,「小時候的渾名兒叫狗六……後,後來入了私塾,先生起了學名兒,叫,叫張河……」
「哦,」燕煌曦點點頭,黑眸微微瞇起,「張河?你是——本地人吧?」
「回皇上,是,是——」
「既是本地人,對本地的大事小情,官風民俗,可明白清楚?」
站長後背上的冷汗流得更歡:「清,清楚……」
「那你,且說說看,今年瑞平郡的稻穀,長勢如何?」
「稻,稻穀?」站長嚇得差點跌坐在地——他平時忙於接待來來往往的大官小吏,巴望著能從中尋出條門道來,擺脫這小小驛站站長的身份,掙些零碎銀子,改善改善家計,哪曾想今兒個果然是交著好運,破天荒竟讓他得見龍顏,本想著說幾句奉承話兒,聖心一歡慰,不定仕途大大風光,可是皇帝一開口,問的卻是尋常百姓家事,而他本該心知肚明的百姓家事,卻被拋在了腦後。
「怎麼了?」冷眼瞅著他,燕煌曦心中已是明白了三兩分。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撲通」一聲,站長跪倒在地,衝著燕煌曦重重磕頭,渾身篩糠也似。
「煌曦?」殷玉瑤聞聲,放下承宇,從內裡步出,瞧見外面的情形,不由微微皺起眉頭。
燕煌曦肅著臉,一言不發。
若照往日性子,沒準兒早讓人把這傢伙拖出去砍了,只是如今做了父親,多少懂得幾分普通百姓的苦楚,是以摁捺著沒有發作。
「退下吧。」瞅瞅他的面色,殷玉瑤輕歎一聲,沖那站長擺擺手,站長如蒙大赦,連聲都不敢吭,連滾帶爬地撲了出去。
「你們也退下吧。」殷玉瑤舉目看向左右。
劉天峰略一躬身,領著一眾人等魚貫而出。
「好了,」殷玉瑤這才近前,拉住燕煌曦的龍袖,輕輕晃動,略帶三分嬌嗔地道,「別生氣了,啊?」
「庸吏!」雖然再三按捺,燕煌曦仍舊忍不住吒斥了一聲。
「都是為生計所迫,未免有些敷衍塞職了些,君王胸懷天下,難道不能容忍普通人小小的過錯麼?況且農耕之事,原不是他份內。」
燕煌曦這才稍稍順了氣,接著又道:「以管窺豹,可知這吏治,是該整頓整頓了。」
「這話,倒是說著了,」殷玉瑤點頭,「之前一直忙這忙那,卻把這項大計給擱置了,你還是擬出章呈來,著人細細辦去吧。」
「依夫人看,交給誰比較妥當?」
「自然是洪宇,他的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無論是京官,還是外官,抑或只是個小小的驛卒,品性優劣,才能高低,都在他的肚子裡呢。」
燕煌曦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察覺到他的微異,殷玉瑤抬手摸摸自己的臉頰:「怎麼著?難道我……說錯了?」
「非也,」燕煌曦搖頭,眸中浮起讚歎之情,「瑤兒,你現在,越來越有國母風範了,只怕代朕打理起朝政來,也遜色不到哪兒去。」
「好好地,怎麼說起這個來?」殷玉瑤撅起嘴唇,「人家不過是看你事忙,偶爾提個醒,怎麼?你不樂意?」
「樂意,你夫君我樂意之極,不若,」燕煌曦想了想,「現在寰兒宇兒一天天大了,你的身子也日漸清爽,在後宮裡呆著沒事做,怪煩悶的,你不如,來明泰殿幫我吧。」
殷玉瑤一怔。
「以你的聰明才智,處理吏治民情刑責,定然強於我,而夫君我麼,自然還是排兵佈陣,弄弄邊防,打打外寇,你覺得如何?」
偌大一攤政事,卻被他說得如此輕巧,彷彿尋常夫妻計較柴米油鹽一般,殷玉瑤未及答言,卻先失笑:「你就不怕外面那些老臣,在背後嚼舌根子,說你……懼內?」
「懼內?」燕煌曦一挑墨眉,「朕這只不過量才適用而已,你既有此才幹,閒置在內宮,豈不可惜?況且我鎮日一個人在明泰殿處理政務,接見那些老頭子,也著實怪悶的,難道你就不怕,哪裡鑽出個妖精來,把你這帥氣英俊還權傾天下的夫君給勾了去?」
殷玉瑤無力地朝天翻了個白眼——自成婚之後,尤其是兩個兒子降生之後,這傢伙越來越會撒嬌了,從前向來不說的甜言蜜語,如今是一籮筐一籮筐,教她招架不住,也不知是誰教唆的,要是被她翻出來——
嗯哼!
輔政麼?輔政就輔政,倒不是她怕悶,也不是防著什麼妖精,純粹是,不想看他熬更守夜而已!
偌大一個燕國挑在他肩上,別人不知道他累,難道她還不知?
況且,燕煌曦那雷厲風行的性子,過於霸道的做事風格,有些時候的確會把小事化大,還不如她伸手接了,天大的干戈也能安撫下去。
「答應了?」瞅著她的面色,已知有七八分准,燕煌曦長長吁了一口氣,側身走到桌邊坐下,拍拍自己的膝蓋,沖殷玉瑤招手,「過來。」
殷玉瑤站著沒動,飛眼朝外掃了掃,確定沒人,這才提步走近燕煌曦,緩緩偎入他的懷中……
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荷花香味,悄悄在屋中瀰散開來,窗格子裡透進的薄碎天光,灑在一對璧人身上……這畫面,如此地美好,如此地和諧,如此地,讓人不願去觸碰……
次日一早,大隊人馬再次啟程,向青芫、奉陽的方向而去。
每至一處郡府,郡守、長吏、百姓們,俱都跪地相迎,燕煌曦未作停留,只是命郡守到車前回話,幸而這兩郡郡守是洪宇的門生,多多少少有乃師經世報國之風,對當地的一應大小事務如數家珍,燕煌曦聽著滿意,對二人大力褒獎。
再往南行,沿途的風景愈發熟悉,聞著車外偶爾傳來的鄉音,殷玉瑤心中不禁陣陣感慨。
奉陽郡。
燕雲湖。
那是他們相遇的地方。
遙想六年以前,時光驚顫,那一瞬間的四眸相對,如今想來,仍有一種刻骨銘心之感。
「煌曦……」殷玉瑤禁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握住男子骨節突起的大掌。
「嗯?」似是知曉她的心意,燕煌曦輕輕兒地,將她的掌心貼上自己的臉龐。
「你——」她瞅著他,眸底有些許遲疑,「那時逃出來,定然……驚險萬分吧?」
燕煌曦沉默。
他們這些日子走過的路,便是他當年倉皇出逃的途徑,那時他背負血海深仇,亡國之恨,那時他四面臨敵,身處危境,命懸一線,那時他滿懷戾恨,欲要焚天,欲要滅地……
卻在浩渺無極的燕雲湖中,把她相遇……
瑤兒,難道你真是上蒼賜予我的光明?賜予我的溫暖?
你用你的純真,你的良善,你的堅執,一點點化去我的痛楚,我的焦灼,我的暴戾,還我一顆光明之心,堅毅之心,坦蕩之情,還我一腔磊落男兒的情懷。
「瑤兒……」呢喃著她的名字,將身側女子輕輕攬入懷中,幾絲滾灼的淚意,溫潤了燕煌曦那一雙,鋒芒內斂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