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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願與君長相知,直到海枯石爛時 第236章 :夫妻 文 / 自由精靈

    第236章:夫妻

    殷玉瑤睡熟了。

    燕煌曦半支起身子,細細地瞅著她。

    窗外,有草蟲的鳴聲,間或傳進。

    這個夜晚,是如此地寧靜,如此地安謐,誰又能料算,或許某處,正潛藏著噬人的殺機?

    宮廷。

    凡是宮廷,是沒有可能完全風平浪靜的,不管你如何周置,如何防範,始終會有幾絲陰冷的風,於不經意間吹進。

    燕煌曦有些恍然。

    甚至萌生出退意來。

    退意。

    這是他腦海裡,從未有過的玩意兒。

    一直以來,他都是堅強的,都是奮進的,時時刻刻繃著一條弦兒,為國,為家,為天下大事,操碎了一顆男兒之心。

    可是,這一刻,看著身邊的嬌妻愛子,他卻突然萌生出一股,隱歸天涯的念頭。

    國,家,倘若有一天,國與家難以兩全,他是護國,還是護家?

    想至此處,他不禁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

    天啊,希望不要有那樣的時刻,希望命運,不要逼他做這樣殘忍的決斷。

    對不起。

    可是燕煌曦。

    無論你再怎麼剛強,有些時候,命運還是會比你強大。

    安清奕是死了,卻會有另一個「安清奕」出現。

    只要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矛盾就會隨時隨地出現,隨時隨地發生,直到你,閉上雙眼。

    殘酷吧?冷漠吧?

    可誰不是在這樣的煎熬裡過來的呢?

    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煩難,而帝王,也自有他們的煩難。

    殷玉瑤睜開了眸子,看著上方男子有些胡茬的下巴。

    若是往常,他早已注意到她的動靜,可是此刻的他,目光膠著在某處,卻空空茫茫。

    煌曦,你在想什麼?

    她並沒有借助靈犀劍的力量,去窺探他的心意,她只是以一顆做妻子的心,安靜地注視著這個男人。

    此刻的他,讓她不由想起,當年明泰殿中,燈火通明,他借酒買醉,佯作風流的那一幕……

    她的心,有些發緊。

    喉嚨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而是安靜地等待著,等待著他收回思緒。

    忽然,燕煌曦坐直身體,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上:「來啊!」

    「哇——」旁邊兩個孩子被齊齊驚醒,放開嗓子哭起來,外邊兒佩玟等一干宮人急急奔進,呼啦啦跪了一地,「皇上,有何吩咐?」

    「嗯?」燕煌曦這才恍然回神,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方知自己過火了,有些懊惱地擺擺手道,「下去!」

    佩玟等互相看了一眼,滿臉不明所以,納著悶退了出去。

    殷玉瑤從被窩裡抽出身來,下到地面,抱起兩個孩子,輕輕逗哄著,直到他們呼吸均勻地再次沉入夢鄉,方放回搖籃裡,自己卻只在床前站著,並沒有上榻。

    腦海裡千念百轉,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她最愛的男人遇到了麻煩,她該怎麼寬慰他?

    以燕煌曦的個性,但凡遇上什麼事,只會壓在心底,擱久了,慢慢變成一個結,繃在哪裡,越絞越緊,再難解開,成婚之前,她倒沒怎麼覺意得,成婚之後,她才發現,他這毛病兒非但不見好,反而越來越嚴重了。

    忍耐。

    我知道你在忍耐。

    親愛的。

    可我是你最親最近的人,你為什麼不能告訴我呢?

    或許,你是怕我擔心吧?豈不知,你若不言明,我會更擔心。

    燕煌曦揉了揉額心。

    頭,微微地有些痛,怕是費神太過的緣故。

    另一隻手伸來,幫他慢慢地揉捏著。慢慢地,燕煌曦抬起下頷,怔怔地對上她溫潤的眼眸。

    沒有嗔責。

    沒有探詢。

    只是安靜。

    她的安靜,讓他焦躁的心慢慢安實下來。

    心靜,自然神明。

    「瑤兒,」在她坦澈的注視下,燕煌曦緩緩開口,「怕是,又要打仗了……」

    「我知道。」殷玉瑤點頭。

    燕煌曦一怔。

    「沒關係,」她看著他,神情安靜到極致,「我陪著你。」

    四個字。

    就那麼四個字。

    卻讓燕煌曦的眼淚,潸潸而落。

    第二次。

    這是他在這本書裡(別的時候作者不知道),第二次落淚,為的,是同一個女人。

    上次他落淚,因為她那一身的傷痕纍纍,這次他再落淚……是愛吧?

    當一個女人肯為你下火海闖刀山,當一個女人甘願與你風雨同舟禍福與共,除了是愛,那還能是什麼?

    「瑤兒……」將濡-濕的臉龐深深貼進她的掌心,他喃喃地喊了一聲。

    全天下的人,只看得見你的堅強,只有我,看得見你的脆弱;

    全天下的人,只看得見你的偉岸,只有我,看得見你的憔悴……

    全天下的人,只看得見你的輝煌,只有我,看得見你的黯淡……

    夫妻。

    這便是夫妻。

    受傷的時候,唯一能溫暖彼此的人。

    不管在外人面前他們如何,在彼此面前,他們是真實的。

    可歎世間太多的夫妻,忍受不了這種真實,而最終分手。

    任何一段感情,都不可能是完美的,任何一段感情,進入生活之後,都會漸漸逝去相愛時的激情與四射光芒,而變得——微不足道。

    可是這個時候,真正的愛情,才剛剛開始。

    飲食男女,柴米油鹽,雞毛蒜皮,才是愛情,真正的模樣吧?

    誰能逃得掉呢?誰能,擺得開呢?

    即使,高貴如他們,富有如他們,愛情,也不可能一帆風順。

    殷玉瑤,或許你比世間女子所強之處,便是這一點吧——包容,若說燕煌曦是山,你便是容納百川的水,山無水不生,水無山則逝。

    伏下身子,她緊緊地抱住了他,也不說話,只任由兩行淚水淌下,落入他披散的發間……

    晨起。

    殷玉瑤服侍燕煌曦穿戴齊整,又為他綰髮束冠,送他出殿,直到龍輦消失,方才回到殿中。

    行至桌案前,對著白色的紙箋默思良久,她方才提起筆來,一個接一個非常認真地寫字。

    信,是寫給納蘭照羽的。

    普天之下,若說還有誰能幫到燕煌曦,除了納蘭照羽,不作第二人選。

    雖然,她並不十分確定,情況已經到了何等危急的地步,但是,多個人幫忙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金淮那邊情況如何,納蘭照羽是否能抽得開身?

    還有——

    驀地止筆,殷玉瑤舉眸望向窗外,神思有些恍然——六年了,納蘭公子,六年過去,你為何一點音訊俱無?

    想到納蘭照羽,她又情不自禁地想起容心芷來——這兩個曾經幫了她大忙的人,卻都被她拋在了腦後——這些年來她只顧幸福著自己的幸福,卻忘記了,世上還有人,並不那麼幸福。

    猶記得雲霄山下,她分明能覺察得出,他們二人間有情,可到底為何……為何納蘭照羽卻始終沒有任何表示?

    成婚之時,以及承寰承宇百日之喜,燕煌曦都曾遣使相邀,納蘭照羽卻只是返使送上隆重的賀禮,人,卻再未踏足大燕。

    是政務繁忙,脫不開身,還是——

    她真不願細揣下去。

    納蘭,納蘭,對於那個儒雅溫文的男子,她的心中,總是有種說不清的感觸。

    人,其實是種非常奇怪的動物。

    更奇怪的是,若他們第一眼對某人產生了什麼,終其一生極難改變。

    就如她第一次,在燁京郊外看見他。

    立於船頭,白衣碧簫,恍若九天神祇。

    而他,也確實救了她,且,不止一次。

    欠他太多,負他太多,已經重得讓她無法提起這支筆。

    可為了煌曦,為了孩子,為了大燕,她卻須得開這個口。

    納蘭照羽,你,會幫我麼?

    殷玉瑤遲疑著,深深地遲疑著……

    乾元大殿上,燕煌曦端坐龍椅,面無表情地聽著一干重臣乏味的表奏。

    乏味。

    是的。

    帝王的生活,在普通民眾看起來,都是光鮮奪目的,其實沒有人知道,那一套章呈禮制,繁瑣的「運作模式」,是多麼地乏味,否則歷史上便不會偶爾出現一兩個,寧願丟掉權勢擺弄其他的皇帝。

    當然了,我們的男主人公是個稱職的帝王,所以,他總是非常能忍耐的,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能忍。

    不能忍,又怎樣呢?

    天下就是有這麼多破事兒,而皇帝的職責,就是處理這些破事兒。

    ——不能說是破事兒哈,事關民生大計,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通——」太傅洪宇忽然重重地一跺腳,上座的燕煌曦驀然回過神來——剛才,他又魂遊九天去了。

    微微皺起眉頭,為人素來古板的洪宇,表達著他高度的不滿——大家都指望著您呢,怎麼能開小差?

    苦逼的燕煌曦同學用眼神無聲表達自己的歉意,然後四平八穩地道:「繼續。」

    於是繼續。

    直到日上中天,工、禮、戶、刑、吏、兵六部尚書,才將一應事宜稟報完畢,燕煌曦一一作了批復。

    微微扭扭酸痛的脖子,燕煌曦剛要宣佈散朝,外面忽然響起通令使長長的傳唱聲:

    「福陵郡守葛新,請求陛見——!」

    「葛新?」

    「葛新?」

    乍聽得此言,眾臣一陣竊竊私語,紛紛交換著眼神——按制,各郡長守每年年底方能入京覲見,這才八月初,葛新怎麼來了?

    葛新?略一挑眉,燕煌曦立即想起那個在泰親王府之中,成竹在胸分利析害的男子來,心內頓時一動,看向階下的喬言:「傳旨,命葛新前往明泰殿御書房獨對。」

    獨對?洪宇的眉頭高高皺起——獨對是六部以上二品高官方能享有的特權,葛新不過是一四品郡吏,怎能逾制?

    燕煌曦自是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當下先發制人,不慍不火地道:「洪太傅,適才戶部尚書諫東北諸郡增稅一事,著你速辦吧。」

    洪宇張口結舌,雪白的鬍子微微有些顫抖,可礙於眾臣在朝,不好發作,只重重哼了一聲,掉頭去了。

    「散朝吧。」燕煌曦這才發話道,一眾文武大臣魚貫而出,足足坐了三個時辰的皇帝,終於能夠直起腰來,痛快淋漓地呼出一口氣,慢慢地退入內幃。

    累啊,真是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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