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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志未酬君已逝 第252章 :情之一字 文 / 自由精靈

    第252章:情之一字

    洪州。

    鉛灰色的烏雲將整片天空壓得極低。

    一身胄甲的燕煌曄,立於高高的城樓之上,冷眼看著十幾里開外,一字排開的敵軍營帳。

    雖然天色很昏暗,但還是可以清晰地看見,正中間那座中軍帥帳之上,豎著面旗幟,上書一個斗大的「姬」字。

    姬?

    對於這個甚是少見的姓,燕煌曄顯然是陌生的,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同對方直接交過手,數十萬倉頡軍兵臨城下,卻始終沒有發起進攻,好像是在等待什麼。

    他們是在等什麼呢?

    燕煌曄思索著,目光忽然一閃!

    「王爺,」副將甘渚走上前來,壓低嗓音道,「城中糧草已經不足。」

    「還能支撐多久?」

    「三,三天……」

    燕煌曄沉默——他總算有些明白過來,倉頡軍圍而不攻的用意何在了,就是要等他糧草盡絕!

    該怎麼辦?率軍殺出去,力求突圍?憑城中這五萬兵勇,能敵得過數十萬凶殘的倉頡騎兵嗎?他燕煌曄就算再怎麼梟勇善戰,也絕無取勝的把握啊!

    可若繼續等下去,一旦糧草告磬,城中將是何等情形,殊難預料!

    「將軍,您看!」甘渚忽然驚喜地叫著,「是援軍!」

    燕煌曄凝眸望去,但見斜刺裡確是殺出一路人馬,烽煙滾滾,勢如破竹,很快將倉頡軍營撕出一條大大的破口!

    「速開城門出擊!與城外的援軍合兵一處!」燕煌曄立即沉聲下令,旋身朝城樓下而去。

    城外正率軍與倉頡兵交戰之人,正是殷玉恆,辭別鐵黎後,他拿著聖旨,迅速調齊五萬精兵,星夜兼程,直奔洪州,在離洪州百餘里外的沐風堡稍作休息後,再度出發,至洪州城下,趁著敵軍不備,立即發起攻擊。

    倉頡兵素以鐵血彪悍聞名,不料遇上殷玉恆一桿使得出神入化的銀槍,竟然只有節節敗退的份兒。

    高高的戰車上,身著黑衣的姬元冷冷地注視著戰況——潛入浩京的暗探早已傳回消息,說鐵黎雖然善戰,但已垂垂老矣,劉天峰等戰將要麼勇而無謀,要麼少知兵法,難堪大用,可為什麼單單沒有提及,還有這樣一個年少英武的將軍來?

    其實,倒不是他派去的暗探無用,而是數年以來,殷玉恆只是擔任禁軍統領,甚少有展現軍事才能的機會,更不曾外出領軍作戰,再加之其年少,聲名不顯,故而反被忽略了。

    殷玉恆之所以如此勇猛,除了是常年鐵血訓練的結果,還因為胸中憋著的那口氣——此次出征,他已經拿定主意,非擊敗倉頡兵,生擒其主將不可!是以來勢兇猛異常,竟教倉頡兵無法抵擋。

    不過,姬元即在堯翁門下習藝數年,也非泛泛之輩,很快揮動旗幟,令後備軍力分成數股,從各個方向朝殷玉恆遽速奔進。

    「少將軍!情勢不好!」副將徐武看出了苗頭,一邊殺退兩名倉頡兵,一邊打馬從殷玉恆身邊掠過,壓低嗓音道。

    殷玉恆厲目一掃,很快作出判斷,仰天一聲長嘯,分散開的五萬精兵立即徐徐退到他的身邊,列成梭形,中部膨-大,兩端尖銳,如雙刃之劍般,且戰且退。

    姬元瞇起了雙眼,眸底不由劃過絲讚賞之色——想不到,這小子竟然如此有急智,身處敵軍大營中,卻能夠絲毫不亂。既是如此,自己更不能放跑了他!

    思至此處,姬元緩緩抬高右臂——軍中甚少有人知道,他不單是個將材,而且精熟騎射之術,人常所說的「百步穿楊」,對他而言,不過區區小技爾。

    金箭搭上弓弦,對準殷玉恆——

    絲,金影破空,化作一道流光,筆直地沒入殷玉恆的胸膛!

    「將軍!」徐武大驚,趕緊搶上前,剛要喝令眾兵士拚死保護殷玉恆,卻被他一記冷厲眼刀止住,「我不礙事!命令眾軍徐徐往後退,不可亂了陣形!」

    「是——」徐武咬牙答應,將殷玉恆的將令傳諸眾人,繼續朝敵軍陣營外退去。

    然而,周圍的倉頡騎兵卻越來越多,殺聲震天,更兼空中箭影如蝗,很多士兵不是被倉頡人斬落馬下,便是中箭身亡。

    就在徐武萬分焦急之時,兩軍陣外又傳來喊殺之聲,卻是城內的燕煌曄領著守軍殺出。

    很快,兩支燕軍合在一處,猶如雙龍齊飛,無論倉頡兵再怎麼厲害,也困之不住。

    姬元知道,再殺下去,只會徒增無謂的傷亡,當下靜默地掃了一眼已經馳到一起的殷玉恆與燕煌曄,冷靜地傳令收兵。

    剎那之間,遍地的倉頡兵收縮成小小的戰團,步步退回自己的陣營,燕煌曄也無意戀戰,護著殷玉恆,折返城中。

    「玉恆!」一進城門,燕煌曄便躍下馬背,上前扶住殷玉恆,「你怎麼樣?」

    「沒事!」殷玉恆咬著牙,倔強地回答,然而胸前汩汩流出的鮮血,卻出賣了他。

    燕煌曄墨眉緊擰,顧不得許多,當即叫道:「速傳軍醫!」

    一面又親自將殷玉恆扶下馬背,攙著他往城內走去。

    洪州都衛府。

    看著滿頭大汗的軍醫錢允在殷玉恆胸脯上折騰了大半天,燕煌曄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如何?」

    「少將軍這傷……」錢允滿臉為難,欲言又止。

    「直說便是!何必遮掩!」不待燕煌曄發話,殷玉恆便冷聲斥道。

    「是,」錢允俯首,看著地面,「對方使用的箭頭極小,已經沒入少將軍的肺葉,短時間內看起來並無大礙,只怕日子耽擱久了,少將軍……性命堪虞!」

    「什麼?!」燕煌曄雙眸一厲,「你竟無法醫治?」

    「小的,著實沒有這個能耐。」

    「罷了,」倒是殷玉恆自己,擺了擺手,滿臉的淡然,「你且說說,若無法取出這金箭,本將還有多少日子可活?」

    「……長則……半年……短則……三月……」錢允的嗓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明顯帶著幾絲心虛。

    「……三月?」殷玉恆咧咧嘴,「原來我的性命,竟如此短暫……」

    「玉恆,」燕煌曄拉起他的手,摯切地安慰道,「不是還有三月嗎?這天下能人異士多了去,只要我們用心尋訪,不愁找不到救治之法!」

    「對對對,」錢允趕緊點頭,「小的識疏見淺,不曾見過大世面……這傷小的雖不能治,但小的還有一些道上的朋友,大可一試,再則,還有雪醫君至傲前輩……」

    「君至傲?」

    聽得這個名字,燕煌曄和殷玉恆均是一震,然後對視一眼,不言語了。

    「罷了,」殷玉恆披上外套,坐起身來,「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你們也不必作這小兒女態,當下解洪州之圍,方是正事。」

    房中一時沉默。

    殷玉恆看看燕煌曄的臉色,知他心中定然有事,當下言道:「說吧,可是城中有事?」

    燕煌曄本不欲使他為難,可是城中糧草短缺乃是事實,倘若等到物資告磬,方才告知,只怕更是窘困,於是便照直說了。

    「這倒不難,」殷玉恆卻鎮定如常,「適才混戰之時,我已然派人打探到倉頡軍的輜重所在,只要找個恰當的時機出城襲營,必能一舉成功。」

    「妙策!」燕煌曄頓時喜之不盡——倘若此計成功,不單解了自己的饑饉,還使倉頡軍大大受挫,或許就此罷兵也不一定。

    「既然如此,」燕煌曄站起身來,「你且歇著吧,劫營的事就交給我去做。」

    「嗯。」殷玉恆點點頭,仰躺回枕上,他一則有些累了,二則也相信,以燕煌曄的能耐,要辦成此事並不太難,自己樂得清閒。

    窗外的天色漸漸變得昏暗,清冷的星子亮起,就像榻上少年此刻的雙眼——

    三個月,原來他一向健壯的生命,竟然只剩下不到三個月……

    罷了。

    從未有過的寂涼與憂傷,如潮水般湧上這個青年的胸膛——自己這條命,本就是她從市井中拾回,如今還給她,也未嘗不可,只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她,可知自己此時的所知所想?

    「瑤姐姐……瑤姐姐……」他痛苦地呼喊著,任由淚水從眼角邊洶湧而出……

    ……

    浩京。

    「皇嫂!」

    一道麗影疾步衝進鳳儀宮,如旋風般捲至殷玉瑤跟前。

    「怎麼啦?我的好妹妹?」殷玉瑤微笑著,看著這個英姿勃發的皇家公主——以前她倒不怎麼覺得,而今細看,才驚覺這丫頭,與自家夫君的眉目神情,是越來越肖像了,眼底情不自禁地添上幾分疼惜。

    對上她親切的眼眸,燕煌昕的怒氣先自收了三分,略頓了頓,方有些灼急地道:「黑糰子去洪州了?」

    殷玉瑤一震,慢慢地收了笑——聖旨是單下給鐵黎的,她如何知道?

    「皇嫂不用猜疑,」燕煌昕如今的心思也愈發機敏了,一看殷玉瑤的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什麼,當下否決道,「是我自己猜的!」

    「猜的?」殷玉瑤定定地注視著她——這個答案,對她可沒有多少說服力。

    「是!」燕煌昕卻無一絲閃避,「這些日子以來,我找遍了整個皇宮,都不見他的蹤影,去問皇兄,皇兄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去問外祖父,外祖父垂眸沉默,就像一隻鋸了嘴的葫蘆……我就知道,他必定是去幹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去了,思來想去,除了洪州,倒也沒什麼地方用得著他……」

    殷玉瑤著實吃驚不小——這作風一向粗枝大葉的丫頭,何時變得如此心細如塵起來?

    倒不是燕煌昕轉了性子,只是她,早已將那個人,深深地放進了心底——但凡一個女子,真心愛上某個男子,自會將他的一言一行,每一個細微的舉動,甚至是淺淺的呼吸,都深深銘刻在腦海深處,根據種種蛛絲馬跡斷去,她自然會嗅出,他的蹤跡。

    殷玉瑤沉默了。

    她本來就不是個善於說謊之人,更不願對這個滿懷赤誠的丫頭說謊,她看得出來,她那雙水潤眼眸中,寫著的都是愛,都是情,都是一種深深的執著。

    和她當年千里追尋燕煌曦時,一樣的執著。

    昕兒,既然愛了,那麼就大膽去愛吧!那個男子,的確值得你托付終身,而他,也需要一位知痛知熱的妻子,對於你們之間的「因緣」,皇嫂除了祝福,還是祝福,只希望那個倔強的孩子,能及早看清你的心,能及早還你一份至情……

    「昕兒,告辭。」

    已經從殷玉瑤的沉默中,得到某種信息的燕煌昕,深深彎下腰去:「還請皇嫂向皇兄致意……昕兒有失皇室公主的儀範,請皇兄原諒……」

    「我知道了,」殷玉瑤輕輕歎息一聲,「洪州不比京都,地處偏僻,風化未開,況軍中簡陋,倘若你不習慣,還是盡早返回吧……」

    燕煌昕抬起頭,微微地笑:「他習慣,我便習慣,他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殷玉瑤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一樣的執著,一樣的純善,只是燕煌昕比起她來,更多幾分大膽與火辣……唉,正是因為你的情感如此鮮明,才教那個孩子有些淡而遠之——也許,是因為我的先入為主,使得他更喜歡那些溫婉可人的女孩子……但是情之一字,自古以來,又有誰說得準?又有誰,敢輕下決斷,誰和誰在一起,便是幸福,誰和誰在一起,便是不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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