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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壯志未酬君已逝 第302章 :天意 文 / 自由精靈

    第302章:天意

    月亮地裡,兩道影子一前一後,慢慢地走著。

    行至僻靜處,殷玉恆收住腳步,轉頭對上紅衣女子癡怨的雙眸。

    癡怨。

    這是她此刻眼中全部的表情。

    他不由歎了一聲,立在原地,直到她挪步近前,方伸出手去,握向她的。

    卻被她一掌拍開。

    「你還是信不過我?」

    「殷玉恆,」她抬頭望住他的眼,眸中浮起層薄薄的霧氣,眉宇間的神情大大迥異往常,憑添幾分女兒家的嬌楚,「你能信得過你自己麼?」

    殷玉恆語塞,他素來不是個會撒謊的男子,不管是面對殷玉瑤,還是燕煌昕,他很難說出什麼賠小心的話來。

    重重一跺腳,燕煌昕甩頭跑開,任由亮晶晶的淚滴兒如雨紛飛……

    難言的酸楚如奔騰黃河,在她胸腔裡洶湧澎湃。

    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不要怪他,不要,可是她怎麼做得到?怎麼能做得到?

    直到無人的僻靜處,她方才停下腳步,轉頭抱住一棵大樹,嗚嗚地哭出聲來。

    月亮隱沒進了雲裡,夜晚的風撫過女子潔皙的臉龐,留下絲絲寒意。

    約摸過了大半個時辰,燕煌昕方才覺著心內的氣兒消了些,拭乾臉上的淚水轉頭,卻見殷玉恆有如一根樁子般立在月亮下,正拿那雙俊目看定她,眸底有著無聲的憐惜。

    「死人!」燕煌昕衝過去撲進他的懷裡,揮起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胸脯上,殷玉恆只是穩如泰山般巋然不動。

    ……

    燕煌曦一直沒有醒來。

    堯翁也不曾出現。

    就連城外的黑騎軍,也停止了攻擊。

    稷城的狀況,陷入膠著狀態。

    殷玉瑤好幾次想去殷玉恆探問究裡,可每每見到那個男子,卻總感覺自己和他之間,隔了層無形的牆,縱有滿腹疑慮,卻無處開口。

    這日,殷玉瑤依然端坐在床邊,手拿絲巾,蘸了水細細地擦拭著燕煌曦的臉,劉天峰悄無聲息地走來,立在帳門處,眉宇間滿是躊躇之意,欲進不進,欲退難退。

    直到殷玉瑤端起銅盆站起身來,方才看見他,當下輕啟雙唇:「劉將軍——?」

    「皇后娘娘,」劉天峰深吸了口氣,雙手抱拳,稟報道,「浩京,有信至——」

    「什麼?」擱下銅盆,殷玉瑤踏出兩步,「在哪裡?」

    劉天峰沉默地呈上信函,殷玉瑤接過看罷,當下整個人便怔住了。

    信上的內容很簡單,只著重陳述了一件事:

    鐵黎病重。

    已經年近七旬,一向身子骨強健的鐵黎,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病重,是天意使然?還是——

    用力搖搖頭,殷玉瑤不願再想下去。

    沉吟半晌,她方再次抬頭:「劉將軍,煩你請殷少將軍前來。」

    「……好。」劉天峰點頭答應,退出帳外。

    折身坐在床邊,殷玉瑤目光呆怔地看著白色的帳壁,心中一片空空蕩蕩。

    「娘娘。」

    仍是一身銀甲的殷玉恆徐步入帳,長身而立。

    「你……來了,」殷玉瑤斂神聚智,轉頭望了他一眼,把手中的信函遞到他手裡,「你看看這個。」

    殷玉恆接過看罷,兩道俊挺的眉頭緊緊擰起,卻凝默著一言不發。

    從上到下掃了他兩眼,殷玉瑤眼中閃過絲輕微的異色:「你好像……並不擔心?」

    「為什麼要擔心?」殷玉恆抬起下頷,直剌剌地看著她。

    「鐵太傅,好歹教養了你數年……」

    「可是他已經老了,」殷玉恆的表情仍然是說不出的淡,「為國盡忠如許多年,他早該好好歇息了。」

    殷玉恆這話,說得半點兒不錯,可是聽在殷玉瑤耳裡,卻彆扭得緊——有一點她不得不承認,殷玉恆這一次回來,與之前大不相同,他身上的那股子稚氣終於脫盡,可是那股發自心底的熱忱,似乎也沒有了。

    這樣的他也沒什麼不好,但似乎……也不太好。

    沉默半晌,殷玉瑤咬了咬唇瓣:「我想讓你,回浩京……」

    「不行!」她話音未落,殷玉恆便一口否決。

    「為什麼?」殷玉瑤不由瞪大了雙眼——這還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當面反駁,或者說是「頂撞」她。

    殷玉恆的眸中卻浮出絲倔強,昂著頭像根鐵釬似的戳在那兒,就是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看著這樣的他,殷玉瑤心中忽然一陣驚悸,不由跳將起來,上前扯住他的衣襟,顫抖著嗓音輕吼:「你是不是……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四目相對,男子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清冷,女子眼中,是在他面前甚少流露的無助。

    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宛如一尾輕靈的魚兒,滑入男子心湖之中,激盪起圈圈漣漪。

    他不禁抬起手,握住她的纖指,絲絲暖流自他的掌心滲入她的肌膚,引起一陣小小的顫慄。

    意識到自己的異狀,殷玉瑤心內不由一震,趕緊後退一步,拉開與殷玉恆之間的距離。

    殷玉恆的手凝滯在空中,半晌方緩緩放下,一絲自嘲的笑,在唇邊浮起。

    「你走吧。」慌亂地轉過頭,殷玉瑤吐出三個字。

    看著她的背影,殷玉恆默然良久,方才折身離去,眼角餘光中,卻帶出絲僥倖——這樣也好,這樣,他就不用面對她的質疑,這樣,他就可以——瞞一日,是一日。

    瞞一日,是一日。

    這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

    「為什麼不告訴她?」

    剛過拐角處,燕煌昕便跳了出來,眸中有著明顯的不滿。

    伸指摁住她的唇,殷玉恆將她帶進一座空帳篷,壓低嗓音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是時候?」燕煌昕撅起了嘴。

    「難道,你希望看到稷城大亂?燕國大亂?」殷玉恆盯著她,眼裡噙著絲威嚴,懾得燕煌昕不由一怔。

    「可她……早晚會知道。」她仍舊不滿地嘟嚷了一句。

    「這話不錯,」殷玉恆點頭,「所以,在告訴她真相之前,我們得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

    「你打算怎麼做?」

    「首先,得向流楓借兵,擊潰城外的黑騎軍;再次,必須將稷城的局面牢牢控制住;然後,要盡快知悉浩京內最近的情況,以不變應萬變;最後,要想出恰當的策略,安撫軍心民心……」

    燕煌昕怔怔地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想好了,他居然把一切,思慮得如此周詳,安排得如此妥貼,適才稍退的醋意,又開始沸揚起來,她盯著他漸至熱切的眸子,目光卻一點點冷了下去。

    終於察覺到她異樣的殷玉恆停下講述,側頭看著她:「你又怎麼了?」

    她重重哼了一聲,卻不說話。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來應對眼前的局勢?」殷玉恆和緩了語氣,難得費了點心思來逗她。

    「我沒有!」燕煌昕重重地喘著粗氣,再次甩開他的手,怒氣沖沖地往前走。

    這一次,他再沒有遂她的意,追上她的腳步,因為在他心中,有些原則,依然是不可觸碰的。

    稷城安危,牽扯到的不僅是殷玉瑤一個人,更是整個大燕的生死存亡。

    昕兒,你會明白的,終有一天,你會明白我今日所作所為的用意。

    男子眼眸深邃,透著絲絲剛毅。

    ……

    「以皇后娘娘的名義,向流楓借兵?」盯著面前這個一臉平淡的青年男子,劉天峰眸色冷然,「為什麼?」

    「我已經估算過,」男子神色端嚴,沒有一絲退讓之意,「城外的黑騎軍共有四十餘萬,且兵精將悍,壘陣鮮明,若無外援,我軍絕無取勝之可能,而大燕國內,目前已無軍可調。」

    劉天峰語塞,他不得不承認,殷玉恆的話雖然不中聽,說的卻是事實。

    「……好吧,」琢磨良久,他終於點頭表示同意,又追問一句,「要報與娘娘知曉嗎?」

    「不必。」殷玉恆搖頭,「娘娘牽繫皇上安危,早已是心力交瘁,此值家國危難之際,正是我們這起武將誓死效命之時,焉可避哉?」

    他這一番話,大義凜然,教劉天峰無言可駁,只得順勢點頭:「也罷,就依你所言。」

    「嗯,」殷玉恆點頭,又道,「請將軍取地圖來,末將已經思慮好一計,正待與將軍仔細商議……」

    ……

    燕煌昕心煩意亂地在自己的營帳裡走動著,腦海裡不斷迴響起堯翁沉如磬石的話語:

    燕煌曦此劫,能否逢凶化吉,全在天意二字,凡人不可強求。

    天意二字?

    四哥本是天子,代表的便是上天的意旨,如今他倒於榻上生死不知,卻又到哪裡去問什麼天意?

    天意,天意,這世間真有天意嗎?

    「昕兒……」她正像只沖天火炮般,從這頭蹦到那頭,又從那頭蹦到這頭,一聲輕喚卻驀地傳來,生生拉拽住她的腳步。

    「皇,皇嫂……」

    乍然看見立在帳門處的女子,燕煌昕不由一驚。

    「我能進來嗎?」殷玉瑤神色溫婉,看不出任何不妥。

    「當,當然可以……」燕煌昕的舌頭卻有些打結,下意識地別過頭,不去直面殷玉瑤清澈的眸光。

    殷玉瑤走到她面前,也不說話,只是那樣細細兒瞅著她。

    見她如此,燕煌昕自己先吃不住,面皮紫脹起來,不由伸手推了殷玉瑤一把,口內嗔怪道:「皇嫂,你只是這樣看著人家,做什麼?」

    「昕兒,」殷玉瑤這才輕喚了聲,帶著十二萬分的誠摯,「你向來不是那起拿腔拿調,矯揉造作之人,皇嫂且問你一句實話。」

    燕煌昕心內「咯登」一聲響,臉上強顏笑道:「皇嫂只管說來。」

    「那好,」殷玉瑤深吸一口氣,「你且聽細聽明了——你和恆兒心中,是否藏著有事?」

    「有事?什麼事?」燕煌昕目光閃躲,口內含混,「哪有什麼事?皇嫂你想多了。」

    「是麼?」殷玉瑤目光深凝,話音裡帶著股從不曾有的威嚴,口風忽然轉厲,「你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

    她這突然一聲震吼,恰似一個劈雷在空中炸響,駭得燕煌昕雙腿一軟。

    「皇嫂……」

    「你說,是不是關於燕煌曦的?是不是堯翁說了什麼,你們不敢告訴我?」殷玉瑤眸光犀利,帶著股懾人的王者之氣,「倘若你有一字虛言,誤了你四哥性命是小,倘若誤了整個燕國,誰能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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