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18章 :祥瑞 文 / 自由精靈
第318章:祥瑞
燦爛朝霞佈滿琉璃色的天空。
高坐於龍椅之上,殷玉瑤微微瞇起雙眼。
「參見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臣手執笏板,納頭而拜。
「平身。」
「欽天監監正章元浩,有本啟奏。」
「講。」
「微臣昨夜細觀天相,見東南方玉璣星璀華無比,排卦演算,知六月十九,乃大吉大利之期,龍蒸鳳蔚,乾坤合和,必有祥瑞。」
「祥瑞?什麼祥瑞?」
章元浩唇角帶笑,卻無論如何不肯言明。
「臣等恭請娘娘早定佳期。」眾大臣無論是心甘情願,還是存有腹誹,至少在表面上看來,保持了一致。
「那就,六月十九吧。」輕啟朱唇,殷玉瑤一錘定音。
「娘娘,」禮部尚書韓元儀也出列奏道,「臣率禮部所有僚屬,繪大典禮服圖樣九十九張,請娘娘甄選。」
即有宮侍前來,從韓元儀手中接過那個大大的木匣子,捧上金階。
「各位愛卿,可還有事上奏?」
「有。」
一名四十開外的文臣從隊列裡走出,立於階下,聲音朗朗地道:「按制,新帝登基,應召回各地蕃王、駐軍重將,共同參加大禮。」
殿上一下子變得安靜異常,那股自殷玉瑤返京以來,一直繚繞在永霄宮上的詭異氣氛又再度浮出。
「本宮知道了。」殷玉瑤淡淡地答道,便將此事揭過,「若無他事,暫先退朝。」
眾臣魚貫退去,殷玉瑤方站起身,徐步下了金階,下頷微微抬起,視線掠出殿門,看向外面那高闊的天空,好半晌才收回目光,蓮步姍姍而去。
明泰殿。
端坐於案後,殷玉瑤打開韓元儀呈上的木匣,取出圖紙,鋪陳在桌面上,細細審閱。
丹青秀美,圖案精緻,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不對勁兒?
殷玉瑤眉峰高高蹙起,終於發現問題之所在——這一批禮服畫稿,竟然全是鳳紋!
若是皇后冊封大典,用鳳紋自無不妥,可這一次自己是君臨天下,仍用鳳紋,豈不是有意在規制上,貶損自己的威儀嗎?
「來人!」
「奴才在。」
「去,」殷玉瑤纖眉一掀,「將這批圖稿送回禮部,著他們另繪。」
「是。」安宏慎答應著,正欲上前收拾,殷玉瑤忽然一擺手,「罷了,還是本宮自己來。」
「這——?」安宏慎不由一怔。
「命人在瓊華閣排設畫案並一應文具。」
「遵諭。」
殷玉瑤踱進瓊華閣時,一切均已妥當,她在閣中來回走了數步,望著四圍錦華翠繞的初夏麗景若有所思,片刻走到畫案邊,拿起一支管毫,細蘸了墨,便在那雲宣勾挑橫抹起來。
這筆下功夫,實是她當年呆在瑤光殿中,閒極無聊,以及後來懷三個孩子時,消磨光陰習得的,不想今日卻派上了用場。
少時圖成,殷玉瑤擱下筆,細看著畫稿,唇角兒總算漾起絲輕快的笑,心中瀰漫多時的陰翳也隨之散開。
「安總管,」她沖侍立在旁的安宏慎招招手,「你來看看,本宮這畫如何?」
安宏慎躬著身子上前,視線在畫幅上溜溜兒一轉,帶著三分恭敬三分謹慎四分誠意地道:「娘娘胸中果有乾坤,這一龍一鳳,還有中間那花兒,要多鮮活就有多鮮活,似乎一陣風吹來,就會脫紙而出似的。」
殷玉瑤聽罷,不由「撲嗤」一聲笑道:「你這嘴兒,什麼時候變得如斯甜了?」
安宏慎垂頭盯著地面:「能讓娘娘開心,便是奴才最大的造化了。」
他言辭間透出的忠誠,讓殷玉瑤很是安心,卻也有些酸澀,正想著要打賞他些什麼,卻見一人晃晃悠悠,正穿花拂柳,朝瓊芳亭而來。
殷玉瑤立即收住那閒聊的心思,口內吩咐道:「你且把這畫兒送到禮部去,讓他們照這圖樣織造禮服。」
「是。」安宏慎近前,將那畫軸小心翼翼地裹起,捧在手中,轉身而去。
「微臣參見皇后娘娘。」待來人進了瓊芳閣,殷玉瑤已經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後。
「葛講學這個時候來見本宮,可是有什麼急事?」
「是關於頌文。」
「頌文?」殷玉瑤眼裡閃過絲惑色,「那是什麼?」
葛新抬頭,看了她一眼:「是新皇入太廟祭祀,以及在朝堂之上,向百官宣讀的詔文。」
「啊?」殷玉瑤一怔,這才想起,當年燕煌曦登基之時,自己並未躬逢其會,是以根本不知曉還有這檔子事兒,而禮部那些人,竟然沒有提醒自己。
「不單頌文,」葛新接著道,「還有鼎樂、儀仗、皇冠……以及,大赦、賞賜……禮部應將所有一切具呈表奏,上呈請示娘娘。」
「這——」殷玉瑤終於強烈地意識到,問題出在了哪裡——禮部,不單是禮部,而是整個六部官員有意輕忽!
還是那股子潛在的敵視嗎?
她以為,萬嘯海等人的下獄,已經足以震懾這班人,可是沒有想到,傳統習俗以及士林清議的力量依然強大。
葛新定定地看著她,注視著她臉上每一絲神情的變化,如今,她的一言一行,可以說,足已影響方方面面。
「葛大人,」殷玉瑤轉頭,眸色平靜如常,「依你所見,該當如何呢?」
「娘娘應當立即下旨戒飭禮部所有官員,並嚴諭各部照章治事,不得有絲毫鬆懈。」
「就依愛卿的意思辦吧。」殷玉瑤因作畫而提起來的興致,被葛新一番話,掃得乾乾淨淨,縱然她脾性素來極好,此刻心中也不由浮起幾絲不悅。
葛新卻似乎故意要觸她霉頭,繼續說道:「還有,娘娘應立即讓應衡嚴加管制城中各處酒肆、茶樓,以及一切公共地方,在娘娘登基之前,不得隨意散佈對娘娘不利的消息,或者妄議朝政,也不得奔走高官顯貴之門,鑽營取勢;每逢新帝登基,各地官員都會進獻祥瑞及賀禮,現在國庫空虛,稅苛嚴重,各郡各縣的百姓已經苦不堪言,娘娘既欲登九五,當順民意以仁心澤被天下,赦令停止所有進賀事宜……」
見殷玉瑤面露不虞之色,葛新戛地打住話頭。
過了一小晌,殷玉瑤方才回過神,略略詫異地轉頭看著他:「為什麼不說了?」
葛新將兩隻手舉起,藉著長長的袖子,擋住自己的面孔,深深拜了一拜,調頭便走,竟把殷玉瑤給晾在了那裡。
這——
一絲怒意從殷玉瑤心頭滑過,繼而很快散去——想來是自己的輕慢,得罪了這位一向心裡只有「事」,而無「人」的正臣。
殷玉瑤苦笑一聲,心中暗道,罷了,且讓這個學究大人回集賢館消消氣,過後自己再去拜會他,只是他說的話,自己的確應該引起重視。
站起身來,殷玉瑤出了瓊芳閣,沿著御花園緩步往外走,路過一道花牆時,恰看見名禁軍立在那兒,當下收住腳步,將他叫到跟前,吩咐道:「去請你們統領,至明泰殿。」
「遵諭。」禁軍躬身行了個軍禮,調頭而去。
再說殷玉瑤,一面思謀著事兒,一面穿過長長的曲廊,自己先行往明泰殿而去。
「殷玉瑤登基,表面上看來,對我們不利,實則,也是個絕佳的機會……」
一個冷沉陰鶩的聲音,忽地從一叢樹蔭後傳來。
殷玉瑤心中悚然一驚,趕緊閃身隱於一根廊柱後,側耳細聽,卻聞得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公公,紫苓應該如何做?」
紫苓?!
殷玉瑤腦海裡像有一道電光閃過——竟然是許紫苓?會是她嗎?
自雲霄山之後,歸沁隨歸泓回了陳國,自己與燕煌曦折返大燕,而其他三名聖女,便不知所蹤了,卻萬萬料不到,這許紫苓何時竟潛入燕境,還隱藏在這永霄宮中!單是一想,便令她後脊樑暗暗生涼。
那兩人商議的聲音低了下去,聽不分明了,殷玉瑤本欲探出頭來,仔細看清那與許紫苓「共謀」的乃是何人,又怕被對方發現,只得強自忍耐,直至樹蔭子後徹底安靜下來,方才閃身而出,邁著沉重的腳步朝明泰殿而去。
「娘娘?!」
她一路埋頭想著心事,不知不覺間已然走到明泰殿前,一個聲音陡陡兒傳入耳中。
「……呃?」她抬起頭,飄忽的眼神從對方臉上掠過,這才回過神來,「是你?」
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殷玉恆心下一凜,口裡卻什麼都沒說,只那樣定定地看著她。
「進殿吧。」殷玉瑤收攏思緒,抬腳兒踏上石級。
兩人進了大殿,殷玉瑤引他至桌邊,相對坐下,將適才葛新在瓊芳閣中所言一一轉述給他。
「這些事,倒都易辦,」殷玉恆面色難得地平和,「只須數十名得力人手便可為之,娘娘無須多慮,倒是禮部那幫人,的確欠教訓——」
「你不要針對他們。」殷玉瑤趕緊出語將他攔住——眼見著登基在即,她可不想再出什麼亂子,平安,平安,一切平安就好,等到她登上那個位置,將一切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所有的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娘娘只管放心,末將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很顯然,殷玉恆也瞧出了她的意思,立即出聲言道,「末將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
殷玉恆搖搖頭,反而不言語了。
殿中氣氛一下子冷滯下來,像有一道無形的隔閡,在兩人間緩緩拉展開來。
殷玉瑤心中難受得緊,正想尋個話由兒來破開這尷尬的氣氛,一聲脆亮亮的清呼忽然從殿門外傳來:「快看,那不是鳳凰嗎?」
燕煌昕?
殷玉瑤和殷玉恆一齊站起身,帶著滿肚子疑惑走出殿門,卻見殿外的廣場上,站滿宮侍宮女,還有不少禁軍,眾人皆仰著頭,看著頭頂的天空。
殷玉瑤舉目望去,只見一團五彩斑斕的光影正在永霄宮中的上空緩緩浮動,依稀看去,確實是只展翅鳴飛的鳳凰。
這——
別說殷玉瑤驚訝異常,便是殷玉恆,也不由蹙緊眉頭,實在弄不明白,眼前這幕景像是如何「產生」的?
他本來是個剛果之人,一向不信什麼命運神靈之說,但當年雲霄山中的情形,對他影響甚大,讓他覺得,這世間果有很多事,非是平凡人等可以弄得明白的。
難道,真是天降祥瑞,欲助殷玉瑤一臂之力?
這祥瑞,對殷玉瑤而言,對大燕皇朝而言,又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