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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唳九霄天下寒 第359章 :永遠不要輕信他人 文 / 自由精靈

    第359章:永遠不要輕信他人

    「酈州之事到底如何?」看著御案前滿面風霜的湛固,殷玉瑤鳳眉微蹙。()

    「齊稟皇上,實是當地三名將官彼此不服,挑唆各自的屬下內鬥,進而引發動亂,伊大人百計周旋,方才平息,但伊大人擔心,倘或朝廷命官一去,內鬥之事會再度發生,不可不深為憂慮,故此才上折奏報朝廷,請求皇上處分。」

    「哦?」殷玉瑤一聽,雙眸微微瞇起,「是哪三名將官?」

    「酈州都尉王馳,鎮南將軍沈渠,和安西將軍帥祺。」

    「想不到,竟是他們三個,」殷玉瑤一聽,頓時重重一拍桌案,「朕將他們派到酈州,就是因他們曾經在西南軍中呆過,並且身負戰功,不想在地方上呆久了,竟鬧出這等事來,真真可恨!」

    「皇上所言甚是,」湛固不敢隱瞞,細細稟報道,「將軍們到地方日久,因手中權大,不免衍生出各自的派系,今兒個爭軍餉,明兒個搶地盤,弄得地方上苦不堪言,不像是朝廷派去保家衛國的,倒像是佔山為王的土匪了!」

    「哼!武人為禍,比文官貪瀆更可殺!」殷玉瑤站起,鳳眸凜凜地看著湛固,「你下去後,立即同洪詩炳商議,將三人去印罷職,押回京中受審!」

    「皇上……」湛固卻面現為難之色。

    「怎麼?」殷玉瑤不由動怒,「難道朕還治他們不得?」

    「皇上,要治他們三個容易,可他們手下那些兵勇,一時難服管制,若撤三人之職,該由誰來統轄?」

    殷玉瑤聞言,怒氣稍減,思索片刻道:「你看,驍騎將軍劉天峰如何?」

    「劉將軍現在坐鎮三山大營,事涉京機安全,只怕脫不開身。」

    「那——韓玉剛呢?」

    「韓將軍舊傷發作,只怕也難以勝任。」

    「這……」殷玉瑤頓時一陣頭痛,這個也不成,那個也不行,難道要她親自御駕前往不成?

    「皇上若執意要撤辦三人,微臣倒是可以推薦幾名武將。」

    「哦?是誰?」

    「頭一個是潞州都尉容伯韜,第二個是曾在殷統領手下任職的副將徐武,第三個是韓玉剛之子,韓逢虎。」

    聽到這幾個名字,殷玉瑤沉默了——容伯韜自然是不錯的,只是,有容心芷之事在前,況潞州隔酈州千里之遙,也不知他是否願往;至於徐武,先在燕煌曦帳前聽命,後又經殷玉恆調教,想來也是妥當的,而韓逢虎,她以前從未聽聞,更不知其人到底如何,只有先問問韓玉剛再說,畢竟酈州是否安定,關乎西南數州數郡,倘若再有甚閃失,不但當地軍民深受其苦,她遠在浩京,只怕也是睡不安寢不寧。

    「這樣,你先草擬一道詔書,晉徐武為揚威將軍,著他領三山大營五千精兵,前往酈州,襄助伊遠清,至於其他兩人,再議。」

    「微臣遵旨。」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湛固領命而去。

    「喬言。」

    「奴才在。」

    「你陪本宮走走。」

    聽殷玉瑤這麼說,喬言卻是一怔——他伺候殷玉瑤已經有些日子了,還是第一遭受此「寵遇」,心中不由一陣激動,趕緊俯身答應:「是!」

    帶著喬言,殷玉瑤步出明泰殿,似漫無目的地在御花園中散著步,目光卻下意識地搜索著殷玉恆的身影。

    若是往常,他定然都在明泰殿附近,今兒個卻不知為什麼,穿行了大半個園子,依然沒有看到,殷玉瑤心中納悶,正想轉身朝回走,卻聽幾叢木芙蓉後,傳出陣極其壓抑的爭執之聲:

    「前幾日,我讓你稟明皇上,讓她再為咱們操辦一次婚事,為什麼到今兒還沒消息?殷玉恆,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又知不知道,這宮裡宮外,有多少人在背後議論本宮,說本宮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他們議論,便讓他們議論去,你要是聽不順耳,大不了拉一兩個出來作法動刑,看還有誰再嚼舌根!」

    「你——說來說去,你就是不肯和我做真夫妻?是也不是?」

    「不是!」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女子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而男子的語聲卻驀地沉寂。

    殷玉瑤的心重重往下一跌,腦子裡像是突然飛出無數的蜜蜂,嗡嗡縈繞,吵嚷不停。

    默默地轉身,她加快腳步離開了。

    婚事……殷玉恆和燕煌昕的婚事,無疑是她心中的一樁疑難——早在稷城之時,燕煌曦便頒旨讓他們成親,不過,卻借其婚禮為幌子,實施對段鴻遙的反攻,這對他們而言,尤其是對燕煌昕而言,是非常不公平的,可事態情急,燕煌昕並沒有表示反對,而是選擇了默默忍耐。

    之後,當內宮中疑雲乍起,葛新也曾提議,演兵於城郊的同時,再次為燕煌昕和殷玉恆舉行婚禮,殷玉瑤本已同意,但之後一想,無論是殷玉恆,還是燕煌昕,都已經為她,為燕煌曦,為大燕國,付出得太多太多,若真依葛新之計,恐燕煌昕的心中,會永遠結下一個疙瘩,再也無法開解,於是,殷玉瑤最終放棄——暗暗地,她下定決心,一定要給他們一個,毫無附加色彩的婚姻,她已經給不了他們什麼,但她希望,至少他們能一生幸福。

    可是……所有的問題,似乎都在殷玉恆那兒卡住——她本來期待著,殷玉恆能主動來向自己提出請求,但三年時間過去,殷玉恆似乎仍沒有成親的打算,而燕煌昕的青春,則一天天逝去……

    該怎麼辦呢?

    回明泰殿的路上,殷玉瑤微垂著頭,腦海裡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同一個問題——或許這個問題對她而言,比那些有關社稷安危的大事更加沉重。

    直到步入明泰殿中,殷玉瑤方才回過神來,轉頭卻見喬言依然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後,心中頓時突突一跳——方纔他一直跟著自己,也不知燕煌昕與殷玉恆的話,他到底聽去了多少。

    自再次升任內宮總管後,喬言自己暗暗修習察言觀色之術,比起從前已敏銳不少,當殷玉瑤略帶狐疑的目光從他臉上掃過,他雙腿一顫,趕緊跪下:「皇上,喬言是您的奴才,永遠都是您的奴才,只做奴才份內的事,也只說奴才份內的話。」

    若是從前,聽見這樣的話,殷玉瑤必定會非常反感,可是此時,她只是沉默地看著眼前這個已過中年,神情忠厚的男子,抿唇揣測著他的心思——這個人,真像表面上看起來一樣可靠嗎?自己是相信他,讓他繼續留在身邊做事,還是把他遠遠地打發開去——畢竟,事涉燕煌昕的顏面,和殷玉恆的私密,她真地不願,有什麼不堪入耳的話,在宮人們中間私傳開來,影響他們的聲譽。

    一念至此,她的面色陡然變得冰冷,兩眼如釘般紮在喬言頭頂:「若要想在朕身邊長久呆下去,這樣的功夫,乃是必備的,倘若你真心口如一,朕便先留著你,將來必派大用場,倘若你有心欺瞞……哼,後果如何,朕便不說,你也能看得到!」

    喬言也不答話,只將腦門兒重重朝地上一磕,額頭頓時鮮血如注。

    「下去吧。」殷玉瑤鳳袖一擺。

    站起身來,喬言頭也不抬,佝僂著腰倒退出去,直到走出明泰大殿很遠,才敢直起腰來,拖著酸脹的雙腿往自己的宿處而去。

    直到第二日下午,殷玉恆才回到明泰殿前當差,和往常一樣手摁寶劍,直挺挺地站在太陽地裡,只是眉眼間那股冷意,比素日更加濃冽。

    已經退朝,換了常服的殷玉瑤,端坐在御案後,攤開一本奏折,卻怎麼也看不進去,視線頻頻只往外瞅,著落在殷玉恆身上——一則因為擔心他是不是跟燕煌昕起了衝突,導致兩人間的關係再次惡化;二則是因為酈州兵變之事,她實在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前者是私,後者是公,公私夾雜,而他們三個人,又是如此「微妙」的關係,反倒教她不知該怎麼開口。

    興許她「觀望」的時間太久,殷玉恆有所察覺,自己略皺一下眉頭,鬆了按住劍柄的手,轉身步入殿中。

    直到他站到案前,殷玉瑤方才驀地回神,繼而對上殷玉恆那雙冷星般的眸子:「阿恆?」

    「皇上。」他只說了兩個字,然後閉唇不語。

    「你看這個——」略一轉念,殷玉瑤隨即將湛固的奏折推到他跟前。

    殷玉恆俯頭,格外認真仔細地看完,方重新抬頭對上殷玉瑤的雙眼:「皇上的意思呢?」

    「朕……」殷玉瑤眸現遲疑,「有些拿不定主意。」

    「為什麼?」

    殷玉瑤將心中的顧慮逐一道出,本以為殷玉恆會同意自己的揣測,不想他卻搖搖頭:「皇上,末將以為,此三人皆是我朝將領中的佼佼者,可用,皇上不當疑之。」

    「是麼?」殷玉瑤面現訝色。

    「容伯韜鎮守潞州數十年,其報國之志,拳拳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鑒,若皇上單以容心芷之事疑他,只怕對容伯韜不公;而韓逢虎,恕末將直言,若期之以時日,必是我朝數一數二的勇將,皇上可放心用之。」

    「既如此,那便照你所言,去辦吧。」

    聽她如此說,殷玉恆也未見喜色,仍然定定站在原地,似乎還有未盡之言。

    「你怎麼啦?」殷玉瑤下意識地柔和嗓音。

    「……皇上,太依賴末將了……倘若末將有心欺瞞皇上,豈不是亂了皇上大計?」

    「嗯——?」萬料不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殷玉瑤一時怔住。

    殷玉恆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眼底流溢著別樣的神色:「皇上,事到如今,難道你還沒有諳熟,什麼是帝王之道嗎?」

    「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最重要的一條便是——永遠不要輕信他人,哪怕是你最親最近的人,如有可能,凡事定要親力親為,方能將所有的一切,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一國之君,表面上看上去,風光無限,卻也是這個世界上最苦最累的人,因為只要有一著算計不到,或者露出破綻,便會被他人趁虛而入——到時候,皇帝做不成,只怕連階下之囚,也不能夠。」

    彷彿是重重一記悶棍敲下來,殷玉瑤頓時怔在那裡,作聲不得。

    這樣的話,縱使是燕煌曦,也從未對她說過,冷不丁卻從殷玉恆嘴中道出,卻有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涼意。

    「瑤姐姐,」英俊的男子看著她,眼裡浮起幾許千絲百轉,極不屬於他的黯然,「阿恆怕是,陪不了你多少時日了。」

    乍然聞得這話,殷玉瑤耳中像是硬生生打了個焦雷,整個人石化在椅中,連殷玉恆什麼時候離去的,都不知曉。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她對殷玉恆的依賴,已經太深太深,甚至深得超過對燕煌曦,對她自己。

    而她確乎是忘記了,作為一個帝王,一個掌握國家命運的帝王,是絕對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的,更何況,是依賴他人!

    倒不是說,這個世上沒有人值得他們依賴,而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自己的利益,縱然沒有立場沒有利益,也還有他個人的識見、好惡,在影響著每時每刻每一個決定的作出,若帝王不加思慮,便擅用某個臣屬的決斷,其造成的後續影響,往往將難以預料。

    若這個決斷正確還好,倘若不正確,被毀掉的,不僅僅是「事」,更有可能是「人」,還有可能使帝王和臣下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徹底覆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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