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奇妙的三堂會審 文 / 府天
出了觀風殿,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抬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凌波這才覺得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平靜了下來。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女皇在閒聊,但僅僅是最後那些分析就已經足夠她回味的了。然而,讓她心驚肉跳的是女皇最後那個直言不諱的問題。要不是來的時候已經有所準備,她完全可以想見自己那時候會是怎樣的光景。
「那天和力士在仙居院偷窺朕的,可是十七娘你?」
幸好她沒有說假話,否則面對那個悄無聲息出現的中年侍女雲娘,她絕對不可能全身而退。其實這也不奇怪,即使女皇已經眾叛親離,但留一個心腹侍女在身邊總還是能夠做到的,尤其是當誰也不知道女皇身邊還有這樣一個高手的情況下。而某個明知這一點,卻愣是什麼都沒有告訴她的傢伙,絕對該死上一千次一萬次!
「看縣主這滿面紅光的勢頭,可是今天收穫巨大?嘖嘖,自從則天女皇遷居上陽宮之後,縣主可還是第一個進入觀風殿正寢的人。」
說曹操,這曹操就忽然出現在了面前,那神出鬼沒的勢頭和那個侍女雲娘簡直有得一拼。滿心沒好氣的凌波惡狠狠瞪了高力士一眼,忽然露出了一個狡黠的微笑:「你說我是第一個進入觀風殿正寢的人?那你平日怎麼進去的,難道你不是人?」
高力士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擊噎得說不出話來,深悔剛剛遣詞造句留下了把柄。看四周還有虎視眈眈的羽林軍衛士,他也沒功夫再和凌波打嘴皮子官司,遂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陛下韋皇后和上官婕妤聽說女皇召見縣主,所以宣召縣主去一趟貞觀殿。」
剛剛應付了雖眾叛親離卻老而彌堅的女皇,現在居然又要面對三堂會審!天哪,她今兒個就那麼霉星高照麼?
此時此刻,凌波惟有哀歎自己命苦,只得認命地點了點頭。隨高力士一同下了台階轉過殿角,她便看到了一身大氅的李湛。她客客氣氣地打了個招呼正想走,卻不料對方忽然叫住了她,躊躇了老半天方才問了一句話。
「陛下……陛下可還好?」
凌波詫異地看了李湛一眼,發現他臉色複雜,心中的嘲諷之意便淡了,遂輕描淡寫地說:「陛下原本就病重,如今終日臥在觀風殿中,又不修容貌,看上去自然更蒼老了幾分,精神也不太好。大將軍有擁立大功,但畢竟是昔日女皇陛下提拔的人,這種話今後還請慎言,免得被人說心懷前朝。」說完她微微彎腰施禮便去了。
而在她身後,李湛愣愣地站在那裡,隔了許久方才歎了一口氣。看來,那個年紀輕輕的武家千金和他想像的不同,倒是可以進一步接觸一下。趙國公,大將軍……哼,若是他只能屈居此地,再高的官職再顯赫的爵位又有什麼用?
和凌波設想的三堂會審不同,這貞觀殿中的場面比她設想的更大。皇帝李顯和韋後上官婉兒坐在一邊,另一邊則是太平公主和相王李旦,再往下則依次坐著長寧公主和安樂公主,七雙眼睛十四道目光全都盯著她。即使她不是那種臨陣怯場的人,此時也感到後背一陣陣發熱,這額頭上彷彿也已經沁出了汗珠。
除了這些大人物之外,韋後身邊還站著尚宮柴淑賢和賀婁閏娘。兩人年紀俱是和上官婉兒彷彿,雖是宮官,卻比尋常的妃嬪更有體面,此時審視凌波的目光中充滿了挑剔。她們倆實在不明白,就算凌波姓武,上官婉兒也沒必要如此偏愛一個小丫頭,而韋後不但居然聽之任之,反而還讓這丫頭進了上陽宮見了女皇。
難道韋後就不怕凌波在女皇和武家之間傳遞什麼消息?
由於凌波確確實實聽女皇東拉西扯了老半天,所以此時韋後問起女皇說了些什麼,她便幾乎一字不拉地把那些話全盤複述了出來。她的記性原本就好,滔滔不絕說了三刻鐘還不曾完結,到最後還是韋後實在不耐煩叫了一聲停。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都在掉眼淚,就連皇帝李顯也是滿臉神傷,韋後自然相當不滿。
直到現在她那個強勢的婆婆才想起了當年溫情,已經晚了!她的幸福,她的青春歲月都被活生生葬送,她四十年的人生只有灰色沒有彩色,說這些溫情脈脈的往事又有什麼用,難道能把她的兒子女兒還給她,難道能把她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還給她?
話雖如此,示意凌波停下之後,韋後還是用帕子輕輕擦了擦眼角,彷彿有些傷心。天可憐見,她的淚早就在房州流乾了,如今哪裡還有什麼眼淚?
這時候,太平公主忽然歎息了一聲:「聽十七娘這麼說,母皇的身體狀況還好,如此大家便都可以放心了。說起來十七娘也是好福氣,母皇自從退居上陽宮之後誰都不見,居然會特地召見十七娘你。要知道,陛下相王和我乃是母皇的親生兒女,亦是難能踏進觀風殿一步。」
對於太平公主簡簡單單一句話,便使得自己再次成了目光審視中心這一點,凌波實在是感到欲哭無淚。然而,她原本就有把柄捏在人家手裡,此時不得不硬著頭皮答道:「陛下似乎只是一時興起。想要找個人說說話而已。我在觀風殿正寢一共呆了兩個時辰,攏共說的話不超過五句,都是聽陛下說。我也不知道陛下為何忽然召見,說實話,最後走出觀風殿的時候,我的腳還是軟的。」
她盡量用最委屈的表情訴說著自己的不解和驚詫,反正她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又怎麼樣,難不成在座的人還能跑去向女皇對質?
見太平公主眉頭一挑似乎還打算繼續追問,凌波頓時心中叫苦。好在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忍不住唱起了對台戲。
「姑姑關心祖母的心思,我們大夥兒都知道。當日的事情祖母心中必定仍有氣,所以情願對十七娘說說話,這也是情有可原。說一句大不敬的話,若是父皇母后或是八叔和姑姑前去觀風殿,必定給祖母罵得狗血淋頭,何必如此招人不待見!」
說這話的乃是安樂公主,今日在這貞觀殿的三位公主中,就屬她打扮得最妖艷最動人。她身穿半露酥胸的黃色窄袖長衫,披著銀泥紅羅帔帛,一襲長可曳地的郁金裙在燈光下閃爍著異常耀眼的光芒。說這話的時候,她漫不經心地端詳著自己的手指甲,面上流露著滿不在乎的笑意,彷彿在說什麼平平常常的話一般。
「你……」太平公主聞言大怒,霍地站了起來,口氣異常凌厲地指責道,「裹兒,母皇即便如今已經退居上陽宮,畢竟仍是你的祖母,你怎可說這樣輕狂的話!」
「好了好了,三娘,裹兒,你們別吵了!」
皇帝李顯眼看兩邊要爭鋒相對,連忙站起身來勸阻。趁著這工夫,上官婉兒便給了凌波一個眼色,後者立刻如蒙大赦地退了出去。一出門,凌波就使勁擦了一把額頭,果然油膩膩的都是汗。
謝天謝地,她總算是平安無事活著出來了!這都得感謝出言相救的安樂公主,若不是今兒個霉星高照的同時總算還有福星相助,這盤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結束!阿彌陀佛,三清道尊,還有老天爺,感謝各位的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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