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撞破了好事 文 / 府天
「把這前後左右都圍起來,不許放走了一人!」李千里高踞馬上,沉聲向屬下吩咐道。
看著一隊隊金吾衛有條不紊地將這諾大一座宅第團團圍住,他那白淨微胖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的父親乃是大名鼎鼎的吳王李恪——也就是謠傳中太宗皇帝有意冊立為太子,而後在高宗登基後被長孫無忌以謀反罪誅殺的吳王李恪。於是,傳到他頭上的爵位就僅僅只剩下了一個小小的鬱林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正因為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侯爵,向來又表現得庸碌,巴結武後也還算得力,在李唐皇族幾乎凋零殆盡的情況下,他竟是奇跡般地保全了下來。
而在李顯登基之後,他又不遺餘力地上書稱頌奉承,以僅存皇族近支的身份被冊封為成王,又拜了左金吾衛大將軍。
他左右望了望,見麾下軍容齊整,愈發覺得春風得意,原本尚存的一點鬱悶勁都煙消雲散了。今早他才得到消息說是有人欲圖聚眾謀反,原以為是大功一件,卻不知原西京留守蘇隗和現雍州刺史竇從一早就盯著這樁案子,甚至連種種預案和出動都已經備下了。儘管如此,有心立功的他還是親自披掛出馬,誰知道那幾個蠢笨的反賊竟是躲在平康坊的某處進奏院中,被攆得狠了,慌不擇路就亂逃一氣。門便開了老大,內中走出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來。李千里居高臨下瞥了一眼,臉色頓時異常難看——論輩分他乃是當今天子的堂兄,這個武家小丫頭竟然如此托大,只派了一個糟老頭下人出來迎候,這根本是沒把他放在眼裡!
「好一個永年縣主!好大的架子!」
這要是換成一年前,朝不保夕的楚南看到這陣仗怎麼也得兩股打戰。但眼下即便是面對成王李千里,他也能至少保持面上地鎮靜。畢恭畢敬地下拜行禮之後,聽到李千里這麼一聲冷笑,他便不卑不亢地解釋道:「成王殿下見諒,我家縣主如今正在招待貴客,一時無法抽身來迎。縣主說了,任由金吾衛入內搜索賊黨。只請成王多多包涵。」
「哼!」
李千里此時只覺得心頭怒起。旋即朝身後大手一揮,幾個郎將立刻領著麾下士卒進了大門。雖然如此。這一隊隊人卻是井井有條不敢亂了章法,進門之後甚至連高聲都不敢放——這成王李千里可以憑親王之尊傲視凌波這個縣主,他們卻不敢開罪了這位如今炙手可熱地人物。否則異日凌波隨意尋一個罪名打發他們去嶺南數星星,那豈不是大大的倒霉?
屬下都進去了,李千里方才翻身下馬,居高臨下地端詳著楚南,隨即二話不說就撇下了他,昂著頭邁進了大門。他還是第一次造訪這座位於平康坊的縣主第,一進門看到一色水磨青磚鋪地,還有那兩棵少說也有百年樹齡的槐樹,當下就皺了皺眉。既而他越是朝裡走,這眉頭就皺得越深。雖說這一應建築都不曾有違制的地方,可奢華之處竟是比他的親王第都尤有過之。甭說他原本就存著找茬地心,就算他本來沒那個心思,這時候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怪不得外頭都說十七娘炙手可熱,看看這座宅子,怕是沒有幾十萬貫收拾不下來!」
楚南跟在後頭不曾作聲,倒是李千里身邊的一個親兵覷著空子笑道:「成王千歲說的是。據說這宅子原本是先頭褚遂良的,褚遂良敗落之後又轉賜了好幾家,後來落到了德靜王手裡。德靜王轉手送給了這位永年縣主,似乎到現在還不滿一年,還有人說就是這宅子給縣主帶來了好運氣……」
話還沒說完,就只聽啪地一聲,說話地親兵卻是中了重重的一巴掌。打人的成王李千里滿臉怒容地瞪著那親兵,厲聲叱喝道:「你是我的部曲,口口聲聲縣主長縣主短,莫非想改換門庭?我不過隨意感慨一句,誰要你多嘴多舌說這些!」
直到李千里消失在二門,遠處觀望著的羅琦方才對一旁地朱顏問道:「這成王怎麼好似是來找碴的?那親兵不過白解說一句他就這麼暴跳如雷,怎麼心眼這麼小?」
「當初成王的父親吳王李恪被殺,乃是長孫無忌褚遂良幾個定的案子,那親兵說起這是褚遂良的舊居,他又怎麼會高興?」朱顏雖說年輕,但在宮裡宮外浸淫那麼多年,對於這些卻瞭解得通透。從懷中掏出一塊青銅腰牌遞給羅琦,她便狡黠地笑道,「你拿著腰牌去大慈恩寺走一趟,務必把小姐吩咐的那些話轉達到了。若是讓那位尊貴的金枝玉葉看上了,你不回來也行!」
「切,烏鴉嘴!」羅琦一把搶過那腰牌揣在腰裡,惡狠狠地一瞪眼睛,「要不是少爺有吩咐,我才不給你家那位小姐做牛做馬。你最好祈禱安樂公主別動什麼歪心思,否則我非鬧她一個天翻地覆不可!」
望著那人影氣沖沖地往外走,朱顏不禁撲哧一笑——這老實巴交地裴願偏偏有這麼一個古靈精怪的僕人,還真是絕配。
羅琦急匆匆前往大慈恩寺的時候,李千里也已經來到了內宅。此時,雖然屬下回報說五個賊黨已經全部拿獲,他卻並不下令收兵回營,而是在內宅中肆無忌憚地穿行,目光不時在來往的侍女身上流連一番,心中更在盤算著某些曾經聽到過的傳聞。
據說,安樂公主曾經送給凌波好幾個美貌男寵,那丫頭避而不見,說不定正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若是那樣,他不妨擺出長輩和親王的架勢好好訓斥一頓。若是撞見其他什麼見不得人地「貴客」,那他這回就更加有收穫了,少不得讓那丫頭栽一個大觔斗。
到了一座幽靜雅致地院子前,見有兩個腰挎寶刀的俊秀護衛在那裡守著,李千里不禁眉頭一挑,腳下不停直接闖了過去。那兩個護衛伸手欲攔,卻被李千里身後地幾個親兵厲喝了下去,只得眼睜睜看著他進了院子。這時候,綴在後頭的楚南方才跟了上來,和武洪武荒打了個照面便神秘兮兮地一笑,卻沒有再跟進去。
李千里推門而入,抬眼就看到一扇屏風,那屏風後頭隱約可見一具軟榻和兩個人影,另一邊還有一扇小門。心中鄙薄的他輕輕咳嗽了一聲,見內中毫無反應,當下便惱火地發話道:「老夫不但是親王,好歹算是你的王叔,你就敢如此慢待?」
「哪個老鬼這麼不知好歹,居然敢壞本公主的好事!」屏風後忽然傳來了一個惱怒的罵聲,「明知道本公主在這還敢亂闖,真是翻天了!本公主只認相王這一個王叔,其他人算什麼!識相的就給本公主滾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李千里先是露出了勃然怒色,旋即心中便咯登一下。這異常的囂張語氣,還有那熟悉的聲調,他都不是第一次聽見了。除了那位帝后最最寵愛,甚至敢直呼太子李重俊為奴的安樂公主,天底下還有誰敢這麼說話?雖說自恃輩分乃是尊長,但一想到那屏風後頭必定是裸呈相對的情景,他哪裡敢上前半步,可就是這麼後退無疑便應了對方的滾開二字,他卻是心有不甘。
恰在這時,旁邊的那扇小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旋即出來的便是一個鬢環散亂衣衫不整的少女。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對方卻驚呼了一聲,飛也似地翻身逃了進去,不多時那裡頭便傳來了一個惱火的聲音。
「成王,你擅闖我閨房是為何故!」
話音剛落,李千里還來不及辯解,屏風後頭就傳來了一聲怒喝:「原來是成王李千里你這個老匹夫!怎麼,難道你這個成王連本公主和十七娘的私事也要管!」
儘管面子上異常拉不下來,但李千里終究不敢反唇相譏,更不敢上前看一個究竟。狠狠一跺腳,他便氣沖沖地拂袖而去,心中卻還有那麼一絲驚惶——今天撞破了安樂公主的好事,這下樑子可是結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