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死鬥 小極天秘境 第157章 第五天：集 結之刻（二） 文 / 夏胤
月光慘淡，夜色暗昧。
在佈滿枯木斷枝，以及腐爛泥漿的水域中，無數巨大的鱷魚蜂擁而動，扭動身軀，掀起一片片濁浪與腥風。它們仰起猙獰可怖的大嘴，垂涎欲滴地注視著天上墜下的四道身影。
一片昏暗之中，那一對對銅鈴般的眼睛，正閃爍著嗜血的幽光，一副飢腸轆轆的模樣。半空中薄如紗衣的瘴氣，更為這個蠻荒之地增添了幾分詭異的色彩。
伴隨著奔湧而下的巨浪，幾聲驚惶的尖叫聲劃破了夜空。水流帶著千鈞之力，將四人徑直衝往底下的沼澤。
因為事出突然，眾人怎麼也沒有料到在這就要脫身的關鍵時刻，竟會遭遇如此變故，心神巨震之下，顯得有些驚惶無措，兼且之前靈力消耗過甚，更無力反抗這當頭打下的滔天巨浪。
羅拔俯著身，水浪沖刷在他的背上，將他往底下的絕域中衝去。水花打濕了他的衣袍，亦模糊了他的視線。倉促之中，透過一片蒼茫的水幕往下看去，依稀可以看到下方暗沉的沼澤，以及那一頭頭巨鱷猙獰的輪廓。
糟糕，若是就這般落到水裡，定要被那些鱷魚給撕成了粉碎。眼下這情形凶險萬分，已然到了生死關頭，羅拔頓感心焦如焚。
面對如此絕境，體內求生的本能頃刻間爆發了出來。雙目一紅，全身靈力頓時催發到了極致，週身騰起無邊的火焰。
茲茲茲！水浪與火焰交融，化為了一片虛無的霧氣。
趁著身體週遭的水浪被徹底蒸發，羅拔閃電般從百寶囊中攝出兩枚三連環爆炎符，往上一甩，登時爆發出無邊的火光，將頭頂那一片巨浪炸了個粉碎。
背上的壓力一輕，身形頓時恢復了自由。羅拔馬上化為一片雲煙，凝聚出一顆頭顱來。目光往下方一掃，卻見其餘三人皆是不可控制地往下墜去，頃刻間就要落入那片萬鱷沼澤之中。
羅拔目光一凝，暗叫不好，當下想也不想，就徑直衝下，朝那三道身影追去。
半空之中，一道白煙滾滾而下，其前端卻是個少年的上半身，一張俊秀的臉龐上，佈滿了焦急的神情。
全力追趕之下，白煙須臾之間便追上了那三道下墜的身影。羅拔大喝一聲，雙手一探，兩招擒龍式同時擊出。剎那間，閃著螢光的巨爪從他手上幻化而出，穿入水幕之中，牢牢將溫小蓉和張宏宇的身軀抓住，用力一拉，便將其扯了出來。
「小蓉，祭飛劍。」羅拔大吼一聲，將兩人往上一拋。
溫小蓉很快反應了過來，俏臉上一改慌亂的神色，變得沉著冷靜了起來。她雙手一掐法訣，身後長劍嗆然出鞘，托起她的身形，穩穩立於虛空之上，同時她伸手一接，將虛弱無力的張宏宇抱在了手中。
將兩人拋上去之後，羅拔身形往下一沉，又探出一式擒龍爪，搗入水幕之中，往那個瘦弱的身影抓去。
此刻距離沼澤已經不足一丈，下方巨鱷猙獰的嘴臉已經清晰可見，更有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心急之下，羅拔更是全力出手，瑩白巨爪在水幕中攪動片刻，終於抓住了那個身影。「羅兄……」正將方雲從水幕中拉出，身子都已經出來了一半，卻冷不防底下一頭巨鱷竄起，猙獰的血盆大口張開，將方雲一口吞沒。
尖利的牙齒咬斷了瑩白的巨爪，將方雲整個吞下，接著又潛回了沼澤之中。
那一刻，羅拔怔住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那頭巨鱷躍起，接著將方雲瘦弱的身形吞沒，那一張鮮活的面孔帶著絕望，不甘，掙扎著消失在了鱷魚可怖的大嘴裡——明明前一刻，那張臉上還有著劫後餘生輕鬆的笑容。
眼前這一幕充滿了殘酷的味道，冰冷而令人絕望。一股無法抑制的顫慄湧上了心頭，羅拔身子一顫，臉色變得木然而蒼白。
然而下一刻，卻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深沉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他雙目猛地一紅，胸腔中湧動著激烈而澎湃的怒潮——這無邊的怒火幾乎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雖然才相遇一兩天，但經過這幾天的共同患難，羅拔與這幾人之間早已有了一種匪淺的感情，更何況這一切就發生在他的眼前，這種只能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的感覺，更令他感到自責與憤怒。
如果能早一點就好了！羅拔禁不住地想著。他死死咬著牙關，緊握雙拳，就要衝入沼澤之中，將那頭可憎的巨鱷碎屍萬段。
「羅兄，夠了，方兄他已經沒救了，你下去也只不過是送死而已。我們還是快走吧！」這時候，卻聽到張宏宇虛弱的聲音傳來。
羅拔身軀一震，心神恢復了一絲清明，但胸腔之中仍是一片激盪。他回頭看了看上方懸停的劍光，溫小蓉亦衝他搖了搖頭，啞聲道：「張大哥說的對，你已經盡力了。如今情況危急，我們還是快點想辦法突圍出去吧！不然大家都得死在這兒。」
羅拔忽然沉寂了下來，眼神黯淡。低頭看了看下方那片萬鱷湧動的沼澤，他有些無力地歎了口氣。
默不作聲地喚回觔斗雲，坐了上去，羅拔這才與張宏宇商量了幾句，決定不再往上走，而是貼著沼澤闖出這片險地。
不過即便有著空中優勢，但底下不時會竄出一道道身影，氣勢洶洶地撲咬而來，半空之中更不時有水浪打來，就連底下也不時會突起一道洪流——這些鱷類妖獸顯然有著操縱水流的能力。
此地可謂是步步凶險，危機四伏，若是一不小心中了一招，可就要落入水中，成了那些鱷魚的點心。羅拔等人小心翼翼地應對著，一路艱難地往外闖去。
然而詭異的是，每當羅拔他們走到了外圍，就會有無邊的水浪打來，威勢滔天，絕非之前那些可比，而這水浪也沒有想置他們於死地，只是斷了他們的路，將他們往回趕。
如是幾次，羅拔便知有鬼，回身看了看那片迷濛暗昧的沼澤，卻見最中央之處，一隻小山一般的鱷魚正匍匐在沼澤之中，一動也不動，一對冰冷的目光正掃向這邊——正是一開始襲擊眾人的那只鱷魚，看那恐怖的體型，也是所有鱷魚之中最為龐大的。
「他媽的，肯定是這只鱷魚搞的鬼，看那傢伙的體型，怕是這群鱷魚的首領了吧！」羅拔緊蹙眉頭，憤然道。
「那現在該怎麼辦？有這傢伙在，我們根本走不出去，若是強闖的話，恐怕又要與之前一樣，被這巨浪給打下沼澤。」溫小蓉臉色凝重，亦透著一股掩飾不住的疲倦。
一身藍衫的張宏宇與羅拔同乘觔斗雲，此刻臉色蒼白，形容憔悴，只見他沉吟片刻，歎氣道：「我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難道我們歷經次數次磨難，都可安然逃出生天，如今卻要折在這裡了嗎？」
「現在喪氣還早著呢，不到最後一刻，絕對不能放棄。我看我們還是再試試吧，若是再不行，那只能另做打算了。」羅拔沉聲道。
「看來只能如此了！」兩人當即點頭。
半個時辰之後，歷經數次突圍失敗，羅拔三人頹喪之下，找到了沼澤之中一個小島，退縮其上。
說是小島，其實也不過就是塊小小的地方，上面雜草叢生，與這沼澤同樣的荒涼，不過對於羅拔等人來說，此刻能踩上堅實的土地，而不是置身半空，隨時擔心落入巨鱷口中，已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烏雲遮月，暗夜無光。羅拔等三人立在這狹小的島嶼上，放眼望去，四周黑沉的沼澤之中，無數暗影湧動，伴隨著洶湧的濁浪，一步步逼近。
那些猙獰的巨鱷正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將這個孤獨的小島包圍。
羅拔收回目光，看了看身邊同樣面色慘淡的二人，搖頭苦笑道：「看來這次我們真是無路可逃了。」說著，又長歎了一聲，有些頹唐地一屁股坐倒在地。
張宏宇亦歎了口氣，沉默不語。他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肌膚下面隱隱透著一股青色，看來那冒牌宋康的毒極不簡單。
現在想想，若不是因為那個冒牌宋康，眾人也就不會遭遇如此慘禍了，胡樂和方雲也就不會死了。羅拔咬咬牙，心中對於這個冒牌宋康更是憎恨。
然而此刻身處絕境，想這些似乎也沒什麼用。羅拔不由嗤笑一聲，心說人都快死了，還想那麼多幹什麼，這次處於沼澤中心，四周皆是那兇惡的鱷魚，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唯一的逃命依仗——遁地符都失去了作用，難道這次真的就要殞命於這片沼澤之中了。
羅拔頓時感到沉重無比，仰首看天，卻見天上夜光黯淡，在稀薄瘴氣的遮掩下，顯得格外淒涼，恰好襯了他們此刻的境況。
四面八方的巨鱷不斷逼近，用那一對對嗜血冰冷的目光盯視著中間那三個落魄的修士。
羅拔環視一圈，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卻沒了反抗的心思。三人沉默不語，絕望的情緒在一點點蔓延著。
「唉！真沒想到，竟然會莫名其妙地折在了這個地方。」張宏宇苦笑一聲，虛弱道，「原本還以為自己可以撐到最後……真是世事難料啊！」
「可不是嘛！儘管之前有想過自己可能會死在這秘境之中，可打心底裡都以為自己能僥倖地活到最後，安全地脫身，卻沒想到……」羅拔看了他一眼，苦澀道。
「葬身在這些鱷魚腹中，還真是一種窩囊的死法啊！我一直覺得，死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死也要死得有所價值，不是為了守護至親至愛之人，就是為了大義，像眼下這般毫無價值的死法，還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張宏宇忽然一笑，灑脫道。
羅拔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沒有接話。
張宏宇抬起頭，看了一眼那黯淡的夜空，似乎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羅拔說：「其實我還有很多放不下的東西，來之前，我師父對我寄予了厚望，還有那些師兄弟們，都在盼望我回去啊！若是我就這麼死了，你說他們會傷心嗎？」
聞言，羅拔眼神一黯，想起了太華宗裡，那些他牽掛的人。莫師姐，阿丑，岑壽……還有洛展等等！若是自己就這麼死在這裡了，他們又會傷心嗎？
這一刻，羅拔只感到手足一陣冰涼，彷彿有一盆雪水當頭澆下，心中更是酸楚。
在死亡陰影的籠罩下，三個落魄的修士擠在一起，注視著四面八方不斷接近的猙獰巨鱷，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絕望，亦有強烈的不甘。
那些巨鱷已經爬上了小島，一步一步地逼近。那股散發自巨鱷口中的味道，就像是腐爛已久的屍體，令人作嘔。
就在羅拔絕望之時，忽然聽到身邊溫小蓉一聲驚叫。叫聲中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驚喜。羅拔頓時奇怪地看了過去，卻見那個俏麗的少女一臉欣喜地看著自己的掌心，而在那雙手掌之中，一枚明黃色的符菉正閃爍著朦朧的靈光。
這微弱的光好似風中的螢火，令人有種不真切的感覺。
羅拔心中一驚，那一剎那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擦了擦眼睛，仔細一看，方才確認無誤。當即一陣絕處逢生的狂喜湧上了心頭。
他趕緊取出百寶囊中的那枚傳送符，原本黯淡無光的符紙上，正輕輕地閃爍著微弱的靈光。這光一閃一閃，虛幻朦朧，卻點亮了三人心中的希望。
「哈哈！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這下我們有救了。」張宏宇蒼白的臉上忽然湧起一陣紅潮，激動地大叫了起來。他手中抓著那張傳送符，有些手足無措。
手中緊握那張傳送符，羅拔頓時重重地舒了口氣，面色亦緩和了幾分，心中卻也有些不可思議的感覺，心說這運氣當真是不可捉摸，明明前一刻倒霉得一塌糊塗，就要被這巨鱷給撕成粉碎，下一刻卻又是峰迴路轉，迎來了一線生機。
「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張宏宇抬起頭，鄭重地看了一眼羅拔與溫小蓉，「今日一別，也許我們再也沒了相見的可能……兩位可要多多保重，千萬要堅持下去，活著離開這裡，日後我們有緣再相聚！」
羅拔看了張宏宇，又看了看溫小蓉，心中忽然湧起幾分傷感來，就像張兄說的，今日一別，也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這秘境凶險至廝，誰敢保證就一定能堅持到最後呢！
羅拔沖兩人揮揮手，輕輕吐出一句「保重」，便催動了手中的傳送符。
又是一陣熟悉的天旋地轉的感覺，等羅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在一片樹叢之中，腳踩在了堅實的大地之上。
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羅拔抬起頭，準備打量一下四周。剛轉過頭，就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那個面若冰霜，空靈出塵的女子正輕輕蹙眉，不蘊絲毫感情的冰冷目光淡淡掃來。在橘黃色燈光的映照下，那張臉龐少了幾分冰霜之氣，卻有了些明艷的色彩。
那一襲繡著冰晶紋路的水藍色道袍，襯托出了她婀娜的身姿，正在夜風中獵獵飛舞。
「凝霜師姐……」羅拔怔怔地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