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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文 / 木梵

    在止夙家裡蜷縮的日子,有時安逸得讓她覺得時間都靜止,也會無病呻吟的說:「我就這麼日復一日的老去,活得毫無價值,會不會招人鄙視?」

    此時止夙正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來,下夜班,睡了不到三個小時,下午卻還有台手術必須參加,而今天是星期日,顧大小姐正翹著腳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明天趙葦杭不就擺駕還朝了麼,你要麼就講究的,把我家收拾一下,省得下次來我不待見你;要麼就回家準備接駕,在這挺著是真的毫無價值。」說著,一腳飛過來。

    且喜翻滾著躲過去,「丫鬟不也得有個大禮拜啊!自己忙就見不得別人享受清閒!」說著,一溜煙的回屋收拾去了。「晚上我就回家住了啊,你晚飯自理。」

    雖然趙葦杭的秘書打過電話,說他明天才會回來,但且喜還是打算早點回去。之前也有一次,且喜記錯了他回來的日期,他很給了她幾天臉色看。是啊,本職工作沒做好,領導是會不滿意的。

    剛進家門,家裡的電話就響起來。

    「喂?」那邊傳來的是婆婆的聲音。且喜這邊馬上下意識的危襟正坐,因為他們登記後,一次被趙葦杭領回家,見到婆婆,她端詳了她良久,只說:「不夠端莊。」雖然語氣並不嚴苛,但不滿之意溢於言表。

    且喜日後回想,她的結論或者就因為自己坐的時候,是多少有點側身於趙葦杭身後的緣故。當時,都是陌生人,反而是趙葦杭,見過幾次。所以她的表現的確不大好,不是用拘謹解釋得了的。出來的時候,她覺得後背都汗濕了,從來沒有這麼緊張和狼狽過。

    趙葦杭的父母都是官員,他們家的氣氛同自己家的不同。自己家至多算是嚴謹,父母多少也會顧及來訪者,沒話題也要找一些聊兩句,斷不會讓人真的下不來台。可趙葦杭的父母,似乎就坐在那裡等你對他們匯報,你不開口,他們絕對不說話,連句客套話也不說。後來,她才發現,他們並不是對每一個人都如此,只不過是他們需要做判斷時候,考察的方式罷了。

    「怎麼才接電話?」婆婆也不等她解釋,就繼續說:「葦杭明天回來,讓他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然後囑咐了兩句就掛斷電話了。

    他們好像把檢查身體當家常便飯一樣,表示關心就用這個。她和趙葦杭登記的時候,國家已經不強制婚檢,所以他們也就沒做檢查。可是見了他父母的二天,他們就派人送一張體檢卡到學校。當時,且喜攥著卡,氣得直哆嗦。這是不是太侮辱人了,買牲口呢啊,還得先查查是否品種優良!

    後來,她帶著那張卡,打車去找趙葦杭。從包裡面掏出還沒放到家裡的結婚證連同卡一起砸在他的臉上,「我們離婚!」

    趙葦杭愣了一下,起身把辦公室門關好,然後才回頭和她說:「小點聲,我還沒宣佈結婚呢!」

    「那正好,不用宣佈了,走,離婚去!」她衝過去,拉起趙葦杭就想走。卻不料他反一使勁,把她拉到懷裡圈住,得心應手的好像已經做了千百次一樣。

    「怎麼這麼快反悔了?那天是誰來找我,說想結婚來著。」顧且喜掙扎著,趙葦杭沒放開她,卻也沒抱緊她,只是限制了她的破壞範圍。他的聲調平穩,微鎖眉頭,這其實已經是他震怒的表情了,這是且喜後來才發覺的,他越是生氣,表面越不露聲色。

    趙葦杭從桌上拿起體檢卡,舉到她眼前,挑挑眉毛,問:「為這?」然後忽然把卡和結婚證書像且喜剛才砸向他一樣,砸到且喜臉上。「你去起訴離婚,我沒時間。需要的話,我會給你我律師的聯繫電話。」兒戲兒戲,跟小孩子辦事,自己真是荒唐。

    且喜錯愕的呆在那裡,這個人翻臉得這麼突然,她一點沒有準備。在黑著臉的趙葦杭面前,敵強我弱,她的懦弱在此時又不合時機的顯現了,她有點想解釋,「你家人忽然送來這個,感覺像是不夠尊重我。」說完,覺得不夠委婉,「你覺得呢?」

    聽了且喜的話,趙葦杭先是沒任何動作,就是坐在那裡,然後,忽然拉開下面的一個抽屜,拿出一把卡,放在桌子上。「如果,送你體檢卡是表示不尊重,那麼,給我這麼多,又是什麼意思呢?」趙葦杭忍住一口氣,儘管失誤了,但總不能真的剛登記就辦離婚手續。「這只是他們表示關心和好意的方式,關注你的健康,他們覺得就是最大的善意的表示。」

    顧且喜杵在那裡,心裡想,「不怪他媽媽說我不夠端莊,我豈止,我是莽撞才對。」「對不起,是我敏感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且喜謹記這一點,所以她雖然犯錯犯得多,但很勇於改正,然後屢改屢犯。

    「為什麼這麼敏感?」趙葦杭的問題有些玩味。「記得昨天,你怎麼和我說的麼?」

    「記得。」且喜垂下頭。她提出結婚,並保證永不主動提出離婚。

    昨天,顧且喜怎麼會忘記,就是前天晚上,她收到秦閔予從美國發來的郵件,這是她長久的等待以來,他唯一的回應,裡面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且喜在床上坐了一夜,等了這許多年,從他那裡只得到這樣的隻言片語,她緩緩的倒在床上,心疼得像是被誰撕碎了又再強揉成一團一樣,感覺不到除了心臟的任何地方。他就這樣,從自己20年的人生中退場了,從此遙遠的他,成為心裡永遠的憂傷背景。

    這樣的結果不是早該預料到的麼?雖然形影不離那麼多年,初時是夥伴,後來是相伴,連且喜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發覺到愛的時候,已經離不開了。秦閔予是個目標明確的人,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什麼該要,什麼不該要。他像是被上了弦一樣,孜孜不倦的努力著,朝著他的理想全速前進。而自己,或者只能算得上他人生中的點綴而已。

    黑的夜,似乎把所有希望都隔絕了。可當窗簾裡面露出一絲曙光,且喜又覺得,生活其實沒因為他的態度發生任何變化,只不過是讓自己確定了而已。

    現在,當務之急,是該來的遲遲不來。那個醉酒的混亂的夜,留在記憶裡只有幾個片段,醒來時,只看到凌亂的床單裹著緊貼著的糾纏的彼此,和秦閔予冷冷的眼。她忘記自己是怎麼訕訕的從他身上抽離,又是怎麼尷尬的逃離的。他的眼神,就好像在控訴自己設計了他一樣,盯得她背後發涼,那種冷意,冰得骨頭都疼。

    能解釋的,就不是誤會了,況且,他也沒給她機會解釋。提前答辯,出國,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消失了。且喜記得,當時止夙無心的說了句:「溜得這麼快,殺人越貨了?」真是尖銳而獨到。丁止夙和秦閔予是相看兩生厭,她討厭秦對且喜的曖昧不明,秦不滿她總是冷嘲熱諷,所以,且喜是夾在他們中間的絕緣體。

    秦閔予的信徹底的斷了且喜的生路。她恰恰是處於還沒學會保護自己,對愛情的認識還很理想化的階段。那晚之後,她一直擔心自己或者會有孩子,而這種擔心和焦慮隨著遲遲不來的月信沉沉的壓在她的心頭。且喜受到過最深刻的關於自愛的教育,就是初中的時候,曾經有個女同學因為私自吃藥墮胎,在課堂上突然大出血暈倒過去,雖然搶救及時,保住性命,卻聽說以後再不能夠有自己的孩子。當時,地上的那一片血跡,最近經常出現在她的噩夢中,卻沒有任何人可以訴說。

    且喜在那個清晨,突然想到趙葦杭,他能夠提供給她一個身份,她需要的身份。覺得她無知也好,天真幼稚也罷,她找到了路,就一意孤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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