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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百十章 談談條件 文 / 閒聽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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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堂金閨》更新至第246章,第17頁94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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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7#展開電梯

    第二百六章斷了和廢了

    主客到齊,圍著桌子一圈,圈外再一個大圈,圍的是侍侯各人的女伎,斟酒挾菜,武功遠這個主家剛舉著酒杯站起來,準備說兩句場面話,只聽外面一片喧囂:「人呢?打上去!給爺把人揪出來!」

    武功遠倒豎眉梢,氣的臉都紅了:「哪個混帳東西敢擾爺的興?給爺打出去!」在座的各家子向來是唯恐天下之亂,這會兒沒覺得受衝撞,一個個興奮的跳起來,衝出來雅間趕緊去看熱鬧。

    沒想到這份熱鬧竟是奔著他們這間來的,幾個一身腱子肉,看起來極其孔武有力的壯漢袖子高高捲起,惡神凶煞般直衝過來,把諸位看熱鬧一定得檯子高的世家子們嚇的比通潮還快,貼著廊壁,臉上的興奮更濃了,這看熱鬧,自然是認識的人比不認識的看著過癮。

    壯漢直衝進屋門口,一把揪住沒擠到前面,正脖子伸的比老鵝老長,兩隻手劃拉著別人,想擠到前面看個清楚的俞盛世。

    俞盛世嚇了一跳,急忙往外推著壯漢解釋道:「我是清江侯世子,你們尋錯人了,快放開我,我是姚相公親家!」

    「找的就是你!」壯漢揪住他就往下拖:「你是姚相公親家,我們爺還是姚相公嫡親的兒子呢!」一句話說的一片嘩然,整個樓上雅間的人全擠出來了,一個個興奮的象打了雞血,壯漢揪著俞盛世,俞盛世身後一條熱鬧無比的大尾巴,那幫剛才還坐在一起喝酒玩女伎的世家子只顧吹口哨叫好看熱鬧,急著想勸架的倒有一個,武功遠急的眼都紅了,人是他請的,後頭還有大事要求人家,這到底怎麼回事?可惜他出來晚了,這會兒擠的水洩不通,除非他敢從那一片帕頭上爬過去,不然就在後面上竄下跳吧。

    樓下更是裡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人,樓上的人擠在樓梯上根本下不去,大街也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不過他們大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邊伸長脖子看各色帕頭,一邊四下打聽:

    「出什麼事了?」

    「誰誰?姚相公的兒子和親家?啊?那不是翁婿嗎?打起來了?唉喲!這事可稀奇!」

    「快快,把我也拉樹上去,打了沒有?」

    ……

    樓下大堂正中,姚十四雙手叉腰,陰著臉錯著牙,惡狠狠的看著被壯漢揪下來的俞盛世,俞盛世被壯漢揪的痛不可當,一眼看到姚十四,跟看到大救星一般痛呼道:「賢婿救我!快把這歹人拿下!」

    「誰是你賢婿?!你個不要臉的老東西!」姚十四惡向膽邊生,狠狠啐了俞盛世一口,揚起胳膊,重重的、響亮無比的給了俞盛世一個巴掌!

    這一巴掌打的沸把盈天的樓下樓下瞬間靜寂到極點,只吸到齊齊一片抽冷氣聲,這女婿丈人當街對打,除了傳奇話本上,也就戲裡看到過,這一回,就這麼……當眾,打了!

    「怎麼了?怎麼都沒聲音了?」武功遠擠不上去,急的一邊跳一邊問,險險的吊在樓梯欄杆上的小廝一邊抽冷氣一邊壓低聲答道:「打了,真打了!」

    「啊?誰打誰了?」

    小廝這會兒也顧不上主子是天了,眼睛瞪的溜圓,一邊抽冷氣一邊興奮的兩腮發紅,因為樓下又打上了。

    俞盛世被那一巴掌抽的原地轉了半個圈,一坐到了地上,姚十四用力過猛,痛的嘴歪眼斜捧著手亂跳,一邊跳一邊用腳指著俞盛世叫道:「還呆著幹什麼?銀子是白拿的?給爺打!狠狠的打,打死算爺的!你個老王八!王八東西!」

    那幾個壯漢得了指令,撲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腳跳,直打的俞盛世又哭又叫的沒人腔,打的樓上樓下、樓裡樓外看熱鬧的人個個半張著嘴傻站著,跟一群泥人一般。

    掌櫃見多識廣,這種事應付的多了,經驗豐富,姚十四帶著人如狼似虎的剛撲進來,他就悄悄打發跑的最快的小廝去衙門報案了,也虧的酒樓離衙門不完,那小廝跑的還真是特別快,班頭又正好在,也就兩盅茶功夫,班頭就帶著眾衙役飛撲過去。

    站在大街上看熱鬧的都是街坊小市民,見差老爺來了,呼啦啦驚叫著趕緊跑,偏有暈頭的,竟往酒店裡跑,引的酒樓內一片驚呼:「打死人了!府衙抓人了!」酒樓裡頓時也混亂成一片,有往外跑的,有往裡跑的,擠在樓梯上的人更亂,有要上樓好回去繼續喝酒作樂的,有嚇壞了想著還是回家算了的,一時間店裡店外、樓上樓下亂作一團。

    混亂中誰也顧不得誰了,一張臉被打成豬頭,正不停痛呼號哭的俞盛世被打趴在地上了,混亂中不知道被誰狠狠踩了一腳,俞盛世一聲慘厲無比的尖叫,然後就沒聲了。姚十四一聲差役來了,轉身就要往外走,混亂中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跌撞了幾步,腳下一絆,一個狗啃泥撲在了俞盛世身上,手腳並用剛要爬起來,不知道被誰往上踹了一腳,起到一半,一個狗啃泥又撲回去了,就這麼連起了四五回,硬是沒爬起來,直到府衙班頭和衙役們把他從昏迷不醒的俞盛世身上拖起來。

    俞盛世一條腿扭的奇形怪狀,班頭和衙役對這種傷口死屍什麼的見的多了,看一眼就知道俞盛世那條腿骨不知道斷成了幾截,忙從酒樓尋了塊門板,先抬上俞盛世,傷成這樣,班頭和衙役說什麼也不敢放走姚十四,反正姚十四也是鼻青眼腫,看起來有些頭腦不清,班頭連哄帶騙,前面衙抬著血乎乎的俞盛世,後面班頭陪著披頭散髮,身上又是血又是土的姚十四,穿街過巷,往衙門過去。

    路兩邊全是好奇的看客,除了直仰頭上去能看到一小片藍天,別的往哪兒看,看到的都是一張張好奇又興奮的臉。

    這算是自前年遍地是訛詐以來最大的熱鬧了。

    人群裡,悅娘看著俞盛世那條扭的麻花兒一般的腿,眉頭皺起,跟著那塊門板,游魚般往前擠了十幾步,徹底看清楚了,這才停下腳步,眉頭卻皺的更緊了,她眼力比衙役們好的多了,隔了這麼遠也看的清清楚楚,俞盛世那條腿骨被打碎了,這腿算是廢了,明明吩咐的打斷一條腿,怎麼下這麼狠的手,給直接打殘了?

    俞盛世的小廝連滾帶爬回清江侯府報了信,徐夫人哭了一聲就暈過去了,俞瑤芳緊繃著一張臉,直繃的看不出喜怒,只管有條不紊,一迭連聲的發號施令,請太醫,請跌打大夫,讓人趕緊去衙門,去徐府請舅舅出面處理……

    徐學士直氣了個怒髮衝冠,這叫什麼事哪!

    吏部尚書徐緒翰比徐學士知道的還早一些,臉上似笑非笑,幕僚袁先生走到門口左右看了看,轉頭看著徐緒翰,笑出了聲:「我說東翁是有福之人,看看,都是ど兒子,咳。」袁先生用折扇掩著臉咳了幾聲,咳回笑容正色道:「這是天下掉下的大好機會,可不能錯過。」

    「嗯,這樣的……事,真是可遇不可求,那份名單咱們先重新議一議了,晚上我去尋范相公。」徐緒翰笑道。

    五皇子躲在清風樓後湖一趟接一趟聽信兒,他這兩天都沒敢去將作監,那裡裡裡外外全是要帳的,聽說鬧的這麼熱鬧,想著姚相公只怕要氣的吐血和四哥的表情,在戶部要不來銀子的那口惡氣總算緩了緩。等又個小廝進來稟報說俞盛世廢了一條腿,五皇子愕然而起:「什麼?你看清楚了?好不了了?」

    「回王爺,看的清清楚楚,腿骨碎的厲害,任誰也接不起來了。」

    五皇子臉上的笑容漸褪,好一會兒才揮手屏退小廝,黃淨節看著他,心思不知道轉了多少轉才遲疑的開口道:「竟……廢了一條腿。」五皇子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搖著頭道:「畢竟是生身父親,她不會下這樣的狠手,螳螂撲蟬,黃雀在後,」五皇子又沉默下來,好半天才輕笑道:「我就說,有心於大寶的人怎麼會是個謙謙君子,這樣才對,不過一條腿,倒真是殘了好。」

    黃淨節心裡一會兒明白一會兒糊塗,覺得想明白了,又有很多地方想不通,五皇子站起來,撣了撣衣襟道:「反正不是壞事兒,這事兒你別管,過個一天兩天吧,等大傢伙兒都去慰問俞家,讓你媳婦也去一趟,我走了。」黃淨節雲裡霧裡,急忙攔住問道:「樂氏去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怎麼好聽怎麼說,你又想多了,」五皇子站住道:「這是王妃的意思,關係情份都是走動出來的,清江侯府攤上這樣的事,你媳婦既和她們相識,不正該趕緊多去幾趟,寬解慰問慰問?行了,有什麼事讓你媳婦尋王妃去。」五皇子邊說邊往外走,從側門出去,上了馬急往刑部衙門過去。

    黃淨節在側門後站了好長時候,才往後挪了幾步,轉身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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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8#展開電梯

    第二百七章人多手雜

    信兒傳進南寧郡王府時,蔣珊正鬱鬱不樂的和林珂說著俞瑤芳的這樁親事,聽了這件翁婿對毆的奇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瞪著眼呆住了。倒是林珂先反應過來,跳起來怪叫道:「這叫義絕!這個我知道!義絕就是,瑤瑤不用嫁進姚家了!」

    「噤聲!」蔣珊跳起來摀住林珂的嘴:「別叫!你想害死瑤瑤麼?!」林珂連連點頭,又連連搖頭,用力扒開蔣珊的手:「我知道!恬姐兒交待過我,瑤瑤全聽父母的,你鬆開,我不叫了,你讓我跳一會兒!」蔣珊鬆開林珂,林珂笑的不見眉眼,從屋裡跳到屋外,又從屋外跳到屋裡,看著蔣珊得意道:「我就知道,恬姐兒最有辦法,打的好!這就叫狗咬狗!走,咱們看瑤瑤去,算了算了,今天還是別去了,清江侯府還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咱們今天別去添亂,明天下午去,你去不去?」蔣珊哪會不答應,兩人重新燒上水點茶說話,直到天色近晚,蔣珊才告辭回去。

    蔣珊憋了一肚皮話想尋哥哥好好說說,到自家二門下了車就忙問蔣鴻回來沒有,聽說沒回來,一路奔進正屋,給阿娘崔太太請了安,沒等站穩就著急問哥哥什麼時候回,崔太太嗔怪道:「瞧瞧你,這麼大的人了,這跟小時候一樣毛糙,你坐下再問不行?好好好,你哥和你阿爹讓人捎了話,說去你二伯府上說話去了,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蔣珊失望的『噢』了一聲,這才坐下來,剛說起那件轟動京城的翁婿相毆的事,崔太太就歎著氣點頭道:「我聽說了,唉,瑤瑤真是命苦,阿爹這樣,剛定了門親,又是這樣。」

    「這也沒……沒法子的事。」蔣珊脫口想說沒什麼不好,話說到一半,生生扭了個彎:「就是啊,瑤瑤還不知道哭成什麼樣呢,真是可憐,我和阿珂本來今天就想去看她的,怕她顧不上,明天下午再去。」

    「去吧去吧,好好開解開解她,年青的苦不算苦,再說,焉知非福呢,你這麼急尋你哥哥,有事?」

    「沒有沒有,年前他就答應把我院子裡的對聯全換了,到現在一幅沒寫呢。」蔣珊轉的極快,崔太太憐愛的拍了拍她薄責道:「年裡年外你哥哥都忙成什麼樣了?哪有功夫給你換什麼對聯?好了,趕緊回去換了衣服就該吃飯了。」

    這一場鬧劇對京城的庶民來說,不過一場娛樂性極高的真人版雜劇,可對於正處於三年一調關鍵時候的官場來說,不亞於一場劇烈的地震。

    戶部衙門那個清幽小院裡,四皇子端坐在上首榻上,臉色鐵青,葉樹盛臉色比四皇子還難看,坐在最下首的葉樹青從酒店出來,還沒來得及回味這場熱鬧,就被大哥遣人叫到了這裡,中午那會兒他反應最快、竄出去的也最快,搶到了一個有利位置,這場大戲從頭到尾看的清清楚楚,這會兒又因為這個在四爺在前唱了回主角,興奮的兩頰微紅:「那蠢俞膿包得很,還沒打到身上就開始鬼叫,好歹是長輩,就不能打回去?不過也是,人家是有備而來,那幾個漢子身子利落得很。」

    「我問你,」葉樹盛厭惡的打斷了葉樹青的話:「姚十四從頭到尾都沒動手?都是那幾個漢子打的?」

    「哪能沒動手?蠢俞一下樓,他跳上去就狠打了一巴掌,打的捧著手在那兒跳,真是笨,難道不知道打人手痛,既帶了人,自己動什麼手……」葉樹青興奮的根本看不到葉樹盛和四皇子的臉色。

    「別說廢話!」葉樹盛厲聲訓斥了一句:「除了這一巴掌,再沒動過手?」葉樹青習慣性嚇的縮了縮頭:「應該是,除了那一巴掌,我沒看到他再動手。」

    「衙役來了,怎麼倒亂起來了?」

    「我也不知道,都叫著什麼抓人啦,外頭的人就往裡跑,我一看不對,趕緊退到樓上雅間關上了門,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你算什麼君子!滾!回去我再找你算帳!」葉樹盛氣的頭上的青筋跳得老高,他怎麼有這麼個二百五的弟弟!還是一個娘的!葉樹青嚇的跳起來連退了幾步,一邊退一邊嘀咕道:「找我算什麼帳?關我什麼事。」

    「回來。」四皇子冷冷的叫住了葉樹青,葉樹青餘下的抱怨一下凍成冰卡在了胸口,他其實不怎麼怕大哥,卻極怕這個整天陰陰冷冷的四爺。

    「武功遠和俞盛世素無往來,為什麼要張羅這場賀宴?」

    「我沒問,沒想……還沒來得及問。」葉樹青大氣不敢出,四皇子眉頭皺了皺,呆著葉樹青看了一會兒揮手道:「回去吧。」葉樹青如蒙大赦,躬了躬身子,一溜煙跑的沒影。

    「四爺覺得這事跟武功遠有關係?」葉樹盛敏感的問道,四皇子沉著臉,好一會兒才應道:「有沒有關係不敢說,武功遠為什麼要巴結俞盛世?讓人去查!」葉樹盛答應一聲,四皇子接著吩咐道:「把那幾個漢子找出來!一定要查清楚是誰廢了俞盛成的腿,廢腿的人必定是受人指使,把這個人給我找出來!還有,我不管你用什麼法子,我要知道,姚十四為什麼要這麼做!」葉樹盛一迭連聲答應,急匆匆出去安排佈置了。

    禁中執事堂,姚相公面無表情的端坐在榻上,籠在袖中的雙手緊緊握著,長長的尾指指甲刺破掌心,卻渾然無覺,這個逆子!

    外間一陣腳步聲,幕僚呂先生不等通報就掀簾進來,側身坐到姚相公對面,掏出帕子胡亂抹了幾下道:「咱們被人算計了,我趕到府衙時,十四郎已經畫了押。」

    「怎麼說的?!」姚相公急切的問道,呂先生一臉的苦笑:「說不滿相公定的這門親,恨俞家欺瞞騙親,這才當街毆打俞盛世,求判義絕斷親。」姚相公氣的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背過氣去:「這個逆子!孽子!逆子!」姚相公氣極,也罵不出別的話了。

    「相公消消氣,得趕緊想想對策。」呂先生低低的提醒道,姚相公深吸了兩口氣,點了點頭道:「府衙結案如此之迅速利落,這是早有準備,既有準備……」姚相公錯著牙:「讓人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都有誰!至於壽王,」姚相公眼眶微縮:「人在屋簷,該低頭就得低下,你替我去一趟,逆子的口供得拿回來,別的,都好商量。」

    「那四爺那頭?」呂先生擔憂道,姚相公『哼』了一聲道:「不拿回逆子的口供,老夫就得上疏辭官,那個逆子,他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難道不知道逆父母之意是不孝!是十惡之首?不光他要殺頭,老夫的仕途也得壞在他手裡?!」姚相公恨的渾身發抖,若姚十四這會兒在他面前,早一腳踢死了!

    呂先生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位十四爺,還不是他們夫妻兩個自小慣壞的?可這會兒絕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呂先生答應一聲道:「相公說的是,壽王爺這回……沒想到有這等手段。」

    「官家沒既大位前,我曾親耳聽他說過一回,諸子中,只有老大最像他,當初以為是為父親者偏愛……」姚相公閉了閉眼睛:「原來還真是象,你去吧,一會兒范相該過來尋我了。」呂先生一聲長歎,十四郎這一鬧,把他爹鬧成了砧板的魚肉!

    果然,呂先生走了沒多大會兒,范相公溫和的聲音在屋外響起,姚相公用力揉了揉臉,急忙迎出去,范相公背著手進來,一臉痛心的看著姚相公道:「小十四鬧的荒唐事我聽說了,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且寬寬心。」

    「多謝范相寬慰,這個逆子。」姚相公抓著胸口踉蹌了幾步:「我這回要被他氣死了。」

    「姚相且寬心,本來是小事,剛我得了信兒,御史台有幾個小年青要具本彈劾這事,唉,都是年青人哪,不為人父母不知父母心,不知道這為人父母的難處,我剛勸了勸,也不知道有用沒有。」姚相公微微低頭,態度極恭謹:「養不教父之過,養出這樣的逆子,我這張老臉都讓他丟盡了,范相若是不忙,咱們進屋說話,有幾件事,正好請范相拿個主意。」

    「咱們一起參詳,一起參詳。」范相公斜瞄了姚相公一眼,臉上那股子謙恭勁兒一點也不比姚相公少,兩人客客氣氣的讓著進了裡間,就姚相公家逆子一事,認真的談起來。

    晉安郡王府,李恬愕然看著悅娘,悅娘一臉懊惱:「都怪我沒當回事,大意了,讓人把俞盛世的腿踩的粉碎。」李恬兩隻手一起重重額角,看著悅娘道:「我還交待你……瑤瑤不比你我,她從小被她娘那麼教出來,一個孝字看的比天還重,這些年因為我沒那麼拘於禮教,可這個孝字……那是長在她骨肉裡,流在她血裡的東西!現在她爹因為她沒了一條腿,也許……哪個大夫看的?到底能不能保住性命?一絲也差不得!」

    「你放心你放心,」悅娘自知錯大,態度前所未有的好:「城東的郝大夫看過,又請太醫院錢太醫看過,我也偷偷診了脈看了傷口,郝大夫和錢太醫都是治外的聖手,至於我……我雖然粗了點,治跌打還行,都說腿保不住了,人沒事,真沒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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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9#展開電梯

    第二百八章孝

    李恬放不放心,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李恬想了想,不能等明天再過去看望,現在就得去,打定主意,吩咐瓔珞取了幾大包安神和治跌打損傷等的藥材,帶上悅娘等人,坐了輛青布輛,悄悄往清江侯府過去。

    車子從清江侯府後側門進了園子,李恬下了車,穿過半個園子,才看到籐黃一路小跑迎過來,李恬腳步不停,示意籐黃和自己並行,開口就直接問道:「你們大娘子怎麼樣了?」斷腿的是俞盛世,李恬卻先問俞瑤芳,籐黃並不意外,她其實也只關心大娘子和夫人,至於世子爺……斷了就斷了。

    「不好!」籐黃擔憂非常:「原本還好,我是說信兒剛傳回來那會兒,夫人還沒聽完就暈過去了,全仗大娘子安排調度,雖說也忙也擔心,那都是為人兒女應有之義,後來世子爺一抬回來,大娘子聽說世子爺一條腿保不住了,一下子就癱在了地上,」籐黃心有餘悸的哆嗦了下:「我那會兒正好站在大娘子側後,好好兒的,大娘子突然就軟倒在地,就跟有人把大娘子的骨頭一下子抽沒了,就那麼在地,我嚇壞了,大家都嚇壞了,後來,大娘子醒倒是醒了,就是嚇人的很,跪在世子爺床前,不言不語,還是夫人把她拖起來,扶到廂房裡,讓人餵她喝了半碗安神湯,又點了安息香,這會兒睡沉了。」

    李恬掃了悅娘一眼,悅娘根本不敢接李恬的目光,心虛的四下亂看,李恬暗暗歎了口氣,加快腳步進了徐夫人的正院。

    正院裡廊下院中站滿了人,幾個管事婆子認出李恬,急忙上前一邊見禮,一邊抹著眼淚訴說府裡這一場飛來橫禍:「……王妃來了就好了,出了這樣的禍事,侯爺聽到信兒就病倒了,夫人也暈過去了,這會兒連大娘子也……王妃來了就好了。」

    「多事時節正是報主的時候,」李恬停下腳步,挨個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管事婆子溫聲道:「你們都是府上的老人兒,一應規矩比夫人、大娘子還熟呢,都該知道這會兒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用心當差,把這一陣子撐過去,夫人和大娘子都是極明白的人,自然不會虧待了你們,再說,跟前一陣子那場大事比,這一回哪算什麼事。」

    幾個管事婆子都是人精,哪能聽不明白李恬話裡的意思,可不是,跟當年夫人被逼出城養病那一陣子比,這會兒算什麼事啊,這些婆子能在那場事後還穩坐管事婆子的位置,自然都是當初站對了地方了,這會兒急忙七嘴八舌的表態,李恬轉頭看著籐黃道:「你管著對牌,這會兒正是用銀子的時候,不用陪我進去了,你去忙吧,夫人和大娘子那頭,我替你說一聲。」籐黃答應一聲,曲膝辭了李恬,和管事婆子們一起去了議事廳。

    李恬先進了上房,小丫頭稟報了,悅娘上前一步掀起簾子,李恬進了東廂,東廂炕上,俞盛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爛的腫的看不出人樣,直挺挺的躺在炕上,李恬冷靜的打量著俞盛世,看樣子悅娘說不錯,性命是無礙的,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徐夫人面容蒼白憔悴,正扶著丫頭站起來,李恬急忙上前扶住徐夫人,看了眼炕上低聲道:「世子睡著了?」

    「嗯,」徐夫人指了指外面:「到外面說話吧。」李恬扶著徐夫人出到西廂,在炕上坐了,徐夫人未語淚先流:「明明是他們要提的親,怎麼出了這樣的事?!」

    「夫人別哭,您想想,幸虧是現在出了事。」李恬話裡有話,徐夫人為人良善卻不笨,一聽就明白李恬的意思了,眼淚含在眼眶裡就沒再往下落,呆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低低道:「你這話我懂,這樣的人家……也好,就是,瑤瑤他爹這一條腿……」含在眼眶裡的眼淚一連串的落下來,李恬眼簾微微下垂勸道:「從前外婆常和我說,為人父母那份心,為了兒女,把命搭上都心甘情願,夫人怎麼疼瑤瑤,世子必定也是一樣的父母心,這樣的人家,這樣的人,要是沒出這事,瑤瑤真嫁進了火坑,夫人和世子眼看著女兒日日生如煉獄,這心得煎熬成什麼樣?與其那樣,換了夫人,只怕命都可捨,何況一條腿呢。」

    悅娘站在旁邊,微微側過身子,極其認真的看著窗花,為了女兒能死的是徐夫人,那世子只怕掉根汗毛都不嫌痛,不過,徐夫人肯定不這麼想。

    果然,徐夫人明顯的心情好多了:「唉,你年紀輕輕,看事倒比我明白多了,可不就是這個理兒,這結錯了親……老爺哪知道姚家是這樣的人家,我只當姚十四也就是貪玩些,誰知道,這哪是人,簡直就是畜生!老爺錯結了這門親,這心裡不知道得難過成什麼樣,你說的對,為了兒女,當爹娘的連命都能搭進去,只可憐了瑤瑤,攤上這樣的事,瑤瑤是個孝順孩子,一看到她爹被……打成這樣,她那樣子。」徐夫人淚如泉湧,哽咽的說不出話:「可憐的孩子……她那樣子,我這心,跟捅了把刀子一樣,我沒事,你去看看她,勸勸她,我就她這一個命\根子,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用活了……」

    「夫人放心,瑤瑤人孝順,膽子又小,不過一時嚇著了,我去看看她,您保重自己。」

    「我沒事,你去吧,瑤瑤在廂房,也該醒了。」提起女兒,徐夫人這眼淚就止不住了,李恬忙辭了徐夫人,轉進了廂房。

    俞瑤芳仰面躺著,還在沉睡,睡的卻並不安寧,眉頭蹙在一起,一臉的痛苦。悅娘一步越過李恬,側身坐到床上,兩根指頭搭在俞瑤芳的脈上,凝神診了好一會兒,才將胳膊放回,起身站到李恬身邊低聲道:「看脈象還好,就是傷痛太過。」

    小丫頭奉了茶上來,李恬坐在俞瑤芳床前扶手椅上,只等了小半個時辰,俞瑤芳才睜開眼睛。小丫頭侍侯著俞瑤芳洗漱換了衣服,擺了滿桌點心吃食,俞瑤芳哪有心思吃東西,屏退眾丫頭,悅娘踱到屋門口,靠著門聽著動靜。

    李恬正想著怎麼開口才好,俞瑤芳慘然笑道:「沒想到他竟下了這樣的狠手!」李恬到嘴的話嚥了回去,俞瑤芳抬手捂著臉,眼淚從指縫裡滲出來,好一會兒才放下放,淚痕滿臉的看著李恬道:「都是我,這些苦該是我受,是我連累阿爹這樣,阿爹那條腿……」俞瑤芳說不下去了,捂著臉哭的聲嘶氣短。

    李恬一句話也沒勸,只拿過疊細紙,一張張遞給她,俞瑤芳痛哭了一場,堵在胸口的那股子郁氣散去,人反倒舒服了許多,李恬這才低聲道:「這幾天,悅娘一直綴著世子,就怕萬一,今天這事,」李恬頓了頓,見俞瑤芳正凝神細聽,這才接著道:「悅娘從頭到尾看的清清楚楚,先是姚十四打了世子一巴掌,接著就是他請的那幫閒漢動的手,都是打的頭臉,傷的看著極慘,其實都是皮外傷,最多養個十幾天也就平復了,一直到衙役來前,世子一直是站著的,後來有人亂叫官差抓人了,還有人往酒店裡沖,混亂中世子慘叫了一聲,等悅娘衝過去,看到世子腿已經被人踩斷了。」

    「他們趁亂動的手?」

    「不是,聽說官差來了,那幫閒漢跑的比誰都快,世子慘叫前,人早跑沒影了,姚十四卻撲倒在世子身上。」李恬說到這裡,看著俞瑤芳停住了話,俞瑤芳呆了呆,脫口道:「他撲到阿爹身上做什麼?不該趕緊跑麼?」

    「是啊,悅娘看到他好不容易爬起來,卻又被人擠倒回到世子身上,再爬起來,再被擠回去,一直到衙役趕到,把他從世子身上扶起來,世子的腿斷了,姚十四那張臉也跟世子差不多了。」

    俞瑤芳眼睛越睜越大,好半天,突然抬手捂著嘴,直直的看著李恬,李恬看著她點了下頭:「後面有只黃雀。」

    「怎麼可能?這有什麼好處?是誰?他們想幹什麼?」

    李恬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現在還不知道,世子去赴的是溫國公世子武功遠設的賀宴,我記的你們府上和溫國公府好像不怎麼往來。」

    「嗯,溫國公府怎麼看得上我們這樣的人家?他們眼裡只有東陽郡王府這樣的,對呀,溫國公府根本瞧不起我們,更瞧不起阿爹,怎麼會設宴替阿爹慶賀?這不合情理!」俞瑤芳已經緩過神來,反應極快,李恬想了想道:「也不一定,自從大長公主過世後,此消彼長,現在溫國公府大約也能看得上清江侯府了,再說,你又剛跟姚家結了親。」

    「不會。」俞瑤芳極肯定:「溫國公府上能這麼明智,那就是不是溫國公府了,大前天我和阿娘在大相國寺碰到武九娘和喬夫人,喬夫人眼裡根本沒有我阿娘,武九娘也還是那樣子,這場慶賀宴必定沒安好心,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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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九章悅娘的法子

    「不會,這對東陽郡王府沒有好處。」李恬知道俞瑤芳言下之意,俞瑤芳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是,他們要的是我嫁給那個畜生,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呢,那還有誰?」

    「先看看再說,」李恬看著俞瑤芳道,沒等她說完,俞瑤芳又痛又悔道:「不管是誰,要不是我,就不會有這場事,阿爹就不會……這樣,違了父母之命已經是大罪,阿爹的腿,這是十惡不赦,我就是死了也不足以贖了這樣的重罪……」

    「那腿,也不一定保不住。」悅娘突然插了一句,李恬高挑眉梢看著悅娘,悅娘不看她,也不看俞瑤芳,抱著雙臂靠在門框上,眼睛看著自己腳尖道:「我知道一種法子能治,是軍中常用的,這種法子也就軍人能用,要把腿上的肉皮豎著切開,抽掉壞骨,再把肉皮縫上,合著藥多喝骨頭湯,多吃脆骨,越多越好,等骨頭長出來,腿就好了。」

    「真的?」俞瑤芳驚喜非常,李恬盯著悅娘,卻緊抿著嘴沒多話,這法子肯定沒用,世子年過半百的人了,大腿骨能再長出來,真是活見鬼了,不過,這樣也好,有希望就是好事。

    「嗯,我師弟這樣治過一回,後來就好了。」悅娘話說的含糊:「我能治,只一樣,護理上不容易,壞骨後,一是一個月後病人得練氣,以氣通脈,這樣腿上有經脈才不至於受損,這練氣跟練功一樣,不容易,病人要吃得起苦,不能偷懶,否則壞了經脈,神仙也沒辦法了,二是要多吃骨湯,多吃脆骨,湯用文火熬到骨化,不能放鹽,三是,」悅娘頓了頓,飛快的掃了俞瑤芳一眼:「要忌口的東西極多,件件得記牢。」

    「只要能治好阿爹的腿!」

    「嗯,你先跟夫人商量商量,最好再跟世子說一聲,他若願意,我就讓人做準備。」

    俞瑤芳答應一聲,跳下榻,急往上房和徐夫人商量去了,李恬看著悅娘道:「這樣有什麼好處?」

    「腿確實能保住,」悅娘腳尖踢著門檻:「就是,管不管用,得看他骨頭長的快不快了。」

    「照你的經驗,他這骨頭多長時候能長出來?」

    「照我看,有個三五十年差不多了。」悅娘咳了一聲,又加了一句:「我教他的練氣法子,至少能延年益壽,再活上五十年也許就能站起來了。」

    李恬深吸了口氣,算了,就這樣吧,這法子也好,放著遠景盼頭在前,慢慢調養著吧,時間能治療一切,過幾年俞瑤芳再嫁了人,這事也就混過去了。李恬暗暗歎了口氣,站起來走到窗前,仰頭看著廊下掛著的金剛鸚鵡出神,她不是這個世間的土著,對於父子綱常,無論如何也接受不到血液和骨子裡。

    剛到這兒那幾年,這個孝字曾讓她驚恐而目瞪口呆,前朝的丞相,僅僅因為同朝為官的兒子上了一道與他政見不同的奏章,就犯了不孝重罪,兒子絞死,丞相以教子不嚴遞了辭呈;那厚厚的洗冤錄中,有因為痛恨父親偏愛兄弟,梗著脖子說一句『你不是我爹』而被絞死的;有活活打死媳婦兒,一句失手萬事皆了的……李恬輕輕打了個寒噤,俞瑤芳可是正經的土著,自小被徐夫人用這樣的孝道養大教大,不管自己怎麼想方設法把責任往外推,明示暗示俞瑤芳,俞盛世那條腿跟她沒關係,可這事的起因就是俞瑤芳要退親而起!唉,這些年她對她的潛移默化,讓她接受了不能愚孝,所以她能接受想法子退掉愚蠢父親訂下的愚蠢親事,可她還沒法接受用俞盛世的一條腿作代價,自己覺得俞盛世是自作自受,可俞瑤芳絕不會這麼認為,她的意識中,這就是她的不孝!

    悅娘的法子也好,手術後康復的規矩多定嚴定,俞盛世這樣一絲苦也吃不了的肯定受不了這個罪……就算不能減輕俞瑤芳的自責,把時候拖長的,也就解決了。

    悅娘看著上房簾子,歎了口氣低聲道:「怪不得你說一定得護好俞盛世,得全須全尾、完完整整的,還真是這樣,俞盛世這條腿斷的真是不划算,這個俞大娘子也真是,這樣的爹,死了都不可惜,唉,你說的對,這個『孝』字吃人不吐骨!

    不大會兒,俞瑤芳就一陣風般衝進來,眼睛晶亮、滿懷希望的看著悅娘道:「阿娘答應了,阿爹也答應了,什麼時候開始?」

    「越快越好,先定間淨屋,抽好骨頭,先得在淨室休養,最好是裡外間,再挑十個乾淨細心的婆子,要準備的東西多的很……」悅娘的吩咐一串串傳下去,好在府裡各司其職,準備起來事半功倍。

    李恬和俞瑤芳也幫不上忙,兩人站在廊下,李恬低聲勸道:「你一定得打點起精神,孝不孝先別想了,再怎麼想,那一個不孝也在那兒了,可不能再有第二個不孝,你看看,你阿爹躺在床上,你阿娘離病倒只差一線了,你翁翁已經病倒了,要是你再這樣一味自責,也病倒了,你讓這一家子怎麼辦?不管傷了哪個,難道不是你的罪過?」

    幾句話說的俞瑤芳又淚流滿面,李恬重重歎了口氣,接著勸道:「你這樣自責,夫人看了會怎麼想?你是夫人的命\根子,這我不說你也知道,不為你,就算為了夫人,你也得先把自己勸開,不能讓夫人替你擔心,先別想這孝不孝的事,如今你們府裡這樣,你一定得打點起精神,把這一家子照顧好,等他們都好了,我陪你到城外法雲庵住一陣子,你要贖罪自責也罷,要唸經替世子祈福也罷,怎麼都行,就是現在,你不能再想這不孝的事。」

    「好!」俞瑤芳哽咽著勉強答道:「等阿娘她們好了,我就出家替阿爹祈一輩子福。」

    「咱們先不想那麼遠,先把眼前的事理好再說。」李恬見她聽進去了,暗暗鬆了口氣。

    李恬和悅娘回到晉安郡王府已經很晚,五皇子還沒回來,李恬直等到人定過後才歇下,第二天一早起來,五皇子還是沒回,李恬慢慢吃著早飯,聽悅娘低低說著孫六遞過來的極有限的幾句信兒,知道那一場鬧劇這會兒才算真正鬧大了。

    京城府衙也是一夜不眠,天色大亮,郭推官拖著步子從侯府尹屋裡出來,穿過一道月亮門回到自己辦公的三間上房連著兩間廂的極小院子,洪先生正站在院子裡,胡亂彈腿伸胳膊,眼睛卻一錯不錯的盯著院門口,見郭推官進來,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急切問道:「有結果了?」

    「嗯,」郭推官氣色很不好,背著手大步溜星衝進上房,重重的拍了下桌子道:「姓侯的不肯擔責,說這是我份內之事,他插手多管不好,真會放他娘的屁!」

    「東翁壓一壓性子,且壓一壓性子。」洪先生忙勸道:「先坐下再說,你不是跟侯府尹一起去見的大爺,上頭到底什麼意思?」郭推官最聽得進洪先生的話,深吸了幾口氣,一坐到榻上道:「沒見到大爺。」洪先生眉頭一下擰成了一團,郭推官忙仔細解釋道:「也不算沒見著,一進去沒大會兒,五爺就出來了,說大爺正忙著,讓且耐心等一等,就把姚十四的口供先拿進去了,我和姓侯的就在屋子裡等著,這一等,就等了三四個時辰。」

    聽說一等就是三四個時辰,洪先生眉頭倒舒展了些,郭推官想是餓壞了,見桌子上放著胡餅、菜肉饅頭等四五樣熱騰騰的吃食,忍不住抓了只香噴噴的胡餅,狠狠咬了一大口,邊吃邊道:「喝了三四個時辰的茶,門口一直有人看著,也不知道外頭有什麼動靜沒有,直等到天色大亮,也沒叫我和姓侯的進去見大爺,倒是五爺又來了一趟,扯七扯八說了挺多,你知道五爺,最能扯,反正我也聽明白了,五爺那意思,姚十四雖說混帳,肯定沒混帳到這份上,這場子事肯定是姚十四受人蠱惑,不知道被誰當槍使了,他娘的,五爺說了大半天,就這句,姚十四被人當槍使了是句實話,別的都是屁話!」

    洪先生正喝著油茶,差點嗆著,郭推官也端過碗油茶喝了一大口,接著道:「說既然知道姚十四是被人耍了,咱們就不能被人家耍了,那份口供已經燒了,讓回來重新審一遍,末了,」郭推官伸長脖子嚥了嘴裡的胡餅,歎了口氣:「五爺非要送我和姓侯的出來,臨到門口,五爺拉著我又俯耳嘀咕了一句:「說再怎麼受人蠱惑,這也是義絕,讓我委婉些,這門親事就算了,就為了這句附耳之言,回來姓侯的就推說這是我份內之事,他插手不便,拍走人了!什麼東西!」

    「東翁稍安匆躁,」洪先生喝完了油茶,擦了擦手,看著郭推官道:「東翁,這事容易,我只問你一句:你可認定大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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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十章談談條件

    「認定怎麼樣?不認定又怎麼樣?您老就別賣關子了,趕緊說!」郭推官想著這個棘手之極的差使,煩的頭上蹭蹭冒火,半分耐心也沒有,洪先生果然沒多賣關子,直截了當道:「東翁若認定了,這事侯府尹不插手更好,這差使容易得很,咱們就照大爺的意思,把這案子細細結好,這一場事下來,不怕大爺不視東翁為私人,這一步墊下,來日東翁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你可真是光棍做夢娶媳婦,光想好事兒,來日不來日的能那麼容易?!」郭推官沒明說後面的話,洪先生明白他的意思,嘿嘿笑道:「所以我才問東翁可認定大爺了,既認定了,那就是願賭服輸。」郭推官沒說話,臉色卻陰沉了許多,洪先生接著道:「若是沒認定,」洪先生又嘿嘿乾笑了幾聲:「東翁別忘了,那婆子可在咱們手裡呢,只消悄悄往姚相公手裡一送。」洪先生沒再往下說,郭推官牙痛般咧著嘴,好一會兒才歎氣道:「你這又是牆頭草的主意,你知道老子什麼都能做,就是做不來這牆頭草,當初要不是學不會左右逢源,老子會窩在這種地方?早陞官了!」

    「東翁還有什麼好主意?」洪先生不客氣的攤手道,郭推官倒光棍,二脆無比的搖頭道:「沒有!可你這倆主意,也不是啥好主意!唉!」郭推官一時下不了決斷,乾脆又倒了碗油茶呼嚕嚕喝了,抹了把嘴道:「幹他娘的!賭就賭!等會兒你把那婆子悄悄兒給五爺送去,不,給孫六那貨送去,還有,那個程掌櫃,聽說去南邊了,還通書信不?」

    洪先生瞄了他一會兒才答道:「偶一通信。」

    「通就行,往後多通通,他不給你寫,你就多給他寫,你上回不是說他替東家打理往南洋的船隊去了,這信一定得多通,還有,把咱們的銀子理一理,能拿出來多少就拿出來多少,交給姓程的,就說咱們,不,就說你,托他帶著做點小生意。」

    「東翁這是?」洪先生驚訝的看著郭推官,郭推官歎了口氣道:「總得預備預備不是,好在你我家眷都不在京城,萬一不妥,咱們就趕緊逃他娘的,逃到南邊,尋條海船下南洋,好歹能逃出條命來!」一番話說的洪先生瞠目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恬直等到第二天傍晚,五皇子才一臉疲倦的進了上房,李恬耐著性子等他沐浴換了衣服,又吃了飯,這才屏退眾人,盯著五皇子直接問道:「是誰把俞盛世的腿廢了?」五皇子忙了兩天一夜,這會兒總算放鬆下來,被李恬一句話問的差點嗆著:「咳,你這是什麼話?這話……還能有誰。」五皇子對著李恬的目光,沒看多大會兒就敗下陣來,扭頭含糊了一句。

    「打斷還不夠嗎?為什麼一定要廢了他一條腿?」李恬惱怒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五皇子低頭看著杯子裡淡黃的茶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道:「俞盛世在京城世家中如同螻蟻,若只是斷了腿,也就臥床半年一年就平復如初,這一場事也就是被京城諸人當件稀奇事議論個幾個月,就煙消雲散了,可若是廢了一條腿,除非他這輩子閉門不出,否則,只要他出門,只要有人看到,就會想起、會議論他這腿是怎麼斷的,只要俞盛世不死,姚家這樁醜事就永遠揭不過去,就為了這個。」

    李恬輕輕打了個寒噤,其實五皇子不說,她也想到了,只是被人利用以及俞瑤芳未來的前景讓她胸悶的不能自抑,五皇子打量著李恬的臉色,忍不住解釋道:「我也是事後才知道的,也沒想到……」五皇子話沒說完就說不下去了,他也不是沒想到,就是……想到了又怎麼樣呢?姚十四跟他說的話事關重大,他不能不跟大哥說,因為這事,他們確實得到了極大的利益。

    「俞盛世一條腿不能白白斷送。」李恬咬牙道,五皇子眉頭高挑,愕然看著李恬,好一會兒才猛咳了一聲道:「你真是!我是說,你真是令人那個啥,我的意思,真是令人佩服,你說吧,我去尋大哥說話,不過,俞盛世折了一條腿,差使是沒法領了。」

    「一,這事對瑤瑤傷害最大,至少三兩年內沒法再議親了,若是到了那一日,瑤瑤還沒定下親事,希望大嫂能對她多加恩寵,」五皇子急忙點頭道:「這件容易,你接著說。」

    「其二,瑤瑤的親事要她自己作主,誰也不能強加親事給她。」

    「這個,這親事是父母之命,大哥怎麼管得了人家小娘子的親事?」五皇子攤手苦笑道,見李恬繃著臉沒半分商量的餘地,只好歎氣道:「好吧好吧,我明天給大哥商量商量,還有沒有?」

    「有,俞盛世殘疾,承不得清江侯爵位,一,清江侯活一天,他這世子之位就一天不能動,二,清江侯沒了,這爵位一定要由俞盛世這一支承繼,三,誰承爵位,由徐夫人定奪。」

    五皇子苦笑連連:「好吧好吧,我明天一併跟大哥商量,沒有了吧?」

    「大事沒有了,還有兩件小事,一是清江侯府尋到了一個治跌打的神醫,俞盛世的腿說不定能治的好,俞家不希望有人別有用心,再傳旁的流言,二是瑤瑤是極孝順之人,父親傷重,她必定衣不解帶以盡孝道,可她和我,都不希望有人借她宣化什麼孝道,把她樹成孝女什麼的,最好京城什麼閒話也沒有。」

    五皇子低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道:「宣化孝道雖說有好處,可好處不多,又有趕盡殺絕的嫌疑,大哥做事極少趕盡殺絕,二來,如今也不是徹底撕破臉的時候,這兩件事你先放心。」

    「嗯,」李恬稍稍舒了口氣,沉默了片刻,看著五皇子道:「我讓悅娘尋了個婆子嚇唬姚十四,悅娘大意了,那婆子被郭推官捉了去,」五皇子嚇了一跳:「什麼時候捉去的?那廝竟一個字沒提!」

    「午飯前,洪先生親手將那婆子送到孫六手裡。」

    「洪先生?郭推官那個幕僚?」

    「嗯。」

    五皇子輕輕舒了口氣,眉頭卻沒全展開:「怎麼送到孫六手上了?他審問沒有?留沒留口供?」李恬看了他一眼道:「悅娘問過了,說有人問了她幾句,她都老實答了,她一直套了頭套,不知道問話的是誰,沒人讓她畫押按過手印,還有,」李恬頓了頓,嘴角往上挑了挑,看著五皇子道:「洪先生問了半天程掌櫃的行蹤,說有些積蓄,想托程掌櫃打理。」

    「什麼意思?」五皇子不知道程掌櫃的底細,自然也不明白這話的意思,李恬極其不情願卻又不得不解釋道:「程掌櫃原是外婆手裡的掌櫃,後來辭出去另投了東家,聽說現在在南邊幫新東家打理往南洋的船隊,我看洪先生這意思,是想留條後路。」

    「打理往南洋的船隊?你什麼時候開始跑南洋了?有幾條船?」五皇子對前半截話的興趣更大,李恬咬牙道:「我什麼時候跑南洋了?不是告訴你了嗎,姓程的辭出去了,他跑南洋關我什麼事!」

    「我說錯話了,是不關你的事,嘿嘿。」五皇子一臉明瞭的嘿嘿笑著,愜意的往後靠著,用手捏著下巴盤算道:「姓郭的聰明啊,連這個都想到了,嗯,明兒我也得好好挑幾匹能跑耐勞的好馬的養著,你會騎馬吧?得好好練練騎術,真有什麼事,還是騎馬快。」李恬翻了個白眼,不打算再理會他,跳下炕,用手指頭撣了下衣襟道:「瑤瑤難過得很,這幾天我得多往清江侯府去幾趟,宮裡明天那場遊園賞春我已經推了,嗯,我病了,風寒發熱,今天姜太醫來過一趟了,說讓我至少得歇半個月才行。」

    「姜太醫?」五皇子眉眼帶笑:「若論治傷寒發熱,他確實拿手,開的藥又好,回頭讓他順便給我診診,也給我開幾幅藥丸子吃吃。」李恬沒理他,甩手進屋歇息去了。

    「哎,你等等,我還有話呢!」五皇子跳起來,在李恬背後喊了一句,可等了半天,簾子都靜下來了,還是一點動靜沒有,五皇子抬手掩著嘴咳了幾聲,一臉公事公辦、鄭重的走到簾子旁,停了停,鼓足了勇氣,正要伸手掀簾進去,簾子『嘩』的掀起,悅娘一步踏了出來,嚇的五皇子連退了好幾步,悅娘臉上一分好氣也沒有,目光極其不善的斜睨著他道:「王妃說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趕緊歇著吧!」說完,不等五皇子答話,摔簾子就進去了,五皇子呆站了好一會兒,才晦氣無比的回到他的暖閣,躺在床上,恨的咬牙切齒,這個悅娘是天下最可惡的人,沒有之一!總有一天他要好好收拾她!

    摔簾而進的悅娘也是一樣的想法,要不是外頭那個天下最討人厭的渾蛋,她何至於一失手再失手,在恬姐兒面前幾乎抬不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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