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209章 大結局 文 / 寧兒
聞言,宋書瑤忙側臉看向自己的娘親,看向宋夫人的目光中帶著一絲疑惑不解,不明白素來只做帝黨一派的父親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宴請寧郡王,難道是為了玉輕塵?
有了這層想法,加之方才在自己親娘口中聽到的往事,宋書瑤心底驟然不舒服起來,秀雅細緻的眉頭輕輕蹙了蹙,紅唇微微抿緊,眼底露出一抹不快的神色。
宋夫人聽完宋管家的稟報,便知此事是宋培臣親自定下的,絕不會允許旁人反對,此刻特意遣宋管家前來稟報自己,其中怕是帶著一層警告的意思吧。
呵呵,這麼多年了,自己爭不過死掉的人,卻連那個賤人留下來的小賤種還要百般容忍,那個賤人可真是好命啊。
她害得自己在生完書瑤後傷了身子再也不能孕育孩子,她的兒子是宋培臣唯一的兒子,她的女兒更是憑空冒了出來霸佔了書瑤的嫡長女身份,如今宋培臣為了玉輕塵的親事如此用心良苦,宋夫人頓覺心頭發苦,往事歷歷在目,讓宋夫人眼底隱隱湧現出毒辣的恨意。
雙目緊緊地盯著婢女捧上前的那張拜帖,宋夫人雙手卻是緊捏成拳並未伸手取過來細看,緊繃的容顏上是鐵青的神情。
花廳內一時陷入死寂中,眾人均是靜默不語不敢發出半絲聲響,免得引火燒身。
宋書瑤抬眸一掃花廳內屏息不語的眾人,心知連這些下人都已察覺出爹爹對玉輕塵的用心良苦,可見她爹當年是如何愛護玉輕塵的親娘啊。
思及此,宋書瑤面色微微發寒,卻也知宋管家正在此處瞧著她們母女的舉止,不由得沉下心,冷靜地開口,「娘,既然爹爹讓咱們準備,那就好好準備。畢竟宴請的是寧郡王,不可馬虎。更何況,如今簡老王妃已坐鎮京城簡王府,太皇太后又對老王妃十分照拂,咱們還是應小心款待寧郡王。」
聞言,宋夫人猛地轉頭看向宋書瑤,眼底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只是在觸及宋書瑤冷靜中含著寒意的眸光後,宋夫人這才回過神,慢慢地緩下神情,接過婢女遞過來的拜帖,淡聲吩咐宋管家,「這事我知道了。既然相爺讓你好好準備,那你就按照相爺的吩咐行事。寧郡王首次單獨前來相府,一切不可馬虎大意了。」
宋管家見宋夫人發話,這才垂首點了點頭,隨即悄聲退出了墨香院。
「都退下吧。菱蘭在外面候著。」待宋管家離開,宋書瑤這才抬手揮退所有在花廳伺候的婢女,只讓自己的貼身婢女菱蘭守在花廳門口。
婢女們魚貫而出,直到花廳拱門上的珠簾不再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宋書瑤緩緩起身走到宋夫人身旁,伸出雙手輕輕搭在宋夫人的肩頭,低聲道:「娘,何必為了那個賤人傷心難過?爹爹這麼做,也是為了我。玉輕塵若能順利地嫁給寧郡王,女兒將來的後位才能坐得更穩。爹爹縱然深得皇上信任,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誰又知將來的君王會如何看待我們宋家?外祖父在武官中雖聲望極高,但外祖父不喜父親卻也是事實,逸陽表哥對待我更是極為一般,將來如何讓他們成為我的後盾?倒不如將玉輕塵嫁給簡玨,京中又有宋南這個哥哥,玉輕塵即便不顧及我們,卻也會估計宋南,倒也能夠成為女兒的臂力。是不是?」
宋書瑤半彎著腰,湊在宋夫人耳邊低聲分析著如今的形勢,如宋培臣這般安排,卻已是最好的結局。宋家縱使深得帝王信寵,卻始終只是外臣與文臣,文臣縱使能治國,卻不能安邦。若有賊子意圖謀反,文臣幾乎毫無用處。此刻拉攏簡玨站在宋家這一邊,倒是一記良策。
只是,宋夫人在聽完宋書瑤的分析後,卻依舊是愁眉不展,抬手請拍了拍宋書瑤搭在她肩頭的手背,宋夫人輕輕吐出一口氣,卻是愁容滿面地開口,「你說的這些,娘又何嘗不知?只是,讓你永遠看那個小賤人的臉色行事,看著你對那賤人生的賤種奉承迎合,娘於心不忍,也實在是不甘心啊。」
見宋夫人始終只為自己擔憂,宋書瑤淡淡一笑,接著說道:「女兒豈會永遠都不如玉輕塵?待得女兒誕下皇兒,您的外孫登上大寶,便是玉輕塵的死期。試問,有哪一個帝王會對自己親生母后的娘家下手的?母親放心,如今這一步棋只是暫時的,待江山大定,便是玉輕塵的死期了,到時候,女兒定會為娘報仇。玉輕塵充其量,也不過是女兒登上後座的踏腳石。您看看宋怡,如今雖是皇上親封的端怡公主,可誰不知皇上捨不得將皇家公主遠嫁匈奴,這才選上了爹的庶女。只是,這事卻也不難看出,或許皇上還有其他的深意。」
言及此,宋書瑤緩緩停了下來,相信以自己娘親的教養,定能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
宋夫人聽之,眼底漸漸一亮,女兒分析地極對,如今雖是宋怡最為風光,即將嫁入匈奴皇室成為王妃,可這天下誰人不知,嫁入蠻荒等於是死路一條。皇上或許是因為捨不得自己的公主吃這份苦才選上了宋怡,但也不難保證這其中還有其他的深意,或許皇上正是在為書瑤鋪路。宋家如今做出這樣的犧牲,皇家自然要拿出相等的利益,這份利益許就是那把鳳座。
思及此,宋夫人臉色瞬間好了許多,抬頭看向立於身旁,已經亭亭玉立一派大家閨秀模樣的女兒,宋夫人心底一片寬慰,雙目滿是慈愛地望著宋書瑤,淡淡地對女兒點了點頭,不再對宴請簡玨的事情而耿耿於懷。
書院內。
宋培臣與宋南父子二人靜坐在書房內,宋培臣雖未開口詢問宋南在外半年多的時間內是否過得順遂,但雙目卻是暗暗將宋南細細地打量了一番,見兒子不但身量拔高了許多,就連待人接物也比往日更加沉穩許多,宋培臣心底不禁一片暗讚。看來當初放宋南出門遊歷,這對於從小生長在金玉環境中的宋南是有益無害的。如今的宋南與京中那群被家族捧在手心嬌養的紈褲子弟相比,更顯青年才俊風範。有了這樣的兒子,即便他宋培臣此生只有一子,也足以讓宋家繼續繁榮下去,他也相信以宋南的心智,將來更能夠扶持書瑤坐穩皇后寶座。
「這次遠行,你前往北疆,可有何見聞?」見兒子端坐在檀木椅上,腰桿挺直如松,宋培臣眼底露出點點讚歎之色,但詢問之聲卻略顯嚴父低沉。
宋南如今已知自己身世,但生父生母之仇未報,親生妹妹如今又在宋培臣的眼皮子底下,縱使心底懷恨,卻依舊面不改色,如往常那般冷靜地回道:「北疆一切平靜。看來此次匈奴的確是暫停了對我大夏的掠奪,帶著誠心前來與大夏和談。」
言談之中,宋南並未說出北疆的真實面貌,且他相信,以宋培臣與平治帝二人的手段,不用他細述,只怕這二人早已將北疆現狀打聽的一清二楚。
瞧著宋南重點提及匈奴,宋培臣原本平展的眉不著痕跡地皺了下,原先沉靜的面孔微微沉了沉,帶著一絲輕藐與不耐地冷哼一聲,淡聲道:「誠心?匈奴人自古凶殘狡猾,何來誠心之說?他們不過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好處,這才偃旗息鼓,做出一番平息戰事的假象。」
宋培臣話中有話,宋南聽者有心,心下略微思索片刻,繼而接著打聽道:「父親的意思是,匈奴人得到好處後還會對大夏用兵?那父親為何同意讓宋怡和親?難道不怕匈奴斬殺宋怡以振匈奴軍中氣勢?」
此話雖只是宋南的猜測,但對於宋培臣的手段,宋南相信宋培臣的確會做出這種事情,更何況宋怡只是一個庶女。
見宋南此話點出重點,宋培臣猛地抿緊薄唇,眉間褶皺越發明顯,眼神微沉泛出寒芒,渾身似是沉浸在廝殺之中,竟隱約洩漏出一絲殺氣,整個人似是籠罩在一片黑暗中,讓人望而生畏。
對於宋培臣的反應,宋南立即警醒,知曉宋怡這步棋表面看是安撫匈奴,只怕其後還隱藏著其他的事情。
一時間,父子二人皆沒有開口言論和親一事,宋培臣沉吟思索,宋南細細觀察,二人心思各異卻又紛紛藏得極深。
「怡兒的事情,是聖上欽定,為父也只是按照聖上的意思行事。幸而皇上點出的是怡兒。」半晌,宋培臣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無奈與感傷。
宋南聽之,神情依舊,並未出言安慰宋培臣,只是淡淡地出聲,「父親這些年對端怡公主也甚是用心。想來皇上定覺得宋家的女兒不管嫡出還是庶出,只消是父親的女兒,定是出類拔萃,又唯恐父親寒心,這才選了端怡公主吧。」
此言一出,宋培臣猛地收起眼底臉上漸漸浮現的那片感傷之情,轉而看向宋南,卻見兒子眼觀鼻、鼻觀心地挺直端坐檀木椅上,一時竟有些感歎兒子漸漸長大,竟能從自己的隻言片語中抓到重點從而旁敲側擊,看向宋南的目光中不由得漸增正視之色,改而嚴肅道:「此事已定,你也莫要深究。幸而選出的並非輕塵與書瑤,這也是皇上對宋家的恩典。九月十四日府上將宴請寧郡王,你隨為父一同出席。」
說著,宋培臣轉移了話題,似是擔心宋怡的話題再經深談,會讓宋南探知此事背後的真正的用意。
宋南眼簾半垂,眼底一抹譏諷一閃而逝,卻點頭應下,「是。」
說著,宋南抬起頭,雙目清明地看向宋培臣,言語清晰道:「兒子此番前往北疆,曾遭遇賊人偷襲,多虧宋家祖上保佑才能逢凶化吉。此番回京,兒子便想著去後山為祖先們供奉香燭,還請父親為兒子準備一應事物。」
宋南言辭懇切,表情認真,仿若當真在北疆遇到了賊人。
而宋培臣手上得到的消息,宋南的確有一段時日曾失蹤在相府暗衛的眼皮下,不由得信了宋南此番言辭。
只是,宋南提及前往後山敬香,卻又讓宋培臣想起前不久後山遭人闖入之事,唯恐宋南發現後山祠堂內藏著的人,宋培臣拒絕道:「寧郡王此番前來可是為了輕塵,你為輕塵的哥哥,現下的心思應當放在此事上。至於前往後山敬香,我讓宋管家代勞也可。」
見宋培臣拒絕,宋南緩緩垂下眼簾,方才清明的眼底瞬間浮上一層寒霜,聲音卻依舊清晰明朗,「是,兒子告退。」
語畢,宋南起身,對宋培臣行禮後轉而大步走向門外。
「南兒。」宋培臣卻在宋南一腳跨出門檻時出聲叫住了他。
聞聲,宋南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宋培臣,問道:「父親還有何事?」
宋培臣沉思片刻,這才開口,「好好休息。」
見宋培臣欲言又止,宋南心生警惕,卻並未表露分毫,只淡淡地點了點頭,這才轉身離開書房。
「出來吧。」待宋南離開,宋培臣這才出聲將已經候在書房暗處的暗衛首領叫出來。
「相爺。」暗衛首領快速從暗處現身,躬身立於書桌前,等候宋培臣的差遣。
宋培臣卻是轉目看向窗外,沉靜的眸子讓人瞧不出他藏著怎樣的思緒,輕搭在書桌上的右手食指則輕點著桌面,似是在思索著某事。
半晌,才聽到宋培臣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內響起,「女國的兩位公主可都是由沐靖一沐清一一路護送到京城?」
「迎接的隊伍中安插了我們的人,的確是靖世子與清郡王一路護送二位公主入京。」暗衛首領細細地回答著宋培臣的問題,不敢有半點疏忽。
聽著暗衛首領謹慎的回答,宋培臣面色冷峻帶著一抹沉思之色。
暗衛首領見之,亦只是靜立於書桌前,不敢妄加猜測,只對主子的提問依據事實回答。
「女國的隊伍中,可有可疑人物?」半晌,宋培臣再次出聲詢問,只見他深眸微細,似是有所懷疑。
暗衛首領細想片刻,這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回相爺,並未發現可疑人物。使團所有人在進入大夏邊境時,靖世子與清郡王二人均是親自清點,並未多一人,也與呈上來的人員名單相符。」
末了,暗衛首領稍作停頓,抬眼瞧瞧打量宋培臣一眼,這才大著膽子小心出聲詢問,「相爺,您是否發現了不妥之處?」
見暗衛首領提起,宋培臣一時沉默了下來,有些勞累地放鬆了原本緊繃的身子靠在椅背上,抬手輕輕捏了捏眉間的鼻樑,略顯得有些擔心道:「方纔南兒提出想前往後山祭拜宋家祖先。南兒平日裡話雖少,但本相對他的瞭解卻不少,依著南兒的性子,絕對不會相信怪神亂力之說。可他方才卻提及要去後山。且此次南兒前往北疆,本相有些懷疑有人在南兒面前說了什麼。」
宋培臣緩緩開口,將方纔在宋南發現的些許異樣慢慢說了出來。
暗衛首領聽之,心底大駭,面色稍變,一時間整個人嚴肅緊張了起來,皺眉想了想,開口道:「相爺,您是懷疑女國的人事先接觸過公子?」
瞧著暗衛首領擔心的模樣,宋培臣亦是皺眉深思,雖知道宋南即便知曉生母之事,但他依舊是自己的兒子,想來也做不出偏幫女國之事,卻依舊謹慎道:「祠堂內的人不能留了,找機會處置了,免得南兒起疑。至於安排在匈奴那邊盯梢的人,讓他們盯緊點。赫連昊德此次被聖上賜婚,卻欣然接旨,想來還有後招。尤其那人如今藏在匈奴使者團中,若他出面,事情會變得更加棘手。」
「相爺的意思是?」聞言,暗衛首領以手刀做了個砍殺的動作。
宋培臣卻是搖了搖頭,深思後才下命令,「聖上的意思是靜觀其變。他們此刻身在大夏,若此時喪命,匈奴定會不依不饒,豈不是中了他們的奸計?至少要找到替罪羔羊,這才能動手。讓你的人盯緊住,讓他的活動範圍永遠只能在驛館的客房內。」
「是,卑職明白了。」暗衛首領用力一點頭,又見宋培臣不再下達其他的命令,這才如來時般隱身入暗處,消失在宋培臣的眼前。
書房內再次只剩宋培臣一人,只見他一手推開眼前的折子站起身,負手走到窗邊,抬頭望著藍天的雲卷雲舒,眼前卻浮現出那張早逝的傾城容顏……
宋南出了書院,一路走回南院,而南院拱門外早已站著等候多時的易風。
見到易風,宋南冰冷的眼底浮上一抹淺笑,稍稍融化了眼中的寒意。
易風望著安全歸來的宋南,激動之情難以言表,一個箭步走上前,朝宋南深深地行了一禮,略帶著一絲哽咽道:「公子,你總算是安全回來了。」
宋南心底激動,卻並未太過表露在面上,只是抬手將易風扶了起來,用力地在易風的肩頭拍了拍,用眼神示意易風進屋細談,隨即抬步率先走入南院。
「你前去簡王府,告知寧郡王,說我按照計劃已在宋培臣面前露出破綻。下一步,就請寧郡王為我增派暗衛。」雖不想陳簡玨的情,但宋南心中清楚,簡玨手下之人皆是能人干將,莫說比自己手下所培養的侍衛精幹,甚至比宋培臣手上的暗衛還要厲害。既然輕塵選擇相信簡玨,他自然是信任輕塵的眼光。
易風雖不知宋南何時與寧郡王有了交集,但見宋南面色冷肅,便知事不宜遲,匆匆對宋南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簡王府。
「本王知曉了,你回去告知你家公子,屆時本王會派人與他接線。」簡王府書房中,簡玨聽完易風的稟報後思索片刻便做出判斷。
易風不想寧郡王竟一口應下公子的要求,心底雖詫異,但觸及簡玨請他離開的視線,忙對簡玨行完禮,悄聲離開簡王府。
「郡王,看來宋相著急了。」待得易風離開,原本靜立於書房一角的袁天這才輕聲開口。
簡玨只是勾唇一笑,含笑的臉上隱隱露出一抹謹慎,「宋培臣可不是焦躁的性子。只是,宋南畢竟是他寵愛多年的『嫡子』,兒子有異樣,他豈會放任不管?更何況,宋南的異樣可能關係到相府將來的命運,宋培臣更加不會坐視不管。」
淡淡地吐出這番分析,簡玨卻沒有久待書房的打算,而是站起身離開座位,大步朝著書房外走去。
袁天見狀,忙舉步跟上,緊緊跟在簡玨身後護其安危。
踏出書院,二人穿過大半個花園,朝著簡王府內最幽靜的院落而去。
尚未走入院落,已聞到一股中藥味從院落中瀰漫了出來,簡玨跨入拱門,果真見左立行正蹲在藥爐前煎藥,未免打破寧靜,簡玨只低聲喚了一句,「左叔。」
左立行聽出簡玨的聲音,暫時放下正搖著的扇子站起來轉身笑看向簡玨,有禮道:「郡王。」
簡玨輕點頭,目光卻已經越過左立行看向坐落在院子正中的正屋,低聲道:「祖母在裡面。」
瞧出簡玨有事而來,左立行立即點頭道:「老王妃一早就過來了。」
言語之中,透露出一抹惋惜心疼,好端端的簡王世子,卻被那群人毒害成了活死人,怎能不讓人心痛?
「我知道。」見左立行每每提起自己哥哥時均會無意識地流露出一絲哀傷,簡玨面容稍肅,隨即低聲對袁天道:「我進去看看大哥,你在外面陪著左叔。」
語畢,簡玨不等袁天回話,已舉步往正屋走去。
屋內不似以往緊閉著所有門窗,此刻陽光透過打開的窗子灑進正屋內室,清風徐徐,吹去曬去了沉悶多年的藥味,帶來一絲清爽。
那張雕花木床邊坐著滿頭銀絲的簡老王妃,此刻她正拉著床上孫子的手默默流淚,哀戚心疼之色佈滿眼底臉上。
簡玨放輕腳步、放緩速度,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至親,面色隨著腳步的走近越發肅穆冷峻。
「玨兒。」待他走到老王妃身旁時,簡老王妃低聲開口喊道。
「祖母。」簡玨靜立於簡老王妃身旁,低頭看向床上躺著的人,只見自己大哥雙頰深陷、膚色泛著不健康的蒼白、四肢骨架清瘦虛弱,整個人躺在床上毫無生息,就連他最至親的祖母與弟弟來到跟前亦是毫無所絕。
一時間,簡玨心頭發苦,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
「這麼多年了,他們竟將我的孫兒糟蹋成這樣!」怒上心頭,簡老王妃壓抑著心頭的恨意,咬牙切齒地低吼道。
「祖母,小心身子。」簡玨忙伸手扶住簡老王妃搖搖欲墜的身子,蹲在老王妃的面前,面色同樣沉痛地開口。
簡老王妃低頭瞧著孫子俊美無雙的容貌,憶起早逝的兒子兒媳,一時間悲上心頭,鬆開握著大孫子的手改而緊握住簡玨的右手,氣憤道:「他們忌憚我們,卻又讓我們為了他們的江山拋頭顱灑熱血,這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早些年祖母忍下這口氣,是因為你年幼,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能有何作為?而你哥哥卻早被他們害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可這次,祖母卻不再忍了。我的兒子、孫子過的怎樣的日子,旁人不知,我老太婆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你母妃臨終托孤,將你托付給浮雲法師,縱使你有浮雲法師這位高僧撫養長大,卻也只是個可憐的孩子,沒有父母的扶持,沒有兄長的協助,憑著自己闖到了今天,孩子,為難你了。」
簡玨見老王妃今日將往日憋在心裡的氣悶盡數發洩了出來,不由得抽出被老王妃握住的手,改而反握住老王妃的雙手,寬慰道:「師父視我如己出,對我傾囊相授,這份恩情,比之世間父子之情有過之而無不及。祖母愛孫兒心切,處處為孫兒打點思索,將井井有條的簡王府交到孫兒的手上,讓孫兒省去了許多煩心事。姑母姑丈表哥更是一力扶持孫兒,讓我在軍中立威,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孫兒又豈會是獨自一人?一路走來,是孫兒的命,但對孫兒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番歷練?皇甫一族忌憚四大藩王府已不是一日兩日,除去咱們王府,其他三大王府也並非沒有想法。如今我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契機。」
說著,簡玨握著老王妃的手微微用力,似是在給予暗示。
老王妃聽完簡玨這番話,心底不禁一陣寬慰,卻還是紅了眼圈,這番話說來簡單,做起來卻是難上加難,簡玨一路走來,點點滴滴的成就又豈是外人看到的這般簡單容易?世人都道公爵好,可是被君王忌憚打壓的王府,日子豈會好過?更何況,外面還有一個對簡王府虎視眈眈的匈奴。
抬手擦了擦快要溢出眼眶的淚水,老王妃將簡玨拉起身,讓他坐在一旁的圓凳上,目光掃過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大孫子,心底終究是傷感地歎了一口氣,這才轉過臉,看著簡玨問道:「此話怎講?」
簡玨見祖母極快地收拾好心情,便知自己祖母極為堅強,即便內心難受,卻極少顯露在他人面前,今日若非是痛到極處,怕也不會在自己面前露出這番會讓他擔憂的神情,又見老王妃問起自己方纔所提的事情,簡玨緩緩開口,「暗衛剛剛查出,匈奴使者團內還暗藏著一名身居高位之人。而宋培臣卻也安插了人手在匈奴使者團下榻的驛館中,暗衛更是密切注意那人的一舉一動,時刻向宋培臣稟報。此番匈奴與大夏和親,平治帝欽點宋培臣的庶女為端怡公主,將其嫁給赫連昊德。這絕對不是一個巧合。」
「如你所說,若這一切為真,只怕匈奴人手中握著某樣讓宋培臣忌憚的東西或事情,這才讓他小心翼翼,更將自己的親生女兒推出去和親。」老王妃遇到的事情多了,只消簡玨稍稍提點,便已想通了這整件事情。
簡玨眼底閃過一絲錯愕,想不到僅憑自己的隻言片語,祖母已經將事情看透,他的祖母果然夠格讓平治帝太皇太后等人在意。簡玨轉念一想自己祖母這些年經歷的風風雨雨,一時間心底無限感慨,朝著老王妃淡淡一笑,不由得對簡老王妃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如祖母所說,匈奴人的手上只怕真握有宋培臣的把柄。宋培臣這些年與匈奴打交道的次數無數,但真正與匈奴王族接觸的機會則有兩次。一次是父王母妃出事那一年,還有一次便是女國太子當年前來大夏途徑北疆這一次。祖母,您不覺得,父王母妃當年出事,太過巧合了嗎?」
隨著談話的深入,簡玨的表情愈發嚴肅冷靜,深不見底的黑瞳中隱隱泛著一層寒芒,卻隱藏在一片冷靜之中,讓人窺視不到他心底的真實想法。
簡老王妃看著這樣的孫兒,心底一片寬慰,她雖折損了長孫,但小孫子卻如此出類拔萃,怎能不讓她欣喜?
這份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與沉穩,讓簡玨在朝中站穩了腳跟,也讓平治帝等人對簡玨多了一份小心與忌憚,不敢輕易拿簡王府開刀。
聽著小孫子將話題導回二十年前兒子兒媳早逝一事上,老王妃眼底一片肅穆之色,瞧著簡玨亦是滿面冷肅,心底原本就存在的狐疑盡數浮現,皺眉開口,「當年慶武帝雖已經立有太子,但其餘幾王卻還是蠢蠢欲動。慶武帝晚期,大夏揮師北上發兵匈奴,咱們簡王府作為北方抵禦匈奴的第一道屏障,自然是首當其衝。慶武帝當時已病重,卻又生怕咱們簡王府與匈奴人聯手,因而派了心腹大臣長孫策與大長公主的駙馬一同前來北疆。只是,卻不想,你父王母妃遭暗算早逝。而長孫策與許駙馬也因軍情洩漏而慘遭匈奴埋伏,險些喪生於漠北。這一連串的事件中,疑點重重。長孫策與許駙馬並非在一處遭埋伏,因而當時帶走大批軍馬的長孫策也是無力營救許駙馬,導致許駙馬之弟為了救許駙馬而死。從此之後,大長公主便與太傅府為敵,這些年兩府從未和解過,始終處於敵對狀態。而當時的京城中,太子卻也突然遭人毒手,變成了傻子。當時匈奴見北疆沒了你父王,長孫策等人亦是出師不利軍中氣勢低落,因而十分猖狂。朝中幾名實力較強的王爺亦是鬥得你死我活。慶武帝在病中,疑心本就重,兒子實力太強,對他而言是莫大的威脅。偏巧太子出事,慶武帝便疑心是匈奴或者幾個兒子的作為。一怒之下,倒是將皇位傳給了當今皇上。這些事情,看似巧合,卻又透著一股不尋常。大長公主本就一心支持太子繼位,卻不想太子遭人襲擊受了重創,而許駙馬又深陷敵人陣地生死不明,一時間,大長公主的注意力便被漠北戰場吸引,疏忽了宮中的走勢。更是因為當時對長孫策見死不救舉止的不斷糾纏討伐,而讓從來都是默默無聞的平王坐上了皇位。如今看來,這些事情最終的受益者,只有當今皇上。」
簡老王妃將二十年前的事情一一捋順,一顆心卻是漸漸下沉,若真如他們所分析的這般,那平治帝登上這個皇位,可真是下足了功夫,當真是一鳴驚人,誰能想到小小宮女所生的皇子竟能夠坐上龍椅,成為天下至尊?
而簡玨今日突然談及此事,想必是有了證據和想法,簡老王妃看向自己的孫子,低聲問道:「玨兒,你手上怕是已經握有證據了吧。」
簡玨聽著簡老王妃的分析,又見祖母問起自己,不禁勾唇一笑,放低聲音開口,「證據不難找。咱們與匈奴斗了這麼多年,彼此熟悉,想要深入漠北,並非難事。誠如祖母方纔所言,平治帝在皇子王爺時期默默無聞,幾乎是皇室中最沒有威脅的人,可他在登上皇位後所採取的一系列的措施與手段,卻是讓人刮目相看。這樣一個有野心有手段的人,又怎麼肯屈居他人之下俯首稱臣呢?且看他對於罪臣的手段便知,此人心狠手辣,為達目的幾乎是不擇手段。只怕當年匈奴輕易破解我軍陣容以及知曉我軍主帥所在地的消息,與他脫不了干係。若如此,平治帝可就是賣國賊了,宋培臣作為他的左膀右臂,定是脫不了干係。」
說罷,簡玨稍作停頓,神色越發凌厲,稍停片刻後,這才緩緩開口,吐出心底已經斟酌許久的話,「祖母,簡家為皇甫家保疆為國兩三百年,為了護衛大夏百姓的平安,簡家不但差點滅在匈奴人的手中,更差點毀在皇甫家手裡。孫兒自幼沒有父母,兄長與祖母如今又是這般境況,這個『忍』字,孫兒打算丟棄了。」
說完,簡玨認真肯定地看向簡老王妃,熠熠生輝的黑眸中是堅定的神色,滿面的寒霜怒意更是將他內心所承受的不忿。
看著自小忍辱負重的孫子,簡老王妃心底一片心疼,抽出原本被簡玨握住的手,在簡玨的手背上用力地拍了拍,隨即開口道:「你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吧。祖母此行的任務,就是為你討個媳婦,然後享受天倫之樂。打打殺殺的事情,你與你姑丈表哥商量吧。」
見自己的祖母並未因為簡王府忠良的形象而勸阻自己,簡玨臉上寒意褪去,對簡老王妃點了點頭,遂起身悄聲離開內室。
簡老王妃目送簡玨的離開,這才轉頭看向始終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大孫子,雙手握住世子的手,眼底含淚地笑道:「你有個好弟弟,祖母有兩個好孫子。」
九月十四日,宋相府。
沐休之日,宋培臣幾乎待在相府休息,這一次簡王府送來拜帖,亦是挑著宋培臣沐休之日。
早在接到拜帖時,相府便以備下了九月十四日所需要的一切吃食器皿,因而即便這一天到來,絲毫不見相府內混亂的場面。
「小姐,今日寧郡王前來拜訪,您需要出席嗎?」早早起床,水綠伺候著玉輕塵梳妝打扮,卻見自家小姐始終是家常的妝扮,便有些好奇地問道。
「郡王與父親有要事要談,我自然不便出席。」玉輕塵望著銅鏡中自己今日所穿的衣衫顏色,隨後從首飾盒中挑出一支同色的玉簪讓水綠為自己簪上,這才低聲說道。
水綠接過簪子,雙手靈巧地將玉輕塵一頭及腰的青絲輕繞幾下,隨後用玉簪固定,隨之又取過幾支小銀簪,將玉輕塵鬢角碎發收拾利落,這才退到一旁。
只是瞧著她家小姐此刻平靜中略顯得有些嚴肅的表情,水綠心頭微緊,直覺有大事要發生了。
玉輕塵合上首飾盒,起身走到窗邊,抬頭望著已經將藍天渲染成淡金黃色的朝陽,目色驟然一沉。
這些日子她與簡玨雖未見面,但每日卻有書信往來。簡玨的信中不但提及他們二人之事,更是將朝中如今的形勢與二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打算仔仔細細地告訴了她。
今日,則是簡玨邁出的第一步,而她能做的就是陪他走好每一步。
宋管家一早便守在相府門口等著簡王府的馬車到來,逼近晌午時,簡王府的馬車緩緩駛入相府門口的街巷。
宋管家見狀,忙提著前擺走下石階,迎上緩緩停下來的馬車,躬身立於馬車外笑道:「奴才見過寧郡王。」
簡玨端坐馬車內,聽到宋管家請安的聲音,便知宋相府到了,抬手整了整衣襟,這才起身跨出馬車,銳利地目光一掃眼前聳立於市井中的宋相府,簡玨走下馬車,眼簾微斂,沉聲詢問宋管家,「宋相可在府上?」
「回郡王的話,相爺吩咐奴才,待郡王前來相府,便讓奴才帶郡王前往花園。」語畢,宋管家讓出身後的石階,立於簡玨的右手邊,側著身子引導簡玨走入相府。
簡玨抿嘴不語,只沉默地帶著袁天隨宋管家跨入宋相府,繞過前廳往花園走去。
宋培臣今日將午宴的地點安排在花園,看來是已猜出他此行的目的,亦是向他表明今日只言婚事不說朝政之事。
花園內的涼亭中,宋培臣早已命人在石桌上擺上了精緻的午膳,此刻他正與宋南二人端坐在涼亭內賞景用茶。
宋南將手上端著的茶盞放回桌面,遠眺著遠處的雙眸在看到簡玨的身影出現時微微瞇了瞇,極小聲地開口問著宋培臣,「輕塵剛剛尋回,父親又何必急著將她許配人家。」
宋培臣亦是注意到簡玨的到來,朝遠處的簡玨微微點了點頭,這才轉目看向身旁的兒子,同樣壓低聲音道:「輕塵不小了,怡兒即將嫁入匈奴,書瑤的婚事為父也替她相看了許久,只剩下輕塵一人,自然不能讓她感到為父有失公允。」
聞言,宋南垂下眼簾,眼底劃過一抹滑稽,心思更是比之前沉了幾分。看來,宋培臣當真是將輕塵當作工具,用她來牽制寧郡王。
若按照宋培臣的安排,宋書瑤的一生前途似錦,可坐上天下女子的至尊寶座,而輕塵卻活該成為宋書瑤的陪襯,只配給宋書瑤提供幫助。
若簡玨是荒淫無度之人,亦或者輕塵與簡玨無夫妻的緣分,這豈不是害了輕塵一輩子?
思及此,宋南只覺心頭升起一抹寒意,直直侵入他的骨髓血液中,卻也更加堅定了之前的選擇。
「讓宋相久等了。」父子二人的對話隨著簡玨的出聲而停止,簡玨走入涼亭內,寒目掃過靜坐在涼亭中的父子兩,繼而轉開視線看向宋培臣,冷聲道。
見簡玨已來到眼前,宋培臣與宋南同時起身,拱手對簡玨出聲,「寧郡王客氣了,請坐。」
三人坐定,袁天與宋管家分立於涼亭左右側。
酒宴間,宋培臣是主人家,自然需款待貴客,只見他從石桌上拿起一小壇尚未開封的酒瓶,當著簡玨的面打開。
一時間,莫說小小的涼亭,就連整座花園亦是飄滿酒香。
聞著縈繞在鼻尖的酒香,宋培臣滿意地點了點頭,首先為面色冷淡的簡玨斟滿一杯酒,這才開口道:「這是相府藏了十幾年的女兒紅,寧郡王嘗一嘗。」
簡玨伸手端起面前精緻的酒杯,雙目微斂,看著翠綠色酒杯中盛滿的無色液體,輕輕嗅了片刻,隨即出聲誇讚道:「酒香撲鼻。」
酒香的確撲鼻,但其中所含的意義卻值得人深究。
宋培臣連珍藏十幾年的女兒紅也拿了出來,看來今日是勢在必得了。
思及此,簡玨輕抿的嘴角忽而上揚半度,隱約中露出一抹淡笑,繼而將杯口抵在唇邊,輕抿了一口香氣淳厚的女兒紅。
「宋相用心了,這女兒紅果然醇厚清香,是難得的佳品。」淺嘗輒止地抿下口中的女兒紅,簡玨兩指輕捏著手中碧綠如翡翠的酒杯,淡聲對宋培臣道謝。
宋培臣見簡玨並未沉浸在酒氣中,但卻又喝下了這杯女兒紅,眼底神色微霽,知曉簡玨已明白了他此番的用意,這才淡淡地點了點頭,逕自舉杯飲下杯中的美酒,淺笑道:「明日皇上在宮中設宴為各國洗塵,匈奴女國等一眾小國部落貴客們均會出席宮宴,想必會有一番熱鬧了。前不久赫連公主前去簡王府探望老王妃,卻被告知老王妃身體抱恙,不知如今她老人家身子如何?太皇太后時常惦記著老王妃,想必是希望老王妃出席明日的晚宴。」
宋培臣一改在他人面前的深沉寡言,面對簡玨卻是話多了起來,只是兜兜轉轉說了這麼些,聽上去似乎只是在絮叨些無所謂的小事。
簡玨見宋培臣話中不離自己的祖母以及太皇太后,把玩著酒杯的右手微頓,隨即將酒杯擱於桌面,面色坦然地迎上宋培臣步步試探的臉孔,不露聲色道:「祖母身子已好多了,多謝宋相關心。太皇太后福澤延綿,有她老人家惦記著,祖母定會無恙。」
簡玨一言一行皆是滴水不漏,讓原本等在一旁想窺視他思緒的宋培臣心底一陣失望,始終有些看不透簡玨下一步要走的棋。
眉心稍稍一皺,宋培臣心思一轉,繼而掩去眼中一切想法,接著笑道:「寧郡王所言極是。當初輕塵初入相府時亦是身體抱恙,卻蒙得太皇太后抬愛,如今也痊癒。如今回想起來,太皇太后當初對輕塵的確是頗多寵愛,本相的女兒也差點成了太傅府的大小姐。」
「玉小姐的確資質過人,長孫太傅好眼光。」簡玨順著宋培臣的話接了這麼一句。
宋培臣細觀簡玨神情,見他雖表情淡淡,但提及玉輕塵時神色卻略顯得柔和,想來簡玨亦是對玉輕塵的容貌有所心動吧。
食色性也,男子再多的寡情,但面對絕色的女子一會化成繞指柔,更何況玉輕塵的確是一名絕色佳人,擁有得天獨厚讓男子心動的資本。
稍頓片刻,宋培臣略顯得有些心痛地開口,「只是,本相千辛萬苦尋回來的女兒又豈能入了他人的家門族譜?本相沒有將她養在身邊撫養成人,這已是本相心中憾事,又怎能不看著她出嫁?」
「妹妹有父兄,即便一輩子養在閨中,也並無不可。」卻不想,簡玨尚未表態,原本安靜地坐在席間用膳的宋南突然插話,言語間竟大有不讓玉輕塵出嫁的傾向。
聞言,簡玨原本緩和的表情微冷,挑眉斜眼射向面無表情的宋南,冷然的視線中夾雜著一抹凌厲的殺氣。
宋培臣更是暗自瞪向多嘴的宋南,今日讓宋南作陪,便是以家宴的方式款待簡玨,卻不想宋南居然說些不和場合的說辭,讓宋培臣心底惱怒卻又不能表露在臉上,唯有暗暗瞪了宋南一眼,警告他多吃飯少說話,繼而又轉目打量起對面的簡玨。
「本王說句不好聽的,宋相總有一天離世,宋公子也有娶妻的一日。二位皆不能護著玉小姐一輩子,難道你們忍心看她遭受世人白眼議論?倒不如為她覓得佳婿,讓她過上正常的日子。」簡玨並未迎上宋培臣打量的視線,而是冷目直視宋南,冷笑著說出這番事實。
果不其然,宋南聽之,面色微黑,顯然是被簡玨戳中了肋骨,繼而緊抿雙唇,只埋頭於眼前的酒杯之中。
簡玨見宋南敗下陣來,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瞬間回頭看向宋培臣,速度如電光火石竟讓宋培臣來不及掩蓋起滿目探尋的視線,被簡玨盡數瞧去。
眼見自己的神色被簡玨看去,宋培臣輕咳一聲掩去不適,右手執起面前的象牙筷為自己夾了一塊乳鴿肉,藉以轉移簡玨的注意力。
見狀,簡玨並未出言戳破宋培臣的心思,反倒是不受影響地接著方纔的話題繼續往下說道:「堯郡王是玉小姐的同門師兄,有對玉小姐情深意切。本應成全堯郡王的一片癡心。只是,成全了堯郡王的心意,本王的心意卻是無從寄托。如今玉小姐閨中待嫁,不知宋相為她相看中了哪家公子?」
宋培臣將小塊蘸了醬汁的乳鴿肉送入口中,卻是有些膩味的輕皺了下眉頭,口中原本鮮嫩的乳鴿肉在這稍顯炎熱的天氣中食用,當真有些油膩,嚼肉如嚼蠟,讓宋培臣端起手邊的酒杯一口飲盡杯中的美酒,這才重新抬眼看向簡玨,心思微轉了片刻,沉吟著開口道:「堯郡王金殿請旨賜婚,卻被皇上駁回。原因無他,只因他是湛王府的郡王。這一點,想必寧郡王心中明白。本相也不與寧郡王拐彎抹角,湛王府這些年日益壯大,這在皇上眼中,卻是一個威脅。」
簡玨因宋培臣一句『不與他拐彎抹角』而再次舉起手邊的酒杯,再次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水,唇邊隨即蕩漾開一抹夾雜著寒意的淺笑。
宋培臣心思極深,何時與人坦誠相待過?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可真是讓人覺得諷刺。
「哦?湛王府不行,那宋相以為我簡王府呢?宋相是皇上最信任的大臣,想必對皇上的心思能揣測地**不離十,不知簡王府在皇上眼中是否也如湛王府那般刺眼?」簡玨把玩著手中的空酒杯,淡聲問出這句極為敏感的話,但他臉上神情偏又舒展怡然,仿若此刻只是閒聊家常,與朝政大事絲毫沒有關係。
宋培臣亦是沒有料到簡玨會單刀直入地提出這個問題,原本打算與簡玨迂迴談話,此刻倒是因為簡玨的快人快語而瞬間導入正題。
只是,簡玨的問話卻也讓宋培臣瞬間明白,對方心中怕是存了與湛王府較量的心思,更是覺得簡王府能在這場爭奪戰中取勝,這才敢在自己面前直言。
腦子快速運轉著,宋培臣也不再兜兜轉轉,只見他放下酒杯,神色凝重地看向簡玨,緩緩開口說道:「寧郡王既然想知道,那本相就直言了。簡王府盤踞北疆兩百多年,雖是為皇上守護北邊疆土,但手上的兵權卻同樣是把雙刃劍。寧郡王覺得呢?」
宋培臣點到為止,卻是將『兵權』的問題提到了桌面上,頭一次在簡玨的面前撕開了雙方這麼多年來爭鬥的真相。
宋培臣話落,簡玨將手中原本把玩著的酒杯放回了桌上,收起嘴邊的冷笑,面色微寒地看向宋培臣,寒聲道:「當初劃分藩地時,是先祖皇帝親自將北疆劃分給簡王府的,而並非我簡王府私下圈地故意霸佔北疆,因而宋相方才言辭中的『盤踞』二字實為不妥。宋相是否忘了,本王早前已將建立騎兵營的事情上報朝廷,並未向皇上隱瞞絲毫,簡王府更沒有擁兵自重,這番忠心,難道還要遭居心叵測之人的猜忌陷害嗎?」
既已點破此事,宋培臣自然不能將眼前的宴席當作家宴,收起方才稍顯閒適的神色,宋培臣正色道:「寧郡王莫忘,您只是上報朝廷,可騎兵營的兵權,卻還是在您的手上。本相只想做純臣,也只忠心皇上一人,若此時答應寧郡王,將小女許配給寧郡王,本相這個純臣,怕也不會『純』了。」
「呵呵。」聞言,簡玨忽而朗聲大笑了起來。
宋南冷目旁觀著這二人之間的爭鋒相對,卻更加看清了宋培臣恬不知恥的嘴臉,想要收回簡玨手中的兵權,卻又打著忠臣的旗號、拿著女兒的閨譽做賭注,實在是讓人不齒。
笑畢,簡玨淡淡地開口,「宋相為何不早說,本王早已準備,又何必浪費這般多的口舌?」
說著,只見簡玨右手輕翻,一枚青玉做成的令牌赫然躺在他的手心,令牌中間凸顯出來的刻字赫然雕刻著一個『騎』字。
宋培臣視線瞬間掃過平躺在簡玨手掌心的碧綠色令牌,隨即抬起頭看向簡玨,耐心等著對方開口。
簡玨見宋培臣不但看清楚了自己手掌心的令牌,更是辨別出令牌的真假,修長的手指輕拿著令牌,緩緩開口,「本王接掌簡王府這些年,與匈奴交手無數次,因匈奴人擅長騎射,便也建立了這支騎兵營。這支騎兵營比之匈奴毫不遜色,對大夏軍隊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助力。此次進京,本王本應早將這令牌上交,只是卻不想這次進京竟能遇上本王想娶的女子。偏偏堯郡王對她亦是不肯放手,本王這才將這塊令牌暫時收了起來。今日宋相既然以家宴待之,又取出了珍藏多年的女兒紅,想必宋相的心中早已有了決定。本王自是願意以騎兵營為代價,求娶玉小姐為本王的正妃。不知宋相還有何疑問?」
簡玨說得坦白,明明白白地告訴宋培臣,用一個玉輕塵換取五萬騎兵營,這個誘惑可謂甚大。
只是,宋南在聽完簡玨的說辭後卻深深地皺起了眉頭,清亮湛黑的眼眸冷冷射向簡玨,寒聲質問道:「寧郡王的意思是,我妹妹是貨物,竟用來交換區區的騎兵營?」
「南兒!」宋南話音尚未落地,涼亭中瞬間想起宋培臣嚴厲的警告聲。
只可惜此刻宋南滿心滿眼的皆是簡玨方纔的一番解釋,想起辛苦尋來的妹妹即將被宋培臣當作貨物交換簡玨手中的那塊令牌,宋南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鐵青著面色執著地冷視著簡玨,似是與簡玨較勁,亦彷彿是想逼迫簡玨放棄這個念頭。
簡玨卻是不為所動,仿若沒有察覺到宋南對他的敵意,竟是偏著頭,眼簾微斂凝視著手中翻動著的令牌,只是他嘴邊露出的那抹淺笑卻清楚明白地告訴宋南,對於玉輕塵,他是志在必得。
宋南冷目逼視簡玨,面上一片寒霜,對於宋培臣警告的責備聲充耳未聞,只執著於對簡玨的無聲討伐中。
宋培臣按捺著心頭的怒氣,冷靜地轉目看向宋南,卻發現這個自小讓他引以為傲的兒子竟不聽他的警告,一時間面色不由得沉了幾分。
心底不禁輕歎,宋南畢竟沒有入仕,不夠清楚如今朝中的局勢,他可知,他此刻的兒女情長為了妹妹的將來打算,卻極有可能讓朝廷讓皇上的手中流失一條有力的臂膀。
簡王府自從被簡玨接手後便始終處於蒸蒸日上的趨勢中,也正是從簡玨接手簡王府後,北疆漸漸安穩了下來,漠北的匈奴再也不敢輕易出手對北疆進行掠奪。而這一切,除去簡玨絕佳的統領才能外,更為重要的便是他的手中有一支連匈奴人也為之忌憚的軍隊。
宋南這些年雖在外遊歷長了不少見識,但終究是涉世未深的愣頭青,在他心中妹妹的份量超過了這塊令牌的重量。
可宋培臣卻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這支有五萬正規編製的騎兵營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得到這支騎兵營,即便將來北疆沒有了簡王府,匈奴人也不敢對大夏產生輕藐。更何況,如今比之塞外的匈奴,讓皇上更為頭疼的便是手握重兵的簡王府。
若能以一個女兒換得五萬騎兵,這筆買賣穩賺不賠。更何況,他宋培臣犧牲兩個女兒,讓最看重的書瑤坐上坐穩新帝皇后的寶座,這筆買賣,不虧。
思及此,宋培臣略微拉下臉,眼露苛責地看向宋南,沉聲下命,「你退下吧。爹與寧郡王有要事要談。」
聞言,宋南猛地回過神來,滿目不可置信地轉而瞪向宋培臣,一時間竟不顧場合地出聲質問宋培臣,「父親,您不會打算用輕塵交換這塊令牌吧?」
直言不諱的問話,瞬間讓宋培臣面色變得更冷,射向宋南的目光中已是盛滿怒意,原本輕捏著酒杯的手猛地改為緊握,顯然是在壓制心頭不斷湧上的怒意。
「宋管家,送公子回南園。」沒有回答宋南的質問,宋培臣出聲吩咐宋管家親自送宋南回南園,顯然此刻的他不想再看到宋南。
原本守在亭外的宋管家聽之,忙轉身快步走入亭內,眼瞧著宋南又要出言頂撞宋培臣,宋管家趕緊出聲,「公子,請回吧。」
宋南臉色同樣難看,雙唇緊抿,臉色緊繃,一雙厲目在宋培臣與簡玨二人身上來回掃視,卻發現這二人早已是打定主意做這筆買賣,宋南猛地站起身,滿身怒意的拂袖而去。
宋管家忙看了宋培臣一眼,見宋培臣對他稍稍點了下頭,宋管家這才快步追上宋南,親自護送他離開。
直到宋南的身影消失在花園轉角處,宋培臣這才收回目光,淡聲開口,「讓寧郡王見笑了。小犬與輕塵雖不是自小一塊長大,但這兩個孩子感情卻十分深厚,最是見不得輕塵受委屈。」
「宋相客氣了。」簡玨同樣淡聲回了一句,繼而不再言語,等著宋培臣開口。
「本相想知道,輕塵在寧郡王的心中,當真有這麼重要?為了她,竟能放手五萬精兵。本相甚是不解,還請寧郡王解惑。」宋培臣老謀深算,雖已看到簡玨將兵符拿了出來,但心底同樣有疑惑,為何簡玨會為了玉輕塵做出這樣的犧牲和讓步?更何況,玉輕塵是他的女兒,這一點舉國皆知,簡玨怎就挑中了她?這讓宋培臣心生疑惑,十分不解。
「為何她不能與五萬精兵相比?兵可再訓練,只是這世上只有一個玉輕塵。本王誠心而來,宋相這是在疑心本王的用心,還是說宋相在擔心本王藏有陰謀?」簡玨緩緩開口,口氣篤定堅定,不見半點猶豫與遲疑,尤其提到玉輕塵時,他眼底寒霜竟有一瞬間的鬆動,這一切落在始終注視著他的宋培臣眼底,讓宋培臣看個了明白。
宋培臣瞧著簡玨神色的微變,卻也跟著皺了下眉頭,將緊握在手心中的酒杯輕放回桌面,略帶著一絲奸詐地開口問道:「寧郡王的意思是,若非有輕塵,郡王還不打算向朝廷上報這五萬騎兵?」
聽出宋培臣話中所藏有的陷阱,簡玨但笑不語,笑而不答,只是方才眼底神色的鬆動卻在瞬間又凝結成冰。
宋培臣見簡玨避而不答,一時間有些琢磨不透簡玨的心思,但那塊被簡玨暫擱在桌面的兵符卻再次吸引住了宋培臣的視線,只見他伸出手,打算將兵符收於衣袖中。
卻不想,簡玨快他一步將兵符拿在手中。
宋培臣抬眼,冷目射向簡玨,沉聲道:「寧郡王這是何意?為何又要收走兵符?」
簡玨輕握著兵符,無視宋培臣陰沉的面色,平靜道:「本王今日帶著兵符前來,便打定主意定下玉輕塵。宋相收了兵符,是不是也要給本王一個保證?」
他雖是將領,卻也從不做虧本的生意。宋培臣若是在收走兵符後反悔,自己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瞧著簡玨一副精明的模樣,宋培臣定下心神,收回伸出的右手,出聲問道:「保證?寧郡王想要怎樣的保證?」
簡玨忽而揚唇一笑,雙目滿含精銳之光地盯著宋培臣,認認真真地開口,「本王已將聘禮一同帶了過來,今日便定下與玉小姐的親事,宋相覺得如何?」
聽完簡玨的說詞,宋培臣心頭一震,目視簡玨胸有成竹的表情,宋培臣深知在他們算計對方時,對方亦是防備著他們。
「袁天。」見宋培臣沉默不語,簡玨出聲將亭外的袁天叫了進來吩咐道:「去相府外,將本王帶來的聘禮搬進來。」
「是,郡王。」袁天一板一眼地應下了簡玨的吩咐,隨即轉身,大步離開涼亭。
「難道宋相不願?」見宋培臣還未開口回答自己的提問,簡玨直截了當地開口詢問。
宋培臣收起心思,沉聲開口,「婚姻大事,寧郡王前來相府之前,可有與老王妃商量過?本相一會也要將兵符送去宮中,怕是不能清點聘禮。」
言下之意,便是對簡玨自作主張將聘禮搬入相府的拒絕。
簡玨不以為意,逕自開口說道:「祖母此次進京便是為了本王的婚事,她老人家此刻正在宮中與太皇太后說這件事情,因而宋相不必擔心。說到皇宮,既然宋相一會要進宮,不如就替本王與輕塵討一份賜婚的聖旨,這樣輕塵能風光嫁人,也能絕了某些人的心思。」
這裡的某些人,自然指的是對玉輕塵不肯罷手的湛然。
語畢,簡玨將手中握著的兵符放在桌面,隨後緩緩將兵符推到宋培臣的面前。
宋培臣伸手取過兵符收入衣袖中,再次抬眼看向簡玨,卻見對方在辦完所有事情後再次恢復了冷峻的模樣。宋培臣頓時心生警惕,想不到簡玨竟悄無聲息地所有事情辦妥,到了自己的面前,仿若只是走個過場。這一切,到底是誰得益最多?又到底是誰算計了誰?
「袁天會將禮單交給輕塵清點,本王先告辭了。」事情辦完,簡玨也不再久坐,優雅地起身,並不等宋培臣與他一同步出涼亭,逕自率先離開了久坐之地。
宋培臣望著簡玨離去的背影,面色驟然冷沉,眼底閃過一抹陰鷙,好個寧郡王,果然名不虛傳。能讓凶殘狡詐的匈奴人膽戰心驚之人,果然是有過人之處。今日竟連自己也被簡玨繞了進去,最後倒成了他的跑腿了。
「相爺。」這時,宋管家回到涼亭,見亭中只剩宋培臣一人,一時有些不解,便走近宋培臣出聲喊了一句。
「南兒呢?」想起今日讓他丟人現眼的宋南,宋培臣心底更覺氣悶。
「公子去宋園看望大小姐了。」宋管家如實以報。
「哼,婦人之仁。」宋培臣冷哼一聲,隨即站起身,吩咐道:「備車,本相要進宮一趟。」
「是。」宋管家不敢有半絲懈怠,立即走出涼亭準備馬車。
宋園內。
宋南面若寒霜地坐在玉輕塵的對面,而玉輕塵卻是一手支在窗稜上,雙目盯著樓下院中的景色。
半晌,玉輕塵轉過頭,笑看向宋南,低聲道:「行了,哥哥,宋管家已經走遠了。」
聽到這一句,宋南猛地呼出一口氣,臉上寒霜瞬間隱去,改而換上一副淺笑的面孔,搖頭嗤笑了下,感歎道:「我今日總算是見識到寧郡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了。」
瞧著宋南放鬆的神情,玉輕塵搖頭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團扇為他斟了一杯清茶,這才開口說道:「哥哥也不遑多讓。你沒看到,方才宋管家跟在你身後焦急萬分的模樣,想必是被你嚇到了。」
宋南接過玉輕塵遞過來的茶盞喝了一口,緩了口氣,「還不是為了配合寧郡王演戲?否則宋培臣又豈會這般容易將你換那塊兵符?只是……」
說著,宋南臉上笑意散去,改而換上嚴肅的表情,認真地看著玉輕塵,問道:「輕塵,你不介意簡玨拿你當作貨物交換?我雖知今日之事是權宜之策,只是簡玨太深不可測,若這一切是假象,吃虧吃苦的將是你,你就這麼肯定簡玨不會負你?」
宋南心底擔憂,這個妹妹自小命運多舛,他不希望妹妹再遇負心漢,否則,倒不如將輕塵一輩子帶在他的身邊。
看出宋南發自內心的關心,玉輕塵心底一暖,淺笑著搖了搖頭,神色卻極其堅定,同樣認真道:「對武將而言,最為重要的便是將士。更何況是五萬精兵強將,這對簡王府而言是何等的珍貴。他拿出珍貴之物換我一個,我為何不點頭?更何況,哥哥也說這是權宜之策,又何必有這樣的擔憂?」
見玉輕塵並無半點擔憂之色,宋南低聲道:「看來,你們二人早已商量好了。」
「兩情相悅,最基本的便是信任與坦白。我不欺他,他不瞞我,這才能長久。哥哥,我知道你擔心簡玨將來會負我,只是,他那樣的一個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何必為了我而費心設計這些?他也不必為了我而冒這個險。」玉輕塵寬慰著即將失去妹妹的哥哥,心底有些好笑,卻又為宋南的關心擔憂而暖心不已。
玉輕塵說得認真,表情亦是虔誠,宋南聽之看之,嘴角浮上一抹苦笑,心中卻清楚,這妹妹當真不是自己的了,已經被簡玨那傢伙給完完全全的霸佔住了。
唉,罷了罷了,女生外向,這句話果真不假。幸而輕塵身後還有女國支持,將來若簡玨心思不純,自己定會為妹妹討回公道。
玉輕塵並未漏掉宋南嘴邊的那抹苦笑與眼底的那絲堅韌之色,心底滿是感動,伸手握住宋南的手,笑道:「哥哥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聞言,宋南不禁腹誹,心中有數也改變不了他妹妹被搶的事實。
一時間,宋南情緒忽而低落了許多,只悶著頭喝著玉輕塵為他倒的清茶。
「小姐,宋管家又來了。」內室中一片寧靜,水綠淺笑著走了進來,輕聲稟報外面的情況。
「又來了?」玉輕塵挑眉,忽而又展眉一笑,心底已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
「讓他去花廳候著。」宋南聽到宋管家又折返了回來,原本不爽的心情更加不悅,放下手中的茶盞出聲道。
水綠抬眸看了看自家小姐,見玉輕塵對她輕點了下頭,低聲回道:「是。」
語畢,水綠對二人福了福身,繼而轉身離開內室。
「看來,他已經將事情辦妥了。」玉輕塵目光掃過宋南略微嚴肅的表情,輕笑著說道。
「走吧,看看他為你準備了什麼聘禮。這些東西既然送到你的院子,你自個收好了,莫要入了那對母女的手中。」宋南跟著玉輕塵站起身,卻仍舊有些擔心地叮囑道。
玉輕塵點頭,與宋南一同走向花廳。
「公子,大小姐。」見兄妹二人走入花廳,宋管家淺笑著對二人行了禮。
而此刻的花廳內早已堆滿了一箱箱的聘禮,數量之大讓人咋舌。
「請大小姐過目,這是簡王府送來的聘禮單子,奴才已命人將聘禮盡數搬入宋園,除去花廳的這些,尚有不少暫時放在院子中,只等大小姐清點完入庫。」宋管家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中捧著的那份極厚的禮單交給玉輕塵。
玉輕塵接過禮單後便轉交給水綠,吩咐道:「你帶著啞娘將禮單上的東西全部核對一遍,再將聘禮暫時收入咱們院中空著的廂房內。」
「是,小姐。」水綠捧過禮單,對啞娘點了點頭,二人一同步出花廳。
「還有何事?」見宋管家並未在上交禮單後立即離去,玉輕塵淡聲問道。
宋管家見這位大小姐極有主意,便笑著開口,「相爺讓小的囑咐大小姐,明日宮宴,大小姐可隨夫人用過午膳再進宮。」
「知道了,若沒有其他事情,你去忙吧。」玉輕塵點頭,表示自己已經將宋培臣的囑咐聽入耳中,遂將宋管家打發離開。
「既如此,你今日早些歇息吧,明日進宮,怕又要面對那些面目可憎之人。」直到宋管家離開,宋南這才開口叮囑玉輕塵。
聞言,玉輕塵抿嘴一笑,卻也出聲囑咐宋南,「哥哥明日也小心些,刀劍無眼,可別讓自己受傷了。」
宋南慎重地點了點頭,遂轉身離去。
九月十五日,晌午。
用過午膳,宋夫人便派人前來宋園傳玉輕塵,告知她出門進宮時辰已到。
玉輕塵今日擇選了一套鵝黃色裙裝,縷縷青絲被挽成髻,再以珠釵點綴,只是與往常一樣,素雅絕美的臉上依舊脂粉未染。
玉輕塵領著水綠與啞娘一同步出宋園,待來到相府門外時,發現門外則停著兩輛馬車,宋夫人的婢女立於第一輛馬車外頭,看到玉輕塵後對她福身行禮,隨後才登上身旁的馬車。
見狀,玉輕塵明白宋夫人是不想與自己同坐一車,這才命宋管家準備了兩輛馬車。
只不過,宋夫人怕也不知,自己也並非願意與她同乘一車,她此舉倒是正中玉輕塵的心意。
待主僕三人坐上馬車後,相府侍衛這才護送自家夫人小姐往皇宮駛去。
「小姐,今日天色可真好。」雖然已到秋日,但外面日頭威力不減,依舊火辣辣地照射著大地,水綠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見日頭毒辣又忙將車簾放下,轉身坐好笑著對玉輕塵說了一句。
玉輕塵勾唇一笑,目光似有若無地掃了眼沉默地坐在車中的啞娘,這才對水綠說道:「皇上設宴,總會讓欽天監精算當日的氣候,自然會挑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
正說著,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與車輪滾動碾過青石路的聲響。
『咚』一聲巨響,不等車內的玉輕塵等人反應過來,玉輕塵三人乘坐的馬車竟被外面衝過來的馬車狠狠地撞偏了過去,一隻車輪更是被撞得脫離了馬車,滾到了一旁。
一時間,玉輕塵乘坐的馬車左右劇烈晃動,已有翻到的趨勢。
「保護大小姐。」聞聲而來的相府侍衛立即跑了過來,眾人扶住馬車,暫時穩住將翻到的馬車。
「小姐,咱們快下去吧。」水綠面色蒼白,與啞娘二人一左一右護在玉輕塵的身旁,感受到身下的馬車從劇烈晃動到此刻暫時的平靜,水綠忙護著玉輕塵走出馬車。
玉輕塵面色沉靜,冷靜的眼眸中卻帶著一絲寒意,領著水綠啞娘快步走出馬車,果真見自己乘坐的馬車被人撞離了一隻車轅,相府侍衛則扶著即將翻到的馬車。
而那輛突然失控衝撞過來的馬車亦是有些淒慘,拉車的兩匹馬兒均是頭破血流,馬車更是因為撞擊而缺了一角。
只是……
玉輕塵將對方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雙眸微細,心底卻已明瞭,遂抬頭看向那已經被一隻修長潔白大手掀開車簾的馬車。
「大小姐,您沒事吧。」行走在前面的馬車亦是聞聲停了下來,宋夫人派貼身婢女過來詢問玉輕塵情況。
玉輕塵卻是冷目看著拿道從馬車內走出來的頎長身影,在看到湛然一張俊雅脫俗的臉出現在眼前時,玉輕塵眼底神色更冷,只淡淡地對婢女說道:「我沒事。」
「郡王,卑職失職,許是這幾日天氣炎熱,因而這兩匹馬兒有些煩躁不安,讓郡王與玉小姐受驚了。」湛青跟隨在湛然的身後,待湛然站定在玉輕塵的面前,這才出聲自責道。
「沒事吧。」湛然並未理會湛青的自責,只專注於眼前的玉輕塵,滿含關心地問道。
玉輕塵瞧著湛然的神色與湛青的表情,已猜出這一切不過是湛然授意而已,只是不知今日湛然挖空心思地攔下自己有何要事。
看著湛然眼底毫不掩飾的擔憂與關切,玉輕塵平淡有禮地對他福了福身,進退有度地輕聲回道:「多謝堯郡王關心,臣女很好。」
語畢,玉輕塵腳步已輕輕抬起,打算趁此機會脫身離開。
但湛然似是看透了玉輕塵的心思,不等玉輕塵抬起的腳落地,已出聲對身後的湛青下命道:「湛青,讓人分別去王府與相府,告知路上出了些意外,讓他們另派馬車過來接應本王與玉小姐。」
「是,郡王。」湛青動作極快,轉身便對身後的侍衛點了下頭,只見兩名親衛瞬間騎上馬背,朝著湛王府與相府的方向奔去。
「郡王美意,臣女心領了,只是唯恐母親久等,臣女還是與母親同乘一車。」玉輕塵沒有忽略湛然眼底的那抹堅持與隱忍,卻無意與他過多糾纏,便搬出前面停車等候的宋夫人做擋箭牌。
「宋夫人為內命婦,自是不能陪著我們遲到,還是請宋夫人先行進宮。玉小姐不如就在綠音閣的雅間等候相府馬車前來,本王覺得這樣甚好。」語畢,湛然目光微轉看向杵在此處的宋夫人的貼身婢女,那原本在面對玉輕塵時溫柔備至的眸光卻在眨眼間轉為冷肅,讓那婢女不由得自心底打了一個寒顫,不等玉輕塵開口,便急忙對二人行了禮返回宋夫人的馬車。
不一會,宋夫人的馬車再次啟程,竟是丟下玉輕塵獨自往皇宮而去。
玉輕塵面無表情地看著絕塵而去的馬車,紅唇微抿,神色清冷,卻並未惱羞成怒大吵大鬧。
「輕塵,走吧。」正當此時,原本與玉輕塵隔著三步之遙的湛然竟悄無聲息地來到她的面前,不顧周圍百姓的圍觀打量,湛然低頭對玉輕塵展顏一笑,繼而率先朝著綠音閣走去。
「小姐?」水綠心底擔憂,看著堯郡王方才含情脈脈凝視她家小姐的模樣,水綠心中滿是愁緒,但對方位高權重,又該如何擺脫堯郡王對她家小姐的糾纏不放呢?
「走吧。」玉輕塵卻是坦然受之,有些事情不是躲避便能夠風平浪靜的,有時候樹欲靜而風不止,倒不如迎難而上,到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語畢,玉輕塵舉步上前,跟在湛然身後朝著不遠處的綠音閣走去。
一行人走入綠音閣,直接上了三樓雅間。
雅間清靜幽雅,隔音效果極好,木門關上竟半點也聽不到樓下的吵雜聲,看來商王府對這塊產業的打點是花了心思的。
湛然進入雅間後便走到桌旁坐下,安靜地等著玉輕塵。
玉輕塵則是帶著水綠與啞娘一同走到湛然對面的桌旁坐下,亦是沒有開口說話。
湛然抬眼看了看護在玉輕塵身後的水綠與啞娘,視線在啞娘的身上稍作停頓,繼而轉開目光看向玉輕塵,這才柔聲開口,「昨日簡玨做客相府,隨後宋培臣便急著進宮面聖,看來,宋相心中已有答案。」
湛然開門見山地說出昨日在相府內發生的一切,卻也讓人明白了他的手段。
一名郡王竟能細數知曉相府內發生的一切,可見湛然並非如表面這般儒雅和煦。
玉輕塵見湛然雖聲音柔和,但眼底神色卻略顯得清冷,便知他心中怕早已有怒,卻又不想在他人面前顯露,這才極力壓抑住心底的真實感受。
「堯郡王今日這般費心,就是為了與臣女說這些嗎?」端坐其位,玉輕塵面色不改,始終顯得淡漠疏離,不想讓湛然有所誤會與曲解,更不想給自己引來更多的麻煩。
湛然卻並未立即回答玉輕塵的反問,而是再次抬眼看向水綠與啞娘,下命道:「你們二人去門外守著。」
想來,接下來湛然要說的話並不想被水綠與啞娘聽去,這才下命支開二人。
只是,水綠與啞娘畢竟是玉輕塵的婢女,二人豈會擅自聽取湛然的命令而離開?
水綠心底大急,卻又不能越過玉輕塵直接反駁湛然,只能看向玉輕塵,等自家小姐的命令。
玉輕塵見湛然面色中已漸漸凝聚起凝重之色,便對水綠二人稍稍點了點頭,待二人關上大門後,這才出聲問道:「到底有何事,讓堯郡王這般謹慎小心?」
「輕塵,你我之間,非要這般陌生客套嗎?你可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比之簡玨,我更熟悉你的一切。」湛然正色地凝視著玉輕塵,忍著心頭對簡玨的怒意低聲說道。
玉輕塵聽之,淡淡一笑,只是這抹淺笑中卻夾雜著讓湛然心覺此言的嘲諷與冷漠,「堯郡王,你身上的枷鎖太重,你身上背負的責任太重,你放不開這一切,卻又讓所有人為你改變,你覺得可能嗎?」
玉輕塵一針見血地說道,只見湛然聽後面色驟然轉白,蒼白的臉色與眼底頹敗的神色更是說明玉輕塵所言極對,讓他心中生出一絲慌張。
「或許上一次在相府之時,堯郡王並未明白臣女的意思。那臣女今日便一次說清楚吧。」玉輕塵看著湛然臉色的變化,心底微歎,卻還是開口說道:「你我自小跟著師傅學習武藝,對於我和宋南相同的容貌,你身為湛王府郡王定是早就有所察覺。可你卻隱瞞不說,想來定是有所思慮。皇室有古訓,皇子一律要出外遊歷。這一代的幾位皇子中,五皇子是嫡出,又深得皇上寵愛,偏巧又與您交好。因而您將自己跟隨天罡道人習武之事透露給五皇子,讓他見到了我,遂插手山谷之事,尋著理由將啞娘送到了我的身邊。」
「輕塵,你……」聽著玉輕塵一句句條理分明地細述事情的來龍去脈,湛然雙目微睜,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顯然是吃驚於玉輕塵竟能說出事情的真相。只是更讓他震驚的是,當初膽小怯弱的小女孩,何時長成了這樣水晶一般的七巧玲瓏心,她是早已看透一切,還是經他人指點?
一時間,湛然心思微亂,看向玉輕塵的視線中已不僅僅是寵溺之色,更添了許多複雜神色。
玉輕塵不畏所懼,面色淡淡,心情平靜,接著開口往下說道:「如今眾位皇子均已長大成人,心思也漸漸變大,可皇位只有一張,若不鉚足了勁,即便是嫡出,想必也與那張九龍寶座無緣。湛王府這些年日益壯大,已有四大藩王府之首的架勢,拉攏湛王府,對於五皇子而言亦是極為重要的。將啞娘安插在我身邊,既能將我這個人質牢牢握在手中,又能從我身上窺視出你對朝政之事的想法,五皇子何樂而不為?至於師兄您,同樣的也是通過我身邊的啞娘而窺視五皇子甚至皇上的一舉一動。只是……」
說著,玉輕塵稍稍停頓,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皆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經過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遭遇而推測出的,只是如今看著湛然極為難看的臉色,想必她的猜測均已屬實,她並未冤枉湛然。
而接下來要說的,便是她穿越而來所經歷的一切。
「只是,師兄您行事穩妥,並不貪功冒進。五皇子卻等不了這麼長的時間,更何況,齊王早已被封王,又是唯一一個沒有出外遊歷,而是被皇上留在身邊委以重任的皇子。這份危機感,讓五皇子對我出手,亦是想讓您抉擇到底該站在哪一邊。上一次在玉龍雪山,前來襲擊我的黑衣人,之所以悄無聲息地進入山谷,想必與啞娘脫不了干係。而您適時的出現,想必也是五皇子透露的消息,這才敢在我遇險之前擋住了那刺客。師兄,您說,我分析的,可對?」玉輕塵抬眸看向湛然,平靜的眼眸中是清澈見底的目光,但正是因為這雙清如泉水的眸子,才能看清世間一切醜惡齷蹉之事。
湛然一改往日風雅和煦的神情,緊繃著俊顏,面色冷沉,雙目直盯著玉輕塵,眼底有寵溺有震驚還是一絲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聽完玉輕塵的分析,湛然只覺心底劃過一股寒意,他從不知自己的小師妹竟有這麼一雙清澈如溪流的水眸,看似柔情萬種,卻又雪亮機警暗藏血雨機鋒,竟讓他產生了一絲頹廢之感。
搭在襲上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湛然只覺自己有絲被玉輕塵看穿的狼狽,這明明與他今日費心攔下她的用意不符,他此番舉動只是想讓她留在他身邊,而不是讓她拆穿他。
挺俊的眉漸漸皺起,湛然眼底一抹懊惱一閃而過,卻還是抬眼迎向玉輕塵清亮的目光,啞聲問道:「輕塵,如果沒有這些,你可願意留在我身邊?」
瞧出湛然隱藏在冷靜之下的那抹狼狽,玉輕塵卻只忠於自己心中的選擇,緩緩搖了搖頭,堅定道:「上天給了你我十五年的時間,尚不能成事,你認為我們還有可能嗎?」
聽出玉輕塵的拒絕,湛然怒上心頭,雙目猛地瞇起,含著一絲危險地質問道:「你對簡玨,就這般死心塌地?」
聞言,玉輕塵卻是莞爾一笑,並不懼怕湛然此刻外放的怒意,眼前浮現出那道頎長如修竹般的身影,緩緩開口,「上一次我已說的明白,我與他生死與共,願華發共生。堯郡王,您難道聽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我不會讓簡玨輕易得逞的。」此刻的湛然不願去聽玉輕塵對簡玨與她二人之間的感情宣言,固執的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堅持著自己的立場。
「宋相願意便可。」玉輕塵不為所動,也並未因為湛然的話而自亂陣腳,只是實事求是地陳述道。
宋培臣是平治帝的心腹,他的一言一行極有可能是授命於平治帝。既然宋培臣接下了簡玨送去的兵符,那她與簡玨的婚事,十之**是成了。而剩下的幾分,則需要簡老王妃在太皇太后身旁下些功夫,讓太皇太后掃清平治帝僅存的那點顧慮。
至於他們為何肯定太皇太后會幫這個忙,這恐怕與二十年那場與匈奴的大戰有關吧。想必太皇太后心中也是存了疑慮,這才在自己初被宋培臣接入京城時便召見了自己,想將她按入太傅府中,再找借口將她賜婚給簡玨,以便從簡王府入手調查二十年前的事情。而太皇太后找上她,想來也是因為她身為宋培臣的女兒,這一點可打消平治帝等人的猜忌,也因她自小並非長於相府,對於相府的維護自然不能夠與家養的閨秀相提並論。
這一環一扣,當真是費了心思的,也難怪平治帝與宋培臣極為在意這位早已不理朝政之事的太皇太后,當真是一名可怕強大的對手。
而此刻的湛然卻被玉輕塵戳中了肋骨,面色難看難以形容,玉白的額頭上隱隱浮現青筋,但面對玉輕塵卻又捨不得發火動怒,只有狠狠地盯著面前為他人綻放笑容的玉輕塵,暗自傷心。
「你就是為了讓我放棄你,今日才與我坦白說出這些話的?」半晌,湛然堪堪平復了心底的不甘,卻也是艱難地開口,眼底的失落顯而易見,想來此刻他心中滋味亦是不好受的。
只是,湛然畢竟是湛然,玉輕塵不再與他兜圈子說廢話,反倒是清晰明瞭地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湛然心中便起了疑心,更加好奇玉輕塵說出這些的真實目的。
玉輕塵見湛然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這般理智的分析事情,心底不禁發出一聲讚歎,繼而坦白道:「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
玉輕塵的坦白,終究還是讓湛然暗藏在心底的苦笑浮上面孔,聲音暗啞道:「你還是為了他。你認為,在他贏盡你的心時,我還能坦然平和的面對簡玨?」
聞言,玉輕塵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師兄,你素來理智,這麼多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你的責任感、使命感,讓你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總能理智地對事情作出判斷。如今朝中局勢複雜,我也從未奢望你與他能和平共處,只是希望你們井水不犯河水,莫要讓他人坐收漁翁之利。當然,你若覺得我多管閒事,你大可不必理會我方纔所說的那番話。」
說到底,玉輕塵還是再為簡玨打算,不希望簡玨在面對強敵平治帝時,還要承受湛然帶來的壓力。她的男人,她自然心疼,否則豈會跟著湛然來到綠音閣長話這麼長時間?
湛然卻是突然站起身,身手極快地閃身來到玉輕塵的面前,雙手握住玉輕塵的雙肩將她強行納入自己的懷中,附唇在她耳旁道:「若此刻我強要了你,我更願意為你承受他的怒火和怒意,你是否回心轉意?」
玉輕塵怒極,反手想制止湛然,身子同時往後退去,只是她與湛然同時師承天罡道人,而湛然在湛王府中又有高人指點,因而武藝本就在玉輕塵之上,頃刻間又將玉輕塵攬入懷中,讓她動彈不得。
隨即,湛然雙目半斂,不去看玉輕塵此刻冷沉下來的俏顏,只專心地朝著玉輕塵的紅唇壓下自己的俊顏,表情專注、眼中含情,顯然是為情所困。
玉輕塵抬頭看向眼前這張越壓越低的俊美面孔,心底除去方才一霎那的怒意,此刻竟有些迷惑,湛然的神情太過真摯,竟讓她有些分不清他此舉真正的目的。但無論如何,她絕不能讓湛然得逞。
清亮的眼底瞬間浮上一層寒冰,玉輕塵不退不躲,冷然注視著湛然越靠越近的俊顏,臉上沒有嬌羞、表情中沒有**,只是面無表情平靜地注視著他的所作所為。
『咚咚咚』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來人用力之大,竟讓整塊結實的門板晃動了起來。
「堯郡王請自重。」趁著湛然分神的片刻,玉輕塵雙手猛然發力,震開挾制住她雙手的湛然,整個人急速往後退去,不等來人開口便已快速地打開了大門。
「既然與堯郡王的話已說完,就隨我一同離去吧。」來人不是旁人,正是收到袁珊稟報而趕來綠音閣的簡玨。
只見他伸手將門檻內的玉輕塵拉到自己的身旁,用修長的身體將玉輕塵的身軀擋住,隔開了湛然投注在玉輕塵身上太過熾熱惹眼的視線,自己則雙目寒冰地直視著對玉輕塵險些出手的湛然,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湛王府的下人連個馬車也不會趕,衝撞了本王的未婚妻,看來堯郡王治下不利啊。」
聞言,湛然皺眉,又因玉輕塵突然離懷,讓他心中若有所失,心情一時間沮喪悲憤,此刻又聽得簡玨出言譏諷,面色不禁一沉再沉,寒聲道:「本王怎不知簡王府有喜事?寧郡王慎言,莫要壞了本王師妹的名聲。」
「堯郡王是不知,還是裝不知,只有堯郡王心中有數。」反駁了湛然一句,簡玨轉身看向玉輕塵,低聲輕柔地關心道:「沒事吧。」
玉輕塵抬頭對他展顏一笑,淡淡地搖了搖頭,同樣低聲回道:「我沒事。」
「那我們走吧。」說著,簡玨再也不看湛然半眼,護著玉輕塵,二人一同離開雅間。
望著相攜離開的兩道身影,湛然面色鐵青,目光卻是驟然轉向門邊,冷笑道:「燁世子何不現身?難道還想看本王的笑話?」
話音方落,便見一道青色身影從門外走了進來,果真如湛然所說,是商王府的世子商之燁。
比之被簡玨氣到的湛然,商之燁面色平靜地走入雅間,緩步來到桌前,目色平淡地望著略顯得有些氣惱狼狽的湛然,卻並未出言譏諷。
「你都聽到了?」湛然冷笑,雖是出聲質問,但心中早已明瞭,這是商之燁的產業,裡面所發生的一切又豈能逃過此人的眼睛?
商之燁只是優雅地落座,為湛然為自己分別斟了一杯茶,這才緩緩開口,「嗯。」
隨即,只見商之燁低頭抿了一口熱茶,這才又重新加了一句,「想不到你也有失態的時候,我以為,堯郡王永遠是儒雅和煦,從不會有動怒的那一天。」
聽著商之燁的話,湛然心情卻忽然好轉,聽出對方話中的挖苦,湛然苦笑著搖了搖頭,自嘲道:「我又不是廟裡的佛尊,豈會一輩子以笑面人?燁世子,你實在是太高抬我了。」
商之燁並未出言反駁湛然,只將那杯熱茶往湛然的面前推進了幾分,復又開口,「我並未高抬你,從小到大,你都做的很完美。家世、能力、手段,在四大王府的世子郡王中,你是佼佼者,否則也當不起這個『堯』字。」
「我能做好一切,卻錯失深愛之人,還不是敗了?」湛然低頭望著茶盞中裊裊升起的白霧,眼底惆悵,面色寡淡,他能算到一切,卻算不到玉輕塵的心,何來完美之說?
商之燁不再開口,只聽湛然紓解心頭困惑難受,他則是靜坐一旁默默飲茶。
只是,湛然也並不會在他人面前表露自己過多的情緒與心思,只輕聲問了這麼一句,便停了口,端起面前的茶盞,與商之燁一同靜品香茶。
「方纔,是燁世子為寧郡王指路的吧。」半晌,杯中熱茶漸涼,湛然忽而開口詢問,聲音已由方纔的沮喪變為往日的清朗和煦,想來是已經藏好了心底的波瀾。
隨著問話的提出,湛然放下手中端著的茶盞,抬眼看向始終安靜的商之燁,溫潤的眼眸中夾雜著一絲探究與深意。
商之燁端著茶盞,手腕微動,輕輕晃了晃杯盞中的清茶,淡聲回道:「你們二人若當眾鬧起來,你以為平治帝會輕拿輕放嗎?更何況,這是我的地盤,怎能允許你們將商王府拖下水?」
湛然聽之,神色驟然一怔,並未想到商之燁竟會看得這般透。這些年,平治帝將他與簡玨捧得極高,甚至將他們二人神化,若他們真做出不合情理之事,只怕平治帝真會嚴懲他們。
思及此,湛然更是對商之燁多了一份好奇。
四大藩王府中,相較於其他三座被遣派出京城另有封地的王府,以及三座王府中世子從小作為質子留在京城,而商王府卻深受皇恩能夠齊家留在京城,不必飽受骨肉分離的痛苦。
當初四大王府的先祖們跟隨皇甫家起兵爭奪天下時,商王府管得便是錢財這一塊,只是幾朝天子之後,其他三王府所佔的兵部、吏部、刑部尚書之位皆被皇家收回,唯有商王一人依舊穩坐戶部尚書之位,替皇帝們管理財政大權。
這樣的獨受皇恩,讓商王府也日漸與其他三王府疏遠了關係。
只是今日商之燁卻出言提醒他與簡玨,倒是讓湛然一時覺得有些好奇。
商之燁似是早已知曉湛然心頭的好奇,也不等湛然問出口,已開口解釋,「商王府再深受皇恩,卻還是藩王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句話用來形容四大藩王府,是最為貼切的。一旦皇上拿其中一座藩王府開刀,那剩下的三座王府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了。」
「因而這些年,自從你接掌商王府之後,在撥款撥糧送往前線戰場的事情上,從未含糊過,自始至終都是親力親為,從未出過半分差錯,更沒有延遲過片刻,盡量保證在糧餉上給予簡玨最大的支持。」湛然雖不管兵部戶部,但當初的湛王府管理著吏部,對於朝中官員的調動瞭如指掌,官員們想要走動關係亦是免不了要求到湛王的面前,因而在朝中,湛王府人面極廣,消息亦是十分靈通的。
見湛然點明此事,商之燁面上不見半絲詫異之色,只因他深知,以湛然的手段想知道這些事情,易如反掌。
「這也是有我的私心。簡王府對於歷代帝王而言,是最難拔掉的藩王府。簡王府手握重兵遭歷代帝王忌憚,但簡王府同樣驍勇善戰能夠抵抗匈奴,這也是歷代帝王所需要的。因而,在帝王心中,簡王府拔與不拔便變得至關重要。而對於其他三座王府,皇帝們心中亦十分清楚,若是先動了我們,那簡王府定會有所察覺,說不定還會逼得簡王府策反,這是皇帝們最不願看到的狀況。因而,這些年來,四大藩王府始終安然無恙。我盡自己所能暗助簡王府,亦是在盡力保住商王府。兩百多年的繁衍,讓商王府人口眾多,若皇上真對商王府動刀,將會血流成河,我有我的族人要保護,而不能意氣用事。」說到最後,商之燁抬頭淡淡地看了湛然一眼。
湛然面色驟然一肅,顯然是將商之燁的話聽入了心中,也深深明白他最後一句話其實是針對自己而言。
「堯郡王,你認為,皇上還能忍多久?」最後,商之燁提出這個問題。
湛然眉頭稍稍一皺,深知商之燁這個問題是問到了點子上了,隨即出聲分析道:「匈奴與大夏聯姻,想來邊境將會平靜一段時日。而簡玨為了玉輕塵,卻將手中五萬兵馬上交朝廷,平治帝定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
「只是有一點讓我不明。」商之燁見湛然頭腦清楚,似是不再受玉輕塵所困擾,再次開口,「太皇太后卻對玉小姐的事情十分上心,曾想幫助長孫太傅將玉小姐收為太傅府的小姐。只是後來此事因平治帝與宋培臣的介入而作罷。太皇太后幾乎不插手朝政之事,卻獨獨在此事上為長孫策出面。偏偏長孫策又是先帝的肱骨之臣,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蹊蹺。」
此刻的湛然已神清目明,見商之燁亦有不解之處,不由得勾唇一笑,緩緩開口,「你我不明白的地方,想必簡玨心中早有數。且看他接下來的行動吧,或許簡玨早有打算。」
話落,湛然起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開口,「天色不早了,我們也盡快進宮吧。」
商之燁放下茶盞起身,對他微點頭,二人先後步出綠音閣。
而此刻奔馳在街市上的相府馬車內,簡玨則是霸道地摟著玉輕塵,不等她開口說話已壓下了自己的薄唇,緊貼在玉輕塵微張的紅唇上。
略微帶著一絲薄怒與懲罰,簡玨狠狠地用牙齒在玉輕塵細嫩的唇瓣上咬了一口,這才稍稍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
「你……」玉輕塵氣結,唇上傳來微痛,忙要抬手撫唇,此番進宮參宴,她可不想頂著一張被人咬破的唇瓣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你嫌棄我!」瞅著玉輕塵的動作,簡玨嘟唇不滿地抱怨指控道。
玉輕塵則是暗瞪他一眼,確定簡玨並未咬破她的唇瓣後,這才將注意力放在眼前鬧小脾氣的男子身上,瞧著他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婦模樣,玉輕塵一時輕笑出聲,「你倒是惡人先告狀。」
簡玨此刻卻是緊閉雙唇,拒絕交流,只是環住玉輕塵嬌軀的雙臂卻不曾撤離,反倒將玉輕塵圈得更嚴實了些。
見狀,玉輕塵伸出手指戳了戳簡玨氣鼓鼓的臉頰,下命道:「你若不說話,便出去坐自己的馬車吧。」
「不要。」簡玨耍賴地不肯輕易被打發,將玉輕塵緊緊地禁錮在胸前,抱怨道:「該死的湛然,居然敢對你下手。」
玉輕塵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只窩在這具讓人心安的胸膛中閉目養神。
簡玨見之,漸漸收起身上的醋意,低頭凝視懷中的玉顏,腦海中卻是浮現出她對湛然的一言一行,原本耷拉的嘴角不由漸漸上揚,露出一道圓弧,低聲在玉輕塵耳邊道:「原來你早已與他說明,我與你生死與共,願華發共生。若非這句話,若非他並未真對做出傷害之事,今日我定不饒他。」
玉輕塵閉目聽著簡玨一字一句地背出方纔她在湛然面前的話,一時間竟紅了耳朵,眼皮雖始終緊閉著,但那長而卷的睫毛卻輕輕顫抖,顯然是害羞所致。
簡玨見狀,心頭一喜,低頭在她眉間輕輕印下一吻,接著說道:「休息會,今晚好戲連台,可要留著精力看好戲。」
聞言,玉輕塵顧不得嬌羞忙睜開眼,清亮的雙目中閃著好奇的神色,直勾勾地望著簡玨,出聲問道:「還有何好戲?」
簡玨淺淺一笑,故作神秘道:「你親我一下,我便告訴你。」
語畢,簡玨將自己的右臉湊近玉輕塵,眉梢微挑,眼角餘光卻是偷瞄著玉輕塵,示意她照著他的右臉親下去。
玉輕塵只覺好笑,但心中的好奇卻又被簡玨勾了起來,便仰起頭照著近在眼前的右臉親了過去。
哪知,簡玨卻在她的唇即將碰觸到他的臉頰時突然將臉轉正,讓玉輕塵的唇精準地貼上了他的薄唇,清香撲鼻而來,簡玨頓時深陷其中,薄唇輕輕摩擦著那張嬌嫩柔軟的紅唇,沉迷於這不可思議的柔嫩觸感中。
玉輕塵哪知簡玨竟然耍賴,說好是右臉,結果又變成了唇瓣,一張玉白粉嫩的嬌顏頓時染上一層紅霞,一直紅到了耳根。
但簡玨早有準備,雙臂緊緊攬著她的身子,讓她動彈不了,大掌更是拖著她的後腦,讓她無法如願地轉動脖子,唯有結結實實地被他吻著。
吻了片刻,簡玨已不滿足於兩唇之間簡單地貼著,靈活地抵開玉輕塵的唇瓣與貝齒,進而攻城略地般的進入檀口中興風作浪了起來,直到二人均是氣息不均喘著粗氣,這才戀戀不捨地放開了玉輕塵,卻還是用額頭抵著玉輕塵的,輕笑了起來。
「還笑!騙子!浮雲法師是得道高僧,怎就教出你這樣的徒弟?」玉輕塵氣結,用額頭輕撞了下簡玨,不滿地抱怨道。
簡玨卻是心情極好,在被玉輕塵撞頭之後,伸手輕撫了撫她的額頭,生怕她被自己堅硬的額頭撞疼,隨即大掌掌心輕貼在她佈滿紅霞的臉頰上,雙目滿是柔情地開口,「和尚不都是神棍嗎?神棍不都是用來騙人的嗎?我這也只是學以致用而已。好了,別惱了,算我的不是。」
說著說著,簡玨輕聲哄著玉輕塵,雙目卻緊緊凝視著懷中的人兒,見她面如紅霞眼帶嬌羞,簡玨心頭愛意更甚,遂附唇貼在玉輕塵的耳邊,極小聲地說著悄悄話。
馬車朝著皇宮的方向一路疾奔,待臨近宮門口,簡玨依依不捨地放開玉輕塵,隨即掀開車簾縱身跳出了馬車,飛身登上前方領路的簡王府馬車上。
玉輕塵直到簡玨走入簡王府馬車內,這才放下車簾重新坐好,心底卻想著簡玨方才告知的事情,看來今晚的宮宴注定是不會平靜了。
驗過身份後,馬車駛入宮門,不一會,馬車停了下來,車簾掀開,水綠與啞娘二人守在車外,玉輕塵走出馬車,便見一片奼紫嫣紅,此刻已有不少官家小姐已到,正站在此處等著皇后召見進內宮。
玉輕塵再往前看去,只見簡王府的馬車早已停妥,簡玨也早已不見人影,想來是早一步離開此地進宮面聖了。
「小姐,夫人在那邊等著您」。正在這時,宋夫人身旁的婢女走了過來,低聲在玉輕塵耳邊說了一句。
玉輕塵往婢女身後不遠處望去,果真見宋夫人正站在一群貴婦間閒談著,但對自己個名義上的女兒卻是漠不關心,只因禮數問題而派了婢女過來通知自己。
玉輕塵淡淡地點了點頭,遂帶著兩個婢女朝著宋夫人的方向走去。
只是,尚未來到宋夫人身前,一道紫紅色的身影卻擋住了她的路,許嫣兒一雙滿是嫉恨的眸子映入玉輕塵的眼簾,一如往日那般盛氣凌人,瞪著玉輕塵的雙目中更是蓄滿不屑與嫉妒,質問道:「玉輕塵,你為什麼與寧郡王的馬車一同進入皇宮?你是不是又去糾纏寧郡王了?寧郡王昨日前去相府是為了何事?」
連珠般的問話,讓許嫣兒絲毫沒有大家閨秀應具備的含蓄矜持。而此刻的許嫣兒也早已顧不得禮數教養,她只知自己一早便來到皇宮,守在此處只為目睹寧郡王的風姿。只是苦苦等候,看到的卻是相府的馬車跟隨在簡王府馬車之後進宮,哪知簡玨只露了個面便消失在此處,玉輕塵這張面目可憎的臉卻從相府的馬車內走了出來。
而昨日相府宴請寧郡王的事情早已傳遍了整個京城,加之方纔所見,讓許嫣兒如坐針氈,不顧杜明雪的勸阻便朝玉輕塵衝了過來,只想一問究竟。
瞧著眼前這張盛滿嫉妒之色的花容月貌,玉輕塵目色冷淡,反問道:「我不是許小姐的婢女,沒有義務將自己的事情告訴你,你也沒有資格質問於我。」
語畢,玉輕塵不再理會許嫣兒,抬步繼續往前走去。
奈何許嫣兒心中本就窩火,聽完玉輕塵的反駁,更是怒上心頭,腳步猛地往後退了一步,再次擋住玉輕塵的路,低吼道:「玉輕塵,你這個賤人,三番兩次與我作對,你存的什麼心思?你以為此刻迷惑了寧郡王,他當真會娶你為妻?」
「許小姐,你連迷惑他的本事都沒有,又有何資格在我面前叫囂?緊追我不放的可是你,糾纏於我的是你,幾次三番與我作對的還是你,你卻黑白顛倒,當真是讓人大開眼見,大長公主府端的是好家教。」玉輕塵清冷的目色中已閃過一絲不耐,她雖不屑與許嫣兒發生口角爭執,但對方顯然是想讓她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且自己入京這大半年的時間中,許嫣兒屢屢為難陷害自己,玉輕塵自然容不得她再次作祟。
「小姐,夫人等著您過去呢。」這時,水綠適時出聲,且走上來擋在了許嫣兒的面前,以防對方對自家小姐不利。
「賤婢,居然膽敢擋在我的面前。」見玉輕塵身邊的婢女也不將自己放在眼中,許嫣兒氣結,揚手便要朝著水綠的臉上打去。
本在一旁看戲的杜明雪見形勢不對,忙抬手拉住許嫣兒已經揚起的右手,將許嫣兒的右手拉下,杜明雪這才虛驚一場地呼出一口氣,隨即抬眸深深地看了玉輕塵一眼,低聲提醒道:「嫣兒,此刻眾目睽睽之下,豈能動粗?」
「可是這賤婢故意衝撞我……」許嫣兒不服,惡狠狠地盯著水綠,似要將水綠吃拆入腹。
這一番動作,落入臨近的一些官家夫人小姐眼中,眾人瞧著許嫣兒表情猙獰,竟打算出手教訓相府小姐的貼身婢女,紛紛眼露嫌惡之色,一些夫人小姐更是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起來。
杜明雪看到這些,心頭焦急,卻更加為許嫣兒蠻狠嬌縱不顧場合的舉止暗自氣惱,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甩開許嫣兒獨自離開,唯有強行拽著她遠離玉輕塵,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玉輕塵見杜明雪將人拉走,這才走到宋夫人身旁。
宋夫人亦是注意到這邊的狀況,臉上得體的淺笑淡了幾分,暫停與幾位夫人的談話轉目看向玉輕塵,冰冷的眼神中帶著對玉輕塵的不滿與嫌棄,遂低聲警告道:「你如今是相府小姐,平日裡你父親縱著你,可這是皇宮,處處都是身份高貴不可得罪之人,你好自為之,可別作出讓相府難堪的事情。否則,屆時我與你父親也救不了你。」
聞言,玉輕塵斂目勾唇一笑,清光流轉的眼底劃過一絲嘲諷,是救不了還是不想救,宋夫人這話說得可真是模稜兩可啊。
「怎麼不回答?」遲遲聽不到玉輕塵的回答,宋夫人隱隱皺了下眉頭,問話中已顯出不耐煩。
「母親真是深明大義,世人都說護犢心切,母親卻是不顧親情只問道理,讓女兒欽佩不已。」玉輕塵淺淺開口,聲音中夾雜著一絲譏諷。
宋夫人聽之,心頭微怒,原打算想借助方纔的事情讓玉輕塵難看,卻不想這個小賤人竟反將自己一軍。
宋夫人猛地轉過頭,不想再理會玉輕塵,逕自與之前的幾位夫人繼續方纔的話題。
玉輕塵抬眸往眾人中看去,遍尋了片刻,在另一角看到唐悠然的身影,而對方亦是抬眼往自己看過來,二人隔空相視一笑。
夕陽西下,金黃色透著橘紅的夕陽從天空傾瀉而下,將紅牆金瓦的皇宮籠罩在其中。
幾名宮女太監這時從內宮走了出來,眾位夫人小姐忙停下交流,按照品級排列好隊伍,隨著這幾名宮人踏入內宮。
眾人靜默地跟隨著幾位宮人穿梭在雕廊玉柱的皇宮中,走了半柱香的時間,宮人們將眾人領到了御花園,而此刻御花園內傳來一陣陣高談聲,聽其聲音,皆是男子之聲,想來大臣們早已先一步來到宴席間。
眾位夫人小姐踏入拱門,按照早已預備好的坐席一一坐下,眾人抬眼看向對面,除去平治帝與幾位近臣,其餘大臣皆已到來,此刻眾人正滿面含笑地交流著。
見平治帝與皇后等人尚未到來,原本小心翼翼的夫人小姐們也漸漸放開,均是小聲地閒聊著。
「皇后娘娘到、赫連貴妃到、端怡公主到、赫連公主到。」熱鬧間,御花園外傳來太監尖細的高呼聲。
眾人忙停下交流,放下手中端著的茶盞,紛紛起身迎接皇后等人的到來。
一陣香氣襲來,皇后領著赫連貴妃與赫連塔娜走入御花園。
「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千歲,參見赫連貴妃。」眾人高呼參見皇后與赫連貴妃。
皇后今日一身正紅宮裝,端莊得體、嫻雅大方,國母風範一覽無遺,此刻的她一步接著一步,從御花園的入口處穩妥地走向帝王寶座旁的鳳座上。
宋怡因如今是平治帝認下的義女,因而今日極早便進宮,陪伴在皇后身旁。
而赫連貴妃則是一身橘紅色宮裝,襯得她膚白貌美,加上她相貌中本就蘊含異域風情,更顯冷艷絕倫。
緊跟在赫連貴妃身後的則是赫連塔娜,她依舊是一身匈奴族衣裙,但與席間矜持嬌羞的大夏千金相比,赫連塔娜容貌不俗更帶有新鮮感,且一身顏色靚麗、別具一格的衣著打扮加上她眉宇間所蘊含的那抹英氣,一時間吸引了不少官家子弟的視線。
只是此刻的赫連塔娜卻有些魂不守舍,只見她目光一覽到場的男子們,繼而又略顯失望地收回視線。
皇后登上鳳座,笑著開口,「眾位大人、夫人小姐都請坐吧。」
「謝皇后娘娘。」眾人豈敢當真坐下,待皇后落座後,所有人才齊齊落座,席間的交談也沒有了之前的恣意快活,眾人只挑著安全的話題交談,時不時還要偷瞄一眼皇后與赫連貴妃的臉色表情。
玉輕塵安靜地坐在席間,時不時地端茶輕抿一口,姿態看似閒適,但卻注意著在場眾人的神情表現。
赫連塔娜坐在赫連貴妃下首,並未回應那些看向她的男子,反倒是轉頭看向女眷席間,視線瞬間定在玉輕塵的身上。
玉輕塵自是感覺到赫連塔娜那兩道隱含怒意的視線直直落在自己的身上,卻沒有抬頭看向赫連塔娜,只安靜地坐在席間品茗賞景。
赫連塔娜見玉輕塵明知自己在看她,卻對自己不理不睬,心頭湧上不悅,端起面前的酒杯便要起身。
「塔娜,坐下。」赫連貴妃早已注意到侄女的異樣,此刻見她雙目含怒地瞪向下方坐著的玉輕塵,赫連貴妃立即低聲命令道,制止赫連塔娜離席。
「姑姑,我只是去……」赫連塔娜轉頭看向赫連貴妃,本想說幾句討好的話,卻不想赫連貴妃滿面肅容,顯然是不會對她放行。
「今日女國等一些部落使者皆會出席,你是匈奴的公主,莫要失了身份,讓人輕看了。」赫連貴妃端起桌上的茶盞,藉著喝茶的動作擋在唇前,隨即出聲警告著赫連塔娜。
聞言,赫連塔娜輕皺眉,無奈地重新坐直身子,唯有用眼神狠狠地瞪向玉輕塵。
「皇上駕到,赫連王子到、女國公主到。」太監尖細的聲音再次傳入御花園,而這次到來的則是平治帝等人。
御花園內,以皇后為首,眾人再次起身,恭敬地躬身面向御花園入口處,候著平治帝的到來。
一襲明黃色衣袂率先映入所有人的眼簾,平治帝面色平和地領著身後重臣踏入御花園,他的身後跟著匈奴王子赫連昊德、女國公主鳳紫竹,宋培臣、簡玨、湛然等人。
而這些熟悉的面孔中,玉輕塵注意到一張僅有一面之緣的面孔。
數月前,玉輕塵在香雪樓遇到的那名女扮男裝的女子,與眼前長髮及腰的美女竟是一模一樣,玉輕塵尚且記得當初女子肌膚勝雪、劍眉微挑、一雙丹鳳眼流光溢彩極具風情,尤其那盈盈一握的纖腰與微微不平的胸口更是引人遐想。
今日這女子著上女裝,其風情更甚,竟穩穩壓過上面的赫連貴妃,容貌明麗冷艷,氣質高貴脫俗,當真是一名絕世美女。
看著與鳳紫竹並肩而行的女子,玉輕塵想起之前簡玨在她耳邊細說的一番話,不由得抿嘴一笑,這位柔然族公主想必是有備而來吧。
玉輕塵望著女子的同時,隊伍中的湛然與簡玨則齊齊將視線看向她,見玉輕塵只注視著前方行走之人,湛然略微挑眉眼底露出一抹不解的光芒,而簡玨卻是會心一笑。
「微臣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時,平治帝已登上龍椅,眾臣立即下跪行禮,高呼萬歲。
「眾卿平身。」平治帝抬手微做了一個『起』的姿勢,平和的目光卻一覽眾人的表情,平靜的視線下暗藏著無人能及的精明與狠厲。
「謝皇上。」眾人這才敢起身落座,各國使者也在宮人們的指引下紛紛坐入自己的席間。
「今日宮宴,朕邀匈奴王子公主、女國公主、柔然公主等人同樂,眾卿自當不必拘束。」平治帝舉杯開口,嘴角含笑,一派和樂的表情。
但出口的話卻含有極大的歧義,將匈奴等國的王子公主說在前頭,後面又緊接著說了一句『眾卿』,卻不知,這句『眾卿』中是否也將前面幾人包含在了裡面。
果然,赫連昊德等人聽之,臉上的笑意均是淡了幾分,亦沒有立即舉杯。
「謝皇上。」只是,這番話落在眾大臣的耳中,卻是極具有帝王霸氣的,眾臣齊齊舉杯,動作一致地飲下這杯美酒。
「皇上,太皇太后來了。」僅僅只飲下一杯酒,接到外面小太監暗示的陸公公忙湊近平治帝耳旁,小聲地提醒道。
聞言,平治帝略微點了下頭,卻即快速地放下手中端著的酒杯,牽起身旁的皇后,二人一同步下龍椅,朝著拱門口走去。
眾臣哪敢放鬆,見帝后二人紛紛起座走向御花園入口處,一些聰明的大臣已猜出是太皇太后來了。
整個大夏,能得皇上敬重之人極少,而太皇太后卻是這裡面的頭一人。
果真,不一會,安靜的御花園內想起平治帝恭敬有禮的聲音,「皇祖母怎麼來了?若是孫兒知曉皇祖母前來,定會前去長樂宮陪伴皇祖母一同前來。」
「皇上有心了,哀家只是有些想過來湊湊熱鬧而已。」不一會,太皇太后略顯得愉悅的聲音也傳入眾人耳中。
眾人忙起身躬身迎接太皇太后,齊聲道:「微臣參見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千歲。」
「呵呵,眾位大人有禮,平身吧。」太皇太后言語間並未有盛氣凌人之勢,反倒是十分和藹可親。
玉輕塵亦是隨著眾人行禮,卻發現太皇太后在途徑她面前的道路時微微停頓了下,一道似有若無的目光在她頭頂一掃而過,便知方才是太皇太后在打量她。
待太皇太后等人步上玉階時,陸公公已的命人佈置好鳳椅,同時在鳳椅上墊了軟厚的靠墊,讓太皇太后坐得舒適些。
太皇太后坐上鳳椅,淺笑著看向坐在下面的匈奴王子等人,最終笑著對鳳紫竹開口,「今日是個好日子,女國能與大夏修好,是兩國的緣分。」
「借太皇太后吉言,望兩國永世交好。」鳳紫竹平日裡雖嬌蠻胡鬧,但正經場合卻是真正的皇家公主,舉手投足間盡顯高貴典雅,言談舉止中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太皇太后則是笑著點了點頭,遂轉頭看向平治帝,開口,「皇上,既然今日是好日子,不如好事成雙。」
太皇太后此言一出,所有人凝神靜氣,紛紛豎起耳朵睜大眼睛看向上面坐著的幾人,不知太皇太后與平治帝之間賣著什麼關子。
什麼叫好事成雙?皇上不是已經賜婚端怡公主與匈奴王子了嗎?
眾人腦海中想到『賜婚』二字,猛地轉目看向女國的公主,不由得紛紛猜測,難不成這女國公主想在大夏招駙馬?
平治帝早已猜出自己這位皇祖母此刻出現的原因,此刻聽完太皇太后的提醒,平治帝臉上並未露出半絲驚訝之色,反倒是笑著點了點頭,附和著太皇太后的話說道:「皇祖母說的是。」
語畢,平治帝轉過頭,精銳的目光精準地射向坐在眾人之中的簡玨。
伺候一旁的陸公公見狀,忙機警地走到平治帝身旁,從袖中掏出一份明黃色綢緞包裹而成的聖旨,聲音略顯嚴肅地說道:「玉輕塵接旨。」
聞言,簡玨抬眼看向對面的玉輕塵,玉輕塵會意,對簡玨回以一笑,同時自席間站起,快步走出席間來到平治帝面前,跪地高呼,「臣女在。」
陸公公攤開手中的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相府嫡女玉清塵,溫婉端莊、聰慧敏銳,特賜為簡王府寧郡王為正妃,擇日成婚,欽此。」
「臣女接旨。」聖旨宣讀結束,玉輕塵一顆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下,雙手高舉過頭頂,接過那份定下她終生的賜婚聖旨。
只是,相較於當事人的冷靜,御花園內其他人卻是神情各異。
其中,面色最難看的當屬心繫簡玨的許嫣兒與赫連塔娜,二人聽著陸公公念出將玉輕塵賜給簡玨做正妃時,面上血色盡退,眼露殺意,只是在這場由平治帝主導的宮宴中,絲毫沒有她們二人說話的份量,即便心底恨極了玉輕塵,二人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接下那份聖旨。
而其餘官家女子多多少少聽過簡玨命克六親的傳言,此刻見玉輕塵即將成為寧郡王妃,竟是紛紛鬆了一口氣,看向玉輕塵的目光中竟是渲染上了一層同情之色。
此時,簡玨自席間站起,修長身影快速地來到玉輕塵的身邊,陪著她一同朝上面的太皇太后與平治帝行禮,同時朗聲謝恩,「微臣謝太皇太后、謝皇上體恤。」
太皇太后瞧著簡玨一身墨綠色錦袍,襯得他身材頎長、俊美非凡,而玉輕塵則是一襲鵝黃曳地長裙,瑩潤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竟仿若是從月宮中走下來的仙子般美幻絕倫,當真是一對璧人。
「皇上,微臣有一事,懇請皇上成全。」卻不想,這時,湛然竟從席間起身,大步走向簡玨與玉輕塵,最終站在了二人的中間。
眾人見狀,憶起前不久堯郡王金殿請旨賜婚一事,紛紛眼露新奇之色,等著看笑話。
湛然與簡玨均是藩王之子,二人實力相當,卻又偏偏看上同一個女子,如今不知這二人又會演繹出怎樣的戲碼。
一時間,眾人眼中均是浮上幸災樂禍的表情。
簡玨微側臉,看著硬插進他與玉輕塵之間的湛然,黑如點漆的眼眸中早已冰冷如霜,儘是一片警告與殺氣。
湛然卻是朝著簡玨溫雅一笑,臉上表情人畜無害,眼底更是流露出溫柔似水的柔情。
「堯郡王有何事需朕來成全?」平治帝冷眼瞧著簡玨與湛然之間的互動,淡聲問道。
聞言,湛然收回與簡玨對視的視線,沉聲懇請道:「皇上,玉小姐乃是微臣的同門師妹,微臣想認玉小姐為義妹,還請皇上能夠給微臣這個體面。」
言下之意,便是請平治帝下旨,讓他與玉輕塵成為兄妹。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儘是一片震驚詫異之色,原以為會出現兩男爭奪一女的場面,卻不想堯郡王竟是退了一步,做不成夫妻做兄妹,而將來寧郡王還要對他喊一聲『大舅哥』。這一步退的,當真是雖敗猶榮啊。
簡玨聽完湛然的請求,雙目猛地瞪向身旁這個笑得雲淡風輕的男子,恨不能立即拔劍將湛然刺個體無完膚。
玉輕塵亦是被湛然的要求驚到了,尤其此人此刻表情真摯、眼神嚴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平治帝卻並未開口,只見他目光微轉已是投向一旁坐著的宋培臣。
宋培臣會意,忙起身,為難道:「皇上,湛王府門第高,輕塵只是小小的相府女兒,微臣……」
「端怡公主不就是宋相的女兒嗎?難道宋相是看不起湛王府的門第,這才借口推托。」湛然卻是極快速地截斷了宋培臣的話,拿出宋怡被平治帝認作義女之事說項。
宋怡乃是相府庶女,如今卻被平治帝認作義女,同時封為端怡公主。
而玉輕塵這個相府嫡女更是有資格成為湛王府義女。
被湛然一陣搶白,宋培臣眉頭皺了皺,射向湛然的視線中多了一份謹慎小心,卻是摸不準這位堯郡王心中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怎麼就突然來了這麼一個神來之筆?
湛然卻無心理會宋培臣打量的視線,面向平治帝朗聲道:「皇上,微臣之前請旨賜婚,只因微臣是看著玉小姐長大,將她當作親妹對待。唯恐她將來嫁得不好受人欺凌,這才想出此招。只是,如今寧郡王願終極一生照拂玉小姐,微臣心願已了。只是,唯恐將來寧郡王變心,微臣遂想將玉小姐認作義妹,也讓她多一個依靠,還望皇上成全。」
湛然將自己之前的舉動解釋地滴水不漏,也盡最大的可能保全了玉輕塵的閨譽。
只是簡玨聽之,心頭更怒,輕塵本就是他的事情,何時需要湛然出頭?思及此,簡玨再次轉頭暗瞪向湛然。
平治帝見宋培臣被湛然駁得無話可說,眉頭不著痕跡地一皺,深知今日若不應下湛然的要求,只怕這位文武雙全口才了得的堯郡王定不會善罷甘休,屆時豈不是讓幾個小國看了大夏皇室的笑話?
「既如此,朕就成全堯郡王的心意。從今起,玉輕塵亦是堯郡王的義妹,湛王府義女,欽此。」平治帝緩緩開口說出這番話,只是他此刻的臉色比之方纔,卻是略微差了一些。
「微臣領旨。」整座御花園,也只有湛然一人歡歡喜喜地接旨,就連湛王府世子湛子慕亦是被弟弟的這一舉動驚得說不出話來。
「皇上既要賜婚,本宮倒也想向皇上討個人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長公主的聲音在此時傳入御花園。
平治帝抬頭看向御花園入口處,果真見大長公主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見大長公主不經通報擅闖御花園,平治帝心底怒極,臉上卻淺笑著,「姑母可是遲了。」
大長公主聽出平治帝平靜問候中暗藏的指責,卻並未理會,只對太皇太后行了禮,隨即落座在早已為她準備好的座位上,掃了眼退回席間的玉輕塵等人,隨後開口道:「皇上,你為宋相家的兩個丫頭賜了婚,本宮這裡,也想請你下道賜婚聖旨。」
「不知大長公主想為誰求聖旨?」平治帝掃了眼平日裡與大長公主府走得近的幾家,這才笑著開口問道。
「自然是明雪的婚事。明雪是皇上親封的郡主,這婚事自然也要皇上賜下,才能全了她的體面。本宮早已為她相看好了人家,這京城的官宦子弟中,本宮倒是覺得燁世子人品貴重、家事顯赫,因而想向皇上討了這個聖旨。」大長公主目中無人地開口,話中說的是請平治帝賜婚,可出口的音調卻極其傲慢,讓人心生不悅。
而她此番所說之事,亦是讓所有人大吃一驚,比之方才湛然所求之事更讓人跌破眼鏡。
這大長公主何時又與商王府搭上線了?此時竟又鬧著讓杜家與商王府聯姻。瞧著她對平治帝趾高氣揚的樣子,只怕此事並未事先知會商王府吧。
商之燁常年冷靜的臉上漸漸出現了變化,射向大長公主的視線中多了一絲凌厲與殺氣。
而坐在他身旁的其他三王府的郡王世子亦是朝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商之燁掌管商王府與戶部這些年來,行事低調,為人謹慎,但再低調再謹慎,他也是掌管了一國國庫之人,財政大權在握,他人豈能輕易放過他?這不,被野心勃勃的大長公主給盯上了。
杜明雪更是滿目絕望地看向大長公主,原以為大長公主是疼愛她的,卻不想這個疼愛背後還藏著這樣的事情。她早已心有所屬,難道真讓她嫁給其他人?難怪這幾次的聚會中,許嫣兒時不時地將她帶往往商之燁身旁,原來許嫣兒早已得了大長公主的暗示。
思及此,杜明雪心底恨極,猛地轉目看向許嫣兒,眼底是滿滿的失望與恨意。
許嫣兒心底發虛,不敢與杜明雪對視,便只低著頭猛喝茶,不理會御花園內發生的事情。
平治帝卻是陷入沉思中,半晌不曾開口答覆大長公主。
太皇太后靜坐席間,但凜冽的視線卻直直射向這個女兒,心底卻不免升起一抹哀戚,這個女兒此刻蹦達地越歡快,將來死的就越慘啊。
「姑母,此事需從長計議。燁世子是商王府的世子,他的婚事,應慎之又慎,也應率先詢問商王與王妃的意見。自是此時商王與王妃並不在京中,這道聖旨,可真不好下。」沉吟了片刻,平治帝說道。
聽出平治帝言語間的拒絕,大長公主眉頭猛然皺起,冷笑道:「皇上這是在怕什麼?難不成還怕本宮吞了你的國庫?」
「姑母何出此言?朕也只是實話實說。」平治帝似是有些無奈,卻並未鬆口。
大長公主怒極反笑,突然對守在拱門口的婢女使了個眼色,開口道:「今日各國使臣皆在,也應讓他們見一見我們大夏的太子。」
語畢,平治帝頓時心生不好,正要命陸公公帶人阻止,卻不想大長公主早已佈置好一切,一名婢女推著一架輪椅自入口處走了進來。
輪椅上坐著一名身穿明黃色四爪蟒袍的中年男子,男子五官俊美,肌膚略顯蒼白,只是神情呆滯,雙目毫無亮點,只呆呆地看著御花園的一切,時不時地傻笑幾聲。
看到此人,所有人面色驟然一變,大部分人均是低下了頭。
而平治帝面色極為難看,太皇太后則是鐵青著臉,御花園中唯有大長公主一人勾唇淺笑。
「姑母,皇弟身子不好,您又何必讓他出來見風?」平治帝努力地克制著心頭的怒意,只是在看到大長公主滿臉得意的笑容時,額頭的青筋卻還是突然爆了出來。
「來人,護送哀家的孫兒會長樂宮休息。你也隨哀家一同回去。」太皇太后面露倦意,卻強勢地讓俞公公接手那名婢女手中推著的先太子,同時強命大長公主隨她一同離開。
「母后。」大長公主不依,但觸及太皇太后發寒的目光時,心底卻微微發怵,隨即被太皇太后帶來的幾名宮女架住,強拖著離開御花園。
一場鬧劇,卻讓平治帝顏面掃地。
雖說如今先太子已成廢人,平治帝這些年也並未在待遇上虧待先太子,但一國太子變成癡兒已成為各小國的笑柄。更何況,先太子是先變成癡兒,平治帝這才有機會登基稱帝,這極有可能變成他人策反平治帝的借口,怎能不讓平治帝惱怒。
望著被太皇太后強行帶走的大長公主,平治帝瞇了瞇雙目,忽而朗聲一笑,目光不經意間地掃了赫連昊德一眼。
御花園內,因為平治帝這一聲大笑,僵持的氣氛漸漸轉暖,但經過方纔的陣仗,眾人也失了飲酒的心情,紛紛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平治帝的表情,生怕再次震怒了皇帝。
「皇上,有密報。」觥籌交錯間,陸公公自外面走了進來,在平治帝耳旁細語了幾句。
平治帝聽之,雖輕皺了下眉頭,但面色卻未改,只是似有若無地掃了宋培臣一眼。
陸公公會意,忙走下玉階來到宋培臣的身旁,將方纔對平治帝說的話說與宋培臣聽。
話落,只見宋培臣平靜的臉上頓時浮現錯愕之色,忙抬頭看向平治帝。
平治帝神色嚴肅,卻還是對宋培臣點了點頭。
宋培臣神色大變,忙起身對平治帝行了一禮,隨後悄無聲息地轉身離開。
同時,宋培臣讓陸公公將宋夫人與玉輕塵從御花園領了出來。
「相爺,出了何事?」宋夫人不明白,宮宴只進行了一半,為何宋培臣讓她們提前退席離開。
宋培臣卻是面色凝重,眉宇間漸漸帶著一絲焦急,卻並未開口解釋出了何事,只領著宋夫人與玉輕塵一同離開皇宮,快馬朝著相府奔去。
馬車剛停穩,焦心等在相府門外的宋管家忙迎了上來,焦急道:「相爺,您總算是回來了。」
「南兒現在如何?」宋培臣面色難看,想著方才從陸公公口中聽到宋南身受重傷時,宋培臣心底焦急萬分。
「什麼?南兒怎麼了?」聽到宋培臣對宋管家的問話,宋夫人立即走上前,搶著問道。
宋管家有苦說不出,看了眼宋培臣,只能說道:「有幾個蟊賊偷偷溜進相府,不想被公子發現,雙方打鬥了起來,公子被那群蟊賊用劍刺中了胸口,此刻府醫正在全力施救。」
「什麼?」宋夫人驚叫一聲,眼前一黑,身子猛地往後仰去。
「夫人……」幾名婢女見狀,早已嚇白了臉色,手忙腳亂地跑上前從後接住宋夫人。
「我去看哥哥。」聽完宋管家的複述,玉輕塵臉上的血色褪盡,身影極快地奔入相府,朝著南園跑去。
宋培臣此刻已無暇顧及宋夫人,帶著從皇宮帶出的御醫,一行人快速地進入相府。
南園內燈火通明,正屋內人影重重,人聲吵雜。
玉輕塵快步走入內室,一股血腥味頓時撲面而來,玉輕塵的目光頃刻間投向躺在床上的人。
「小姐……」易風見玉輕塵進來,雙目赤紅地快步走了過來,卻趁著眾人忙亂之時將一方絹帕塞入玉輕塵的手中。
玉輕塵瞧著易風哭紅的眼,頓時意會,將手中的帕子在眼周擦了擦,一股辛辣的辣椒味頓時衝入眼中,眼淚眨眼間湧出眼眶。
「哥哥……」停不住眼中流出的淚水,玉輕塵此刻卻是不敢靠近床邊,望著躺在床上滿身是血的宋南,玉輕塵腳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坐在地。
一隻大手卻在此時適時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玉輕塵紅著眼圈回頭,卻發現簡玨竟出現在此。
「不會有事的,御醫來了。」簡玨扶著玉輕塵,低聲寬慰著她。
與此同時,宋培臣領著玉輕塵衝入內室,幾名御醫急忙上前,齊齊為宋南把脈看傷口。
宋培臣則是面色陰沉地負手立於床邊,不敢眨眼地望著床上胸口衣衫盡數被鮮血染紅的宋南,神情陰鷙可怕,仿若從黑暗中走出的閻羅。
幾名御醫亦是感受到身後宋培臣所傳過來的壓力,僅僅一盞茶的時間,幾人的額頭上便已沁出了一層冷汗,唯有更加用心地為宋南看診。
只是,幾個人輪番為宋南把脈,卻無人感受到宋南脈搏的跳動。
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幾名御醫只能收手,隨後膽戰心驚地轉身對宋培臣說道:「宋相,令公子去了,您請節哀。」
「你胡說,我哥哥還活著。」玉輕塵搖頭大喊,推開扶著她的簡玨猛地跑到床邊跪下,拉過宋南的手腕親自把脈,只是事實如此,即便玉輕塵再三確認,依舊無法改變宋南已死的事實。
「哥哥……」悲傷心頭,玉輕塵緊緊地拉著宋南的手,俯身在床邊傷心地哭泣了起來。
簡玨見狀,面色難看,大步走上前,蹲在玉輕塵是身旁,將她攬入自己懷中,不斷地低聲寬慰著。
宋培臣則是滿目血紅,不發一言地瞪著眼前排排站的幾名御醫,一字一句地開口,「給本相醫活。」
「宋相,這……」御醫為難,人死如燈滅,哪有死者家屬說醫活便能夠活過來的?只是,頂著宋培臣的壓力,幾人只能再次轉身,又聚到床邊做著最後的救治工作。
「南兒呢?」宋夫人因方纔的暈厥而姍姍來遲,只是等待她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望著床上青春依舊但已經沒有呼吸的宋南,宋夫人面色慘白,目光瞪向那群沒有將宋南救活的御醫,正要上前質問,眼角餘光卻看到守在床邊的玉輕塵。
一時間,宋夫人怒上心頭,眨眼間衝到玉輕塵的面前,看著這張與宋南一模一樣的面孔,宋夫人指著玉輕塵的鼻子罵道:「你當初怎麼不隨你那個賤人娘一起去死?你娘將你扔下山崖,你怎麼沒有摔死?你為什麼要出現在相府?你一來,我的兒子就死了,你這個掃把星,你怎麼不去死?」
瘋狂的咒罵中,宋夫人猛地揮手便要朝玉輕塵的臉上打去。
一隻細嫩的手卻在半空中攔截住宋夫人揮下來的手掌,玉輕塵抬手握住宋夫人的手腕,目色冰冷,面含冰霜,寒聲問道:「我娘?如此說來,宋夫人,您並不是我親生母親。依你方纔的說詞,是你將我娘逼死的,是不是?」
此言一出,內室中一片寂靜,宋培臣猛地轉頭看向妻女這邊,沉痛的眼中閃過殺氣,而原本鬧騰的宋夫人卻突然醒悟過來,猛地閉上了嘴。
「說!否則我捏斷你的手。」玉輕塵卻容不得她裝聾作啞,手上的力道立刻加重,瞬間讓閉口不語的宋夫人痛呼出聲。
「輕塵,住手。」一夜間沒了兒子,此刻妻女又當眾上演反目為仇的戲碼,宋培臣已瀕臨發怒的邊緣,此刻見玉輕塵故意用力捏著宋夫人的手腕,而宋夫人更是不顧體統地放聲呼痛,宋培臣面色鐵青、額頭青筋爆出,凜冽的目光一掃內室中其餘人,厲聲呵斥道。
強忍著心頭勃發的怒意,宋培臣沉聲下命,「宋管家,你帶幾位御醫先去廂房歇息。其餘人全給本相退出去。」
宋管家見宋培臣面色極為不好,想著今夜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早已是一聲冷汗,此刻宋培臣發話,哪有不從的道理,忙領著幾位御醫離開,臨走前亦是招手讓杵在內室的婢女們退出南園。
只是玉輕塵卻並未聽從宋培臣的命令,手上的力道隨著宋培臣的這聲呵斥再次加重。
「啊……」只聽得宋夫人一聲尖叫,臉上一片疼痛之色,額頭已沁出了一層冷汗,身子更是因為手腕的劇痛而搖搖欲墜,險些有些站不穩跌坐在地。
「玉輕塵,你沒聽到我話嗎?」宋培臣見玉輕塵鐵了心要給宋夫人顏色看,面色再次沉了幾分,音色中更是帶出了更多的狠辣,射向玉輕塵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厭煩。
「哼,殺母之仇不共戴天,父親這是希望我以德報怨?可惜,我不是養在深閨的小白花,還真容不下這等不共戴天之仇。宋夫人,你逼死我母親,我捏斷你的手,也僅僅只是收回些利錢。」說完,內室中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喀嚓』聲,隨後一道尖銳地尖叫聲緊接而來,宋夫人瞬間癱在了地上。
宋夫人臉上血色盡失,癱在地上的身子瑟瑟發抖,眼中流出的淚與臉上冒出的汗混合在一起,融花了臉上精緻的妝容,一時間狼狽至極,右手腕上傳來的劇痛卻又讓她心中恨極了玉輕塵,猛地抬起頭來,雙目滿是怨毒地盯著玉輕塵,咬牙切齒地罵道:「你這個小賤……」
「宋夫人,您剩下的一隻手,也不想要了?」難聽的謾罵尚未說出口,內室中響起簡玨陰冷的聲音。
宋夫人只覺一道冰冷如寒冰的視線瞬間穿透到她的身體內,視線微移,卻見簡玨正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宋夫人心頭猛地打了個寒顫,不甘不願地改口道:「我何時逼死你娘了?是那個賤人自己跳崖的……」
只是,宋夫人的話再次被打算,宋培臣一個箭步上前,猛力將癱坐在地上的宋夫人拉起來,疾言厲色道:「夠了,你還嫌不夠丟人嗎?南兒屍骨未寒,你在他的遺體前說這些事情做什麼?」
「南兒?哈哈哈……」卻不想,宋夫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原本惡狠狠瞪著玉輕塵的視線驟然轉向宋培臣,眼底一片淒楚與怨恨,指責道:「他不是我的兒子。那個賤人生的兒子,你憑什麼記在我的名下?而我卻被那個賤人害得自此不能再有自己的兒子,你憑什麼讓我幫那個賤人養孩子?死了好,最好死透死絕了,哈哈哈……」
宋夫人用僅剩的左手緊緊地拽住宋培臣胸前的衣襟,一面咒罵著宋南母子,一面指責著宋培臣,言語間已有點語無倫次,觀其面相與神志,顯然已有些癲狂。
宋培臣面色緊繃、雙唇緊抿,雙手用力地握住宋夫人的雙臂,防止她做出更丟人的事情,同時出聲對外面喊道:「來人。」
「相爺。」伺候在外間的婢女趕忙走了進來。
「將夫人帶下去休息。」說著,宋培臣右手作出手刀的姿勢,在宋夫人的肩胛骨用力地打了下去,原本癲狂的宋夫人突然如斷線的風箏般,兩眼一閉、身子軟軟地往後倒去。
宋培臣將她交給婢女,顧不得傷心宋南之死,又將注意力放到始終陪伴在玉輕塵身邊的簡玨,面色不善道:「此乃相府家事,寧郡王是否避嫌?」
見宋培臣趕人,簡玨的身軀卻是紋絲不動,挑眉看了眼宋培臣,又目睹了相府方纔的亂象,簡玨冷笑道:「輕塵是本王的未婚妻,她的事情,自然是我的事情。既然輕塵的生母並非這位宋夫人,宋相是否告知真相?否則,本王一一查了出來,想必這並非宋相願意看到的吧。」
聞言,宋培臣雙目半瞇,危險地打量著長身玉立的簡玨,冷哼一聲,反問道:「寧郡王這是在威脅本相?」
簡玨聽之,冷冷一笑,同時伸手扶住玉輕塵,冷肅道:「本王只是不希望大婚之日拜錯了長輩而已。既然宋夫人已親口承認,宋相何不說出真相。只是,本王細觀宋夫人方纔的德行,當真配不上當朝一品誥命夫人的品級,這等心如蛇蠍的女子,宋相還是早做打算吧。」
言下之意,便是簡玨不承認宋夫人的身份,亦是在給宋培臣施壓,讓其將宋夫人處理了。
宋培臣聽之,猛地皺起眉,卻轉而看向玉輕塵,問道:「輕塵,你認為呢?」
「血債血償!」玉輕塵毫不猶豫且堅定無比地吐出這四個字,隨即抬眸直直盯著宋培臣,等著他開口說出生母之事。
宋培臣見玉輕塵神情堅定,又想起方才宋夫人大吵大鬧之事,心底對宋夫人生出更多的厭棄,頓了頓,開口道:「你與南兒的生母的確不是瑤兒的母親。你們比瑤兒大了一個多月出生,瑤兒的母親知曉此事後,遂帶著人尋到你母親的住處,搶了南兒。你母親當時抱著你逃了出來,卻被瑤兒的母親逼到了懸崖邊,你母親只能帶著你跳了崖。」
一段滿是血淚的往事,卻被宋培臣三言兩語帶過。
玉輕塵聽完心底頓時湧上怒意,渾身輕顫了起來,這對夫妻,男的搶佔他人之妻,女的搶奪人家的兒子、逼死人家的妻子與女兒,好一對恬不知恥齷齪下賤的夫妻,當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簡玨扶著玉輕塵,感受到她體內的憤怒,面色也隨之一沉,再次開口,「宋相,本王不希望在本王與輕塵的婚禮上見到您的夫人。」
宋培臣見簡玨強硬的態度,神色亦是十分難看,轉頭看了眼已經沒有氣息的宋南,宋培臣滿面陰鷙地離開了南園。
玉輕塵見宋培臣離開,忙抬步走到床邊,再次檢查起宋南的身體,同時不放心地詢問著簡玨,「哥哥身子如何?」
「放心,他只是服用了假死藥,待發喪結束,這世上便不會再有宋南,女國卻會多出一名太子。」簡玨低聲說道。
玉輕塵輕點了下頭,雖早已知曉全盤計劃,但如今見宋南為了擺脫相府嫡子的身份,竟還要受這樣的罪,心中或多或少有些難受。
一時間,相府嫡子去世的噩耗傳遍京城,而宋夫人亦是在當夜被宋培臣遣送到城外的別莊內,對外宣稱愛子去世傷心過度,遂去別莊養病,就連宋南的喪禮也沒有參加。
只是,相較於宋南去世,更讓宋培臣焦心的是,十五那日本應是處置女國太子之日,卻不想從外面闖進一群蒙面人,宋南見有人侵入相府,便領著相府家丁與之對打,最後宋南中劍身亡,女國太子不知所蹤。
這段日子,宋培臣不斷派人出去暗查此事,卻絲毫沒有頭緒,讓他越發深覺此事已被人察覺。
與此同時,宋南去世當夜,一道聖旨卻從宮中發出傳往蔚山的大長公主府,平治帝下旨,將大長公主府的幽蘭郡主與端怡公主一同嫁給赫連昊德,並允許二人並嫡。
聽完太監宣讀完這份聖旨,大長公主一時怒火攻心,竟當場吐血暈厥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黃昏,床邊則守著幽蘭郡主、許炎周、許嫣兒等人,而此刻傳旨的太監也因大長公主府無人接旨而依舊待在府內。
大長公主面色蒼白,原本保養得宜如年輕女子的臉龐竟在一夜之間生出了許多的皺紋來,絲滑如黑緞的青絲也在鬢角染上了點點風霜,大長公主躺在床上,拉過許炎周與幽蘭郡主二人的手,堅定道:「平王不仁,那就休怪本宮無義。」
這麼多年過去,大長公主心中始終沒有承認平王是皇帝的身份和事實,此刻更是當眾喊出平治帝當日還是王爺時的封號。
「祖母息怒,小心身子。」幽蘭郡主半蹲在床邊,看著為她抗旨的祖母,心底感動,更加擔憂大長公主的身子。
大長公主看著自小被捧在手心中的幽蘭,勉強露出一抹慈愛的淺笑,眼神卻是無比堅定,對一旁的許炎周下命,「炎兒,咱們大長公主府準備籌謀了二十年,如今該是讓天下還我們一個公道了。他想拿你妹妹報復本宮,休想。」
許炎周面色肅然地聽著大長公主的話,保證道:「祖母放心,孫兒定會保住妹妹。」
聞言,大長公主卻是搖了搖頭,再次強調道:「不僅僅要保住你妹妹,而是要奪回那張九龍寶座,只有你坐上去,才能永久地保護你妹妹。」
「是!」許炎周慎重地點了點頭,遂交代幽蘭郡主與許嫣兒好生照顧大長公主,自己則快步走出內室。
大長公主府強留下前來傳旨的太監,於大夏朝三百零九年十月初十,打著清君側的名號起兵謀反。
平治帝得到這個消息時,許炎周率領的大長公主府軍已攻下了二幾座城池。
平治帝看著眼前如雪片般傳入宮中的奏折,神情冷靜不見半絲慌張,只下了兩道聖旨。
一道是讓羽林軍副統領龐琛明領著一萬羽林軍前往匈奴、女國等使臣下榻的驛館,將他們保護了起來。
另一道則是讓簡玨領兵平復叛軍。
簡玨接到聖旨前已一身戎裝坐在簡王府內,待宮人宣讀完聖旨,簡玨立刻起身前往城外點兵出發。
許家軍勢如破竹般的攻城掠地,在簡玨加入這張戰爭後瞬間被打破,簡玨以極快的用兵手法一一收服失地,將許家軍最後逼到了一座小城鎮中,最後破城生擒許炎周,將其帶到了金殿。
大長公主府的起兵只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便被攻破,成王敗寇,大長公主府內連同大長公主盡數被押到了皇宮,等候平治帝的審判。
「皇上,太皇太后來了。」平治帝卻是忙於政事,並未立即審判大長公主府眾人,此刻正在上書房批閱奏折,陸公公卻悄聲來到身旁,低聲提醒道。
聞言,平治帝書寫的手微微一頓,繼而抬起頭看了陸公公一眼,這才將手中毛筆擱下,起身走下玉階迎向已經走進來的太皇太后。
「皇祖母怎麼來了?」對於太皇太后此行的目的,平治帝心中已猜出。
太皇太后面色平靜,讓人瞧不出半點異樣,抬眼看了看沉著的平治帝,太皇太后微歎口氣,開口道:「皇上,你姑母,就交給哀家處置吧。她畢竟是你的姑母,此次犯了錯,但當初你父皇能夠繼位,你姑母也是立了功的,她的死,就交給哀家吧。」
太皇太后深知平治帝雖表面平靜,但心中早已恨極了大長公主,因而太皇太后率先說出她對大長公主最後的處決,想要的不過是讓大長公主死得有尊嚴些。
平治帝聽著太皇太后的話,即便心中不願,也沒有了反對的理由,不得已地點了點頭,「那一切就有勞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這才勉強露出一抹淺笑,由俞公公攙扶著離開上書房。
長樂宮中,大長公主一頭已經灰白的長髮凌亂地披散了下來,一身宮裝因從蔚山一路步行至此已是髒亂不看,腳上穿著的布鞋更是磨破露出了腳尖,早前那張盛滿盛氣凌人的臉上,此刻已被死寂填滿,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眼神呆愣地看著俞公公手中捧著的托盤沉默不語。
「欒兒,你這是咎由自取。」太皇太后看著殿上跪著的大長公主,沉痛地開口。
只是大長公主卻看不到太皇太后眼底的傷痛,面色坦然道:「母后,成王敗寇,兒臣並不後悔。兒臣在駙馬當年險些遇害時便已有了這樣的念頭,籌謀二十年,能夠攪得平王手中的江山一片大亂,兒臣欣慰。」
「你是只想單單攪得江山不穩,還是想改朝換代讓許家坐上皇帝的寶座,你以為哀家不清楚?」太皇太后見她死心不改,直言指出大長公主的野心。
「哼,母后既然看得這般清楚,又為何要問兒臣?我只恨沒有手刃平王小兒,讓他還能繼續坐在那張九龍寶座上,實在是我此生最大的憾事。」大長公主面上不見半絲懼色,卻是越發發狠地恨起了平治帝。
「混賬東西!」卻不想,大長公主此言卻惹怒了太皇太后,只見太皇太后拿過手邊的茶盞,便朝著大長公主的面前砸去,痛心疾首地指責道:「欒兒,你糊塗啊。此刻匈奴女國在大夏作客,你想讓外族趁虛而入嗎?到時候就算你手刃了皇帝,你以為你能應付滿朝文武百官?你以為以許炎周的領兵能力,能夠抵禦虎視眈眈的匈奴?你以為你這次起兵為何這麼快便被皇帝鎮壓?那是因為皇帝早已將大長公主府的一舉一動看在了眼中。他這些年對你恭敬有加,對你的百般刁難為難一笑置之,你當真以為他對你不計較?他都記著呢,不光他記著,他也讓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看著,看著你恃寵而驕、看著你驕陽跋扈、看著你為了一己之私不顧天下百姓的死活,而他卻只讓所有人看到他對你對大長公主府的皇恩,他憋著一口氣,直到今天才爆發,你以為就算你將他拉下皇位,許家就能坐穩?欒兒,你太天真了。」
太皇太后不想大長公主死得不明不白,遂在她死前,將以前不曾說過的話點明的事情,盡數說了出來。
果然,大長公主聽完,面色更見蒼白,原本挺直跪著的身子突然癱軟在地,再無往日的氣勢。
「喂她喝下吧。」太皇太后閉目嚥下眼底的淚水,揮手讓俞公公將手上捧著的那被毒酒餵給大長公主。
俞公公見太皇太后當真是傷了心,心底微歎,捧著那被毒酒走到大長公主面前,親自喂大長公主喝下,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大長公主便在太皇太后的面前嚥了氣。
「著人為她梳妝,派人通知皇帝,說大長公主去了。」太皇太后看了大長公主最後一眼,滿心傷感地獨自回到寢殿。
第二日,平治帝下旨,大長公主府因早些年對朝廷有功,因而除去嫡支盡數斬首,其餘人等全部流放三千里。
聖旨一出,百姓們紛紛稱讚平治帝以德報怨,乃一代明君。
只是,正當平治帝在百姓心中的威望達到頂峰之時,一張蓋有二十年前平王印章,且與匈奴秘密打成協議,陷害簡王與王妃等人的契約卻從漠北一路流傳到了京城。
這份契約被人重制了幾萬份,大夏的每座城池均被貼滿,契約上不但有當年平王的簽名還有平王的私印,更讓人吃驚的是,契約上竟還出現了當朝宰相宋培臣的簽字與印章。
一時間,大夏朝掀起一股反皇甫皇朝的聲討浪潮。
而其中則以文人學子的口誅筆伐最為誅心,直將平治帝與宋培臣罵做陷害忠良的賣國賊,更有許多夜路軍從此期間冒了出來,紛紛想取皇甫皇朝而代之。
只是,在百姓中呼聲最高的,卻還是簡王府。
簡王府保家衛國,但帝王卻算計自己的臣子,害得簡家差點家破人亡,百姓提起此事,無一不是義憤填膺,恨不能衝進皇宮與相府,將這兩名罪魁禍首繩之以法。
面對遍地而起的暴民山賊夜路軍,平治帝最近始終處於焦頭爛額中,下命讓武將帶兵鎮壓這些暴民,但此舉落在百姓眼中竟成了暴君行為,讓平治帝有苦說不出。
眼見著暴民數量日益增多,大夏國內原本平和的場面被打破,多地出現哄搶糧食、殺人截貨的事情,一時間大夏民聲怨道,文人學子更是統一筆伐,聲討平治帝種種行徑。
而一直被帝王壓制的四大藩王府,此時卻團結一致,共同抗敵,漸漸穩定了大夏國內的情況,但寧郡王卻在穩住局面後,並未將暫時佔領的城池歸還朝廷。
平治帝剛解決了暴民的事情,卻又要面對勁敵四大藩王府,連夜召集大臣商議對策,雙方之間的戰爭一觸即發。
只是,此刻輿論卻早已偏向了四大藩王府,尤其在尉遲鋒祖父家,江南大儒尉遲家的輿論主導下,更是將簡玨身世渲染地可歌可泣,讓人心生敬佩。
四大藩王府與朝廷一戰,持續到大夏三百一十年秋,最終以朝廷的落敗而告終,平治帝與宋培臣被幾萬衝進皇宮的簡王軍拉到菜市口,當著京中百姓的面斬首示眾,以慰簡王夫婦在天之靈。
而對於曾經的相府嫡女玉輕塵,因她與寧郡王有婚約在身,加之她現今已是湛王府義女,因而並未被波及。
待所有事情塵埃落定,則面對選出新一代君王的難題。
四大藩王能夠團結一致對外,便是因為這一碗水端的平,如今皇位只有一張,卻有四座王府,僧多粥少,難以調勻。
而最終坐上皇位的,則是寧郡王表哥尉遲鋒。尉遲鋒母族握有兵權、父族乃文豪,自身又是戰功赫赫,由他登上皇位,倒是少了許多的阻力。
尉遲鋒成為新君,改國號為大周,稱元帝,封賞四大王府王爵世襲罔替。
待大夏境內恢復如初,已是大週一年冬至。
這一日,乃簡王府大喜之日。
等候了整整兩年,如今已是寧王的簡玨一身紅裝騎在駿馬上,滿面春風地領著身後的簡王府侍衛往湛王府行去。
如今的湛王府內張燈結綵,湛然候在新嫁娘的院子外頭,等著媒人喚他進去背新娘出門。
宋南如今已是女國太子,自然不能以哥哥的身份背玉輕塵出門,只能作為貴賓在堂上觀禮,因而,湛然作為義兄,此事非他莫屬。
「郡王,請進,小姐已經準備好了。」水綠在一片混亂中提著裙擺跑到湛然的面前,快言快語地提醒湛然。
湛然一身天青色長袍,面色一如往昔的溫潤如玉,對水綠稍作點頭,便立即快步跨入院中,朝著院中最熱鬧的屋子走去。
內室中一片歡聲笑語,唐悠然守在玉輕塵的身邊,時不時說些逗趣的話,藉以消除玉輕塵的緊張。
湛然步入內室時,玉輕塵的頭上已蓋著繡有鴛鴦的大紅頭巾,只是那一身燦爛的大紅,卻讓湛然頓覺刺眼。
「見過堯郡王。」眾人見湛然到來,紛紛閉口起身行禮。
湛然面帶苦澀地點了點頭,逕直走到玉輕塵的面前緩緩半蹲了下去。
媒婆見狀,忙與水綠二人扶著玉輕塵趴在湛然的背上。
湛然只覺玉輕塵柔若無骨的身子貼上了自己的後背,心底頓時掀起一片漣漪,隨即反手將玉輕塵穩穩地托住,這才直起身子,背著她一步步往外走去。
而此刻的湛王府門外卻是一片熱鬧,湛子慕與沐清一沐靖一堵在湛王府大門口,不讓簡玨領來的新郎團進入。
沐清一沐靖一兄弟二人刁鑽,出著各種為難簡玨的問題。
簡玨面沉如水,平靜的雙目中卻隱隱露出一抹不耐,難怪今日並未在簡王府看到沐清一沐靖一二人,原來這對兄弟是專門跑來湛王府為難他了。
只是,湛然以為有這對兄弟幫忙,自己就會臨陣退縮了?可笑!
簡玨眼角餘光掃了身後側一眼,原本靜立於他身後的商之燁商之隱齊齊上陣,竟當眾與沐清一沐靖一對打了起來。
原本喜氣的好日子,兩府世子郡王竟在湛王府門前大打出手,讓前來圍觀的百姓紛紛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不知這到底上演的是哪一齣戲。
四人打得難捨難分,簡玨則趁機舉步上前,步步逼近始終靜立於門前的湛子慕,淡聲問道:「慕世子這是想看本王卸了湛王府大門?」
湛子慕看著一步步走近的簡玨,簡玨雖面無表情並未露出兇惡之色,但這些年從戰場浸染的殺氣卻在這一刻從他的體內釋放了出來,竟讓原本守在自家世子身後的湛王府侍衛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只留湛子慕一人面對凶神惡怕的簡玨。
湛子慕望著這樣的簡玨,心底隱隱有些後悔在此為難他多時,但自家弟弟頭一次請求自己幫忙,他自然不忍見湛然失望,只能硬著頭皮杵在原地,堅定道:「寧王,輕塵如今可是湛王府義女,她從湛王府出嫁,我們作為她的娘家,難道沒有資格為難一下你?連這樣的事情都不能忍受,本世子當真懷疑你是不是真心對待妹妹。」
簡玨聽之,心算著湛子慕口中的為難,這可已經為難了近一個時辰,隨即露出一個挑眉的動作,沉聲下命,「袁天,帶人撞開湛王府大門。」
「是,王爺。」袁天得命,早有準備地帶著一眾上過戰場的兄弟,扛著木桿朝著湛王府結實緊閉的大門撞去。
震天的撞擊聲源源不斷地傳來,在眾人皆受不了著震耳欲聾的聲音打算逃離此處時,湛王府大門應聲而倒。
簡玨不顧湛子慕發黑的臉色,逕自越過他走入湛王府,逕直往喜堂走去。
只是,待來到喜堂,卻發現喜堂空無一人,堂上只留有一封信。
接過袁天遞過來的信件,簡玨展開閱讀,面色驟然一沉……
湛王府後院,湛然背著玉輕塵慢慢地自閨房走出院落,一步接著一步,湛然走得雖慢卻極其穩。
只是,玉輕塵心頭卻劃過一絲異樣,只覺方才震耳欲聾的鼓樂聲,卻在湛然這一步步的行走中悄然遠去。
玉輕塵抬手用力撤下頭上的喜帕,抬頭往四周看去,卻發現湛然竟帶著她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而坐落在院落正中央的正堂中卻擺著拜堂所需的一應物件,只是此處除去他們二人卻空無一人。
玉輕塵輕蹙修眉,身手極快地自湛然的背上跳了下來,後退三步,眼底露出不解之色,出聲肯定道:「這不是我與簡玨的禮堂。」
湛然見她這麼快便察覺出異樣,眼中露出讚賞,視線環顧四周,看著滿目的大紅綢緞與喜氣洋洋的『囍』字,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淡淡地開口,「這是我與你的喜堂。」
聞言,玉輕塵面色微沉,轉身便往入口處走去。
「輕塵。」湛然看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心口仿若被利刃割破,疼痛難忍,卻還是出聲叫住玉輕塵,「我給簡玨兩個時辰的時間,他若沒有尋到這裡,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玉輕塵聽之,背對著湛然的臉上劃過一抹譏諷,繼而轉身冷笑著開口,「我們憑什麼應下你的戰帖?即便他今日尋不到這裡,我也絕不會與你成親。」
湛然柔和的目光卻是癡癡地盯著玉輕塵今日盛裝打扮的嬌顏,珠玉在前,卻不屬於他,湛然心中發苦,卻還是堅持道:「既然你篤定自己不會嫁給我,又何必急著離開?何不看看簡玨何時能發覺新娘不見了,何時又能尋到這裡?輕塵,公平些,我不想看著他毫無阻力地將你從我手中牽走。」
湛然一席話,讓玉輕塵抓住了其中的重點,又見湛然眼底閃過一絲狡猾之色,玉輕塵原本略顯緊張焦急的心情盡數平息,看來這次湛然從婚禮中將自己帶來此處,只是想給簡玨點顏色瞧瞧。誰讓簡玨不但娶了自己,更讓湛然親口認下自己這個義妹,斷絕了他娶自己的所有後路呢?
思及此,玉輕塵心中只覺好笑,想不到溫潤如玉心胸寬廣的堯郡王也有齜牙必報的時候。
「我賭他兩個時辰內定會尋到我,帶我離開。」玉輕塵信心滿滿地開口,轉身往堂內走去,走到桌前坐下,將手中的喜帕擱在茶几上,自己則動手倒了一杯清茶,雙手捧著茶盞,盈盈目光卻是望著入口處。
湛然見狀,搖頭一笑,卻也跟著進入堂內,落座在玉輕塵的對面,二人捧茶靜坐,只等簡玨前來。
『轟』,一聲院門倒地的聲音傳來,只見堂外院落的景致瞬間發生了轉變,簡玨則一身紅袍走了進來。
看著眼前驟變的景色,玉輕塵心知湛然這是動用了陣法,將他與自己困在陣法中。若簡玨不懂陣法,此刻只怕還如無頭蒼蠅般在湛王府尋找自己。
將手上的茶盞放回桌面,玉輕塵嘴角含笑緩緩起身,盈盈美眸只裝下簡玨一個人的身影。
而簡玨則是凶神惡煞地狠瞪了一旁依舊悠哉品茶雲淡風輕的湛然,隨即快步走到玉輕塵的身前,將喜帕蓋在玉輕塵的頭上,二話不說將佳人打橫抱起,再次又瞪了湛然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滿足了?」緊隨其後的湛子慕見自家王府又被簡玨砍落了一扇門,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又見湛然滿目含笑地走了過來,忍不住地輕聲問道。
湛然聽之,瞇著眼睛笑了笑,點頭道:「滿足了。」
鼓樂聲再次飄入耳中,玉輕塵只覺簡玨抱著他的雙手極其用力,讓她整個身子盡數貼緊他的胸膛,讓她沒有絲毫逃跑的機會。喜帕下的嬌顏露出一抹幸福的淺笑,玉輕塵放鬆身心,將頭輕輕地枕在身後的胸膛上,任由簡玨將她帶往未來。
離開湛王府,坐上花轎,一路上吹吹打打來到簡王府,左立行等人一早便已準備妥當,新郎新娘一到立馬命人放起了鞭炮,在一陣喧鬧祝福聲中,一對新人拜天拜地拜祖宗,最後被送入洞房。
「袁天,去告訴湛然,既然他這麼擔心本王婚後不善待王妃,那今日就請堯郡王等人為本王擋酒,免得日後本王想起今日之事會波及無辜。」語畢,簡玨將喜房內所有人趕了出去。
『噗哧』聲自喜帕下傳了出來,顯然是玉輕塵在嘲笑簡玨的幼稚。
簡玨耳聰目明,豈會漏掉自己娘子這嘲笑聲?一個箭步走到床邊,簡玨緊挨著玉輕塵坐下,雙手輕抬揭下她頭上的喜帕,本想捉弄玉輕塵一番,卻不想入眼的是一張清麗絕倫的嬌顏,一時間將簡玨的魂魄盡數吸引了過去,哪裡還顧得上懲罰嬌妻?
看出簡玨眼中漸漸染上**之色,玉輕塵面上微微一紅,在簡玨熾熱的視線中,有些不自然地別開臉,卻不想一隻溫熱的手卻在此時請握住她的下顎,將她打算轉開的臉再次轉而面向他。
「娘子。」簡玨輕喚,看向她的目光不再如往日那般故意的忽略,柔情中帶著從未有過的寵溺與愛意,似要將玉輕塵溺死在他的眼神中。
「嗯。」玉輕塵輕聲回答,水眸望著眼前俊美無儔的簡玨,略帶羞澀地回應著他的熱情如火。
「娘子。」簡玨卻似乎沒有過癮,執著地再輕喚了一聲,心底卻是早已樂開了花,玉輕塵是他的娘子了,不是其他人的,只是他的。
玉輕塵見他一副執著呆傻的模樣,抿嘴一笑,紅著臉頰又輕聲回了一句,「嗯。」
「娘子,為夫餓了。」簡玨見玉輕塵面若嬌花,再硬的心腸也早已成了繞指柔,輕抬起她的容顏,薄唇只吐出這最後一句話便壓了上去。
唇齒相觸,口沫相溶,簡玨仿若著魔般急切地在那兩片香軟至極的紅唇上索要屬於他的一切,攻城掠地般地在玉輕塵身上印下他的記號。
「別,天還沒黑呢。」玉輕塵只覺肩頭一冷,回神時已被簡玨壓在身下,原本好端端穿在身上的嫁衣早已被簡玨用內力震成了碎步,而她上身此刻則僅剩一件水粉色的肚兜。
看著外面明亮的光線透過木棉紗窗灑入新房,玉輕塵忙抬起雙手抵在簡玨胸前,嬌喘著提醒道。
卻不知,她這一副含羞帶怯又嬌喘連連的神情加上身下嬌軀雪白肌膚配上水粉色肚兜的場景,更是激發了簡玨內心的慾念,原本僅剩的一絲理智也在注意到玉輕塵胸前那對被肚兜包裹住的玉峰時瞬間丟到了九霄雲外,簡玨猛地低下頭,堵住了玉輕塵還欲開口的小嘴。
直到玉輕塵快要窒息,簡玨這才唸唸不捨地為她渡了一口氣,轉而攻向其他地方。
一手扯開她頸後繫著的絲帶,簡玨沿著玉輕塵修長潔白的脖頸一寸一寸往下吻去,右手情不自禁地攀上她胸前高低起伏的玉峰,大掌罩著一隻玉桃,兩指隔著肚兜那薄薄的布料輕輕揉捏著那兩顆紅豆,在感受到身下人兒的變化後,簡玨喜出望外,更加賣力。
此刻的玉輕塵只覺渾身虛軟無力,體內卻又有一股無名邪火沖上心頭,讓她整個人難受地低聲嗚咽了起來,修眉緊蹙,整張玉般的小臉也隨之皺了起來。
簡玨見狀,心中更喜,暫時停下攻勢,將唇抵在她紅透的耳邊,聲音低啞道:「輕塵,還想要嗎?」
聽著簡玨故意誘惑自己,玉輕塵滿面漲紅,雙眸微微睜開恨恨地白了簡玨一眼。
卻不想,此時的她早已柔情似水,那一眼風情萬種,更是將簡玨心頭的火氣給盡數勾了起來,再也顧不得其他,簡玨扯掉斜掛在玉輕塵身上的肚兜,再次將頭埋了下去。
紅帳內,**依舊,旖旎風情、細細喘息……
年後,寧王攜寧王妃一同離開京城,前往北疆簡王府。
玉輕塵坐在馬車內,掀簾望著京城外的景致,只見入目之處皆是一片白雪茫茫,純淨到了極致讓人身心舒暢。
「仔細眼睛。」一隻溫熱的大手卻從後往前蒙住了玉輕塵的雙眼,耳旁隨即傳來一陣熱氣。
「我知道了。」無奈,玉輕塵只能放下車簾,專心坐在馬車內,陪著簡玨批閱北疆快馬送來的折子。
簡玨雖在看著折子,心思卻盡數遺落在玉輕塵的身上,見她心不在焉地泛著一本詩集,簡玨放下手中的折子,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哄道:「塵兒,你可知,在北疆可以在草原上縱馬狂奔,可以欣賞一望無垠的草原,可以恣意舒服地活著,還可以時常與女國太子見面。」
果然,玉輕塵聽著簡玨說出這一句句極有誘惑力的話語,原本垂下的雙眸漸漸放出光彩。
「不過,對我而言,有你一個,便已是所有。」簡玨嘴角含笑,低聲專情地說著。
聞言,玉輕塵心口一熱,枕在簡玨肩頭,緩緩開口,「世道艱難,只求與你共華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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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向所有等待大結局的讀者道歉,寧兒這次晚了幾日,抱歉!
其次,大結局中,事情發展已交代清楚,但對於大家不感興趣的戰爭場面,寧兒這次盡數一筆帶過。
第三,今年表現不好,更新字數少,關於這一點,寧兒已在反省中,明年會以新的創作態度面對大家。
最後,提前祝所有的親新年快樂!咱們來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