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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五十五章 春山無伴獨相求〔二〕 文 / 月如刀

    「你真把那碗黑芝麻糊給喝了?」蘇軟看著天緋的眼神困惑得近乎愁苦。

    「是藥。」天緋舒展了身形躺在那張寬大卻簡易的竹床上,懶懶地糾正。

    蘇軟還想再問,妖孽的眼中已然顯出些倦意,捏了捏太陽穴,伸手將她拉倒,像摟個抱枕那樣嚴嚴實實地收進懷裡:「我累了,明天慢慢告訴你。」

    蘇軟知道他是真的累了,經歷過這樣的一天,便是大羅金仙,也該筋疲力盡了吧。更何況狐狸的懷抱太安全,也太溫暖,讓人一陷進去就舒服得只想沉睡。於是不再糾結王二狗的問題,貼著他的胸膛閉上眼睛。

    原以為是死別,卻竟能重逢。在那樣殘酷的一場血戰之後,兩個人還都活著,可以同榻而臥,相擁而眠,可以聽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感受著彼此的體溫。本該,是件幸福的事情。

    如果沒有王二狗搗亂的話。

    三更將盡,蘇軟被一陣琴聲驚醒,飄零寂歷的旋律,像幽澗泉鳴,淺吟著超然遠舉的淡泊心懷,還有些萬古難消的孤單之意,與月光一起透了窗欞錚淙入耳,初聞幾疑是在夢中。

    輕輕從天緋臂彎裡坐起來,支了窗子循聲望去,就見外面漫天冷月清輝,皚如霜雪,將房前空地上的那樹梨花映照得如冰玉般皎潔剔透。樹下,王二狗公子正坐在石桌邊撫著一把素琴,那空曠而動人心神的音律,竟然就是從他指端潺緩淌出。

    覺察出有人注視,王二狗轉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月華太過明媚柔靡,還是蘇軟睡眼惺忪未看真切,總之在那個瞬間,她似乎覺得有抹異常魅惑的清艷光芒從王二狗的眼眸中稍縱即逝,雖隔了朦朧夜色,也足以讓那張其貌不揚的面孔瞬間變得曠世秀群,美不勝收。

    蘇軟揉了揉眼睛,再看時,仍是那個單眼皮塌鼻樑面黃肌瘦的王二狗,方纔那勾魂攝魄的驚艷,好像真的只是幻覺。

    「擾人清夢了麼?那就……不彈了吧。」像是對蘇軟說,又像是自言自語,王二狗停了彈奏,站起身來,對著月亮伸了個長長地懶腰,「睡覺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呢。」

    然後,開始解腰帶。

    幹嘛?不是打算睡這吧?雖然大床被她和狐狸佔了,但旁邊屋裡明明還有個小土炕的,用不著在外面露營吧?

    蘇軟正納悶,卻見那人解下腰帶,踏上石凳,將腰帶搭上梨樹的枝杈,繫了個繩圈,兩手拽了拽看是否牢固,然後滿意地將腦袋伸進去,踢翻了石凳,整個人像塊臘肉般悠悠蕩蕩地掛在了梨樹上。

    整套動作如行雲流水,熟練得像是每晚睡覺前都做過一遍似的,以至於直到他痙攣了幾下不再動彈,蘇軟還保持著扒窗凝視的姿態。

    呦?上吊呢……

    待到緩過神來,全身的血都涼了。

    有那麼幾片雲彩,早不飄,晚不飄,偏偏這會跟成心似的,慢悠悠飄過來遮住了半個月亮。於是原本亮如白晝的屋外空地,頓時變得明暗不定起來,月光從有些猙獰的黑色雲朵邊緣時隱時現,將猶自在樹上掛著的僵硬人影,也照得愈發陰森可怖。

    一陣風過,深寒透骨,王二狗的身子被風吹著,緩緩轉了過來,一張慘白的臉,氣死頭場雪,不讓二路霜,舌頭伸過了下巴,有血沿著鼻孔和舌尖淌下來,黑色的,點點滴滴落在翻倒在地的石凳上。

    直到臉被風吹得冰涼生痛,蘇軟才發現,自己被嚇哭了。

    「在做什麼?」背後,天緋問。

    其實他也早就醒了,只是見蘇軟聽琴聽得入神,便沒有去打擾她。但此刻琴聲已住,她卻還安靜地趴在窗口,這才起身詢問。

    然而剛問了這三個字,小丫頭就如同見到救星般,「哇」地一聲轉身撲進他的懷裡,下意識接住,發現她整個人都在哆嗦。

    側目看向窗外,正對上王二狗那張悠悠蕩蕩的,慘絕人寰的臉。

    ……

    「這丫頭膽子小,你大了她不知幾千歲,就不要欺負她了吧。」擁著哆嗦成一團的蘇軟,天緋語聲平淡,只是額角的某根青筋難以抑制地跳了幾下。

    「……嘁。」

    吊死鬼緊閉的雙目忽然張開,不以為意地翻翻白眼,然後抬手抓住腰帶,凌空做了個引體向上,居然就把腦袋從繩套裡拿了出來(筆者嚴正告誡:本橋段純屬瞎編,萬勿相信,珍愛生命,遠離上吊!)

    「誰讓這小東西總覺得我是鬼,我只想讓她知道,跟真正的鬼比起來,我到底有多麼的像人。」王二狗理直氣壯地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然後鬆手落地,施施然回屋睡覺去了。

    「狐狸,他上吊……」聽著隔壁屋門光當關上,蘇軟終於嗚咽出聲。

    狐狸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個沒出息的傢伙,終於還是用薄被捲了她,好脾氣地抱著輕輕安撫:「別哭了,以後半夜再不起來亂看就是。」

    「你偏心……」被子裡捲著的那個很幽怨,「明明是他故意嚇唬我,你為啥只說我不說他。」

    「他只是玩笑,並無惡意。」

    「你好像……」蘇軟漸漸住了抽泣,「很相信、也很敬重他。」

    「嗯。」居然沒有否認。

    「你認識他?」

    「不認識、」

    「那為什麼相信他呢?」你對你親爹都沒這麼好。

    「因為他身上的氣息告訴我,他可以相信,而且,應該被敬重。」

    「氣息?」是端著海碗扒飯的氣息,還是貼餅子熬魚的氣息,還是燉糊糊的氣息,還是深更半夜自掛東南枝嚇唬人玩兒的氣息?

    「你們人類識人,靠的是聲音形貌,而在異界,則更要靠氣息,因為聲色可以矯飾,而氣息卻很難作偽……這樣說,你能明白麼?」

    「明白,」蘇軟吸吸鼻子,「你們犬科動物嘛,當然嗅覺比較好。」

    「是氣息,不是氣味,你這個笨蛋。」狐狸擰了眉毛狠捏她的臉。時至今日,這死丫頭還是把他當狗麼?

    「氣息,氣息!我知道錯了!」趕緊求饒,心下卻明白了幾分。

    就像易經上說的,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凡俗人世間尚有物以類聚之說,異界妖族共相感應,各從其氣類,就更說得通了吧。

    這個王二狗,多半不會是人,但能得天緋看重若此,他又會是什麼呢?

    晨起又見到王二狗,那人正在院子裡熬一鍋香噴噴的菜粥,仍是滿臉純良無害,還招呼蘇軟快點梳洗吃飯。全然忘了昨天晚上他玩行為藝術把人家嚇得差點就地往生。

    蘇軟看著王二狗,很奇怪,心中清晰浮現的居然不是他在樹上掛臘肉的樣子,而是當時明月照耀下,裊裊無絕的曠遠琴聲,還有曾經從他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那抹疑似風華絕代的妖惑光芒。

    這貨絕對,絕對,不是人。

    「你……那樣看著我做什麼?」王二狗似乎被盯得有些侷促,搓搓手,臉居然羞澀地紅了,「我年紀尚輕,就算你看我英俊,我也是不能娶你為妻的。」

    ……

    「……你多慮了。」蘇軟仰天深吸了口氣,「我只是奇怪,你獨身一人,在這深山野嶺中活著,每天都做些什麼。」

    「我忙得很啊。」王二狗似乎很奇怪蘇軟會這麼問,「讀書彈琴,侍弄菜地,開館行醫,現在還要給你們做飯熬藥……」

    「開館行醫?」蘇軟指著身後那座無鄰無伴的草房,「在這?」

    「嗯。」

    「可是,會有人來麼?」

    「怎麼不會,」王二狗用木勺舀起點粥嘗了嘗,又往鍋裡灑了少許鹽,「方圓百里之內,就我這麼一處醫館,哪有得選呢?」

    正說著山風驟起,挾裹著大型貓科動物的和某種腥膻之氣,接著就見一隻斑斕猛虎從林木間跳出,嘴上還叼了只環頸野雉,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過來。

    蘇軟大驚。

    「虎!虎!虎!」不自覺地就念出了一部大片的名字,見王二狗仍然一臉懵懂,趕緊衝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往屋裡拖。

    「哎呀沒事沒事。」王二狗紋絲未動,「它叫上官花集,是我的老主顧,前些日子屁股上挨了獵戶一箭,今天是來複診的。」

    蘇軟有點發呆:「上,上官……」

    「上官花集,我給起的,好聽吧?」王二狗得瑟。

    「為什麼?」

    「因為我第一次遇見它的時候,山中百花開得正盛啊。」

    「……我是說,為什麼你給一隻老虎起這麼風雅的名字,而給自己起就叫王二狗?」

    「哎?我跟你說我叫王二狗麼?」

    「……」

    「算了,王二狗就王二狗吧,我要接客了,你幫我看著粥鍋吧。」

    正說著那老虎已然到了近前,卻在梨樹下的石桌邊停住腳步,真像個掛了專家號的病人那樣,很有素質地開始候診。

    王二狗於是不再跟蘇軟多說,施施然走過去,坐下,和藹地對老虎道:「這陣子休養得怎麼樣啊?你媽還好嗎?我告訴你的那幾位草藥有沒有按時找著吃啊?屁股轉過來我看看……」

    梨花樹下,一人一虎,望聞問切,閒話家常(主要是王二狗單方面在那絮叨),畫面之溫馨,瞬間秒殺一切中醫西醫男科婦科肝病腫瘤不孕不育以及三分鐘無痛人流的虛假廣告。

    蘇軟心不在焉地攪著那鍋粥,看著王二狗輕車熟路地給上官花集上了藥,又叮囑了幾句,然後上官花集把嘴裡的野雉放在桌子上,轉身走了。

    「那野雞……是醫藥費?」

    「嗯。」王二狗轉頭,對著不遠處的一叢灌木道,「上官花集走了,你出來吧。」

    一隻漂亮的香獐子從灌木後邊聞聲而出,好像傷了腿骨的樣子,嘴裡叼著株新鮮的靈芝,一瘸一拐地走到王二狗面前來。

    ……

    於是半個上午,王二狗大夫共診治了屁股中箭的老虎一隻,失足崴了腳的香獐子一隻,偷蜂蜜讓蜂子蟄腫了臉的狗熊一頭,還有追跑打鬧時不小心掉荊棘叢裡被刺紮了的兔子兩隻,所得酬勞包括野雞一隻,靈芝一株,不知道從哪家糧囤裡順的老玉米一辮子,以及象牙白的大號春蘿蔔兩個。

    當看見那兩隻滿身是刺的兔子拖著兩個比自己還大的春蘿蔔艱難地挪過來的時候,蘇軟淚流滿面。

    太局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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