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十八章 玉山傾倒再難扶 文 / 月如刀
此後三日,金槍使和他的八千禁衛,將不盈山及其周邊百餘里的海域搜了個遍。
搜了個遍的意思是,百分之百的地毯式搜尋,不但沒放過一草一木,一磚一石,就連龍王陛下最寵愛蚺妃娘娘的白玉床,都翻過來看了,但是,什麼也沒有搜到。
腆著被蚺妃娘娘發脾氣撓花了的臉,金槍使戰戰兢兢地去向炎涼覆命。
炎涼倒也沒有苛責,懶洋洋揮了揮手,讓他退下,斜靠著寬大的座椅,摸著扳指思索半晌,忽然笑瞇瞇看向天紫:「小美人兒,會不會是你感應錯了?」
天紫尚未回話,旁邊的滄溟不高興了:「我這女兒是純正的靈狐血統,靈狐族對於三件祭品的感應,比你對女人的感應還要准,你認錯了老婆,她都認不錯長生之魄。」
炎涼嫌他說話難聽,翻了個白眼,但轉向天紫時,就瞬間和顏悅色:「小美人兒,你能不能再感應感應,看看那長生之魄現在在哪裡?」
天紫歉然一笑:「天紫無能,之前還能知道他的所在,但自踏入不盈山,就再感應不到了,也許是他已經離開,也許是隱匿了起來,反正我是無能為力了。」
「這樣啊……」炎涼歎了口氣,轉眼又笑起來:「沒關係,你已經比某些只會吃飯、頂嘴和一腳踏兩船的丫頭好太多了,既然來了,就不要急著回去,在不盈山玩上幾日如何?」
只會吃飯、頂嘴和一腳踏兩船的那個皺了皺眉鼻子,假裝沒聽到。天紫卻已經笑靨如花:「多謝龍王陛下,那長生之魄無論是否離開,既然有心隱匿,就已經不是我能找到的了,陛下和各位只需多加提防就好。我在人間還擔了個太子妃的虛名,不宜消失太久,所以就此告辭,以後若有需要天紫盡力之處,隨時召喚即可。」
「此外……」她沉吟了片刻,抬眼望向炎涼,「龍王陛下您也望自珍重。」
「好……」炎涼怔了怔,一笑,打了個響指,「銀翼使。」
「屬下在。」阿八飛過來。
「務必將天紫姑娘安全送出東海……不,安全送到府上。」
「……是。」
天紫盈盈下拜,謝過了炎涼,又向滄溟、瓏兮和在座的各路妖族首領一一拜別,儀態優雅,禮數周全,只有在經過天緋和蘇軟身邊的時候,不著痕跡卻又妖魅橫生地沖兩人斜飛了一眼,也不說話,逕自淺笑著去了。
炎涼望著天紫的背影,默然若有所思,各路妖王對這位龍王陛下素日的秉性多多少少都有耳聞,只道他又看上了狐族的美人,琢磨著怎麼弄回來,卻見他輕輕歎了口氣,彷彿做出了什麼決定,緩緩長身而起。
「三日之後,不盈山將舉行盛典,屆時,我會將王位傳給我的第三子,澈,還請諸位賞光觀禮。」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卻如一滴水落入了滾油鍋,霎時間四座嘩然,就連滄溟也忍不住側目,不知他到底幾個意思。
炎涼也不解釋,只負了手,施施然走出大殿,站在猶自帶了些燦金顏色的晨光裡,回身,看了看身後隨侍的兩個面容嬌美的女官。
「明天不要穿這老氣的官服了,打扮漂亮點吧。」他忽然說。
兩個女孩子互相看了看,有點困惑,有點無措,也有點羞澀,但隨即恭謹地垂頭答應。
「另外,告訴所有女眷,后妃也好,侍女也好,這兩天都打扮得漂亮點。這是我對她們,最後的口諭。」
銀翼使阿八絕對是個盡職盡責的接引使者,龍王陛下要他將天紫送回府上,它就載著她一路向西北而上,在王都城外才放下來,又變成水鳥左右隨行,堅持看著天紫悄悄進入太子府的角門,才振翅離開。
太子府內一切如常,天紫回到自己的寢殿,卻發現明輝太子正翹了二郎腿半仰在床榻上,頂著飄蕩的帳幔發呆。
「今天怎麼這麼清閒,沒有上早朝麼?」並未解釋自己莫名消失數日,到底去了哪,幹了什麼,只在妝台前坐下來,摘掉覆面的薄紗。
「我已經跟父皇告了病假,四天沒有上早朝了。」躺在床上的那個說。
「你病了?」
「沒有。」
「那為什麼偷懶?」
「在這等你,看看你這次還回不回來。」
天紫微笑,放下長髮,踢了繡履上床,貓一般伏在他胸口:「想我了?」
明輝太子沒有回答,只伸出手臂攬住她的腰,慢悠悠地上下摩挲著,許久才道:「想有什麼用,終究是留不住的東西,無非是趁著你還沒走時,多看幾眼罷了。」
「什麼叫留住不的東西?說得我好像養不熟的貓狗一樣。」天紫佯作嗔怒,身體卻又貼得他緊了些,修長的脖頸抬起來,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忘了,我是最貪慕虛榮的,你活著我要做皇后,你死了我要做太后,沒有被你的子民當成老妖怪燒死之前,我才不會離開……」
「你這是……要與我廝守終生的意思麼?」明輝太子猛然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定定地看著那張容色傾城的臉,很久,才將臉埋入她的頸窩,「我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何方妖孽,既然這麼說了,可別反悔……」
天紫咯咯笑著勾住他的脖子,兩人在寬大的床榻上翻滾癡纏,漸漸意亂情迷之時,屏風外卻傳來了內侍有些遲疑的語聲:「太子,太子妃……那個……表公子在殿外等候,說有要事求見……」
「滾。」明輝太子騰出嘴來,乾脆利落地回應。
「表公子是誰?」天紫微喘著問。
「你表哥,讓他等會……」繼續忙活。
「誰?」伸手抵住他的臉。
明輝太子幾番進攻不成,有點鬱悶地歎了口氣:「忘了跟你說,前天來了個書生,說是你表哥,我也不知道是你相府這邊的表哥,還是……那邊的表哥,就暫且安排他住下,想等你回來看看,到底是哪門子的親戚。」
天紫看著他,半晌才道:「我這邊,那邊,都沒有什麼表哥。」
正說話間,就聽得外面大殿的門吱呀呀被人推開,一個略帶陰柔卻極富魅惑的語聲,由遠及近,懶懶響起:「人家喜歡你,才說是哥哥,若真按照輩分,你叫叔叔我還吃虧了呢……」
「未經通傳,你怎麼能……呀呀……啊!」內侍的斥責很快變成了衣袂破空的聲音和驚恐萬狀的慘叫,偌大屏風被當成鉛球丟過來的人體撞得轟然翻倒,金木錦繡摔碎一地,始作俑者卻行若無事地站在那裡,像剛扔完垃圾似的拍了拍手。
年輕男子,眉目清秀,萬字巾,書生袍,斯文得像進京趕考的士子,若不是腳下還躺著個半死不活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剛剛動了粗。
天紫翻身坐起,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鬢髮,冷冷看著他:「你是誰?」
「猜猜。」書生笑得親切,像啟蒙老師在鼓勵孩子做算術題,「猜對了,給你全屍哦。」
天紫眉尖顫了顫,臉色有點發白:「……莫傷離。」
書生開心地一拍巴掌,笑道,「就是我呢!」
魑吻出鞘,無聲化作長槍,向著那張笑臉疾刺而去,狠厲果決,沒有半句囉嗦。雖明知不可能,卻仍想僥倖為自己,也為身後那個仍然不明所以的男人,拼得一線逃出生天的機會。
然而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莫傷離站在那裡,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移動,彷彿只是略略抬手,就牢牢握住了刺來的長槍,隨便揮出的一掌,卻似乎有萬鈞之力,集中天紫胸口時,她連聲都沒來得及出就倒飛回去,重重撞上牆壁後,頹然落在了一床羅衾軟褥裡。
明輝太子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撲過去抱起天紫,見她面色如紙,氣息微弱,口角血痕宛然,頓時急怒攻心。
「陸子也!陸——子——也!」
「叫你那個蠢頭蠢腦的侍衛統領麼?他睡著了,嗯……所有人都睡著了,現在還清醒著的,只有我們三個。」莫傷離說。
雖一招制勝,卻並未追擊,只饒有興味地看著那把魑吻化成的長槍,手指緊了緊,萬年龍骨製成的利器,居然瞬間化成齏粉,流沙般從他指尖飄落,收也收不回來。而溫潤如玉的書生形貌,也漸漸變幻,玄色衣袍,蒼白膚色,面龐俊美,長髮披散,眉眼間仍有笑意,只是再掩不住通身的晦暗凜冽,妖氣橫生。
這個人明輝太子見過幾面,真的是東方世家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幕僚,莫先生。
但記憶裡的莫先生,不就是個沒什麼禮數的娘炮麼?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逆襲了?
正惶惑間,懷中的天紫已經強撐著坐了起來,望著莫傷離冷笑:「堂堂西方長風族少主,不敢去雪狐王族尋釁,卻這樣為難我個小小靈狐,還真是露臉呢。」
「臉值幾個錢一斤。」莫傷離清嗤,緩緩走過來,在床邊坐下,「回答我一個問題,就放了你。」
「……什麼?」
「就是……那天你跟小軟軟洗澡的時候,我在外面偷看……啊不對,人家才沒有看,只是不小心聽到……」莫傷離伸出手,很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臉頰,「然後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小軟軟在恆年峽中很仗義地沒有出賣的,唯一能替換她的那個人,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