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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人生江湖,身不由己... 文 / 寄奴

    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總帶著幾分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意味。許宣先前覺得紈褲少爺們之間的意氣之爭,也沒有參合的必要,都已經做好離開的準備了。最後也還是留下來,給自己的理由是餓了肚子,正好騙吃騙喝一番。當然,真實的想法裡,也未必沒有將其當成某種娛樂,藉機稍稍放鬆心情的目的。只是,最後還是不曾想到,無論如何,總有一些端倪可以和心頭某些事情牽扯在一起。

    並且,還這般天衣無縫。

    許宣飲了口茶,搖搖頭,心中想著,有些事情……橫豎躲不過去啊。

    他的神情落在黃於升眼中,便也做了一番猜測,暗自想著許宣莫非對錢府的宴會有什麼想法麼?先前倒是聽他開玩笑也似的提起要做生意的。這般沉吟片刻,才開口道:「許兄,在下的請柬橫豎可以夾帶兩個人,不妨同去?」

    聽了這話,許宣回神過來,微微笑了笑,也沒有立刻就回答。

    黃於升想了想又開口道:「在下其實興致也不高,奈何之前的詩名傳出去了,這些時日,大房、二房都警惕得很,三房壓力很大……如今落得這樣的機會,去還是要去的。」說道這裡頓了頓,有些感歎:「人生江湖,身不由己啊!」

    見他這樣的做派,許宣微微揚了揚眉毛,倒也沒覺得意外。黃家的具體情況許宣當然也不會清楚,不過勾心鬥角,哪裡都不會少,不論歷史如何發展,只要有人的地方,有些東西也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後世這樣的場面經歷的也多,對一些事情許宣也能做出大略的判斷來。黃家現在的掌舵人是還健在的老太公黃德元,黃德元膝下有三子,兒子長大也有各自的家業,大房、二房、三房分得很清楚。黃於升便是三房這邊的。前些年情況倒還好些,現如今老太公年歲高起來了,家業的安置也就被提上日程。黃家家業龐大,爭鬥起來自然也比較厲害了,場面麼……比之於縮略版的宮鬥,大概也是差不離的。這樣的爭鬥,說到底也是綜合實力的較量,各房的人脈資源、分管的生意的大小、背後的靠山等等等等。即便也有血緣這層關係,但是,競爭這種事情,本來就是避不開的。因為之前的一首《人生江湖》,黃於升的詩名有些起來了。這若是放在純粹的文人書生那裡,本來也算不得太大的事情。但是,對商賈之家來說情況便也有不同,說到底,黃於升的名氣,不管是有意地運作,還是無心的放任自流,最後也都會化作三房的籌碼壓在那裡的。其餘二房不會願意放這樣的事情發生,這些天興許在其他方面也施加了不少壓力,所以黃於升才會有這般感慨。

    片刻之間,許宣想到很多東西。黃於升這個人,雖說憊懶也有一些,但是壞心思倒也說不上,書生的迂腐習氣就更別提了,就目前看來,還是可以結交一下的。後續要再做一些觀察,如果可能的話,自己的有些事情可以借他的勢運作起來,當然,不會佔他便宜就是了。

    這般想了片刻,許宣朝窗外看了一眼,目光轉回來:「念卿兄……是否還缺個夜壺?」

    「啊?」黃於升愣了愣。

    ……

    謫仙樓上叫鮑明道的華服公子這時候臉色不太好看,橫豎竟被對方戲耍,心情自然也利索不起來。下人們是知道他的脾氣的,這時候都不敢離他太近,紛紛在窗口處擁成一團,同對面醉仙居黃家的小廝們喝罵著,偶爾扔一隻裝魚地盤子過去。隨後對面也會有反擊過來……

    本也沒什麼的,只是這時候眾人擠在一起,對面的攻擊就躲不開了,不多時,便紛紛掛了彩,很有些狼狽。

    鮑明道將這些看在眼裡,嘴角蠕動一下,啜了口唾沫。

    「彭!」

    桌上的盤碗被拍地跳將起來,聲音將一群小廝嚇了一跳。

    「夠了!」

    五桌新上來的酒菜,有些噁心人。鮑明道沉著臉:「那邊不對勁,黃老三分明氣呆了,這時候不可能想出這一招來。去給本公子打聽一下,方纔那書生,是何來歷!」

    得了命令,兩個下人便下了謫仙樓,很快出去了。

    醉仙居。

    這時候後的氣氛卻正與謫仙樓相反,黃於升面上是抑制不住地喜色:「許兄,許兄啊……嘿嘿嘿。」高興得有些合不攏嘴。

    「那夜你告知在下,那人生江湖只是半首詩。」說道這裡,略略停了停,一拍手掌:「家裡的夜壺也確實舊了,該換了……嘿!」說著拿手在空中用力一掄,大概是太興奮了些,收手時不小心砸在桌角上。

    「嘶……」

    醉仙居和謫仙樓前寬闊的街道這時候已經鋪滿了飯菜、殘羹,不知道誰家的狗兒正歡快地跑來跑去,偶爾有貓咪耐不住了,剛探出腦袋就被幾隻狗兒趕得飛爬上屋柱,喵嗚喵嗚地叫著,不敢下來。

    出去打聽情況的下人們還不曾回來,五桌飯菜又確實叫人倒了很大的胃口,鮑明道這時候已經親自上了陣,抓一盤紅燒肉就朝對面扔去。油漬四射。

    這邊許宣從窗子望見他,心中也想,人模人樣的……不太適合做尿壺啊。自己,是不是太不善良了?

    ……

    鮑明道舉著一條盛了魚的盤子來到窗口,瞇了瞇眼便要瞄準,突然有聲音響起來。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

    是黃於升的聲音,這時候也沒有先前的氣急敗壞,反倒多了幾分叫人琢磨不透的從容。

    這首《人生江湖》寫出來並沒有多久,不過也已經傳開了,眾人有所耳聞,黃家三公子的作者身份,更是讓人津津樂道。至於這時候誰和誰有矛盾,為何有矛盾,圍觀的眾人其實也並不在乎,橫豎有熱鬧看,也便夠了。雖然是聽說過的詩,但這時候再聽一遍也並沒有覺得怎樣,甚至很多人也依然覺得不錯。

    「文賊!」

    鮑明道暗罵一句,撇撇嘴,隨後便要將手中的盤子扔出去。

    「提劍跨騎揮鬼雨……」

    「呃。」拿著盤子的手微微停了停。

    ……

    底下眾人這時候也發現了,這句原詩沒有的。

    新詩!

    黃公子在做一首新詩!

    ……

    謫仙樓上,鮑明道停頓的時間有些長了,油湯順著手腕淌進衣服裡……

    「白骨如山鳥驚飛……」

    周圍這時候已經靜下來了,也沒有人再說話,除了小貓還依舊在喵嗚喵嗚地叫喚著。念詩的聲音只是稍稍頓了頓,沒有停留,陡然便加快了速度……

    「塵事如潮人如水,」

    「江湖空歎幾人回。」

    「塵事如潮人如水,江湖空歎幾人回。」念至末了,又重複一遍。

    詩算不得高深,也未必真的就好到超凡脫俗,只是念起來的時候氣勢卻是很足的,眾人也都聽得分明,回味過來後,確實也有覺得滿腔豪氣的感覺。

    「好詩,好詩!」

    「黃公子吟得好詩啊,名不虛傳!」

    「嘖……人生快事!」

    當然也有不大確定的人偶爾問一句:「果真很好麼?」隨後在一片鄙夷的眼神中微微縮了縮脖子。

    開始吟詩的時候,因為要躲避對面不時飛過來盤盞,所以黃於升還是縮在醉仙居的廳堂裡,如今到了念完的時候,人已經在不覺間地站在了窗前。日光照耀進來,有些燦爛,他微微閉著眼睛,面色竟有幾分陶醉了……

    好詩啊,自己寫的呢。

    鮑明道手中膩膩的,謫仙樓的菜油料放得足,這時候盤子一時也沒有拿穩,滑落在地上,旋即摔得粉碎。聲音聽在人耳中,有些突兀。想著隨後大概會出現的「某人被好詩震懾,從了失手摔了盤子的」傳言,鮑明道便覺得心口委實有幾分堵住的感覺,微微吞了口唾沫,恨恨地又罵了一句。

    「媽的!」

    ………………………………

    夕陽照耀在古樸的徽州大地,遠山、近水,亭台、樓榭連帶著過路的行人,都著上了幾分餘暉昏黃的色彩。許宣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七旬老者從身邊擦身過去的時候,許宣還在想著心事。這時候,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那老人四下望了望,見無人注意到,隨後猛地將身子朝許宣撞過來。電光火石之間,也很難做出反應。許宣於是愣愣地看那老人撞在自己身上,隨後跌倒在路旁。

    「哎呦……死人啦。」老者的呻吟有些淒慘,昏黃的日光慢慢隱去的時候,路人們也都將目光紛紛投過來,都注意到了有些突兀站立的書生,年輕的臉上,還有來不及隱去的愕然。

    「死~~人~~啦~~」老者淒厲的呼喊聲。

    弄不清怎麼回事,但是許宣覺得自己掉在坑裡面了——是誰在陷害自己?

    場面上的情況基本清楚了,路人們紛紛圍上來,雖然見許宣是讀書人,但這時候畢竟是撞了人還在兀自呆立著,於是臉上紛紛露出不愉的神色。這個時代徽州民風淳樸的很,路遇到這種事情,要鳴不平的人也很多。

    「他……他……是他……」倒在地上的老漢顫巍巍地伸手指點著許宣,表情帶著幾分淒然,大概因為痛苦,話說了半天也沒說清楚。眾人們的同情便更甚了幾分。

    「嘖,真是專業,和真的一樣。」許宣心中自然也腹誹兩句,面色上卻很快恢復了平靜。片刻前的愕然,大抵也只是面對突發情況下意識的反應罷了,這時候雖然依舊弄不清頭緒,但是心情卻穩定下來了。想了想,許宣嘴角露出來一絲微不可查笑容,帶著幾分莫名的意味,隨後隱去。

    「爹!您挺住了,我去給您喊大夫!」許宣焦急地高喊一聲,隨後急匆匆地朝人群吼道:「有沒有人是大夫?有沒有?!」

    隨後不等人回答,便帶著滿臉焦急的神情衝入人群之中。

    「其實我也是專業的。」這時候不免也這般想著。

    人群中眾人臉上先是有些疑惑,隨後大概明白,哦,弄錯了,原來是老父親摔傷了,這時候急壞了兒子。於是紛紛讓了條道出來。

    許宣的一聲「爹」喊出來的時候,那摔倒在地上的老者便有些呆愣住了,隨後還不等他有所反應,那邊許宣便已經出了人群。愕然的情緒被強行止住,老者衝著人群氣急敗壞地吼道:

    「給老子回來!」

    一聲「老子」喊出來,眾人便覺得有些事情得到肯定了。有路過的好心人笑道:「老人家莫急,令郎已經去請郎中,片刻便回來了。」

    「是啊,有個孝順的兒子,老人家福氣的很!」

    「對了,傷到哪裡了麼?」

    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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