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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暗湧(下) 文 / 薄慕顏

    玉儀回到房中,耳朵和腦子一起清淨下來。

    正準備趁羅熙年沒回來躺一躺,整理一下塞的滿滿的腦子,還沒摘髮釵,就聽問棋在外頭道:「夫人,連翹有話要說。」

    玉儀懶懶道:「進來吧。」

    連翹穿了一件豆綠色的比甲,打扮的乾淨利落,進門先看了一眼,陪笑道:「婢子有話單獨對夫人說。」朝著彩鵑等人歉意一笑,卻十分堅持。

    玉儀側首示了個意,等人走乾淨了方道:「說罷。」

    連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樣,走進了幾步,低聲道:「前幾日有次老爺回來,還沒到夫人房裡,就被甘菊叫了過去。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反正老爺出來時臉色不大好,還抱了一個烏漆盒子,然後就去了書房。」

    有這樣的事?玉儀一怔,有什麼秘密值得甘菊瞞住自己?不對……,這件事羅熙年後來也沒說,連他也瞞著自己——

    難道是羅熙年從前的相好,送來什麼舊物?

    玉儀暫時壓下疑惑,笑道:「有這樣的事?」

    「夫人。」連翹見她神色淡淡的,有些不甘,「你可不能當做小事不管啊。」臉上露出忿忿之色,「甘菊一個丫頭,還能知道外面的事不成?既然是內宅的事,就應該樣樣兒都稟告夫人知道,讓夫人做主才對,她這是對夫人的大不敬!」——

    好傢伙,先把一頂大帽子給人扣上。

    玉儀含笑看著她,沒有阻止她繼續說話的意思。

    連翹見狀又道:「自從甘菊把那盒子給了老爺,沒過幾天……,老爺可就去了她那兒,肯定是那盒子有什麼問題。」加重語氣,一副替主母著想的模樣,「夫人可別被人蒙蔽了,自己吃了虧還不知道。」

    「好,我知道了。」玉儀沒有說太多,——只是忍不住想,難道這位整天都盯著甘菊的屋子,不然怎麼一有點風吹草動,就知道這麼清楚。

    腦中突然火花一閃,——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吃等死,而不是主動一點,抓住每個人利益不同的要害,進而獲取更有利的東西?人脈是可以培養的,哪怕不穩定,甚至只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也總好過什麼都沒有。

    「你先下去吧。」玉儀賞了一塊銀子,讓連翹告退,靜下心仔細的想了一想。

    不光是人脈資源,甚至自己和羅熙年的關係,自己在羅府的地位,也是可以慢慢改善的啊。突然間振作了精神,似乎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而不是整天看人臉色,日夜患得患失。

    正所謂「命苦不能怨父母,點背不能怨社會。」

    丈夫一堆小老婆的四夫人苦不苦?年輕守寡的五夫人苦不苦?嫁了男人跟做尼姑一樣的小湯氏苦不苦?人家不一樣好好的活著,自己也不能一味歎氣啊。

    好吧,這個計劃暫且叫做,「論把一枚傲嬌受改造成為忠犬攻的可行性」,如果要再加一個知音體的副標題,就是「如何從一個娘家敗落的受氣小媳婦,成長為佔據國公府一方角落的六房夫人」。

    玉儀一個人想想又笑笑,笑著笑著,又有些莫名奇妙的難受,——道理心裡明白,不代表情感上不會委屈,人總是無法做到時時刻刻理智。

    中午羅熙年帶了東西回來,本來是想借此逗小妻子開心的。輕手輕腳一進門,便看見玉儀呆呆望著窗外,眼睛裡有點水汪汪的,像一朵剛被暴風雨吹打過的小嬌花,說不出的惹人憐愛——

    原來她一直都是不開心的,人前不過是假裝罷了。

    對於羅熙年來說,去甘菊那裡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但是新婚幾天就去,自己也覺得有些理虧說不過去。道歉的話說不出口,只好買了東西,然而眼前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情景,似乎連禮物都拿不出手。

    「老爺?」玉儀終於感應到了旁邊有人,側頭看了一眼,迅速低頭收了收淚,站起來時已是嘴角含笑,「幾時回來的?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我去瞧瞧。」剛要擦身而過,就被羅熙年攔腰截住了。

    「早起我讓人去百寶堂訂做的,看看喜不喜歡?」

    玉儀心裡有些反感,但還是生生壓抑住了,輕輕打開了盒子,裡面是一對嵌五色寶石的金鐲子,夠份量、夠成色,上頭的寶石也足夠大顆——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錢,可以這樣安慰自己嗎?

    還有……,這算是他的賠禮道歉?似乎拒絕是不明智的。

    「怎麼了?不好看嗎?」

    「挺好的。」玉儀沒有立即關上盒子,而是表現出挺有興趣的樣子,拿出來戴在了手上,偏頭笑道:「只是單戴這麼一對壓不住,顯得頭上輕了。」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裡提出要求,應該很容易達到,而且也很能讓他感到滿足吧。

    果然羅熙年高興起來,笑道:「這有什麼難的,金釵、金項鏈、金臂釧,你若是喜歡打一整套也使得。」

    玉儀突然覺得,某人在感情上也一樣是個巨嬰。

    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調教難度係數不高,只要自己堅持不懈努力,成功的希望還是大大的有,幸福美滿的生活就在前面招手?好吧,眼下也只能這樣認為了。

    不然離開了羅熙年,難道就會有更好的生活等著自己?一個終生不納妾不睡通房的古代情聖,並且還要深深愛上二婚的婦人,噗……,大概只能做做白日夢了。

    午飯過後,羅熙年還真讓人去打了一套整的金頭面。

    玉儀當然不會反對,誰會嫌錢多啊?從理論上來說,只有歸到自己名下的東西,才是真正能夠動用的,其餘的一切都是屬於整個六房。

    每天下午是最悠閒的時候,玉儀消了食,覺得其實不想那些糟心事兒,單純的做一隻米蟲也挺好的。於是躺在床上,盯著繡多子多福花紋的床帳頂子,反覆琢磨著自己的那個偉大計劃,最後暈暈乎乎和周公相會去了。

    睜眼醒來,又到了玉儀糾結的時候……

    等下羅熙年就會回來,然後吃晚飯、喝消食茶,再然後……,總不能再假裝肚子疼吧?昨天羅熙年就打算請大夫的了,好歹被自己推掉,——以他那驕傲的脾氣,大概不能相信妻子會拒絕滾床單,不然估計早黑臉了。

    而現在玉儀的心理是,就算羅熙年沒有哪方面的想法,單純的摟摟抱抱,都還是有一些心理障礙。……怎麼辦?怎麼辦?彷彿是心理作用催生了效果,居然真的肚子痛了起來,過了會兒覺得有點不對勁,好像是……

    彩鵑問清楚了情況,有點驚訝,「夫人的小日子提前了。」——

    提前了才好啊。

    玉儀鬆了一大口氣,趕著去清洗了,又換了一件家常衣服,這才從容不迫的坐在屋子裡看書。嗯嗯……,照這樣看來,外祖母給的東西還是挺管用的。

    「小日子來了?」晚上上床的時候,羅熙年聽了微微皺眉。

    玉儀有點囧了,不是吧大哥,雖然你比較年輕,但也不用天天慾求不滿吧?不過因為沒有撒謊,說話很有底氣,「是啊,日子有些亂了。」

    羅熙年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但說出來的卻是另一番話,「我雖然不懂,但聽說婦人的小日子很要緊,若是經常對不住日子,就是身體虧虛了。」想了想,「明兒我去宮裡找人,請個穩妥點的帶下醫給你瞧瞧。」

    有這麼嚴重嗎?玉儀覺得有點誇張,但想著是他的一番好意,況且對自己又沒有壞處,也就沒說什麼。

    羅熙年似乎有點鬱悶,半晌又道:「明兒正好是我休沐的日子,本來還想帶你出去逛一逛,看來只能等下一次了。」

    別啊,你還是帶我出去吧!玉儀在心裡連說了好幾遍,再也不裝痛苦神色了,露出一副我好了許多的樣子,笑道:「不用等下一回,就明兒吧。」——這段日子自己實在憋屈壞了,出去透透氣也好。

    「不行。」羅熙年態度堅定,斬釘截鐵拒絕道:「你本來就不舒服,再出去吹風就更不好了。」

    啊?其實你娘子沒有那麼嬌貴啊。

    做了十幾年古代人,攏共也沒出過大宅門幾次,眼看有了一次機會,怎麼捨得輕易放過?下一回,誰知道羅熙年會不會想起,又或者有了什麼要緊事?——要知道自己沒有機會隨便出門,就算出去最多也是去外祖母家,或者別的官宦人家,斷乎沒有在外面閒逛的道理。

    玉儀欲哭無淚,甚至被迫使出了纏人的水磨工夫,又是撒嬌,又是央求,希望丈夫能夠改變主意。可惜羅熙年開始還有點動搖,後來漸漸覺得十分有趣,也不說去還是不去,就這麼一直笑瞇瞇的看著。

    玉儀央了半日沒有效果,最後也看出某人是故意使壞,回頭想想自己剛才樣子,簡直就像一個要不糖的小孩兒,還被旁人看了笑話。忍不住又羞又惱,乾脆一扯被子蒙住了頭,咕噥道:「不去算了!」

    羅熙年「哧」的一聲笑出來,俯身過去扒拉她,笑道:「就為這個也值得生氣?再等十天,到時一定帶你去好不好?吃的、喝的、玩兒的,保證樣樣都讓你盡興了。」

    被子裡的嬌小身軀先是不動,後來慢慢抖了起來。

    羅熙年覺得不大對,細細一聽,才發現妻子居然在無聲的哽咽抽泣,不由趕忙將她翻了過來,「你怎麼了?」扯了扯被子沒扯開,又怕太使勁弄疼妻子的手,只好隔著被子著急問道:「是不是肚子疼得厲害?」

    在他看來,為了不能出玩而哭實在太過荒唐。

    玉儀的確是在哭,——當初羅熙年無故懷疑自己沒有哭,他去睡通房也沒有哭,可是剛才的情景……,卻讓她想起了和男友撒嬌的記憶——

    好想好想再回到現代去。

    沒有壓得人喘不過起來的禮教,沒有出賣女兒的父母,沒有算計自己的家人,沒有當祖宗一樣供著的婆婆,……更沒有睡了別的女人,還要自己給他找台階下的老公,這一切都讓自己厭煩。

    「到底怎麼了?」羅熙年終於慢慢的剝開了被子,看著面前滿目黯然、梨花帶雨的人兒,覺得妻子的狀態太不對勁,因此喊道:「來人!」

    門口立即傳來一陣腳步聲,玉儀突然開口,「沒事,你們都下去吧。」等到腳步聲漸漸遠去,方才淡淡道:「沒事,我剛才嚇唬老爺玩兒呢。」

    羅熙年看著她臉頰上的淚痕,和腮邊晶瑩的淚珠,——心裡明白妻子在撒謊,她剛才是真的很傷心的哭了。

    兩人有一點點小沉默,但是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玉儀緩緩抬眸,看著面前這張俊逸驕傲的年輕臉龐,既陌生又熟悉,心內不由輕輕歎氣,——醒醒吧,你已經回不去了。

    不論面前這個男人是好是壞,都只能努力的適應。

    其實自己的情況也不算太糟,好歹這個男人還是對自己有一點點心意,抓住這一點火苗,也許就能染成熊熊火焰啊!玉儀不停的對自己催眠,彷彿只有這樣,才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而不是被壓得喘不過氣。

    羅熙年猜出了一點端倪,——能讓小辣椒變成小哭包的,只有那件事,突然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那天的事是我不對,你別難過了。」說完表情有些僵住,今兒自己莫不是中邪了。

    玉儀也有些小小訝異,還以為像這種死要面子的彆扭男人,打死他也不會說一句道歉的話呢——若是傳出去,會不會成為魯國公府的頭條新聞?好吧,那樣的話某人會用眼光殺死自己。

    羅熙年的表情訕訕的,鬆開了妻子,轉身喊了彩鵑進來,「去打盆洗臉水放著,再沏一杯溫溫的茶。」

    玉儀看著他下去擰了帕子,遞到自己手裡,然後茫然的擦了臉,又還了回去,端著茶喝了兩口,——某人也會做小伏低服侍人?自己是不是該表揚一下,發一朵小紅花什麼的以資鼓勵。

    「睡吧。」羅熙年順手放了茶杯,自己脫了衣服側身躺下,背對著玉儀道:「明天你要是真想去便去,若是不舒服改天也行,只要我空了,你想出去時說一聲就好。」

    玉儀「嗯」了一聲,抿嘴不言。

    羅熙年也沒有再開口,彷彿一瞬間就已經睡著了。

    玉儀這才發現,某人穿了自己做的那一身衣服,——心裡有點汗顏,其實那天拿去只是當個借口,做完以後還沒有洗呢——

    呃,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

    看著某人的彆扭樣兒,玉儀突然意識到另外一個問題,其實以羅熙年的年紀,放在現代也就是一個大學生。指望一個毛頭小伙子懂得心疼體貼,是不是要求高了一點?不如自己退一步,找不到全自動的老公,改裝成一個遙控的也不錯。

    次日起來,玉儀和羅熙年都有點尷尬,兩個主子表情嚴肅悶頭吃飯,下人們就更不敢吭聲兒了。

    玉儀想著今天是他的休沐日,要是一整天都這氣氛,未免太難熬,因此飯後喝茶說起了五夫人,笑道:「到底還是五嫂比旁人心疼我,那天要不是五嫂那麼一說,我還真不好意思自己去坐呢。」

    「太夫人讓你端茶倒水?」羅熙年的臉色不大好,皺眉問道。

    玉儀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像是在說婆婆的壞話,但是話都說出來了,也不可能再遮遮掩掩,因此淡淡道:「嗯,到底數我年輕。」又怕人多口雜傳出什麼,揮手讓彩鵑去了門外守著。

    「難道她就七老八十了嗎?!」羅熙年根本不賣帳,冷聲道:「莫非以為四房是她親生的不成?叫她一聲太夫人就算是給臉面了,還真拿自己當盤菜了!」

    「何苦生這個閒氣?」玉儀勸道:「都過去了。」想了想,還是不放心,「老爺可別去理論什麼,這說不過去,萬一國公爺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

    居然在丈夫面前說婆婆的不是,這種兒媳豈止是不懂事?只怕魯國公不光要嫌棄自己,捎帶連兒子的眼光也要懷疑,那就得不償失了。

    羅熙年見她第一反應考慮的是自己,心裡十分受用,說道:「你放心,我在這個家呆了二十多年了。」

    玉儀這才放心下來,覺得自己真是白擔心。

    羅熙年起身道:「走吧,我跟你一起過去請個安。」又道:「你不是盼著出去嗎?我想過了,在馬車裡鋪上厚厚的棉墊子,左右你不下來走路,出去逛逛也行。」

    「好。」玉儀展顏一笑,趕忙喊人,「等下我和老爺出去,你們先收拾一下。」

    「看你那樣兒!」羅熙年瞧著滿臉雀躍的妻子,不由失聲笑道:「平日也沒見你這般高興過,跟個小孩子似的。」

    玉儀笑盈盈道:「我還沒及笄,本來就是一個小孩子。」

    兩人出了門,一起往上房那邊去了。

    墨茶是新選上的三等丫頭,專門負責漿洗玉儀的貼身衣物,至於其他的,則由漿洗上頭的人來收。因此玉儀小日子到了,按照古代的說法是不乾淨的,因此盆上蓋了一塊紅綢子,這同時也避免暴露褻衣之類的小東西。

    剛下了台階,迎面碰上甘菊打招呼道:「去給夫人洗東西呢。」看了一眼紅綢,臉色卻微微變了變,問道:「夫人的小日子到了?」

    墨茶不知道她吃驚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嗯,聽姐姐們說提前了幾天。」又怕自己年紀小說錯了話,不敢多言,笑了笑就轉身走了。

    甘菊皺著眉頭回了房,心內連連歎氣。

    夫人既然身上都不乾淨了,怎麼晚上還留老爺在屋裡?即便是因為前幾日的事,惱了自己,也該避諱一下,不然老爺沾上了晦氣可怎麼好?哪怕是讓老爺去書房睡,單獨過一宿也總好些。

    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想的,這種事也依著夫人——忍不住想,若是當初找一個知書達理的高門千金,必定是知書達理懂事的,娘家也能幫上老爺幾分。

    如今六房可真是叫人看笑話了。

    甘菊想了想,覺得這事兒沒法找別人提醒。還是等夫人回來,自己硬著頭皮去提點幾句,免得後面幾日裡,夫人還是這般任性胡來。

    自個兒在屋子裡憂心忡忡的歎氣,針線活兒也做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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