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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流年(中) 文 / 薄慕顏

    唐氏心裡正對馮家不痛快,見了玉華和馮母,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心情,只是面上仍舊帶著笑容,客套道:「難為你們還親自走這一趟,快坐下說話。」

    馮母笑道:「過來瞧瞧,也順道……」看了看玉華的肚子,「沾一點喜氣。」

    唐氏微微皺眉,——哪有當著人前,這麼不給媳婦留面子的?不過她只是嬸娘,又跟玉華沒有半分感情,懶得多說,於是笑著應付了幾句。

    玉華是個賢惠隱忍慣了的,雖然有些難堪,也只是默默忍了。

    反正這個時代的兒媳婦都是如此,再要強也不敢跟婆婆頂嘴,況且她一貫都拿婆婆當長輩敬著,受了委屈也只是藏在自己心裡——

    做姑娘的時候,就不是那種嘴上厲害逞強的人。

    玉華自覺在親戚家抬不起頭,再者看唐氏也沒有多大的精神,不好意思久坐,客套了幾句,就勸著自己婆婆回了家。

    馮母受了冷遇心裡不痛快,在她看來,自己的兒子在翰林院任職,將來是要為官做宰的大人物。而孔家不過是仗著國公府,才撈到一個不輕不重的小職位,跟有真憑實學的兒子相比,自己親自過去還是高看他們了呢。

    偏生唐氏客套敷衍之極,一看就知道是不愛搭理。

    心下忿忿之餘,怒火又轉向了庶女馮秀秀,要不是因為她……,國公府和唐氏怎麼會是這樣的態度?!

    將來兒子還要仰仗國公府,好事都讓她給生生毀壞了!

    馮母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把庶女恨到了骨子裡,——既然好好的親事放著不要,還弄些下作事給攪黃了,那就別怪自己這個做嫡母的涼薄!

    馮母以雷厲風行的速度,找來媒婆,把庶女誇了又誇,還許下不菲的謝媒銀子,只花了幾天功夫,就給庶女再次訂下一門親事。

    這一回,連提前打個招呼都懶怠了。

    馮秀秀一直到出嫁的前一天晚上,才得知自己要嫁人,對方是什麼人,家裡是個什麼樣的狀況,一律都不清楚。

    直到坐著喜轎到了夫家,拜完了天地,入了洞房,在新郎官出去敬酒的空擋,才有一個喜娘過來說話。話很簡單,只有乾脆的一句,「曲掌櫃家裡是開米鋪子的,往後你就是掌櫃娘子。」

    等到被人揭了蓋頭,馮秀秀抬頭一瞧,一個乾癟矮小的瘦子站在跟前,年紀不算太大,約摸三十五、六,但是面目庸俗不堪,目光裡更是充滿了銅臭味兒。

    對方也正在打量著自己,那種目光讓人不舒服,像是花錢買了東西,正在進行驗貨一般,裡三層外三層都被看光了。

    馮秀秀心下一涼,知道嫡母這是把自己給賣了。

    第二天,馮秀秀茫然的挽了婦人頭,帶著昨夜被粗暴蹂躪後的滿身傷痕,開始了她的婚後生活。一到前廳,便看見拉拉雜雜的一堆人,——其中三個哥兒一個姐兒,統統喊自己母親,另外兩個體面一點年輕媳婦,喊自己奶奶。

    馮秀秀後來才知道,丈夫前面娶過兩任娘子,都是因為他愛酗酒脾氣大,不斷的辱罵和責打,最後生生的把人給折磨死了。

    一個小小米鋪的掌櫃能掙幾何?曲掌櫃又愛酗酒,還要養活四個孩子兩個妾室,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家裡人都好久沒有換過新衣服。

    兩個妾室也是半奴半主,白天幹著丫頭的活,晚上再陪男主人睡覺。

    曲掌櫃身邊不缺女人,更不缺兒子,之所以娶了馮秀秀,只是為了商舖的生意好做一些,才巴結上吃著朝廷俸祿的馮家。

    有著一個官家親戚,那些地痞無賴會收斂不少。

    至於拐了又拐的親戚國公府,曲掌櫃沒有妄想過能有什麼關聯,——連馮家自己都還巴結不上,自己一個小小的商戶就更不用提。

    不過若是被官府無賴逼急了,拿出來嚇嚇人也不錯。

    三天後,馮秀秀回門歸寧。

    見了馮母神色淡淡的,反正自己已經嫁了出去,姨娘又早死了,嫡母再也拿捏不到自己。莫說什麼將來娘家人的支持,——馮秀秀腦子還沒有壞掉,能把庶女換成二百兩銀子的嫡母和兄長,還能指望他們嗎?

    至於丈夫覺得這筆生意劃不划算,那是他自己的事。

    庶女的冷淡,馮母當然能夠感覺的出來,但也不在乎,反正少了一個人吃飯穿衣使喚丫頭,省了錢不說,還白白賺了二百兩銀子呢。

    玉華既不喜歡心思大了大姑子,也不喜歡賣庶女的婆婆,只是以她的身份,夾在中間不好說什麼。少不得按規矩應付著,說上一些場面話,心下有點巴望這尷尬的局面快點結束,自己也不用這麼勉為其難。

    「太太!奶奶!」門外突然傳來一連串的驚呼聲,一個小廝慌裡慌張跑進來,也顧不得禮數了,哭喪著臉道:「大爺給人打了……」

    「啊?!」馮母立即跳了起來,腳不沾地的發急奔了出去。

    玉華和兩位小姑子緊跟其後,馮秀秀和曲掌櫃對望了一眼,兩個人一前一後跟了上去,步子雖快臉上卻沒有急色。

    馮秀秀對這個丈夫很不滿意,乾癟矮小年紀大,又不懂憐香惜玉,還有那麼多孩子和妾室,——自己一個黃花大閨女,真是怎麼想怎麼糟心。

    可是在曲掌櫃看來,這個媳婦是自己花銀子買來的,不過是個姨娘養的,嫁妝基本上等於沒有,今後吃自己的穿自己的,還有什麼資格擺臉子?

    惹惱了,操起傢伙就是一頓打,打一打就老實了。

    不說他們夫妻倆各自看對方不順眼,那邊馮母已經哭天喊地的嚎了起來,——馮懷遠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幾乎都快要認不出人來了。

    玉華雖然嚇了一大跳,但是還算鎮定。

    一見婆婆和小姑子全都亂了,只知道哭,趕緊吩咐人去找跌打損傷的大夫,自己上前扶起婆婆,又讓下人把丈夫抬了進去。

    馮母一把鼻涕一把淚,一扭頭,看見馮秀秀眼光閃爍,彷彿正在幸災樂禍,頓時心頭火起,上前啐道:「都是你這個喪門星,還不快滾!」

    這一來,不但馮秀秀的臉色不好看,曲掌櫃也沉了臉,——沒想到媳婦跟娘家關係這麼不好,看起來自己那二百兩銀子是白花了。

    現下大舅子挨了打,瞧著傷勢不輕,養不養的好還是兩說,再者敢打官老爺的人是什麼人?多半來頭不小,大舅子肯定是惹上什麼禍事了。

    反正借一借馮家的名頭就是,犯不著低三下四的去討好。

    眼見岳母和媳婦不容水火,連帶自己也臉上不好看,曲掌櫃冷冷道:「岳母說這話好沒道理,大舅兄弟挨了打,與秀秀有何關係?」回頭朝妻子啐道:「還不走?等著人家請你吃飯啊!」

    馮秀秀多年來的憋屈在這一刻迸發,有些快意的笑了笑,故作夫妻和睦的樣子,專門去扎嫡母的眼,笑吟吟道:「娘,那我就先回去了。」

    馮母氣得臉色發青,指著罵道:「都給我滾!」——

    馮懷遠被人打了?!

    玉儀有些吃驚,問道:「為著什麼事?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他是活該!」羅熙年冷笑道:「進了翰林院就飄飄然了,還學人家什麼才子佳人風流,為了個粉頭打了起來,真是可笑!」

    「對方是什麼人?」

    「誰知道。」羅熙年對這些並不關心,還是有人看在兩家又親的份上,特意跑來八卦的,「聽說當時人多又亂沒看清,等到找人的時候,連個影兒都不見了。」

    玉儀手裡端了一杯甜甜的花茶,黃瑩瑩的湯水,飄著淡淡的木樨香味兒,漫不經心的喝了兩口,心下只是納罕不已。

    馮懷遠好歹是翰林院的人,平頭老百姓不可能亂來,若是官宦子弟……,看在國公府的名頭上,應該也不至於隨手打人。

    只是不清楚馮懷遠惹了什麼事,讓人這麼不管不顧,下死手打人,聽說兩隻手傷得特別重,連今後能不能寫字都是個問題——

    很明顯,對方是存了心故意要毀他。

    假如自己和馮家關係很好,要在京城裡查這麼一件小事,太過容易,那下黑手的人基本跑不掉。

    可……

    這件事,自己絕對不會插手去管的。

    想到這裡,玉儀心裡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感覺。那對馮懷遠下黑手的人,很可能知道國公府不待見馮家,所以才會這麼肆無忌憚。

    羅熙年見她一直出神,打斷道:「別去想那些污糟人污糟事兒,管他們作甚。」

    玉儀點點頭,「嗯,知道了。」——

    假如馮懷遠真的再也不能握筆,失了仕途一路,今後只能靠玉華養著,是不是還會對她好一些?搖了搖頭,馮家是什麼樣都跟自己沒關係,不想再沾上一星半點,隨他們去吧。

    羅熙年敲了敲桌子,笑道:「跟你說個好笑的吧。」

    玉儀側首看他,「嗯?」

    「容二不是快要成親了嗎?」羅熙年傾斜著身子,自己先笑了一回,方道:「你那表姐不知道從哪兒得了消息,知道了容二養的那對姐妹花,於是大發脾氣,最後鬧得容二沒有法子,只得把人都賣了。」

    「有這樣的事?」玉儀想了想,倒的確像是明芝做事的風格。

    羅熙年有點幸災樂禍,翹著二郎腿,「嘿嘿……,活該容二那小子肉痛一陣子。」他說這話很是隨意,好似那送走的不是兩個侍妾,而是兩隻貴重的花瓶,損失的只是一些錢財罷了。

    玉儀輕輕撫摸著肚子,最近時常愛做這個動作,好似這樣就能讓肚子裡寶寶感受到一樣,心下卻是微微感歎。

    在自己和羅熙年的面前,橫亙著一代數千年的觀念的代溝,——對於他來說,妾是物品是個玩意兒,但對於自己而言,卻是一種像刺一般的存在。

    眼下羅熙年只是答應暫時不納妾,不讓庶子早早出世,但是今後呢?自己又該怎麼和他說明,其實自己是想過一夫一妻的生活——

    在他看來,這個要求會很無理吧?

    九月十五,正是玉儀十五歲的生日。

    因為挺著個大肚子,及笄禮辦得比較簡單,不過是小湯氏給插了笄,順便五夫人再給了禮,走了個過場便算完事。

    倒是回來以後,羅熙年認真的端詳了會兒,說道:「怎麼覺得……,你最近看起來跟以前不一樣了。」

    玉儀抿了抿頭髮,嗔道:「哪裡有不一樣?」

    羅熙年將她攬在胸前,用手比了比,略帶了一點鬱悶,說道:「好像比去年長高了不少,明明從前直到我下巴的,現在快到鼻子這裡了。」

    玉儀有點囧然,「長高難道不好?」

    「別再長就行。」對於雄性生物來說,還是比較喜歡小鳥依人一些,羅熙年低頭看向她胸前的曲線,附耳低聲,「把該長的地方長一長,就足夠了。」

    玉儀捶了他一下,將那雙襲胸的手挪到一旁。

    空了倒是想起一件事,自己現在不僅懷著孩子,而且還在拔個子,身體裡應該缺鈣了吧?可惜沒有鈣片吃,只好每天大碗大碗的喝骨頭湯。

    這天為著排骨湯喝膩了,讓桂枝吩咐廚房,特意熬了豬手蓮藕花生湯,最愛燉的軟軟黏黏的豬蹄筋,比往日多吃了不少。

    羅熙年見她吃得香,桂枝讓吩咐廚房隔三差五燉一鍋,自己隨意啃了一個,又給妻子夾了菜,戲謔道:「多吃點,咱家養得起你。」

    玉儀咬牙笑了笑,低頭對著肚子道:「乖孩子,你爹嫌咱倆吃得多了。」正說著,剛巧趕上肚裡的寶寶胎動了一下,不由笑道:「瞧瞧,小傢伙都不願意了呢。」

    「又動了?」羅熙年對這個十分有興趣,好幾次玉儀叫他,等過去了,偏生寶寶又不動了,總是沒有趕上時候。

    玉儀「嗯」了一聲,「這回還挺厲害的呢。」

    羅熙年這回連飯也不吃了,走了過去蹲下,一雙大手輕輕放在上面,笑瞇瞇道:「快快快,再來踢爹一下。」

    「你別急,等等就會動了。」

    「小乖乖……」

    「這邊,這邊……」

    「咦,真的動了?剛才踢到我的手心了!」

    「被人踢了還怎麼高興?」

    「嘿嘿……」

    兩個人正在玩得開心,外面突然來了一個年輕媳婦,神色略顯低沉,附在門口探了探頭,似乎有什麼事要稟告。

    桂枝不動聲色走了過去,問道:「什麼事?」

    那媳婦往裡面看了看,示意桂枝往外面連廊走了兩步,避開人,方才低聲道:「才剛馮家的人送來了消息,馮家大爺今早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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