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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光陰(下) 文 / 薄慕顏

    有關妾室的問題,一直在玉儀的心頭縈繞。

    可是羅熙年不開口,自己也沒有說起的道理,反正說不說都一樣,——總不能直接說你別納了吧。

    從前還好,現今還要抗住魯國公那邊的壓力呢。

    因為彼此間留了這麼一個芥蒂,又暫時沒有結果,玉儀的心情不太愉快,但是為了寶寶著想,盡量多做事轉移開情緒,不讓自己整天心情鬱鬱的,故而表面上看起來,六房還是平靜無波。

    轉眼到了年底,去年的這個時候四房的人還在。

    雖然彼此不容水火,但到底人多顯得聲勢浩大也熱鬧。今年人少不說,玉儀還有孕不能多坐,只漏了個面說了幾句話,就被小湯氏催著回了房。

    早在年前,玉儀就給顧家和孔家備了年禮,連帶明芝和崢嶸那邊也送了。

    現下年夜守在屋裡無事,一直挨到羅熙年回了房,小夫妻倆說了會兒話,大都是關於肚子裡寶寶的話題,直到倦了,方才彼此相對沉沉睡去。

    次日醒來,又是新的一年。

    因為沒有婆媳矛盾、妯娌矛盾,六房又沒有妾室通房庶子庶女,玉儀暫時也沒主持中饋,整天就顧著安心養胎一事,可以說是閒到了極點。

    這一日天氣晴朗,玉儀便讓丫頭們扶著自己,在六房的院子裡轉轉圈兒,不敢去踩地上的雪水,只在連廊上來回走動。

    此時樹梢上的積雪還沒有化完,問棋為了哄她開心,走下連廊捧了一把,轉身朝連廊上笑道:「夫人等著,我給你堆一個雪人玩兒。」

    「數你淘氣!」段嬤嬤含笑斥了一句,又道:「夫人站站便進去吧,等下問棋堆好了再看也不遲,免得被外頭的涼風吹著了。」

    玉儀笑笑剛要回屋,卻聽見外面傳來一記脆脆的笑聲,「別走,等等我們。」

    段嬤嬤探頭瞧了瞧人,歡喜道:「原來是貴客來了。」

    顧明芝穿了一身大紅色的挑花對襟小襖,一襲鵝黃色泥金遍地撒花大裙,頭上圍了臥兔兒,襯得面容嬌俏明麗。一貫的說話愛笑,還沒有到跟前,就先朗聲笑道:「今兒我把崢嶸也拽過來了!」

    夏崢嶸一樣挽了婦人頭,只是穿戴上沒有她那麼高調,很尋常的茜紅色纏枝花紋窄袖褙子,倒是有個八、九新,看起來應該是年下才做的新衣。

    上了台階,先扶住了玉儀的手才笑道:「你慢著些,怎麼還跑出來了?」

    玉儀被她們倆一邊攙了一個,左右看看,笑著進了屋子入了座,方道:「屋子裡火盆烤久了悶得慌,出來透透氣,再說走走也好,免得回頭生了的時候沒勁兒。」

    顧明芝瞪大眼睛,歪了頭道:「還有這麼一說?」

    玉儀笑道:「你別急,回頭我全都告訴你。」

    「稀罕?」顧明芝微微有些害羞,啐道:「什麼好話!」

    夏崢嶸抿嘴一笑,從桂枝手裡接過了小手爐,那邊明芝也拿了一個,三個人圍著一張圓桌說著話,旁邊不遠處放了幾個銀炭火盆。

    玉儀因為身子笨重了,特別坐了一張寬大的太師椅,裡面鋪得柔柔軟軟的,可以隨時換個舒服的姿勢,慵懶笑道:「我正悶得發慌,可巧你們兩個都來了。」

    顧明芝等著丫頭們上了茶,便攆人道:「我們幾個清清靜靜的說話,你們都下去。」

    段嬤嬤和桂枝等人應了,都笑著退了出去。

    夏崢嶸笑道:「哪有你這樣的客人?隨便攆主人家的丫頭,好生不客氣。」

    「你懂什麼?」顧明芝故作一本正經,說道:「這叫不拘小節。」

    「有你這樣不拘小節的嗎?」

    「怎麼沒有?」

    「哎,好一個厚臉皮的小媳婦。」

    「你也一樣是小媳婦!」顧明芝故意鼓著腮幫子,做出生氣的模樣,伸手去捏夏崢嶸的臉,「哼哼,居然敢對表嫂不敬!」

    夏崢嶸是容珮的表妹,如今論起親戚關係來,顧明芝的確是她的表嫂,雖然年紀比她小,卻因為從男家論而佔了便宜。

    「呸!」夏崢嶸拍開她的手,啐道:「什麼表嫂?那是在外人跟前給你的臉面,私下裡少跟我擺架子,我可不吃這一套。」

    玉儀見她兩個爭吵的有模有樣,不由掩面笑道:「你們倆真是來看我的?不是來我這兒吵架的吧。」——

    彷彿回到了做姑娘的日子,那時候在顧家雖然是寄居,但是長輩們待自己都很不錯,表哥又溫柔體貼,表姐也是爽朗愛笑的好脾氣。

    偶爾叫上崢嶸湊在一起,說些胭脂水粉的話題,無聊無趣但卻令人懷念,不比現在都嫁了人,要考慮掛心的事情太多。

    「對了。」顧明芝停住了笑鬧,看向玉儀,「你還不知道吧?前幾天我哥他添了一個姐兒,雙珥新封了姨娘,估摸要到滿月才會給各家送信呢。」——

    表哥有女兒了?

    玉儀是早知道顧明淳收了通房的,也認識那個丫頭,但是羅家一直事情多,沒有閒情顧得上多問,現下覺得才一眨眼,人家就把閨女給生出來了。

    唐氏生了兒子,雙珥卻生了女兒。

    不知道自己……

    雖然對於玉儀本身來說,女兒反倒更貼心一些,但是所承受的壓力太大了,好像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己,都在等著自己生兒子。

    萬一生下來的是女兒……

    玉儀心下搖頭苦笑,那就自己一個人心疼小棉襖吧。

    夏崢嶸瞧見了她的心緒恍惚,對著明芝搖了搖頭,示意不要再提起這個話題,轉而笑道:「聽說小傢伙會動了,讓我摸摸。」

    玉儀收回了神,笑道:「不知道什麼時候動,沒個準兒。」

    夏崢嶸運氣還不錯,沒多會兒就趕上小傢伙動了動,十分有勁兒,有點小小激動抬頭道:「呵,這可真是有意思。」起身坐了,又道:「我給小傢伙做了兩套新衣,還沒有做完,過幾天給你送過來。」

    玉儀笑道:「不用那麼多,有個意思就行了。」

    「啊,針線上頭我可不在行。」顧明芝一臉憋屈,想了想,「我回去給小傢伙做一件肚兜吧?反正穿在裡面,難看也沒人知道。」

    夏崢嶸笑道:「你就不能用心一點做?」

    「比不得你。」顧明芝皺了皺鼻子,哼道:「誰讓你是一個賢惠人呢。」歎了口氣,「反正我是賢惠不了了。」

    「說到賢惠……」夏崢嶸彎了彎嘴角,看向玉儀,「別看那些長舌頭短舌頭的,一個個不知道多羨慕你,巴不得像你這樣,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呢。」

    玉儀聞言笑道:「難道我不賢惠的名聲都傳開了?居然人人都知道。」

    「管別人的閒話做什麼?」夏崢嶸不以為意,一雙手在手爐上轉著圈兒,「只要羅小六把你放在心上,他不願意納人,誰還能強塞進來不成?那些長舌婦再眼紅也管不了。」

    玉儀心下苦笑,——羅熙年可沒有說過永遠不收人。

    況且現在還有魯國公的壓力,幾乎不用想,等著自己生完孩子以後,便算是完成了對自己的承諾,也該開始納妾收通房了吧——

    實在不想因為這些心情不好,免得肚裡的寶寶不愉快。

    「小玉?!」夏崢嶸瞧著她臉色越來越白,有些驚慌,急忙上前扶住她,問道:「你怎麼了?」不安的看了看她的肚子,「是不是……」

    「肚、肚子疼。」突如其來的劇烈絞痛,讓玉儀死死咬著牙,忍了又忍,手上的關節都握發白了,「你們倆都幫不上忙,快把段嬤嬤叫進來。」

    「這是要生了嗎?」顧明芝早就慌了神,急忙跑去出喊道:「段嬤嬤!表妹她好像要生了,你快進來!」又跑回來看玉儀,急得團團轉,「是不是很疼?!要不要我們扶你道床上躺下?嗯……」

    玉儀忍了片刻,過了那一陣兒絞痛勁兒,緩了口氣,勉力笑道:「沒事,這會兒又不疼了。」

    段嬤嬤急匆匆領著人進來,小心攙扶她走到床邊,手腳麻利鋪了軟東西,讓玉儀緩緩躺了下去,「夫人的日子差不多了,指不定什麼時候生。我已經讓人去叫穩婆了,讓她們從現在就開始守著,免得回頭抓了慌。」

    玉儀前世可沒生過孩子,心裡沒個譜兒,自然一切都是以小心為上,點了點頭,又對顧、夏二人道:「也不知道幾時才生,萬一生了,等下肯定亂作一團,你們倆留在這兒也幫不上忙,還是先回去吧。」

    段嬤嬤也道:「正是呢,免得到時候招呼不周。」

    「好。」夏崢嶸搶先點了頭,笑道:「那我們就先回去,要是真的生了,過幾日讓人來送個信兒,我們也好放了心。」

    玉儀靠在繡花軟枕上,含笑應道:「放心,還要找你們要紅包……」話沒說完,突然肚子又狠狠的絞痛了一下,虧得忍耐力高,只是輕輕「絲」了一聲,加上這一次陣痛時間短,咬咬牙又挨了過來。

    顧明芝有些擔憂的看著她,又有些害怕,連帶對生孩子都產生了恐懼,想一想自己以後也要這樣,真是頭皮一陣陣發麻。

    「走吧。」夏崢嶸上前強行拉人出了門,小聲道:「咱們留在這裡也是添亂,回去等信兒好了。」

    顧明芝一臉沮喪,「生孩子真的這麼痛?我都不想生了。」

    夏崢嶸低聲道:「別說胡話了。」

    玉儀在痛過之前的那兩陣兒後,又半點事都沒有了。

    根據前世道聽途說的記憶,以及嬤嬤們的指導,明白這是陣痛的開始,有可能很快就會生,亦有可能過幾天才生,——但是自己的預產期臨近,大意不得,沒準兒今晚就把孩子生了,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晚上羅熙年回來,聽說玉儀肚子開始痛了,緊張道:「穩婆怎麼說?知不知道大概幾時會生?還要不要再準備一點什麼?」問了一連串,自己心裡亦是沒個底兒。

    玉儀好笑道:「你怎麼比我還緊張?」

    羅熙年一臉坐立不安,晚飯也沒有吃好。

    玉儀卻是狠狠的吃了兩大碗,免得萬一生了沒力氣,還讓段嬤嬤端來了宵夜,一邊說話一邊塞一點,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羅熙年看她一副拚命三郎的架勢,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端了熱茶給她,「差不多就行了,回頭別撐住了。」

    玉儀笑道:「多吃點才有力氣。」

    吃完飯,羅熙年啥事兒也不幹了,就一直守在玉儀跟前,彷彿下一刻寶寶就要跑出來似的,左看右看,就差自己親自動手接生了。

    誰知熬到半夜,玉儀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玉儀有些好笑,說道:「反正你們都在外頭,喊一聲就聽見了,換兩班的人輪著值夜,別都熬暈了。免得到時候真的生了,反倒一個個爬不起來。」揮了揮手,「都先下去睡吧。」

    羅熙年心疼她挺著肚子,還在忙著招呼人,當即乾脆喝道:「都下去。」

    以玉儀如今沉甸甸的肚子,怎麼睡都不會太舒服,勉強側著躺了一個姿勢,把頭窩在他的懷裡,細聲道:「其實……,我也有點緊張。」——

    不只是緊張,還有害怕。

    先前還在一直發愁生男生女的問題,臨到跟前,玉儀才想起一個更要命的,那就是自己能不能夠順利生產!

    這年頭可沒有剖腹產,沒有輸血措施,什麼都沒有,一切都只能聽天由命。

    萬一……,不會自己把自己交待了吧。

    玉儀突然覺得渾身有些發涼,往羅熙年身邊湊了湊,像是只有這樣,才能獲取到更多的溫暖,才能安撫自己那顆害怕的心。

    「怎麼……」羅熙年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柔聲問道:「是不是又開始疼了?」

    玉儀抬眸看向他,那雙烏漆幽深的眼睛裡儘是擔心、焦慮和關愛,輕輕呼吸,是讓自己熟悉而安心的味道。

    甚至能感受到,他握住自己的掌心裡泛著潮膩,……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實,卻又那麼的飄忽,彷彿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什麼古代,什麼顧家、孔家、羅家,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六爺……」玉儀害怕極了,心裡的那個問題呼之欲出,忍住「咚咚」的心跳,輕聲問道:「萬一生產的時候有危險,你是保大人,還是……」——

    以羅熙年身為魯國公繼承人的身份,妻子並不見得比嫡子更重要,反正沒了妻子可以再娶,魯國公自己不就娶了四任夫人?

    可見對於權貴人家的男人來說,妻子並非不可替代的。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羅熙年語氣一沉,臉上是少有的嚴肅凌厲,認真的看著懷裡的妻子,「沒有萬一,你和孩子我都要!」片刻後,神色終於有所動搖,眉頭越皺越緊,「如果……,那我們就再生一個好了。」

    玉儀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聽到這句話,才總算又落了回去,眼淚卻隨之滾了出來,哽咽道:「我害怕……,我不想離開你……」——

    如果這一切都是個夢,請不要讓自己醒來。

    「傻丫頭。」羅熙年怕擠著她,不敢貼的太近,輕輕的摩挲後背,盡量讓小妻子安靜下來,用最輕最柔的聲音說道:「我們不會分開的……,你不是說過了,還要給我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呢。」

    「嗯。」玉儀的眼淚簌簌的掉,鼻音濃濃,「我們不分開……,永遠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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