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誰主沉浮 118 公主的宿命 文 / 紫陌
118公主的宿命
白茫茫的天地,大雪紛飛,紫嫣看到柵欄外一片銀白,寒意從窗裡侵襲而入,她望著窗外發呆。幾隻小麻雀在雪地裡覓食,時飛時停。
小鳥飛出了她的視線,她費力將臉靠在欄杆向外尋望,卻聽到一陣沙沙的腳步聲伴隨環珮聲,尋聲望去,小徑那邊走來一隊人,停了停,宮娥們退下,猩紅的斗篷雪白的狐毛翻邊,是宣華夫人。如絕境中遇到了親人,紫嫣興奮得向門口撲去,柵欄門一開,宣華夫人獨自進來,打發太監放了一個黃銅火盆在地上取暖,揉了揉手和耳朵,側頭掃了一眼兩名內侍,太監都應聲知趣地退下。
「這裡比天牢略強一些,也好不到哪裡去。」宣華夫人四下望著,看看樑上的蜘蛛網和灰塵搖頭。
「聊勝於無吧,好歹這裡沒有蛇蟲潮濕的腐臭味道。」紫嫣自我解嘲道。
「嫣兒,你讓我勸你什麼好呢?其實,這一切就是宿命。上天注定了你要投胎到帝王之家,上天注定你要成為金枝玉葉,也要戲弄你於鼓掌之間,讓你一朝墜落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紫嫣想,宣華夫人陳娣是南陳後主的御妹公主,南陳亡國被俘虜到宮廷任人玩弄。因為她姿色好,所以被皇爺爺楊堅看中留在了後宮,又因為被新君楊廣調戲,霸佔為妃,成了一女侍奉父子二人,可謂**。
女人在戰爭中是最淒慘的,紫嫣知道這個道理,她起初還怨怪宣華夫人沒有節氣,竟然委身於昏君楊廣,聽之擺佈,為楊家宗室蒙羞。可經歷過許多,如今她卻覺得,作為女人,宣華夫人不如此又能如何?難道為皇爺爺楊堅那個霸佔了她的老頭子去殉葬?
心裡百感交集,想到自己的生母及自己這段不光彩的身世,更是痛心。
「當年金陵城破城的時候,我正在宮裡過十六歲的生辰。」宣華夫人回憶說,眼睛裡滿是對過往時光美好回憶的留戀。
「歌姬在掌心起舞,彩裙展開如片片荷葉,我一身淡粉色的紗裙在當中跳呀舞呀,在深宮中不聞宮外事,哪裡知道金陵城危在旦夕?一陣驚呼大叫聲,我被一群大隋的士卒趕去了一間偏殿裡,裡面滿是宮娥和婆子們。還有皇兄的妃子們,我們驚得說不出話,慌得如小兔子一樣擠靠在牆角。殿門開了,日光刺眼,進來的是二殿下晉王楊廣,你的親生父親,我那時並不認識他,只聽到士卒們喊他殿下。我知道是敵人,我躲得很深,他指了我身邊的宮娥侍女們吩咐賞給士卒去享樂,我聽到一陣哭嚎驚叫聲,嚇得不敢抬頭,這時她來到我的面前,當今這位禽獸皇上。」
宣華夫人哭泣著,似乎前朝遺恨,多少委屈驟然間洶湧而出。紫嫣不知道為什麼宣華夫人突然來尋她只哭訴這些往事,也不知道宣華夫人後面會講些什麼。
「他把我從角落里拉起,他用手撫弄我的面頰說『臉蛋柔嫩得如雞蛋,真是美,南國就是產美女,宮裡的女人不一樣的美。』然後問我,你是陳廢帝的妃子還是女兒?宮娥們喊我『公主』,楊廣就笑了,奸笑了說『看上去清純可愛,豆蔻梢頭的年紀。』,他拉了我擁在懷裡,他這個禽獸,他這個無恥的東西,他~~我才十六歲,什麼都不懂,我被他蹂躪得死去活來,我哭了求他,他對我說『你知道什麼是亡國嗎?亡國的女人就連奴婢娼妓都不如。你若是伺候好了我,依了我的吩咐乖乖得讓本殿下盡興,就饒過你;若是不服,就和那些宮娥一樣賞給士兵去消遣快活,可好?』我哪裡敢,我哭泣,我又懦弱,不敢去一頭碰死,我被他折磨了半晌,正這時靠山王楊林來了,他匆匆的翻了後窗逃跑了。我被送進了皇宮,做奴婢打掃庭院,和我一樣淒慘的還有我自幼玩大的姐妹,尉遲將軍的女兒茂華。尉遲小姐和我一道被隋文帝看中,隋文帝楊堅撫弄我們被掃帚柄磨出糨子的柔荑心疼地說,他要給我們榮華富貴,讓我們做妃子,不再受苦。我已經是殘花敗柳,別無所求,只想了此殘生。楊堅是滅了南陳的仇人,可我一個弱女子無法去復國報仇。但我恨,心裡恨,我想我一定要報仇,一定能有辦法滅掉大隋,讓大隋的公主也嘗嘗淪為階下囚奴婢娼妓不如的命運。」
宣華夫人淚眼望著紫嫣,紫嫣驚愕地望著宣華夫人,覺得後背發寒。眼前的宣華夫人不像她想像的柔弱,也不像她眼中那麼逆來順受。
「先皇是個怕老婆的男人,獨孤皇后蛾眉善妒,不許旁的女人接近皇上。我勸過尉遲小姐,不要太張揚,以為有了皇上的寵幸就忘乎所以,此事千萬不能被獨孤皇后察覺。可是尉遲茂華她不肯定,先皇他不肯聽,他頻繁地背了獨孤皇后到後花園去尋歡,一次我和尉遲茂華被獨孤皇后擒個正著。我躲到了床下,尉遲茂華衣衫不整被抓獲,就在我眼前被亂棍打死,血流了一地,皇上在一旁啞然無語。從此我怕了,我再也不敢接近皇上,可是二殿下楊廣這個惡魔又出現了。他不時來騷擾我,他恐嚇我,他要我順從他。我一個亡國的公主,就是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能做什麼呢?後來,北平王羅藝打到了長江邊,我心裡激動,但是大隋傾盡全力去禦敵,我知道羅藝他終究要寡不敵眾,我那個不爭氣的皇兄也沒有臥薪嘗膽的決心和骨氣。所以,我主動請纓去勸說羅藝來降,我黑夜去軍營造訪羅藝,我告訴他,積蓄力量可以捲土重來,我和他裡應外合。」
宣華夫人笑了,笑得瘋狂,頭上的金鈿搖落,她也不去扶,只笑了得意地說:「是我勾引楊廣的,我故意在先帝的寢殿旁勾引他,讓他原形畢露。我故意惹了你注意,讓你窺視到我和太子楊廣的姦情。我讓他楊家父子反目。」
眼前驚現出那暴雨驚雷之夜的慘景,宣華夫人衣衫不整被太子壓在桌案上,嘴裡怯生生地喊著:「太子,不可!」
陰謀,原來一切都是蓄謀已久的陰謀,一場孕育了十餘年的陰謀。
「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有時強過千軍萬馬,大隋不攻自破。楊廣果然中計,他為了掩飾自己的罪行,為了顧及自己的皇位,他殺了先皇和他的皇兄,父子兄弟操戈,這是我要看到的。只是,紫嫣你,可憐你還千里奔波,為先皇去傳詔。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如何這麼輕易的逃離,我為什麼要這麼捨命去幫你出逃?因為我在利用你,是我設計好了一切,我故意讓楊廣放你出去尋玉璽,玉璽只要不在宮中,就不一定會回到楊廣手中。你不覺得奇怪嗎?北平王睿智敏捷,如何這麼輕信了你?如何你如此輕易搖身一變成了北平王府的千金?這都是計策,都是我們要得到玉璽,要為南陳復國的計策。可惜呀,可惜,天不遂人願,我們唯一留下的一顆復國的火種熄滅了,這是天意要亡大陳!」
宣華夫人痛哭失聲,紫嫣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哭,只為她的話語驚愕,但驚愕間有著恐懼,貌似柔弱的宣華夫人,竟然是這一場天翻地覆的浩劫後的操縱指使著,竟然有如此的事發生在她的身邊。
「紫嫣,亡國公主的命運都是一樣的,我如此,你楊紫嫣也是如此。我委身於楊家父子,你呢?你始終逃不出李世民的束縛。隋宮破了,或許李淵那個老頭子也會欣賞你這個侄女兒的美貌,或許他會納你為妃子,而二殿下李世民也對你志在必得,大唐頂樑柱的兩位臣子,秦瓊和羅成這兩位元帥都同你糾葛不清,你楊紫嫣將會是第二個陳娣,第二位宣華夫人。我祝賀你,但願你能一笑傾城,但願你能十年後覆滅了大唐。」
宣華夫人說著笑著,披散的發慘白的臉對了紫嫣苦笑,淒美的笑容中滿是對成功的滿足,冷冷地念叨:「秦叔寶,羅成,他們負了大陳,他們壞了大陳的基業!他們會有報應的!」
窗外是雪花紛飛,紫嫣冷漠的心沉入冰底,她等著消息,不知道會不會被遺忘在這個角落,就此老死一生?
紅色的燈籠掛在牢門外,紫嫣仰頭望著,聽著遠處的樂曲聲編鐘聲,一派喜慶的氣氛。
守門的牢卒遞來一個食盒說:「公主,吃些飯菜,今日是秦叔寶大元帥大婚的好日子,皇上欽賜了宴席讓文武百官同慶,御膳房剩下的菜送來了一些。」
「你是說,秦瓊?」紫嫣驚問。
「是呀,那個山東好漢秦瓊秦元帥,瓦崗寨的英雄,如今他娶了一位天仙般的夫人。英雄美人,千古佳話呀!」紫嫣寒透的心如被捅了刀子,她仰頭望天,似乎聽到了海東青淒鳴的聲音,就是看不到那只神鳥的位置。秦二哥已經不再是她的二哥,羅成也離她而去,如今,她孤身一人身陷囹圄,好不淒苦。
「快來快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很是熟悉。
「秦王殿下!」黑暗中傳來請安的聲音,靴子踏雪發出嘎吱吱的響聲,李世民一襲裘袍大步而來。
「今天是秦將軍大喜的日子,我帶了些美酒給大家分享,都去喝酒吧。」李世民出現在眼前,黑夜中,月色下,一雙眼睛璀璨如寒星,依舊那麼魅人。
笑望了紫嫣的房門,吩咐人打開,亮了腰間的金牌說:「放了她,皇上若是問,就說是我把人帶走了。」
「二殿下,使不得的!皇上有旨。」看門的牢卒提醒。
李世民嘴一抿,下頜一抬說:「我李世民的女人,誰也攔不下!」
四目相對,在冰寒的牢房裡,紫嫣低頭迴避得勝者的目光。
「嫣妹,謝謝你的玉璽,你的信任,你的美意。爹爹他都知道了,爹爹他也答應成全我們,你跟我走吧,李世民絕對不會負你!」
紫嫣苦笑搖頭說:「不必謝我,玉璽給你,是因為你會是一代明君。袁天罡道長這麼說,百姓也這麼講,我是為了天下的蒼生,才如此決定。」
李世民刮了她的鼻頭笑吟吟地用額頭頂了她的額頭,碰了她冰冷的小鼻尖說:「還嘴巴硬!你捫心自問,果然就不對二哥動心?二哥心裡可只有你。」
紫嫣無奈,搖頭說:「二哥堂上有了長孫無垢嫂嫂,何出此言?」
李世民捏了她的肩頭認真說:「嫣妹,你不懂男人。男人娶的妻子,未必是自己心愛的女人。這就像你上朝必須要穿的朝服,你不喜歡,但是必須要穿。你懂我的心嗎?」
數年後,又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季。軒轅台上雪片如柳絮輕飛,大殿銀裝素裹,踩一腳,鹿皮靴深陷進雪中,絨絨一層如潔白的絨毯。亂點了臘梅碎瓣點點,紅色的點點片片,如心頭一抹殘血。
紫嫣仰頭望天,陰沉沉的雪後天空凍雲千里,一隻驕傲的蒼鷹在山巔盤旋鳴叫,聲音淒厲。
紫嫣是隨著秦王殿下來北國犒勞戍守邊關的將士,順道來到了巍峨屹立的軒轅台。這片灑過她的淚,埋葬她的夢的神秘土地,她曾將軒轅台上掩藏的秘密呈現給了表哥李世民。
幾天的雪停後,北國冰封雪罩,天地都是一片銀色。清冷的風拂面,雪地中透出空氣的新鮮。晌午時分秦王李世民興致勃勃帶了親信去狩獵,還帶走紫嫣同他生的愛子恪兒。傍晚狩獵歸來時,打回幾頭獐子和一頭梅花鹿,還給小恪兒捉了一隻灰色的野兔。
晚上時分,紫嫣按了李世民的吩咐安排家宴烤了肉等待李世民的親信將領來做客。
夜色降臨時分,秦瓊和羅成並肩來軒轅台赴宴吃烤鹿肉飲老酒,才到院裡就被一飛來的雪球砸來。
羅成伸手一把抓住,調皮的在手裡顛顛,星眸尋了方向望去,庭院中一個栩栩如生的雪人後探出一個漂亮的娃娃的笑臉,四五歲的年紀,白皙的面頰,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忽閃,靈動得令人憐愛。
羅成俯身,掂了雪球逗著孩子:「是你的?敢來砸叔叔,叔叔把雪球塞進你脖頸裡如何?」
「不要不要!」小恪兒紅透著笑臉,白淨的面頰露出甜美的笑意,拚命縮頭躲閃。
「恪兒,你又在調皮呢?外面天涼,快到娘這裡來!」紫嫣圍裹了一襲銀狐裘斗篷來到廊下時,驚愕地望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兩位故人。自從大唐建都,秦瓊和羅成分別被派去鎮守邊關,也是他們自己請旨遠離京都,平日難得一聚,這次的相見已經是一別多年。
「娘!」小恪兒衝到娘的懷裡,貼在娘的腿旁,偷眼望著遠來的客人,怯怯地問:「娘,他們是誰呀?」
紫嫣強打笑容,對恪兒說:「恪兒,去,這是你的兩位舅舅,快去拜見!」
數載風霜,物是人非,相對無語,唯有慘然的笑。
酒宴上,羅成喝醉,秦瓊慘然。李世民拉了紫嫣在身邊百般溫存,對她無比關切。
人散席空,紫嫣獨自在庭院徘徊,披了一件素白色的銀狐斗篷,搓著冰冷的雙手,望著軒轅台上一天的星斗明爍不定,映在啟天井裡搖曳著點點星光璀璨。身後一人將斗篷披在她肩頭,漸漸的井中映出一張俊美的容顏,不用回頭,紫嫣已經知道是誰。她將身子向後靠靠,那人環臂摟緊了她,在她耳邊呢喃:「一切都是冥冥中的緣分。聽說,能在初一之夜在井**照出身影的男女就注定是一世的夫妻。」
紫嫣笑了,貼在身後寬闊的胸懷中,井中的身影漸漸蕩漾模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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