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33章 搬弄是非 文 / 萌吧啦
「女兒、女兒——」洪二老爺含含糊糊卻又情真意切地喚著,不時拿著手去撫摸他懷中人的後背。
被洪姑娘緊緊箍著的孟氏好似被猛虎舔舐般承受著洪二老爺在她後背上的撫摸,鼻尖依稀聞到洪二老爺指端上的血腥味道。
「這是為什麼?」孟氏欲哭無淚地想,恨不得立時魂飛魄散了不再去面對日後如何。
洪姑娘面對著花容失色的孟氏,微微露出了一抹狡黠的神色,須臾,又變了臉色,用力去推洪二老爺,焦急地道:「爹爹,你將人家孟太太也抱住了。」
洪二老爺發過瘋後,呆呆地看著懷中的兩個人。
蔻官方才也被洪二老爺推得一個趔趄,如今站穩了身子,望見洪二老爺長長的手臂中摟著兩個女子,略轉了轉身,見那孟氏滿臉求死不能之態,心道不好,雖那孟氏自持有兩分顏色對賈璉動了心思,可終歸是個良家女子,哪裡能禁得住洪二老爺這麼一抱?
「二老爺,仔細你的手。」長隨們醒過身來,紛紛上前來拉扯。
「爹爹,放手吧。」洪姑娘柔聲勸著,待洪二老爺終於撒開了手,先心疼地去看洪二老爺手指,隨後又對孟氏勸道:「太太,你當是被個小孩子抱了一抱,不要緊的……」
孟氏臉色蒼白地怔怔站住,茫然地看著洪姑娘拉著洪二老爺的手指輕輕地吹,滿心想著自己哪裡就得罪她了?繼而又想虧得自己素日裡與旁人說話時,還覺這洪姑娘一輩子綁在洪二老爺身上十分可憐,不想,這洪姑娘竟是將洪二老爺當做惡犬一般使喚呢。只是,自己哪裡就得罪了她?
「璉二爺。」
孟氏忽地聽見隨著洪家人過來的清秀小哥出聲了,便忙去看,果然望見賈璉穿著翠綠袍子、玄青色褲子,踏著黑色官靴匆匆過來,「賈大人……」
「璉二爺!」洪姑娘焦急地出聲,「璉二爺,爹爹又傷了手指,回去後,大人問起來……」
「就是姑娘惹的禍!與我們不相干。」長隨們仗著洪二老爺聽不懂人話,不懂庇護洪姑娘,搶先告起狀來。
「知道了,先去衙門裡給二老爺瞧手指吧。」賈璉道,說著,便又叫他領來的趙天梁等人趕緊地攙扶著洪二老爺走。
「賈大人……」孟氏又在嘴邊輕輕地呼喚了一聲,再看那洪姑娘自從賈璉來了,一雙眼睛便再不離開賈璉,登時明白自己這一樁無妄之災從何而來。
「孟太太。」
孟氏被這輕柔的聲音嚇得一顫。
「你就當是被個小孩兒摟了一下,千萬別往心裡頭去。」洪姑娘蹙著眉頭,又對孟太太說了一遭,說罷,不待賈璉問,又自責地將方纔孟氏如何照料她,如何猝不及防地被洪二老爺抱住的事說了一通。
孟氏只覺自己日後沒臉見人了,哭喪著臉眼瞅著賈璉領著洪二老爺等人去了,回了房,思量著怕今日之事要傳遍了,她又不是洪姑娘不顧體面,這日後要如何見人呢?便是依著她原先所想,與賈璉見上一面,二人彼此有了些情誼,她情願帶著孟家家當入了她府裡做個偏房;如今怕賈璉也……想了一通,就令婢女退下,尋了腰帶要懸樑自盡,不料才在櫃子中挑出一根滿繡桃花的鮮紅腰帶,便聽人說隔壁的管家媳婦鴛鴦過來了。
於是孟氏趕緊地洗了臉,整理了衣裳,便請鴛鴦去倒座裡廳上說話。
這倒座廳裡十分簡陋,只鋪設著桌椅案幾,並無其他裝飾之物,顯然是孟氏怕侄子偷她錢財,有意如此。
孟氏坐在椅子上,略等了一等,就見鴛鴦隨著個掌燈的婢女一同進來了。
「不知嫂子這會子過來,所為何事?」孟氏心頭略有一分歡喜,只當是賈璉今日一見瞧上她了。
鴛鴦笑道:「不過是左鄰右居的,過來跟太太絮叨幾句話。」見孟氏雙眼紅腫,鬢髮凌亂,約莫猜到她來前是個什麼情形了。
「請坐吧。」孟氏揮手,請鴛鴦坐在她手邊。
鴛鴦側著身子坐下了,坐下後,輕聲道:「方纔蔻官人在我家大人跟前說,他約莫瞧見是那洪姑娘引著洪二老爺用手指去勾琴弦……」
「賈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孟氏心中一喜,「今日若非那洪姑娘將我抱住,我也不會……」說著,又嗚嗚哭了起來。
鴛鴦輕歎道:「也不是我家大人明察秋毫,是……」思忖一二,又開了口,「是方纔那洪姑娘聽聞我家林娘子說原本是我家老太太要給我家二爺做房裡人的,便說了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原怕她誤會我是個貪圖富貴就樂意給人做小的,就忙說我當日拒絕了二爺。誰知,那洪姑娘看我的眼色,越發不對勁起來……不怕太太笑話,我在京城榮國府裡,每常有人提起我寧嫁小廝不跟二爺,便有人敬佩我傲骨錚錚,難有幾個說我不識好歹的,是以,我琢磨著,那洪姑娘怕是有些心術不正了。」
孟氏臉上燒紅,琢磨著自己願意做小的意思,隔壁府中上下當是無人不知了,於是低著頭道:「我也佩服有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骨氣,只是我與你不一般……守著這樣一筆錢財,若不尋個可依托之人,日後還不知下場如何呢。」
「我也並沒有鄙夷太太自誇的意思,此來,一是驗證一番,二是勸太太想開一些,最好……連夜搬走吧。」
「連夜搬走?我一個婦道人家,又搬到哪裡去?」孟氏驚詫又失望地道,想著又落了淚。
鴛鴦道:「樹挪死,人挪活。太太就在二爺邊上住著,那洪姑娘既然有今日這麼一出,怕還有後著呢。洪二老爺是個傻子,誰知道傻子會做什麼?若是……總之,太太就聽二爺的,連夜搬了吧。」
「真是賈大人的話?」孟氏道。
鴛鴦忙點了頭。
孟氏破涕而笑,賭咒發誓道:「你替我謝謝賈大人好意,從此以後,我定然洗心革面,好好守著兒子守寡,再也不……」
「莫說這些了,我們二爺不是迂腐的人,你改嫁與否,都與他不相干。」鴛鴦笑道。
孟氏連連點頭,心下遺憾不能與賈璉成就一番姻緣,只道:「那洪姑娘將洪二老爺當做惡犬一般使喚,你千萬要請賈大人小心她一些。」說罷,於是又要去尋些錢財請鴛鴦代為轉給賈璉,見鴛鴦不肯收,只得作罷。待鴛鴦一去,顧不得交代府中上下,只整理了些金銀細軟,將那些綾羅衣裳並大件東西都封在箱中,連夜便帶著過繼兒子離開此處,投奔他鄉的親朋。
這一夜風平浪靜後,次日孟氏侄子登門鬧了一回,到午時,就有總督府的人來尋孟氏,尋不見孟氏,又向知府衙門這邊打聽,趙天梁恰倚著衙門口的石獅子站著,與那人寒暄了幾句,便直奔後衙去。
後衙裡,才升過堂的賈璉頭戴官帽,身穿官袍,正肅穆地坐在暖閣中看狀紙,見趙天梁來,就笑道:「果然洪和隆打發人去京城了麼?」
「正是。」趙天梁虎著臉,擔憂道:「若是他送信去跟忠順王爺對質,豈不是露了餡?」
「傻子,京城立著此地有多遠,一來一回,黃花菜都要涼了。」
「那洪總督的意思是?」趙天梁疑惑了。
「自然是要試探試探蔻官,看他是否會心虛露出馬腳,便是打發了人去京城,也未必是為火器的事。」賈璉篤定道。
趙天梁一拍腦袋,又慌張道:「怕就怕蔻官人心裡沒底,露了怯,叫洪總督看出破綻。」
賈璉笑道:「是以,我昨兒個才悄悄提醒他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千萬鎮定自若,不可被洪和隆試探瞧出異色。」
趙天梁點了點頭,又道:「若是銀子送到總督府,洪總督不將銀子交給蔻官人打發人去金陵,那便是還沒信他呢。」將正經事說完了,又向隔壁孟家宅子瞅了一眼,「萬幸孟太太走了,不然,當真要被洪府請去給洪二老爺教授琴藝呢。」昨晚上聽鴛鴦提起洪姑娘如何心思深沉,他還不信,只覺那麼個沒人關愛教導的女子哪裡會生出什麼心眼來,如今見那傻不愣登的洪二老爺竟然要學琴,便知是有人唆使他了,這人,又定是與洪二老爺寸步不離的洪姑娘了。
賈璉歎了口氣,「叫鴛鴦沒事少出了院子,見了那洪姑娘,也離著她遠遠的。」
趙天梁待要說鴛鴦與賈璉之前清清白白,又想賈璉與孟氏還不怎樣,那孟氏不是一樣遭了災,於是便答應了,又關切道:「二爺要待那洪姑娘如何?這女子太過心狠手辣,不是個好相與的。」
賈璉手上握著狀紙,難得地在心裡思念起許青珩來,心歎他只覺許青珩難纏,如今比起這位洪姑娘,許青珩實在是心地純良地令人感動了。
「……二爺不如與她虛與委蛇一番?那洪二老爺是沒腦子的,二爺與他計較,傷了他就得罪了洪總督;若不與他計較,怕要吃虧呢。」趙天梁擔憂地道,論起曾糾纏賈璉的女子,便是王熙鳳、房文慧都還畏懼人言,有所顧忌;這洪姑娘這般毫無顧忌,當真叫人難以處置。
賈璉蹙了蹙眉,又搖了搖頭,「慎獨。」
趙天梁啞然失笑,才要說話,又見全福來道:「二爺,洪二老爺拉著洪姑娘來衙門了,如今洪二老爺坐在二爺的椅子上,正叫他家長隨們舞弄殺威棒呢。」
「洪二老爺拉著洪姑娘?你瞧著牽著狗的人,是走在狗前頭,還是走在狗後頭?」賈璉笑道。
全福一默。
「只叫人好好地看著洪二老爺,別傷著他。若是有人問起我來,就說我在看公文呢。」
「二爺高明,這麼說,那野姑娘大概就不會來打攪二爺了。」趙天梁見縫插針地拍馬,隨後趕緊領著一堆人去前頭大堂盯著。
前頭大堂上,只見一堆衙役長隨陪著那洪二老爺玩升堂的遊戲,洪姑娘左顧右盼,似乎在等著賈璉出來。
望見趙天梁從後堂出來了,便笑著問:「璉二爺呢?」
「璉二爺正看公文呢。」趙天梁道。
洪姑娘聽了笑道:「璉二爺果然是個好官。」略頓了一頓,又狐疑那孟氏一個女子哪裡來的膽量連夜搬家,又試探道:「隔壁家孟太太怎地連夜就走了?也不知他們孤兒寡母的,能去哪裡?」
趙天梁笑道:「這我們就不知道了。」
洪姑娘歎道:「怕是她昨日被爹爹嚇到了,她是嬌生慣養的好人家的女兒,比不得我這麼個……」說著,便落下眼淚來。
趙天梁慌張地勸道:「姑娘何必這樣想?姑娘也是……」待要勸說她,又想她連個名字都沒有,於是又不知從哪裡勸起了。
洪姑娘落了淚後,略等了一等,望見洪二老爺坐在椅子上打盹,就柔聲笑道:「爹爹這個樣,若是戴個官帽,果然就像是個大官了。」說罷,細心地拿著帕子去擦洪二老爺嘴邊流下的涎水。
這一動,洪二老爺恍惚地驚醒,隨後滿嘴叫嚷著帽子,便從椅子上起身,拖著洪姑娘就向後衙去。
「哎,爹爹,莫打攪到賈大人辦正事。」洪姑娘用力地向後挺著身子,步伐凌亂地被拽著向前去。
趙天梁在心裡哎呦一聲,心道自己高估這野姑娘的教養了,忙快步跟了過去,見洪府的長隨要偷懶躲在大堂不跟同去,唯恐洪二老爺在賈家人眼皮子底下出事,便連聲催促洪府長隨:「幾位哥哥快些跟著去吧,若是出了什麼事,如何跟洪大人交代?」
洪府長隨們懶懶地道:「哥哥若怕,出了事,左右都要叫姑娘擔著,若不是她看上了貴府二爺,二老爺哪裡會來這邊玩耍?」
趙天梁一噎,又催請了幾次,好歹催著幾個洪府的長隨一同進了後衙,到了後衙裡,便見那洪二老爺呆呆傻傻地流著涎水,頭上歪戴著賈璉的官帽,手上還捧了卷宗在那歪著頭看;再看賈璉,便見他並不去看洪姑娘,只袖著手嘴角含笑地望著洪二老爺;那洪姑娘則眼巴巴地盯著賈璉看,嘴上不過說些打攪請賈大人見諒等話。
趙天梁心道若這洪姑娘上頭有個母親,不知道要如何挨訓呢。
「賈大人,這個是什麼字?」洪姑娘手指指向書案上青花瓷筆洗上的幾個狂草小字,「彷彿在家裡的門簾上見過,到底是什麼字,我又不認得。」
「是個錢財的財字。」賈璉從洪二老爺身上轉了轉頭,認了認字,看那洪二老爺十分憨態可掬,便對他招了招手,拿了帕子給他擦了嘴角,又極有耐心地對他道:「二老爺跟著我學一遍,『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那洪二老爺身邊雖有無數人伺候,但自幼眾人看他癡傻說話艱難,便只管讓他錦衣玉食、替他收拾爛攤子,並不怎樣教導他說話,寫字規矩等,更是沒人想過,如今洪二老爺聽賈璉這樣說,嘴張了張,發不出聲來,就望向洪姑娘。
洪姑娘緊挨著書案站著,將賈璉說的話字數數了一數,恰是筆洗上的字,就笑道:「賈大人,我爹爹學不得這些,不如,賈大人教給我吧,待我回去後,慢慢去教爹爹。說來……我連個名字也沒有,賈大人既然知書識字,不如,就給我取個名字……」
「來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賈璉依舊溫和地望向洪二老爺,見洪二老爺還看洪姑娘,便用手輕輕地將他的臉撥了過來。
洪二老爺依稀明白賈璉是叫他跟著他說話,奈何一把年紀只會些每日常聽到的字,這會子乍然去學,又學不明白;既不明白,他便又忍不住發瘋,於是兩隻手猛然就向賈璉面上抓去。
「二爺小心。」趙天梁忙叫了一聲。
「賈大人。」洪姑娘也跟著喊了一聲。
只見賈璉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地握住洪二老爺兩隻粗壯的手腕,依舊不動如山地笑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洪姑娘緊緊地抿著嘴,見賈璉與洪二老爺僵持著,心裡便思量著賈璉那般子弟,怕給家裡婢女取過的名字沒有八十也有一百了,這般,他竟然連隨口胡謅的名字也不肯給她一個;既然他這般看她不起,她就等著洪二老爺掐住他脖子後,再救他一救,如此,也算是他欠她一個人情了。心頭正盤算著,耳邊忽地聽見一聲含含糊糊的「君子」,心登時一跳,再看,就見洪二老爺僵硬著的兩隻手臂已經軟了下來。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賈璉鼓勵地看著洪二老爺,又說了一遍。
洪二老爺受到鼓勵,憨憨地一笑,又將君子兩字重複一遭,待賈璉將那句話重複了不下一百遍,洪二老爺便也能含含糊糊地將這話完完整整地說出來了。
「二老爺果然聰明。」賈璉讚許道,又對趙天梁道:「快去拿了二老爺愛吃的點心來。」
趙天梁心裡糊里糊塗,暗道這洪二老爺喜歡的點心是什麼?隨後又想胡亂拿些點心過來就是,於是退出這後衙,到後廳上令人端了一盤子雞油小點心來,瞧見賈璉拿著點心連哄帶誇,就勸著洪二老爺高高興興地吃了一盤子。
「時辰不早了,再備下轎子,送二老爺回總督府去。」賈璉拿著帕子給洪二老爺擦過嘴角,又對趙天梁吩咐道。
趙天梁忙答應著,吩咐人備下轎子,便親自將洪二老爺、洪姑娘並四個長隨送到衙門口,請洪二老爺上了轎子後,便在前頭領著轎子,回頭望見跟在轎子邊的洪姑娘恍恍惚惚,心下就覺好笑,暗道瞧二爺的意思,是也瞧著洪二老爺好使,要跟洪姑娘搶下洪二老爺呢。
趙天梁一直將洪二老爺送到總督府前院裡,待跟洪府管家交代了洪二老爺玩了什麼,吃了什麼後,便又領著轎子去了。
卻說趙天梁一走,那洪二老爺好不容易學會了一句話,便急著要去跟洪和隆炫耀,於是立時又拉著洪姑娘向洪和隆的書房去。
洪姑娘依舊像往日那般用手輕輕地在洪二老爺掌心裡掐,卻見洪二老爺不似往日那般順著她的心意停下腳步,心中登時警鈴大作,再顧不得去迷戀賈璉了;原來她雖在心裡憎恨洪二老爺毀了她這輩子害得她這輩子都不能似尋常女子那般嫁人相夫教子,卻也清楚明白,若是一朝她不能再「駕馭」洪二老爺,便是連如今這苟延殘喘的日子也過不得了。
洪姑娘心思飛速地翻轉時,洪二老爺已經步伐笨拙有力地邁進了洪和隆的書房。
「君子……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洪二老爺挺胸抬頭,聲若洪鐘地道。
書房裡正拿著絲巾抹劍的洪和隆嚇了一跳,那劍一抖,就將他虎口抹出一道口子來。
洪和隆甩了甩傷著的手,疑惑地想:方才當真是他二弟說的話?於是道:「你再說一遍。」
「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洪二老爺抓了抓頭,挺著胸膛又說了一遍。
頭回子聽見二弟說出這麼一句文縐縐的話,洪和隆拿著帕子往虎口一摁,就抖著滿面絡腮鬍子高興道:「不錯不錯,我家和昌也能說出這麼一句大道理來,來人,快快叫太太擺下香案,我要將此事說給泉下老太太聽。」
見洪和隆大喜,洪二老爺便越發賣力地仰著頭將這話學了又學。
「……大人,這話是璉二爺教的。」洪姑娘偷偷覷了眼洪和隆。
洪和隆唯恐寶劍傷到洪二老爺,便一邊將寶劍高高地束在牆上架子上,一邊冷笑道:「果然是將自己個當成賈家的人了,才一句話,都要替他邀功。」
「大人不覺得這話,有些弦外之音?」洪姑娘躊躇道。
洪和隆一頓,回頭瞪了眼畏畏縮縮的洪姑娘,「你也知道弦外之音四個字?」
洪姑娘顧不得洪和隆的嘲諷,在心裡將對賈璉的迷戀與駕馭洪二老爺的好處稍稍權衡,便立時選了後者,「我雖沒讀過書,但也曉得這話不是什麼好話……今兒個過去,聽著賈家裡頭的人正議論咱們府上呢。」
三年清知縣,十萬雪花銀。
洪和隆在廣東幾年,早已經是賺得身價百萬,因此事原是官場上你知我知的事,他素日裡也就不將此事放在心上,此時聽洪姑娘這麼一說,又想起賈璉先前也不是對他十分恭敬——不然,也不會連收下洪姑娘這麼個小忙也不會幫——貪贓枉法是一樁事,被人冷嘲熱諷,尤其是教導不懂人話的癡傻弟弟來冷嘲熱諷又是一回事,於是洪和隆立時怒上心頭,聽洪二老爺還在叫嚷,便怒斥道:「住口。」
洪二老爺嚇得一哆嗦,立時躲向洪姑娘背後。
洪姑娘拿著手輕輕地撫摸弓著身子的洪二老爺,又冷眼旁觀去瞧洪和隆待要如何對付賈璉。
「……你聽見那賈家人說些什麼?」洪和隆背著手,喘著粗氣地房中走來走去,心覺虎口上帕子礙事,又將帕子也丟在一旁。
人人都道洪姑娘無人教導,自幼跟著洪二老爺胡鬧,便也跟洪二老爺一般懦弱、呆傻,卻不知她自幼無師自通學會了駕馭洪二老爺後,心思便也靈活起來,不然,她又從何處聽說孟氏有意於賈璉的呢?如今聽洪和隆問,猶豫一會子,又想洪和隆官這樣大,來往的人沒有不巴結他的,就道:「沒聽清楚說什麼,但彷彿聽見提起才來咱們府上蔻哥兒了。」
洪和隆眉心跳了跳,背在身後的手不禁握緊拳頭,暗道戲子果然靠不住,竟然膽敢將替王爺辦的事向外去說,揮了揮手,對洪姑娘道:「虧得你還分得清內外,領著二老爺出去!賈璉那邊……你自己去使得,二老爺就不必去了。」頓了一頓,又道:「見了賈璉面,就收了心,好生照料二老爺,若叫我知道二老爺受了委屈……」又威脅地將洪姑娘打量一番,卻見洪姑娘縮頭縮腦的,洪二老爺卻比洪姑娘更擔驚受怕,竟是扯著洪姑娘恨不得立時逃到外頭去。
「哎!」洪和隆無耐地歎了口氣,又揮了揮手,就令洪姑娘領著洪二老爺退了出去。
在書房裡轉了一轉,須臾,洪和隆便想那蔻官既然敢向賈璉處賣弄口舌,那便是賣番子火器的事確實屬實了,如此卻也不必多疑心蔻官;若是教訓了蔻官,叫那蔻官到了王爺跟前搬弄是非令他與忠順王爺生出嫌隙卻也不妥當;如此,就該放過蔻官,只將那賈璉好生教訓教訓了。
但放眼天底下的教訓,哪有抓了他的把柄來得實在。既然他敢綿裡藏針嘲諷他取財無道,他便將他也拉攏進來,叫賈璉稀里糊塗地跟番子來往,坐實了賈璉將火器賣往海外的罪名,但看他不明不白地落下把柄在他手中後,還敢如何自稱「君子愛財取之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