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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144章 情到濃時 文 / 萌吧啦

    孟氏的心思,跟石姨娘一樣,都是只求在夾縫中生存。但,握著孟氏把柄的碧蓮怎肯叫她安生?

    碧蓮陪著賈赦在西跨院裡逍遙了足足有五日。

    這五日裡,賈赦的眼睛沒有一刻從碧蓮身上挪開,這個雖竭力學習大戶人家的禮節仍舊掩飾不住骨子裡的粗鄙的女子,用不加掩飾甚至下流的字眼撐起了他因年老體弱早已垮下的自尊自傲。

    碧蓮是他續命的藥,千年的靈芝、萬年的人參,也比不過她那粗鄙的浮誇的一聲救命。

    在第五日的傍晚,碧蓮躺在前頭二十年裡想都不敢想的檀木大床上,將不知耗費多少人心力織就的昂貴的滿繡錦衣丟在地上,仰著頭,對她身後那偷偷摸摸大喘氣的老朽男人說,「老爺,給孟姨娘擺酒吧。」

    「……你還惦記著璉兒院子裡的事?」賈赦不滿了,故作輕狂地在碧蓮腰上一捏。

    那一捏輕得很,指尖的力道尚且不如指尖的粗糙帶給碧蓮的感受更深。

    「不是惦記璉二爺院子裡的事,是惦記著我的事。」碧蓮歎息著,便起身坐在床邊。

    她並不穿衣裳,只將自己緊致的腰身、年輕的背影留給賈赦看。

    賈赦緊緊抿著嘴,想起賈璉來,怕了。

    「二爺回來了,老爺要如何處置我?將我跟前頭的丫頭一樣打發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

    碧蓮猛地轉過頭來,冷笑道:「虧得老爺在床上勇猛得跟老虎一樣,怎提起自己兒子來,就又成了貓?」

    賈赦罵道:「你這小蹄子,要是為了你的事,又提起姓孟的做什麼?還不是惦記著璉兒?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這糟老頭子,一心想著少年郎!」

    碧蓮倏然落淚,然後便罵道:「你這老糊塗,將人家糟蹋個半死,哪個還有心去惦記不知在哪的少年郎?」又向賈赦胸口捶去,罵道:「你怎就不為我想一想?我這年歲,不定哪一會子就有了身子,倘若有了,難道也叫我生下來就被打發出去?便是沒有消息,沒個名分,我怎跟著老爺一輩子?老爺一輩子享福,眼睛一睜一閉就奔原配太太去了,叫我用什麼身份守著?」

    這一番又推又揉,叫賈赦享受到了青春年少時與窈窕女兒打情罵俏的樂趣——自打他病下了,可沒哪個敢推搡他。

    「……等璉兒回來,我跟他說,叫你做偏房。」

    「哼,老爺的手段都用在我身上了,」碧蓮不依,「老爺心思活泛一些,你想,你先給璉二爺抬舉了一個妾,叫二爺半推半就地收下了妾,你再納妾,二爺哪還有臉攔著你?」

    「我們家說了不許納妾。」

    碧蓮出聲道:「我原還一心一意想著二爺呢,如今不也一心只有老爺了?誰的人心不會變?嘗到了甜頭,二爺肯吐出來?」嬌嗔著又拿著手在賈赦身上輕撫,她琢磨著只要賈赦讓孟氏做了光明正大的妾做了生下兒子也不必離開賈家的妾,心高氣傲的許青珩定會氣急敗壞地回娘家鬧、折騰孟氏、作踐她自己,最後來個懸樑自盡。

    彷彿碧蓮身上不知天高地厚的膽量與勇氣都通過陰陽調和傳到了賈赦身上,賈赦陡然生出萬丈雄心,決心要收復自己身為人父的威嚴,於是自信道:「說得跟誰怕了璉兒一樣!昔日不過是為大局著想罷了。」說罷,就揚聲問外頭,「石氏在外頭麼?」

    良久,才聽見石姨娘出聲:「老爺有什麼吩咐?」

    「跟二奶奶說,就在她那院子裡,選個黃道吉日,擺下幾桌酒席,請一台大戲,老爺我要明公正道地抬舉孟姨娘。」

    「哎。」石姨娘站在窗外答應著,心裡連連罵碧蓮狐狸精,心下也明白賈赦為什麼會被碧蓮迷住,但若叫她喬張喬致地做出碧蓮那模樣,她又拉不下臉。於是一路罵罵咧咧地就向後院許青珩院子裡去。

    天氣已經很涼了,半路上密密的細雨便落了下來,搭在賈家林立的屋頂上,發出急促的唰唰聲。

    石姨娘用手捂著頭,狼狽不堪地進了許青珩院子裡,稍稍在門房處站定,便啐了一口「害人的小妖精!」,因要躲雨,便順著遊廊向許青珩房裡去,路過西廂窗口,就向內一探,只見迎春、探春、湘雲三個正在嘀嘀咕咕地說起孟氏的事,這三人左右不過是說些「璉二哥不是背信棄義的人」「男人本性如此,指不定呢……」等話,也沒個新意。

    略聽了兩句,石姨娘就走了,順著遊廊進了正房屋子裡,才跨進去就道:「奶奶,了不得了,碧蓮那小蹄子又興風作浪了。」進去到了東間裡,望見許青珩有客在,立時住了口。

    「那小蹄子又做什麼了?」李紈含笑問,又對與她同坐在炕上的許青珩道,「瞧瞧,東邊聒噪得不得了,本想來你這清淨清淨,偏又遇上興風作浪的。」

    「小打小鬧,為了這點子事不得清淨,反倒逞了她們了。」許青珩將茶碗向李紈推了一推,又叫石姨娘坐下說話。

    石姨娘在炕下矮凳上斜簽著身子坐下,乜斜了眼向前頭一瞪,左右許青珩、李紈都是已婚夫人,於是便一五一十地將碧蓮如何嗔怒笑罵地叫賈赦答應明公正道地抬舉孟氏。

    李紈唬了一跳,忙道:「乖乖!還說那丫頭隨了老爺就將這邊的事丟下了呢。」眼皮子跳了又跳,只覺這不許納妾的規矩不能壞了,不然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王夫人又該花樣百出地逼著賈珠納妾了。

    許青珩捧起茶碗,抿了一口,沉吟一番,便對外道:「溫嶼,請了金彩家的來。」

    「是。」

    「又叫她做什麼?」李紈問,又指著西北處說,「你叫了姓孟的來,好生敲打敲打,叫姓孟的回絕老爺去。」說罷,又覺許青珩太心慈手軟了一些,她一直以為許青珩要對孟氏下手,誰知她當真眼睜睜地看著孟氏挺著大肚子在跟前轉。

    「該問問,倘若納妾,銀子該從哪一處出。」

    李紈恨鐵不成鋼地道:「哎,你太糊塗了,大頭不管,專計較小頭上去了。」

    許青珩笑了一笑,她不是糊塗,只是覺著倘若對孟氏下了手,便當真像是確認了賈璉兩面三刀一樣,如此,不如將大的小的都留著,等著賈璉回來了跟他當面確認。

    只聽著屋子裡那西洋座鐘咯登咯登地轉著,約莫過了一刻鐘,便見溫嶼領著褲腳微微濕潤的金彩家的來了。

    許青珩開口問:「金嫂子,老爺要抬舉孟氏,你說這請酒請戲的銀子,該從哪一處出?」

    金彩家的一愣,心道賈赦要反了天了,忙笑道:「奶奶,您手上的銀子,是專管後院各處月錢、脂粉銀子,跟抬舉誰不相干;外頭賬上的銀子,自從二爺走了,就定下了只進不出的死規矩。」

    「如此說,這銀子該老爺出了?」許青珩挑眉。

    金彩家的笑道:「正是呢。」

    「那就勞煩金嫂子領著石姨娘去跟老爺要清酒請戲的銀子吧。」

    李紈來來回回地將許青珩看了一看,心道賈赦不缺銀子,若是賈赦當真出了銀子,就看覆水難收,許青珩怎麼哭吧。

    金彩家的有些為難,依著她上半輩子的性子,她決計是要推脫的,但如今好歹是大管家娘子,遇上賈赦這樣壞賈璉規矩的事,怎能不勸說一二,於是便笑道:「那我便去了。」於是便與石姨娘向外去。

    路上撐著傘,金彩家的又問了許多碧蓮的事,得知那碧蓮非常不成體統,便唬了一跳道:「老爺中了邪了麼?怎地放著你這麼個好人不稀罕,將個誰也瞧不上的當做寶?」

    石姨娘訴苦道:「我算個什麼好人,日日那小蹄子還叫我給她揉腰呢。」

    金彩家的口中嘖嘖了兩聲,與石姨娘進了榮禧堂西跨院,才到了正房門前,就聽屋子裡一陣讓人羞紅臉的嬉笑聲。

    「老爺,金彩家的來了。」石姨娘出聲道。

    「什麼事?」裡頭碧蓮問。

    金彩家的還要進房裡回話,石姨娘趕緊在她耳邊道:「都還在床上呢。」

    金彩家的望了眼霧濛濛的天,心道當真是無法無天了,於是對內道:「老爺,內賬外賬都沒有抬舉姨娘的那一份銀子。」

    屋子裡咳嗽兩聲,隨後仍舊不見賈赦出聲,又聽碧蓮說:「銀子就是銀子,難道買點心的銀子就買不得酒水了?」

    「正是,將給我請大夫的銀子裡抽出一百兩就夠了。」賈赦終於出聲了。

    「回老爺,沒這規矩,若是這樣巧立名目地支取銀子,我們怎麼對得起二爺信賴?」金彩家的嘴角一扯,原還想勸一勸賈赦,如今看來他已經病入膏肓,勸說不得了。正想著,就見牡丹折枝暗紋簾子一響,門邊大咧咧地站出一個人來。

    金彩家的看過去,見那碧蓮烏髮蓬鬆,只在身上罩著件錦衣,露出白生生的臂膀、圓滾滾白嫩嫩的腿來。

    金彩家的忙轉過頭,心裡念叨了一句太沒規矩。

    「給璉二爺納妾,納的妾還是伺候璉二奶奶的,這筆銀子璉二奶奶少喝一口茶便得了,做什麼巴巴地來問老爺要?況且你們這樣大的府邸,又是內帳又是外帳,哪一處找不出那幾兩銀子,就緊趕著來問老爺要?」

    金彩家的心道她若理會這碧蓮便跌了份,於是對內對賈赦道:「老爺,府裡怎樣,您是清楚的,內帳外帳委實都拿不出銀子來。若要請戲請酒,這銀子,只能老爺出——不然,就去請老太太出。」

    碧蓮最恨旁人看不起她,目光淬賭地道:「老爺出就出,若老爺出,就不是擺三四桌酒席的事了。老爺是什麼人?國公府的當家人,老爺親自操持,那一准熱熱鬧鬧的叫京城上下都知道璉二爺納妾了。」上下瞅了金彩家的一眼,便又轉身進了屋子裡,嗔道:「老爺,他們還當老爺出不起幾個喜酒錢呢,老爺就拿出幾百兩銀子丟在那婆子臉上,叫她擺上七八日流水宴去。」

    「你閉嘴。」賈赦終於對碧蓮說了句狠話。

    外頭金彩家的與石姨娘對視一眼,心道賈赦終於硬氣了一些。

    屋子裡碧蓮只覺賈赦打了她的臉,於是立時撲到賈赦身上,哭道:「我是為誰掙這份臉面?堂堂大老爺要花自己個的銀子,還被個黃臉的婆子拿著內賬外賬鉗制著。老爺這次不出了銀子,看日後還有哪個還將老爺放在眼裡。」說罷,見賈赦不為所動,便罵道:「你這糊塗鬼,連個小廝兒都知道掙一份體面,你放著現成的老爺的架子不擺,窩窩囊囊地受個什麼氣?」罵完了,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聽見碧蓮罵賈赦,金彩家的、石姨娘都嚇得臉色煞白,金彩家的心想賈赦若不一巴掌打在那丫頭臉上,日後連個小廝兒都瞧不起他了。

    「……我有些銀子存在二奶奶那了,叫二奶奶拿了我的銀子,熱熱鬧鬧地給孟氏辦一場。」

    金彩家的險些咬了舌頭,賈赦竟然對碧蓮服軟了?

    「聽見了沒有?」碧蓮在屋子裡狐假虎威。

    「聽見了。」金彩家的扯了扯石姨娘的袖子,拉著石姨娘出了這西跨院,嘴裡嘖嘖有聲地道:「就尋不出一個比碧蓮好的丫頭了?」

    「比她好的自是滿地都是,比她壞的臭的,滿府上下都找不出來呢。」石姨娘撇嘴。

    金彩家的冷笑道:「就看二爺回來了,她怎麼收場。」

    「二爺能回來麼?」滿府謠言到處飛,石姨娘也不知該信哪個了。

    「一准回來。」金彩家的肯定地點頭。

    二人冒著雨進了許青珩房裡,便將賈赦的話說給許青珩聽。

    許青珩笑道:「老爺當真糊塗了,哪有公公將銀子給兒媳婦收著的?我這只有我的嫁妝,沒有他的東西。勞煩兩位再去老爺那傳話。」

    金彩家的訕笑,石姨娘唯恐被賈赦抓住,便推了推金彩家的,「你去說吧,我看不得碧蓮那張狂樣,我去跟孟姨娘說兩句話去。」話音一落,人就向孟氏那去了。

    「金嫂子去吧。」

    「哎。」明知道是苦差,金彩家的還是去了。

    待金彩家的走了,溫嶼忙上前道:「奶奶,你就不怕老爺叫了姑娘來對質?況且,老爺那邊的東西,有賬本呢。」

    許青珩笑道:「有賬本又怎樣?抓賊拿贓,老爺那的東西原本是二爺的,若說追究,也當是二爺來追究。」

    「……奶奶不喊二爺四哥了?」溫嶼輕聲問。

    許青珩一默,手指轉著茶盞,心道多濃的情都有轉薄的時候,哪怕賈璉無辜呢,出了這樣多的事,她又豈能沒有變化?豈能依舊待他始終如一?

    「叫你們奶奶給我出來!」

    冷不丁地院子裡響起了一聲怒喝,隨即便有匆匆的腳步聲傳來,只見溫嵐、五兒、六兒齊齊地進來了。

    「奶奶,老爺來了——碧蓮也跟著來了。」溫嵐白著臉道。

    許青珩從炕上坐起來,裹了鶴氅,便向外去,待簾子打開後,便瞧見賈赦慢悠悠地、氣勢十足地扶著碧蓮順著遊廊過來了。

    西廂門外,李紈領著迎春、探春、湘雲也迎出來在外站著。

    賈赦見許青珩露頭了,便拿著枴杖指著許青珩道:「我且問你,你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這沒我的東西?」

    許青珩笑道:「兒媳還要問,老爺說把東西收在我這又是什麼意思?哪家都沒有兒媳婦替公公收著東西的道理,老爺說話仔細一些,免得一些長舌頭的編排出難聽的話來。」

    賈赦兩腮高高地鼓起,罵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還道你是個好的才將東西給你收著,如今你要昧下我的東西不成?」

    「老爺將話說明白一些,我聽不懂。」

    賈赦氣得七竅生煙,兩腮如蛤蟆一般鼓了又癟、癟了又鼓,後悔那會子將東西全給許青珩了,看迎春在西廂房外站著,就指著迎春:「迎春兒,你是瞧見的,你說,你嫂子昧下了我多少東西?」

    迎春原本站在李紈身後,乍然被指出來,立時攥緊拳頭,頭皮一陣陣地發麻。眼前的情景已經是十分明了了,那便是兩個月前才關係融洽的許青珩跟賈赦鬧翻了,看許青珩抱著手臂不似先前溫柔模樣,便知自己該從許青珩、賈赦中挑一個了。

    「迎春,你說!你嫂子將我的東西放在哪了?如今我就要將東西搬回去。」賈赦怒道。

    「老爺息怒,有話慢慢說。」碧蓮拿著手給賈赦撫胸,看賈赦與許青珩爭執,心中卻不歡喜,反倒擔憂起來:她原以為許青珩會對付孟氏,叫孟氏一屍兩命,然後被賈府人嫌棄冷落;又或者許青珩對賈赦百依百順,由著賈赦拿捏。卻不想她竟有膽量跟賈赦針鋒相對!如此,要逼死她就沒早先預料得那般容易了。

    「迎春,你說!」賈赦拿著枴杖向柱子上砸去。

    悶悶的篤篤聲傳來,迎春被逼得漲紅了臉,一邊是自打從金陵回來就十分疼愛她如今卻被個來路不明的丫頭迷惑住的父親,一邊是進門前與她親若姊妹進門後很是疏離的嫂子,這叫她選哪邊呢?沉默了半天,她才聲音飄忽地說:「女兒不知道老爺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不知道,當著你的面,我將我的東西交付給你嫂子看管的?」賈赦目齜俱裂,萬萬料不到迎春會背叛他。

    「……還有這事?」迎春木呆呆地說。

    賈赦身子忽地向後外去,倒在碧蓮懷中,拿著手指指向迎春道:「枉費我那樣疼你了。」

    迎春滿眼含淚,也在心裡覺得愧對賈赦,但賈赦自己早說過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許將東西交出來的。

    「來人,給我搜!我就不信搜不出我的東西來!」賈赦穩住身子,便揮手叫金彩家的帶著人搜。

    金彩家的哪裡敢去搜,只袖著手冷眼旁觀道:「老爺,沒這規矩。」

    「就沒、就沒一個人聽我使喚了?」賈赦又吼了一聲。

    攙扶著他的碧蓮眼瞅著滿家子沒人動彈一下,心裡急了,洪二老爺的瘋傻、孟氏的柔弱多情、賈赦身份尊崇都是她手裡的利劍,洪二老爺、孟氏倒是好使,這賈赦怎事到臨頭就鈍了?

    「送老爺回院子裡歇著去,告訴榮禧堂的下人,看著門,仔細老爺出了西跨院跌著絆著了,二爺回來了唯他們是問。各處門上的人也將皮繃緊了,再叫我知道請了馬道婆、牛道婆回來,就剝了他們皮。」許青珩袖著手,冷冷地看碧蓮。

    碧蓮一哆嗦,忙推了推賈赦後背,指望賈赦硬氣一些。

    「叫金彩來,我不信咱們賈家叫個外來的兒媳婦拿捏了。」賈赦發話,見沒人動,又說,「待我去請老太太來主持公道。」

    「老爺,回您房裡歇著吧。」金彩家的堆笑道,早在金陵的時候,賈赦就被軟禁了,偏賈赦自己不知道罷了,如今不過是將那層窗戶紙揭開。

    「你——咳咳——」賈赦這一咳嗽,便又停不住了,幾次翻白眼要昏厥過去,偏前頭兩年身子保養得好,次次都硬撐了回來。

    「老爺吹風了,快抬了轎子來送老爺回去。」金彩家的催促下人,不過一會,便有轎子來了,饒是賈赦不肯上轎,也被硬請了進去。

    「好好伺候老爺吧。」金彩家的瞅了眼方才張狂的碧蓮,「悠著些吧,老爺有個三長兩短,你也沒好果子吃。」賈家是什麼地方?也敢來這撒野?

    碧蓮口舌發涼,想不通為什麼賈赦不能像洪和隆那樣威風八面,他怎就被個兒媳婦轄制住了?不等她想通,她人便被石姨娘推搡著也向西跨院去了。

    「該散的散了吧。」許青珩讚許地瞥了眼識時務為俊傑的迎春,轉身進了屋子裡,依舊回東間做針線,略等了一等,瞅見金彩家的進來了,便對她一笑。

    「奶奶,老爺房裡的東西都記在冊子上呢。」金彩家的笑著,將一本賬冊輕輕地放在許青珩針線筐邊。

    許青珩頭也不抬地道:「那你問老爺要去。」

    金彩家的笑容越多臉上的褶子便也越多,「不是這麼個道理,東西放在奶奶這,二爺一准放心。」

    「東西不在我這。」

    「二爺的東西,不也是奶奶的東西麼?」金彩家的循循善誘。

    「說了東西不在我這。」許青珩將線頭放在嘴邊抿了一抿。

    金彩家的喉嚨動了動,須臾又想許青珩跟賈璉是兩口子,他們兩口子的事叫他們自己計較吧,於是開口說:「奶奶,待我跟老太太說說那碧蓮是什麼德行去。」

    「去吧。」許青珩嘴裡咬著線頭,目送金彩家的出去,又聽窗戶外有孟氏低沉柔弱的聲音,就道:「你不在房裡歇著,又出來做什麼?」

    過一會子,又聽門簾悉索聲,才見孟氏挺著肚子慢吞吞地挪了進來。

    「回奶奶,要擺酒請戲是碧蓮的主意……」孟氏小心翼翼地道。

    許青珩盯著孟氏的肚子道:「知道了。」

    孟氏躊躇一番,又問:「奶奶,既然府裡上下早不將老爺當一回事,奶奶又何必忍了我與碧蓮兩個月,白受了氣?又答應叫人喊我姨娘。」

    「我要叫二爺知道,是他欠著我的。」許青珩放下針線,又問孟氏,「你這孩子當真是璉二爺的?」

    「是璉二爺的。」

    「就憑著你三番兩次死鴨子嘴硬,若不是璉二爺的,你們娘兒兩就死不足惜了。」

    孟氏兩眼發直地盯著許青珩膝上繡著的鴛鴦,念叨道:「就是璉二爺的。」

    「回去吧。」

    「哎。」孟氏勉強地行禮告退,又慢吞吞地向外去,想著自己若是老實地守寡,便得罪不了碧蓮,也結識不了書生,便也不會將自己作踐得人不人鬼不鬼,回了那半所院子,將光禿禿的柿子樹看了一眼,進了房中聽著雨聲含含糊糊地睡下,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忽地便夢見自己那過世的丈夫滿臉死氣地站在床邊盯著她肚子看。她待要呼喊,偏又叫不出聲來,忽地看她丈夫伸手向她肚子摸來,便竭力向床裡挪去,偏身子又動彈不得,待覺肚子上一涼,只想著叫她那死鬼丈夫摸到肚子了,嗓子裡便淬不及防地「啊——」了一聲。

    撕心裂肺的呼叫聲頓時響徹小院,穿過細雨在榮國府內蔓延。

    早請好的穩婆急忙趕了過來,一群人忙忙碌碌地在院子裡來回奔波,到了華燈初上時,看似枯瘦不堪的孟氏愣是生出了一個不足月的小子。

    「姨娘,你瞧。」穩婆抱了孩子給孟氏看。

    孟氏疲憊不堪地瞇著眼,因孩子不足月皺巴巴的瘦瘦小小且滿臉細小的絨毛,看在孟氏眼中竟像是她那病死鬼丈夫的模樣。

    「……抱給奶奶養吧。」孟氏瞇著眼睛說,倘若叫許青珩養上一些時候,興許許青珩就喜歡這孩子了呢,將來充作義子,卻也不錯。

    穩婆笑道:「奶奶說了叫你自己養著。」說吧,就要將孩子塞到孟氏懷中。

    孟氏向後一躲,不肯叫這孩子沾了她的身,回想起生孩子前肚子上的一涼,多疑地想莫非這孩子是她那死鬼丈夫投胎不成?「請你去替我求求奶奶,依著規矩,也該奶奶來養。」

    穩婆笑道:「你糊塗了,奶奶施恩才叫你養呢。奶奶說了,你不養,就送到前頭交給老爺去養,免得出了什麼事,她擔當不起。」

    「……那就交給老爺吧。」孟氏閉上眼不看安靜得彷彿沒有氣息的嬰孩。

    「哎。」穩婆忙將嬰孩裹緊了,緊緊地揣在懷中,便抱了出去,出了院子向右轉,到了許青珩房門外問:「奶奶要看一眼孩子麼?」

    「不用看了。」屋子裡溫嶼道。

    穩婆道:「那只能送到老爺那了。」說罷,又抱著孩子向前去。

    「且慢。」許青珩從屋子裡轉了出來,手上提著一盞琉璃明瓦燈,「你把襁褓掀開了給我瞧瞧。」

    穩婆忙擋著風,將襁褓掀開一角,露出嬰孩小小稚嫩的面孔。

    「……他長得像璉二爺嗎?」許青珩的聲音有些發顫。

    穩婆笑道:「模樣兒還小,哪裡能看出來?」

    「抱去吧。」許青珩攥著明瓦燈的手緊了又緊,察覺到自己竟想掐死這孩子就把自己嚇了一跳,將燈塞在穩婆手上,便轉身進了屋子,隨後又出來,揚聲道:「不許給他取名字,滿月酒、百日宴一概沒有,也不許叫哥兒,就喊他孟家的孩子。老爺給取了名字,也不許人叫!」

    「……是。」穩婆被許青珩嚇住,忙答應著去了。

    「奶奶?」溫嶼也唬了一跳。

    妒意大發下,許青珩猛地摔了簾子,回到房中,便又自言自語道:「不氣不氣,等他回來了問他。」這樣安撫下自己,便早早地洗漱睡下。

    第二日,聽聞孟氏身子不自在,許青珩令人請了鮑太醫,自己並不去;又聽說那孩子早產體弱,也只管請太醫去看,自己依舊不去。

    過了一月有餘,賈璉的信便快馬加鞭地送了過來,進了榮國府後,溫嶼歡天喜地地捧著信來給許青珩看。

    「奶奶快瞧瞧二爺如何說。」溫嶼催促道,五兒、六兒也在邊上眼巴巴地瞧著。

    許青珩拆信的手微微顫抖,待望見信中賈璉矢口否認孟氏、碧蓮一事,便輕吁了一口氣,隨後便在心裡想:他能寫信來,便是平安無事了;既然平安無事,便不知他這信真偽了,畢竟,她也不曾將他看穿過。

    「奶奶怎又不高興了呢?」溫嶼問。

    許青珩握著信,「怎會不高興?有了這信,老爺知道二爺安好,便不會將孟家的孩子放在眼裡了。」,心裡遲疑了,「你將信送給孟姨娘看,看她怎麼說?」

    溫嶼答應著,便拿了信去,片刻後回來,就道:「奶奶,孟姨娘不認二爺信裡頭說的。」

    許青珩微微偏著頭,也不肯接回信。

    「奶奶先前還信二爺,信誓旦旦地要等二爺回來問話,怎地二爺的信來了,偏又不高興了呢?」溫嶼著急地道。

    許青珩微微搖了頭,「我比誰都想信他,但他將自己埋得那樣深,我信不起了。」

    「那就等二爺回來了,問他身邊的人。」

    「你瞧他走了,榮國府還跟鐵桶一樣,說軟禁老爺便二話不說地軟禁了老爺,他身邊的人對他可忠心呢。」許青珩脫口道。

    「……奶奶這樣想,就是折騰自己了。」溫嶼紅了眼眶。

    許青珩苦笑一聲,自嘲道:「真想回到沒嫁人的時候,他說什麼,我就信什麼。」苦笑之後,在聽說前頭碧蓮有喜了,她也懶得理會。

    待過了四五月,那孟家的孩子長大了一些,聽旁人說賈赦稱那孟家孩子眉眼與賈璉幼時十分相似,許青珩便想叫了那孩子來仔細瞧瞧。偏只是想一想,並不敢真的打發人將他抱來。

    又過了三月,那碧蓮也生下一男兒,賈赦大喜過望,親自給取名賈琮。

    於是在金秋八月裡,風塵僕僕的賈璉回府時,他一入府聽見的便是家裡此起彼伏的嬰孩嚎啕聲。

    「這是誰給我硬戴上的綠帽子?」賈璉無語地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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