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001 有女初長 文 / 亂鴉
一晃眼,距離伯益繼任已有六年了。
自從伯益成為聯盟首領,個性好像從此便收斂了不少,然而眼睜睜地看著在夏後氏之內,他的臣民敬重畏懼白起,更甚於他,就連在聯盟體內,他也必須處處看旱政等人的臉色行事,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才能勉強保住首領之位,伯益雖位居高位,恐怕這滋味,並不比當年就死在白起手中好受多少,就連長老院裡那些當年看在姒縱的面子上願意擁護他的姒縱舊部,隨著年老逝世與見風轉舵的,如今根本也不剩下幾個人。
這幾年,仰仗有扈氏為首的一派的擁護,伯益方才保住夏後氏作為聯盟領袖的地位,不過伯益還沒蠢到以為像悍政那等人物,會真的心甘情願臣服於一個無權無勢處處受人限制的小角色,他一面處處受制于氏族上下呼聲日益高漲的白起,一面卻深知有扈氏的野心勃勃,不過欲意將他當作傀儡那般操縱罷了,表面上,夏聯盟各成員之間已經達成強大穩固的聯盟關係,但伯益在位這幾年,處處受制,那無能的統治,遲早要埋下隱患,這一些,恐怕白起心中都清楚得很,伯益就是再能忍,這幾年,他的動作也不免越來越浮躁了……
臨近秋祭,這是夏後氏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節日,封地各個部落都忙著為秋祭一事做準備,就如往年一樣,各部落的領袖將在部落的少年之中挑選最傑出的年輕人,期望他們能在秋祭的狩獵大會上大放異彩,成為夏後氏統治中心的皇室身邊有能耐的臣子,若是他們能在這麼多個部落選送的年輕勇士之中脫穎而出,將來他們通常也會繼承部落中領袖的位置,如果運氣好些,他們或許還能進入夏後氏統治階級的長老院佔據席位,成為長老院的一員,主宰著夏後氏的未來。
就如當年曾在秋祭的比試中脫穎而出的修和觀,經過這幾年的歷練,也都成為了白起大人身邊得力的部下,參與政事,為夏後氏的壯大和聯盟的穩固,建立了不少功績,若是將來白起大人取代了伯益大人成為了夏後氏的領袖,他們的前途或許比現在還要光明,現在有不少貴族,都是這樣激勵自己年輕的兒子的。
「白起大人還未回王城嗎?湛大人,我看您是不是能再派人去看一看,告訴白起大人,我們都在這裡等著他。」
「是啊,我們已經等了大半天,過些日子就是秋祭了,我那小兒子可是為了今年的秋祭從去年冬天就一直在苦練技藝呢。」
「按照白起大人的意思,有能者居之,自然是不可能讓前些日子還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人跟隨在白起大人身邊前往秋祭。」
「你,你怎麼能胡說!我那小兒子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事,分明是子虛烏有。」
「是嗎哈魯大人,我怎麼聽說他一直到今天,走路還需要依靠枴杖,秋祭也就是幾天後的事了,他還能騎馬狩獵嗎?您別怪我冒犯了,我這麼說,也是為了您和您的小兒子著想,總不希望,那可憐的孩子到時候再出什麼差錯才好。」
看著這些無時無刻都能為了或大或小的事爭執一通的大臣們,湛可是無比頭疼:「各位大臣,我看,你們還是暫且回去吧,你們的心意,湛會一五一十替你們轉達給白起大人知道的,但凡是有才能的年輕人,白起大人是不會埋沒了他們的才能的。」
禹康城內,白起的那些大臣們也都為了要向白起推舉自己年輕的兒子或親族而守在王殿裡不肯離去的,儘管湛已經不止一次告訴他們,白起大人已經在漣等人的陪伴下,去視察新建的城池,一時半會,或許還不會那麼快回來,可這些大臣們,根本沒有一個人把湛的話放在心上。
湛在這王殿裡可是陪著這些不死心的大臣耗了大半天了,可他們不願意聽他的勸,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看著這些又一次爭執起來的老傢伙們,湛輕輕吐了口氣,有些後悔今天一早陪伴白起大人去視察城池的人是漣而不是他了。
這也只能怪他一向太好心眼,若是換了漣那冷面寡言的傢伙,恐怕早就冷著臉丟下這些大臣不顧了,也不至於像他這般,在這王殿裡站了大半天,仍是左右為難。
「湛大人。」就在湛為此感到頭疼的時候,他的部下來到他的身邊,附在他的耳邊,低聲向他稟報白起大人已經回來的消息,果然,湛聞言,臉上立即閃過了一抹欣喜地神采,敷衍了這些大臣們幾句,就匆匆趕往王城宮殿去迎接歸來的白起大人了,比起對付這些難纏的老臣子們,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稟報白起大人。
白起風塵僕僕地從外面歸來,因為是騎馬歸來的,他的髮束稍有些鬆了,幾縷碎發自額際落下之時,劃過那幽深漩渦一般的湛藍眼眸時,就連那些跪了一地迎接白起大人歸來的侍女們,都不禁呼吸一滯,面紅耳赤,只覺和那惑人的湛藍相比,天地彷彿都已經黯淡無光。
今日白起的身上穿了件藏青色的罩衫,襯得他原本就深邃俊朗的面容更多了幾分尊貴和威嚴,他的身形高大俊挺,隨著白起大人的衣擺像風一般自自己的面前掠過的時候,只令那些侍女更加膽戰心驚,連頭也不敢抬,那王者的尊貴和壓迫感,讓人根本不敢再心中多藏有一點褻瀆之心。
漣跟隨在白起大人身後,一眼便見到了不遠處匆匆朝這趕來的湛,不禁微微皺眉,覺得湛身為白起大人的近身侍從,行事仍和幾年前一樣不夠穩重,但湛可沒理會自己這位哥哥長年累月對他的不滿,一來到白起大人的身邊,便略有些神色焦急地向白起稟報:「白起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白起的腳下未停,步伐絲毫也沒有因為湛的出現而打亂,只淡淡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湛沒有絲毫遲疑,立即將藏在袖中的羊皮塊遞給白起,白起微微垂眸,接過那塊羊皮,看了眼,也沒有說什麼,湛則跟在他身側,低聲道:「就在您離開不久後,我便收到了消息,如白起大人您所料,伯益這幾年盡力拉攏人心,他恐怕也已經要忍不住了,起了要向您施壓的心思,也許在秋祭的時候,他就會藉機向您提出要親自帶兵出征對商族人發動擴張侵略的事。」
商族為棲息在西部的遊牧民族,並不算兵強馬壯,從前有三苗人的例子在前,商族人還算是安分守己,並不怎麼敢招惹這些中原氏族,但自古獅子的臥榻之旁,怎麼會容忍他人酣睡,商族人就算再安分守己,如今日益壯大,也難保不會對夏聯盟造成威脅,伯益手中無權,如今打起了入侵商族人的主意,無非是想借此機會,建功立業,向白起施壓,要他交出手中軍權罷了。
「這主意,恐怕也是有扈氏悍政的意思。」漣依舊面無表情,只是眼神越發地冷冽了。
這幾年,白起大人未曾動他,倒令伯益忘了分寸了,他恐怕也是深知,沒有悍政等人的支持,他根本沒那膽識敢向白起大人提出要攻打商族人的心思,他想要親自領兵出征,這倒是個好借口,於情於理,白起大人都不會置之不管的,只是他以為僅憑一場戰役,就能扭轉他所面臨的局勢,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白起的嘴角微微上揚,藍眸也不期然地閃過了一道嘲弄又不屑的冷然笑意:「親自帶兵?」
「伯益還希望,您能作為部下,輔佐他出征攻打商族。」湛如實稟報道。
白起忽然笑了,在他看來,伯益安分守己了這麼多年,如今卻在悍政等人的挑撥下,企圖和他分權,動起了這些歪腦筋,實在是與找死無異。
白起大人這一笑,湛就意識到自己後面那句話,實在是多餘了,湛的神色不禁一凜:「請白起大人恕罪。」
「我聽說,大臣們還在王殿裡沒有退下?」白起的神色平靜,並沒有再提剛才的事。
「是的。」一說起這個,湛就頭大:「如您所說,那些老東……」湛默默地看了臉色冷峻的漣一眼,改了口:「那些大臣們還真是執著,執意要等到您回來不可。」
「望子成龍的心思也在所難免。」半晌,白起才微微一笑,吩咐道:「這樣也好,這兩日,從這些年輕人中挑選幾個看得上眼的,讓他們在秋祭時試一試自己的本事,這件事,就交給你和漣親自去辦了。」
「是。」漣和湛當即承諾。
頓了頓,白起才復又想起了什麼似的,臉上不經意地也露出了些許溫和的笑容:「那小傢伙近來在做些什麼。」
說起來,最近那小東西似乎比他還忙,若不是他特意問起,恐怕還未必能見到她的影子。
湛愣了愣,意識到白起大人所指的「那小傢伙」是誰,這才不禁笑了,這也難為湛了,說起來,還的確讓他忍不住要笑:「白起大人,您不問,我險些就要忘了,在此之前,我還一直想著要稟報您,還請您快去看一看那『小傢伙』吧,您再不去管管她,我好不容易養的那些價值不菲的信鷹和好馬,就全要壯烈犧牲了。」
白起聞言,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異樣,繼而眸光一斂,嘴角一抬,忍俊不禁,能讓湛如此痛心疾首,看來他近來對那孩子,的確是疏於管教:「她都對你養的那些東西,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湛滿臉苦大仇深,可比起他養的那些寶物,和白起大人養的這傷天害理的小奴隸相比,分明一點也不能激起白起大人的半點同情:「現在那可惡的小奴隸恐怕還在練習馬術和射箭,自從您前些日子說了要在成年禮上讓她也上場為自己射下『飾禮』之後,這幾日,她便沒日沒夜地練習著馬術和射箭的本領,這可讓我的那些信鷹通通都遭殃了。」
白起似笑非笑地微瞇了眼,腳下也已經改變了方向,照這方向看去,大概是要往湛的馴鷹場的方向去了。
……
午後的驕陽似火,烈日炎炎,火球似的太陽炙烤著地面,熱浪如火,陽光照射在人的皮膚上,好像都要把人體裡的水分都通通蒸發乾一般,雖然已經快要入秋了,但午後通常和最炎熱的夏季一樣讓人難耐,一直到了傍晚,興許才會有一些涼爽的微風。
馴鷹場是位於城堡東面的一處廣闊平坦的空地,四周植被環繞,沙場空曠,馴養了不少好馬和信鷹,那些信鷹是統治階級高層用於傳遞信息最重要的使者,為了訓練它們,往往得花費不少功夫。
馴鷹場的周圍雖然有樹木,但空曠的場地卻直接**裸地呈現在太陽的暴曬下,場地外圍守了不少侍衛,這些都是湛的部下,專門負責馴養這裡的信鷹和烈馬的,此刻他們也都盡忠職守地守在外圍,一步也不敢離開,只因那箭羽刷刷,時常偏離那樹立起來的一座座箭靶,反倒讓那些珍貴的蒼鷹遭了殃,可即便如此,也沒有人有那膽量開口制止,畢竟那始作俑者,可是一向在白起大人那都頗受優待的寵奴。
好不容易在這烈日炎炎之下,刮來了一陣微涼的風,那高大健壯的馬背之上,一道嬌小的身影正緊緊地繃著背部線條,端正在馬背上,那馭馬的姿勢十分漂亮,看起來也有模有樣,可仍是讓看的人都不禁膽戰心驚,為她捏了把汗,生怕她就這麼要栽下來,掃來的一陣微風輕輕地拂起了她及腰的墨發,如絲如綢,額前落下的幾縷碎發因為汗濕而沾在了白皙光潔的額上,面頰和脖子上的墨發也沾染了汗水,貼在脖子處的肌膚上,那嬌小的身影著了一身輕盈的亞麻裙袍,那裙裾層層疊疊,錯落有致,腰間黃帶束腰,更顯腰形纖細,身姿清瘦嬌小。
一聲輕喝,聽起來十分地利落,但飛射出去的箭矢卻很不恰巧地偏離了軌道,以一個拋物線在飛出了一段距離之後,斜斜地插入了沙地中,看得出來,那些被馴養於此的蒼鷹們,都有些膽戰心驚了,一雙雙銳利的鷹眸,都緊緊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因為這一箭的射偏,那張因為太過炎熱而曬得有些發紅且流著汗的小臉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這是一張年輕的容顏,看起來大約十四五歲的模樣,身形倒是清瘦纖長,可大概是因為太過纖瘦的緣故,看過去仍是嬌小得很,那張清秀的小臉尖俏,少了些年幼時的圓潤,已初現少女清朗動人的輪廓,那眉眼也似乎長開了一般,清亮美麗的黑眸如珍珠一般耀眼純粹,墨眸殷唇,分明和從前沒什麼兩樣,可就是給人一種美麗的花苞漸漸地盛開,幼弱的雛鷹悄無聲息地張開羽翼的感覺,眉目都雕琢得越發精細秀美了,竟讓人不經意要想起「風華卓絕」一詞。
這明眸皓齒,仍帶了些青澀和稚嫩,也許再過那麼一些日子,這張精緻秀美的容顏,會變得更加耀眼,更加讓人驚喜……
至於這嚴加訓練了多日的成果,孟青夏顯然不怎麼滿意,她的唇緊緊抿著,成習慣了一般,一旦她專注於一件事,這小嘴便會抿得緊緊的,連帶著,那秀美的眉宇也會跟著微微地蹙起,陽光正盛,孟青夏忍不住抬手執著袖擺抹了抹自己額間的汗,不及多做休息,她便又將手探向馬側的箭筒,這幾日,她對自己的要求十分嚴格,隨著身下的馬兒微微擺動了身子,孟青夏身後的青絲也隨著微微揚起,裙擺也跟著微微飛揚,讓她感到了一些難得地清爽。
正打算重新舉箭,再多加練習,孟青夏忽然覺得腰間一緊,隨著那股力道,令她還未準備好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去,讓孟青夏忍不住驚呼出身,而身後熟悉的浴鹽的味道襲來,身子一輕,孟青夏便落入了一道寬厚的懷裡,頭頂傳來了男子低沉淡笑的聲音:「就是軍士訓練,也該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