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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 二 012 太小看她 文 / 亂鴉

    這是夏後氏和有扈氏的戰爭,白起不僅要殺雞儆猴,更要以武力,鞏固夏後氏的領袖地位,任何反抗白起的人,都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儘管如此,但孟青夏還是感覺一顆心揪著,怎麼也不放心,不禁垮下臉來,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怎麼總是要發生這樣危險的事。」

    她的神情簡直是苦大仇深,好像一聽到白起要上戰場,就老大不高興,那張原本嬌俏的小臉都拉得老長。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白起在伐商族人的那場戰役中,落入了伯益和有扈氏人設下的圈套,儘管後來她也問過白起,白起也總是把那樣危險的情況用一兩句話輕描淡寫地帶過,但孟青夏心中卻明白得很,當時的情況有多驚險,聽說白起還受了重傷,中箭的地方離心臟很近,連巫醫都不敢輕易為白起拔箭,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孟青夏心中對白起此次又要親自帶兵討伐強大的有扈氏而不滿,更多的自然是擔心他的安危。

    白起聞言,笑了,這孩子滿臉擔憂的神情取悅了他,他將孟青夏放到了高高的平坦的石頭上,這樣孟青夏就比白起高了,白起的兩隻手仍固定著孟青夏的腰,大概是怕她掉下來,他嘴角的笑意毫不掩飾他此刻愉悅的心情,倒是讓孟青夏的臉色不禁一紅,彆扭道:「你笑什麼!」

    「你能學會為我著想,我很高興。」白起看著孟青夏,然後一字一句耐心地囑咐道:「我此去,少則半月,多則耽擱數月,但伐有扈之戰,定會在冬季結束前告一段落。你與修和觀也算是自小的玩伴,將他們留給你,自然能確保你的安危,他二人年輕有為,頗有膽識,但缺乏的是歷練,這一回,我將讓他們取代湛的位置,跟隨在我左右。」

    白起這回親征伐有扈,夏後氏的兵力自然是傾巢而出,能留給孟青夏的人不會太多,自然要有一兩個白起所信任的得力部下,才能確保不會發生令白起分心的事。

    孟青夏雖只是一介奴隸的身份,但夏後氏上下,沒有人不知道,白起縱容和寵膩她,比之霽如何疼愛自己的小女兒檀舟都不遜色,這個小奴隸,不僅不必干粗重的活,還是錦衣玉食好好地慣著養大的,就連夏後氏著名的勇士,白起大人身旁的得力部下湛,如今都是這個小奴隸身旁可憐的侍從了。

    「你的意思是……」孟青夏的眼睛閃了閃:「將湛留給我?」

    孟青夏心中為湛默哀,想必湛知道了白起的決定,該十分沮喪。

    白起微微挑唇,語氣雖算平和,但其中的威嚴和不容違抗,已經不言而喻:「凡事多聽湛的話,過兩日,他會送你回禹康,沒有我的命令,你哪也不許去,湛也會時刻看著你。」

    孟青夏皺起了眉,白起也知她對這樣的安排十分不滿,像是為了安撫她,孟青夏只覺得手腕忽然一涼,有什麼冷冰冰的東西被白起推入了她的腕間。

    「白起?」孟青夏低頭,神情有些茫然,手腕間,是白起為她戴上的一串由猛獸的牙齒穿成的飾物,那一隻隻牙齒都被打磨得十分乾淨漂亮,穿了孔,冰冰涼涼的,這是……什麼意思?

    「當日因為發生了變故,你的成人禮也泡了湯,每個參加自己的成人大典的女孩,都會為自己射下獵物,取獵物身上之物製成飾禮。」白起眸光微凝,似笑非笑。

    白起對她,一向如此,恩威並施,打一下再給個田棗吃。

    孟青夏也說不出話來,心中怎麼看那狼牙,怎麼覺得不自在,白起這麼做,不就是在作弊嗎?明明不是她自己射殺的獵物……

    「記住了,這是你的飾禮,狼牙在老人口中,一向是辟邪安平的好東西,很適合你,你應該好好保管,待我忙完了這一陣子,回來後,還有話要和你說。」

    「什麼?」對於總是闖禍的人,最需要的就是這種東西了,孟青夏知道白起這話是在故意諷刺她,但她關心的並不是這個,孟青夏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白起所說的「回來後,還有話要和你說」之上,心中不禁疑惑,白起要和她說的是什麼,為什麼不能現在說,但白起並不理會她的疑惑,只是淡笑不語。

    白起召來的大臣和將領們都已經在等候白起了,對於政事,白起從來十分勤勉,將孟青夏抱下了地,又命令侍從送她回去,警告了她一句「記住我說的話」,方才離去。

    ……

    寒冬臘月,並不適合出兵打戰,但這樣惡劣的自然環境,無論對白起還是對有扈氏而言,都是一樣的,最重要的是,白起懲治有扈氏,是必須馬上進行的事,這場討伐有扈之亂的戰爭,無論如何也不能拖到明年去,否則這對於白起往後的統治,只會帶來麻煩。

    回到禹康也已有數日了,白起的大軍早已經向有扈氏的首領庭「甘」進軍,禹康城雖並非夏後氏首領庭,但那強大的軍事防禦系統,卻是目前夏後氏的首領庭伊洛所不能比的,這也是白起為什麼會令孟青夏回到禹康的原因,就算整座城池的兵力所剩無幾,憑借那堅不可摧的軍事防禦系統,無疑也是整個夏後氏最安全的地方,想來將來不必多久,白起也會將夏後氏的權力中心逐漸往禹康靠攏。

    氏族之間的戰役,規模雖不比從前三苗與討伐商族之戰,但事關爭奪這至高無上的聯盟統治權,有扈氏須得全力以赴,白起自然也是傾巢而出,如此一來,就連白起大人的禹康城都空了兵力,又無白起大人坐鎮,夏後氏子民必然不安,微生也正是為此,親自下了山,代替白起坐鎮禹康,處理政事,安定民心。

    白起偶爾會以信鷹傳遞消息,這也是孟青夏能夠瞭解白起處境的唯一途徑。

    但這日一早,孟青夏尚且有些心不在焉地用著早膳,湛便忽然接到的信鷹傳來的消息,只是這一回,這信鷹卻不是從白起大人那飛來的,這段時間,孟青夏本來就精神緊張,見湛忽然變了臉色,急急忙忙要去尋微生商討對策,孟青夏自然也坐不住了,忙追隨了上去。

    這段時間,白起不在,所有的政事幾乎都是由微生處理的,每年遭受冬災的侵襲,各地都會發生不少問題,難免流民四起,各個部落,偶爾也會遭受因為災難淪落為匪盜的流民侵襲,就是白起,在這時候也會日夜忙碌,更何況身體一向不怎麼好的微生,難免要更加吃不消了。

    此刻微生正在議事大殿主持長老院的大臣對政事進行商討,湛卻忽然闖了進來,殿內議論的聲音驟然一停,孟青夏也隨之入殿,只見湛臉色冷凝,少了平日的吊兒郎當,眾人一見是湛,也無人敢指責他中斷會議的罪名,大殿中央,微生的面色微微有些蒼白,他依舊長袍如雪,白髮銀絲,面容沉靜溫和,閉著眼睛,帶著祥和的微笑,湛尚未開口,微生似乎就已經知道來人是誰,他也停止了議事,閉目將臉轉向了湛他們的方向,平靜道:「湛,你『看』起來很匆忙。」

    湛顧不得多說,直接切入正題,凝重著一張臉來到微生的面前,他手中拿著的,正是剛剛收到的信鷹送來的消息:「我剛收到了消息,夏後氏週遭,各地都發生了叛變……」

    叛變?

    微生的神色不變,稍作沉吟,道:「你說的,也正是我們在議論的事,冬災侵襲,難免各地流民作亂,偶有叛變。」

    湛皺了眉:「那些可不是什麼流民,分明是如同有男氏這些小部落,都受了有扈氏的挑撥策反,紛紛蠢蠢欲動,想要造反。」

    湛此言,不僅是孟青夏,就連微生和在場的大臣們都變了臉色,有男氏之流雖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但若這些小部落叛變作亂,和有扈氏同流合污,對白起大人兩面夾攻,難免要陷白起大人於不利,雖不至於改變最終的結局,但勢必要讓白起大人覆滅有扈氏的腳步受到讀多少少的阻撓,況且各地叛亂不壓制,無疑是讓征戰前方的白起大人,後院著火……

    要鎮壓這些小角色的叛亂並不是難事,可如今……哪來的兵力能夠平定這些叛亂,為白起大人解除後顧之憂……

    很顯然,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當務之急,便是能夠借外力,鎮壓這些發生在各地的叛亂,將火苗扼殺在萌芽中,防止他們最後真的被有扈氏策反,與白起大人作對……

    可是……又哪來的兵力可以借呢,分明是無兵可借……如今大多氏族,雖臣服於白起大人,但夏後氏和有扈氏之間起了聯盟統治權之爭,這兩個無疑都是聯盟之中最強大的氏族,其餘眾多氏族,面對異變,也都持了觀望的態度,不會輕易表明立場,寧可無功,也要無過,他們不會肯冒險借兵的,畢竟……兩強相爭,誰是最後的勝利者,如今還未有定數呢,萬一白起大人輸了……

    「或許,我們可以向彤城氏的霽要求借些兵力平叛。」

    「是啊,霽大人一向是最擁護白起大人和我們夏後氏的一方,他是不會拒絕我們的要求的。」

    「更何況,霽大人的小女兒檀舟,不是也落入了有扈氏人的手中?他現在一定對有扈氏恨之入骨了,有扈氏首領悍政,一向不是個好脾氣的人,霽大人與之,早有隔閡。」

    大臣們想到來霽,心中都紛紛燃起了希望,然而就在此時,一直沒有表態的微生卻是輕歎了口氣,搖頭道:「霽是不會插手的。」

    並非霽不願意替白起大人解除後顧之憂,這場戰爭,是白起大人奠定穩固統治權的一戰,是夏後氏和有扈氏之間的較量,唯有勝利的那一個,才有資格成為聯盟領袖,這正是白起大人以武力立威的時候,彤城氏又是除夏後氏之外,唯一一個與有扈氏實力相當的強大氏族,若是霽插了手,難免要辜負了白起大人此次討伐有扈氏的本意了……

    霽既然連檀舟落入有扈氏手中的氣都嚥了下去,順從白起大人的意思,不曾發兵討伐,一來,霽是相信以白起的手段和本事,在討伐有扈氏一事上,他必是胸有成竹,二來,也是因為作為白起大人最忠實的盟友,才會生生嚥下這口氣。

    在座的眾人並不如微生那樣將局勢看得這樣透徹,但微生那平靜的語調,與天神之子的身份,令他的話無疑充滿了說服力,一時間,大殿之上又陷入了寂靜,沒有人能夠再想出更好的辦法來。

    「有兵可借。」

    清脆的聲音在這沉默的大殿上突兀地想起,人們皆是一驚,順著這聲音的主人望去,竟然是她……

    就連湛也驚訝不已,只見這道嬌小的身影忽然從後走到了大殿中央,她看上去人雖小,甚至連眉宇間都還帶了些稚氣,但此刻這張年輕的面龐,在這麼多大臣面前,卻無半分怯懦,無數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帶了質疑和不贊成,但她那清瘦的身影站在那,反倒顯得異常挺拔,她神情平靜,彷彿沒有受到影響一般,漆黑的清眸從容而堅定,小嘴微抿,真是讓人意外地驚喜,就好像蒙珠拂去了塵,露出了她本來的美麗面目一般。

    這麼多的大臣,竟然被一個半大的少女給震懾住了,無端端地,竟然生生把要斥責的話嚥了回去。

    微生好像一點也不意外這個孩子會說這一句話一般,相反,他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些微讚許的笑意,儘管如此,微生仍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青夏,你可想好了?這世上,可沒有什麼萬無一失的事,你很有可能要令自己陷入危險。」

    孟青夏微微凝眉,隨即也淡淡一笑,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信我?」

    微生的神情溫柔,他雖沒有正面回答孟青夏的問題,但答案已經十分明顯:「那麼,我便盼望著你能夠一切順利,只是白起大人既然將湛留了下來,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有湛的陪同,我與白起大人也會放心一些。」

    「微生大人!」湛反對道:「她一個孩子能懂什麼,況且……若是出了什麼問題,白起大人那只怕要降罪下來,您未免也太冒險了,竟然放心讓她去處理這樣重要的大事!」

    對於湛的無禮,微生並無絲毫不悅,反而微笑著慢條斯理道:「白起大人若是降罪下來,微生自會一力承擔。你們……未免也太小看了她……況且白起大人,也會因此感激我此刻的決定……」

    這是……什麼意思……

    微生的語氣很輕,甚至有些漫不經心,但他那安靜寧和的清雋面容,卻忽然諱莫如深了起來……

    眾人皆是一愣,就連湛也只能憋了滿肚子的不滿和質疑,開什麼玩笑,讓孟青夏一個小奴隸去借兵平叛,萬一出了什麼問題,白起大人的怒火……可想而知。況且,微生大人,連問都沒問過,這小奴隸到底要如何借兵……

    ……

    儘管在眾人的質疑中,但因為微生的支持,就連湛也不得不順從孟青夏的決定。

    多年前,有男氏雖然在中原的氏族之戰中敗落,但這些年,有男氏不再參與雄獅之間的鬥爭,安安分分地休養生息,雖已在部族鬥爭中邊緣化,卻得以安身立命。

    如今有扈氏欲遊說眾邊緣化的小部落擁護自己,反對「弒父奪權、沽名釣譽的偽君子」白起,有男氏復又蠢蠢欲動,與白起為敵,無疑會為好不容易安身立命的有男氏,再度面臨滅頂之災……

    如今有男氏首領,已是容成幼子赫嘉,赫嘉乃容成寵姬桑柏之子,孟青夏也曾見過她,那是個慈祥善良的女人,侍奉過姬姜女的父親,待兄長容成即位後,復又被容成掠奪,禁錮為自己的女人,只可惜,桑柏在留下這個子嗣之後,便逝世了,有男氏王族雖然血脈稀薄,但容成想必是愛她的,否則也大逆不道佔據父親的女人,更不會將有男氏首領之位,傳讓於一個都不足八歲的無知稚子。

    若是容成在位,恐怕也不會做出與白起為敵這樣愚蠢的決定,但容成如今,身體日漸不行,陳年舊傷,內臟傷損,昔日雄才偉略的一個人物,如今恐怕也是有心無力了吧,只留下年少的有男氏小首領,滿腹熱血,不甘于氏族如今的沒落,竟相信了有扈氏的話,被有扈氏說動了心,欲建功立業,與有扈氏狼狽為奸……

    孟青夏手中握著白起昔日返還予她的,象徵著有男氏之主的牛角配飾,她重返有男氏,亦是不得已之舉,白起當日在祭台之上,那殺氣騰騰的一篇《甘誓》,斥責有扈氏輕視五行,拋棄三正,天理難容,欲以天之名,對犯了錯的有扈氏施行懲罰,孟青夏難以否認,白起太強大了,強大得讓人畏懼,可她不願意,不願意永遠地依附於他生存,此刻她只覺自己胸腔裡有一股熱血在振奮,她很想,有一天,能夠和白起並肩作戰,至少,要讓他知道,她並不是他可隨意逗弄,只能在他羽翼下存活的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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