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026 抉擇之刻 文 / 亂鴉
漫長的寒冬降臨了,皚皚白雪籠罩了大地,僅僅是七天的時間,這嚴冬凜冽,就像一場噩夢,夏族上下竟是無一能逃脫這場噩夢,伴隨著那寒冬籠罩大地的,還有那嚴酷勞役和刑罰,夏族上下,人人自危,從貴族到平民,皆身穿素縞,即便是地位尊貴的宗親貴族,也不敢生歌造舞,只因那被被白起大人至為寵愛的傳奇女子的香消玉殞……
聽聞曾有身份尊貴的貴族曾在這期間私設了宴,便因此禍及上下,獲賜了殘酷的刑罰,割唇去耳,寵姬妻妾皆不能倖免。
貴族尚且如此,這場伴隨著那個極致傳奇與尊貴的女子的殞世的噩夢更是如同這場寒冬一樣,漫長而又永無止境地籠罩著每一個平民與卑微的奴隸……
短短七天時間之內,夏族的統治者白起是以極其殘暴的手段驅使著奴隸在最短的時間內,修建起了那座嶄新的墓室,沉重的勞役與高負荷的驅使,致使即便在這嚴寒的冬季,不斷有血肉翻飛的屍體被丟到了荒郊野外,一度成為那些為冬季儲存食物的野獸們爭搶的獵物,漫長的冬季夜晚,視場都是野獸嚎叫撕咬的聲音不絕於耳……
堆積如山的奴隸的屍體不會影響那座嶄新的墓室的竣工,孟青夏入葬的日子近了,那數百個鮮活的祭品也都換上了潔白的服飾,他們都是作為陪葬品存在的,年輕的少年與少女將會在那座墓室裡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他們大多是從平民與部落之中選出的孩子,最大的少年甚至不足十二歲,最小的那女孩,才不到八歲。
這對他們的族人來說,是一種榮耀,因為這些年輕的孩子們,充滿了勇氣,同時也擁有著這純潔的心靈和潔淨的軀體,他們將代表他們的族人用永世的靈魂侍奉在那座亡靈沉睡的陵墓裡,用這永世的侍奉,從天神那裡換取恩澤,洗淨族人的罪孽……
但這些年輕的少年與少女們,卻是懵懵懂懂,顯然並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將會是如何,他們被自己的父兄母親以及族人以最高最隆重的禮節送到了那些來尋人的巫僕手裡,他們甚至還因此感到沾沾自喜,因為這麼多孩子裡,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選得上的,然後他們便被聚集到了一起,帶到了那座宏偉的王城,經歷了神聖的沐浴與淨身,換上了潔白無瑕的服飾,在巫師的面前禱告了七天七夜。
偉大的巫師告訴他們,這是天神賜予他們的榮耀,而他們的族人,也會引他們為豪,感激著他們。
那座新的墓室建於地底下,冰冷而又森寒,雄偉肅穆的墓室堆滿了珍貴無比的陪葬物,這高規格的陪葬,象徵了墓主人尊貴的身份,而那沉重的石棺,也分明是一座合葬墓,一座仍是空的,而另一座,此刻正被白布鋪就,那石棺之中,是一座寒冰疊棺,這森森寒氣,千百年的寒冰,是用以保存屍身一如生者的。
那冰棺之中,此刻赫然正躺著一道美麗的身影,她身著褘衣,彩絹彩繪,是盛大莊重的場合象徵著尊貴身份時方才著的華服,衣裙有紋案,似雀非雀,似彩雞非彩雞,實乃鳳凰的雛形,墨發之上,則以衡和笄約發,衡懸於兩旁當耳之處,笄貫於髮髻之中,這般莊重的服飾,反倒讓那棺中的女子,少了幾分青澀和稚氣,多了幾分成熟和高貴。
「白起大人,青夏大人……該安眠了。」今日的湛和漣也是身穿素縞,看著那棺中妝容精緻,掩蓋了原本蒼白的面色,反倒顯露出了往日那般的生者氣色的孟青夏,讓人只覺得,那棺中的人兒,安靜得僅僅是睡著了那般……她的神情是那樣的寧靜啊,就連嘴角都隱約還停留著睡著前那幸福而又滿足的笑意,長長的睫毛仍是微微向上翹起的,彷彿待她睡醒之後,仍會懶洋洋地向上扇起,睜開眼睛,露出那雙清澈而又沉靜的漂亮黑眸一般……
恭敬而又小心翼翼的請示聲並沒有得到回應,那強大而又殘酷的統治者就那樣一言不發地站在那,那深邃冷峻的面容也彷彿籠罩上了一層寒冰,這個往日雖是威嚴莫測的,可他的眼底深處到底仍是有暖意的,如今看來,竟已是冰冷得不近人情……
他還是那樣英俊絕倫,那張風采絕世的英俊面容,俊美無濤,有如神邸,那雙莫測危險的藍眸變得更加讓人難以捉摸了,那冰冷與暴怒甚至變得反覆無常,即便那殘暴的手段為整個夏族帶來了一場噩夢,在他眼裡,彷彿也已經不算什麼了……是了,短短的幾天,竟就可以讓一個愛民如子的偉大君主,變得冷漠而無常。
良久,他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冰冷的聲音才在這冷得讓人顫抖的墓室裡響起:「開始吧。」
沉睡的亡靈,請聽召喚,順著指引,冥神慷慨,庇護亡靈,忘卻痛苦,歸來,留下……
這是貴族們入葬時才有的招魂安眠的儀式,巫師和巫僕們正在低吟著古老的招魂詞,希望能把墓主人的靈魂帶到這裡,歸宿歸宿,有了歸宿的靈魂,才不會飄零,才不會孤單,儀式的最後,那些將要被留在這裡作為陪葬的年輕的少年和少女們通通都被帶了進來,作為陪葬,他們將會被留在這座墓室裡,刺穿手腳嵌在陪葬的法陣所在的眼,但他們不會立即死去,沒有留下任何事物的墓室,他們會因為飢餓和寒冷,漸漸地,乾淨地,安靜地在這裡死去,成為真正的陪葬品……
古老的制度,總是如此野蠻而又殘酷的……
可意外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這些尚還不知道自己的下場的孩子們,到了此時此刻,不可能還愚蠢到不知道自己是作為什麼而存在的,突然有孩子驚恐地哭叫了出來,發瘋了一般想要往外逃,大呼著:「他們騙我!父親大人騙我!我不想死!」
有人起了這個頭,原本有序的儀式也忽然變得混亂了起來,女孩們怕得發抖,卻沒有男孩那樣的勇氣想要從守衛手中衝出去,逃離這鬼地方,她們嚶嚶哭泣了起來,跪在地上不斷磕頭懇求著那個英俊偉大,被她們視為神的君主:「白起大人,求求您,我們不想死……沒有人告訴我們,我們是被帶到這裡陪葬的……求求您……」
「我要離開這裡!讓我走!啊!」被死亡的恐懼刺激得想要瘋狂反抗的孩子們開始不斷地想要往外逃跑,和守衛發生了衝突,更有甚者,還沒跑出那墓室,就被人架住了脖子,嚇得只能跪地慟哭……
場面,混亂成了一片,這些孩子們的慟哭和哀求,卻不能引起那冷峻而又淡漠的統治者的半分憐憫與同情,相反地,這樣的混亂,只會驚擾了那冰棺中沉睡的人兒,白起眉間驀然一擰,冰冷的藍眸深處,也分明閃過了一道令人膽戰心驚的危險和不悅……
……
沉睡的亡靈,請聽召喚,順著指引,冥神慷慨,庇護亡靈,忘卻痛苦,歸來,留下……
突然一股寒氣襲來,孟青夏只覺得自己頭重腳輕,腦袋裡混混沌沌的一片,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有一種不知身處何地的感覺,那陌生的語言,她聽不懂,可又好像聽懂了一般……
亡靈?是她嗎?她只是累得睡著了而已……怎麼這樣吵,白起呢……她這是在哪?
「青夏姐?青夏姐?」
青夏姐……這是,在叫她?
眼前好像忽然能看清東西了,孟青夏迷迷糊糊地順著那叫喚的聲音的來源處看去,自己的嘴裡,也極其自然地問出了聲:「怎麼了,小何?」
小何?
話落,孟青夏才好像驚覺了什麼,她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道可怕的念頭,眼前正焦急地看著她的小何,正是跟隨她參與考古挖掘工作多年的助手,而她自己……孟青夏的臉色古怪得很,一會蒼白,一會又是變化萬千,她低頭看向自己,那一身……正是自己的工作裝,而此刻,她的手裡,甚至還拿著沒來得及放下的工具,面前是發掘了一半的被掩埋的石盤……
這裡是……那座分明應該在她挖掘工作時就崩塌了的,然後將她帶到了那個古老的史前歷史中的墓葬群……她怎麼會在這裡?孟青夏慌忙地問出了聲:「白起呢?白起在哪?」
「白起?」這會換小何一臉茫然了,但馬上,小何又急切地與孟青夏說道:「青夏姐,咱們快出去,剛剛接到信號,這裡不安全,可能要坍塌了!」
話才說著,腳底下似乎就真的那麼顫動了幾下,刷刷刷,泥土便紛紛掉落了下來。
「青夏姐,你快跟上啊!」小何手忙腳亂地扛了工具走在前面,還邊不忘回頭催促仍站在原地發呆的孟青夏。
這是……怎麼了……顫動越來越劇烈了,小何都走遠了一段距離了,回過頭催她,但孟青夏仍是一臉茫然地彷彿被釘在了原地一般,挪不開腳,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了那記載了白起豐功偉業的壁畫……
孟青夏的目光仍然緊緊盯著那石畫,像是被某種無形的魔力吸引了一般,就連腦袋都越發混沌了起來,那石畫上的男人,好像會睜開眼睛,正看向她,目光溫柔,蠱惑,像是要把她吸進去一般,她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像一道紅光一樣籠罩向了她……
是白起……是白起的……那刻骨銘心的記憶,怎麼可能是假的,怎麼可能是一場夢呢……現在的她,才是在做夢吧?
她記得的,最後的印象,是看到了石畫上,他微微彎起的嘴角……可孟青夏此刻看著那畫裡的白起,卻莫名地,只有無盡地悲傷,就連看著白起那樣溫柔的眸光,她竟都覺得揪心……
「青夏姐,快啊!」
她記得的,記得的……那裡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刻骨銘心的記憶……地動山搖越來越厲害了……只要她肯邁動腳,從這裡走出去,一切便會恢復如常,她還是她,那個考古界的新銳孟青夏,老爺子怕是正在家中等著她回去稟報細節,因為老爺子對這次的發現也很在意……可那與白起有關的一切,真的是夢嗎,如果是夢,怎麼會那樣的真實,就連那痛,也真實得讓她揪心……
那裡,小何在催促著,可這裡,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刻骨銘心,真實的記憶,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