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11 文 / 石頭與水
第一一零章
誅心之言。
知趣的話雖不多,但,一句句都是誅心之言。
羅潤仙的臉色不禁變了,不過,他素來有涵想,輕歎一聲道,「既然知趣不願信我,多說無益,你想留想走,全由你。」
知趣淡淡地,「多謝潤仙師叔了,勞師叔將我送到山腳下。」
「好。」羅潤仙再歎一聲,頗有些「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的意思。
知趣鐵石心腸,完全無動於衷。
盾艙裡的氣氛冷凝滯澀,一時無人說話。知趣闔目打坐,就聽一人結結巴巴道,「那,那個妖女又來了。」
無巧不成書。
事情就這麼寸,這話尚未落地,就聽啪的一聲輕響,盾艙裡的十幾顆上品靈石驀然一陣熾光後,徹底的化為齏粉。同時,整個監視屏歸於黑暗,只餘盾艙壁上嵌的數顆雲石珠散發著幽幽光華,襯出一張張驚惶的臉孔來。
同時,盾艙開始受到攻擊。
盾艙的材料高於六品,乃是正經的七品玄鐵打造,哪怕沒有加持符陣,這也是相當結實的一件東西。可以說,整個靈船,最貴、最核心、造價最高、防衛最好的就是盾艙。
知趣將黑豆兒揣懷裡,盤腿坐於盾艙內,再把孔白抱懷裡攬著,孔白身上再次散發出淡淡的白光,將自己與知趣籠罩起來。
看這模樣,也知道知趣是不會出手的。
羅潤仙與羅方很有戰鬥經驗,他們先是將之前換下的用了一半的上品靈石再換到盾艙上勉力支持,同時命令弟子按方位站好,準備迎敵。
盾艙的震盪越發厲害,靈石很快再次被完全消耗。突然,一股勁風鑽入盾艙,接著,盾艙轟的一聲劇響,外層玄鐵炸開,瞬時灰飛煙滅。幸而早有防備,原本躲在盾艙的家族子弟並未受傷,個頂個的踩著不同法寶懸於半空。
羅潤仙當仁不讓,大吼一聲,腳下踩著一本玉簡模樣的東西,手持一把玉色長劍,轉瞬即到女妖跟前。碧衫女妖週身湧現出更多的碧絲,遠望去如洶湧而來的碧色潮湧。羅潤仙雙手握住玉劍劍柄,並不見有何動作,就見自玉劍之端生出漫天烈火,一波又一波的熱浪襲捲碧潮而去。
知趣腳上有羅水仙送他的凌雲靴,攜著孔白再次退遠。孔白道,「這是五品紅蓮業火。」
隨著孔白話音落下,烈火果然幻化為無數盛開的紅蓮,以一種無可抵擋的縱橫之勢將碧色潮湧吞噬。知趣微驚,「紅蓮業火這樣厲害。」
「紅蓮業火本就是以焚燒一切為修士所喜。」羅卜腳踏一柄長劍,蹭到知趣身畔,熱情的解釋道,「不過,那女妖的碧絲也很厲害。」
知趣當然也知道女妖厲害,只要看羅潤仙凝重的臉色就知道女妖遠在他之上了。
紅蓮業火將天空焚燒成赤紅色,女妖的臉上沒有半分動容,但是,羅潤仙的額角卻是漸漸的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羅潤仙溫雅的臉龐,打濕前襟衣處。
羅潤仙力有不逮,最急的自然不是知趣,有孔白在身畔,他不信這女妖能打得過小白。再說,哪怕小白力有不及,他亦有脫身之法。
最急的人,是羅方。
羅方心裡其實已被知趣挑起疑心,畢竟死的是自己的弟子。
但,在此刻,羅方顧不得分辨到底誰是誰非,他與羅潤仙共事多年,若非彼此關係好,也不會一道來子夜山狩獵。羅方看一眼知趣,知趣牽著小白的手,靜靜的觀量這場廝殺,分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如孔白這等修為,已經很會收斂自己的氣息,故此,女妖根本也不知道這隊修士中還有孔白是化形靈禽。倒是羅潤仙,雖已是金丹後期,但,金丹就是金丹。金丹與化嬰的差距,如同天地之別。不到化嬰,永遠不知道化嬰的強大。
羅潤仙的臉色已經接近青灰色,若羅潤仙出事,隊伍中就只剩羅方一個金丹。知趣業已翻臉,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羅方看向知趣,知趣對著羅方微微一笑,將孔白往懷裡一抱,孔白兩隻小肉手夾住一張銀色靈符,靈符銀光微閃間,一道青影撲將過去,知趣與孔白憑空消失不見。
似乎,隨之消失的還有……羅卜。
羅方顧不得知趣等人,眼見紅蓮之火勢見緩,於火勢之下,碧絲如同活物,緩緩蠕動,羅潤仙面色一白,羅方已縱身躍過,一隻手撫住羅潤仙的後背,溫聲道,「潤仙師兄,接下來教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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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水仙既然讓知趣出來長些個見識,自然要盡力做好萬全的準備。
羅水仙與識人上差些,譬如,當初拿羅夢仙當成最親近不過的人,結果不料羅夢仙忽然反水,險些把羅水仙害死在古洞府;再譬如,讓知趣跟著羅潤仙等人一道來狩獵,卻不料羅潤仙等人別有用心,起了貪念。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
羅水仙在符篆上的造詣,起碼在羅浮界,是無人能出其右。
知趣臨走前,羅水仙給了知趣不少靈符,包括許多高品靈符。為何羅水仙要知趣將孔白帶上呢,實在是羅水仙考慮過知趣修為忒有限,高品靈符給了他,他不一定能催動。只得讓他把孔白帶上,哪怕幫著催動靈符也好呢。
剛剛孔白所用的,是一張千里瞬移符。
知趣尚未反應過來,一陣透骨的冷意侵透肌膚,冰雪吹到臉上,知趣鼻尖兒發癢,俯身一個大噴嚏噴了出去。
「不知趣,你真是……」知趣的大噴嚏,不偏不倚正落在羅卜臉上。
沒理會躺地上的羅卜,知趣一看周圍白雪皚皚,當即呆了,趕緊從儲物袋裡找出皮裘給孔白裹上,自己也披了一件熊皮襖。黑豆兒自身有毛,倒是不怕。
羅卜了抹臉上,從地上爬起來,慶幸道,「幸虧我跟緊了你。」
孔白唾棄的看羅卜一眼,罵他道,「什麼叫跟緊,死拽著我的腳,踹兩腳都踹不下去。」孔白與之相處過的修士並不多,朱牧算一個。朱牧向來臉皮薄的很,若是給孔白這樣罵,早漲紅了臉呢。羅卜只是訕笑兩聲,不說話了。
知趣皺眉盯緊羅卜的臉,問孔白,「小白,你腳有沒有不舒服?可得小心,這世上有的是鬼魅手段,譬如取你一滴血、往你鞋上按倆手印用以追蹤、偷偷往你鞋底下放詛咒啥的。」
羅卜苦笑,「知趣,你是太高估我,還是太低看元嬰前輩了。」他就算有千種心思,也得看有沒有實施的本事呢。這世上,一力降十會。孔白元嬰修為,並不是羅卜一個人能算計的了的。
知趣不為所動,「小心無大錯。羅卜,你若是想跟著我們也不難,發個毒誓吧。」
羅卜展眼望去,亦看到了冰封千里之景。他死皮賴臉的跟了知趣一行人過來,完全是權衡之後覺著跟著知趣的生存可能性會更高一些。如今在冰山雪嶺之上,若只靠他一人,實在難以走出去,羅卜問,「要怎麼發?」
「你是個聰明人,就看怎麼發讓我滿意了?」
羅卜舉起三根手指,沉聲道,「若未回本家之前,我有加害知趣、白前輩、黑豆兒之舉,願受天懲。」羅卜的話還未說完,只覺腦後勁風襲來,他剛要躲開,卻發覺身上半分動彈不得,接著腦後一陣劇痛,羅卜眼睛一閉,再次栽到冰雪之中。
知趣接著又撈起羅卜,補上兩下子。羅卜嗚哇叫痛,「你爺爺的,不知趣,你別太過分啊!」
「我就知道這孫子是在裝暈。」知趣惡狠狠道,「小白,你給他來下子狠的,別打死,打暈就行了。」
孔白板著臉,十分認同知趣的話,「早在他拽我腳不撒手時,我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知趣,知趣大爺,你說吧,叫我幹啥,我都干!」羅卜深深覺著,他還不如跟著羅潤仙他們等死呢。落在知趣手裡,簡直是生不如死啊。
孔白評論,「非但狡猾,還沒骨氣。」小肉手一閃而過,羅卜是徹底沒音了。
知趣問,「小白,你會不會下禁制?」
「會。」孔白眨著大鳳眼,道,「不過,那得等羅卜清醒的時候才成呢。」
知趣一噎,接著懷裡黑豆兒鑽出來,黑豆兒是寒鴉屬性,最喜冰寒世界,當下喜的嘎嘎嘎一陣狂嚎。知趣耳朵一動,聽到遠方轟轟的聲音傳來,抬頭一看,漫天積雪攜著萬鈞雷霆撲天蓋地傾洩而來。
知趣大吼一聲,「黑豆兒,往上飛。」接著,他左手拎起昏迷不醒的羅卜,孔白伶俐的躥到知趣的脊背上,知趣凌雲靴一踩地面,隨之躍到半空,下面已是冰濤雪浪。
知趣嚇出一腦門子冷汗,黑豆兒還屁事不知的繼續嘎嘎叫。的確,知趣前世看多了雪崩的慘劇,但實際上,雪崩之事對於能飛能跑的修士,根本不算啥大事。隨著黑豆兒歡快的嚎叫,更多的積雪崩塌翻滾,地上飛起一陣陣的冰渣雪霧。孔白伏在知趣背上,兩隻小肉手摟著知趣的脖子,微涼的小臉兒蹭著知趣的脖子,軟軟道,「流氓趣,我餓了。」
「黑豆兒,別嚎了,找個結實的地方,咱們吃飯了。」
黑豆兒早就模模糊糊的能明白知趣的意思,他非常喜歡這個雪白冰冷的地方,轉著圈兒,美的冒泡兒的嘎嘎叫,拍拍翅膀示意知趣坐到他背上來。
當然,黑豆兒是不打算駝著羅卜的,他一隻爪子抓著羅卜,只肯駝知趣跟小白。然後,雙翅揮展,駝著知趣去找結實平坦的地方。
峰頂的風極大,但,起碼不會有雪崩的危險。
在這冰雪的世界,頭髮眉毛上都結了冰渣。知趣把孔白放下來,觀察了下風向,慢吞吞的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然後,知趣從儲物袋裡取出把玉鋤,開始在背風的冰面上鑿洞。
孔白問,「流氓趣,你幹嘛呢?」
「從裡面掏個寬敞的冰洞出來,這應該是子夜山頂了。不知何時才能回去,怕得在這裡修整一段時日了。」
孔白不禁問,「住在冰裡面,不會被凍死嗎?」孔白是火屬性,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長年積雪的冰峰了。
「不會,住冰洞最暖和。」
孔白咕咕唧唧的用禽語跟黑豆兒交流了一下,黑豆兒對著知趣嘎嘎叫了兩聲,知趣指了個地方,就見黑豆兒變出長長的喙,突然擺個頭朝下的雄姿,然後整個鳥身跟著旋轉的電鑽似的旋轉起來,黑豆兒周圍,冰沫旋飛。只瞬間,就不見了黑豆兒身影,黑豆兒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個直徑約摸一尺的洞口。
知趣往裡看看,啥也看不見,只得等著黑豆兒出來。
結果,左等右等,等了大半個時辰,仍不見黑豆兒回來,知趣開始著急了,對著冰洞喊了兩聲,從裡右傳出淺淺的嘎的一聲,知趣稍稍放心。孔白扒著洞口唧唧咕咕的跟黑豆兒說話,過一時,對知趣道,「沒事兒,黑豆兒說有些頭暈,過會兒就上來了。」
頭暈……
知趣立時想到剛剛黑豆兒電鑽一樣的高速旋轉,當下除了歎氣,說不出話來。
黑豆兒除了二百五外,非常能幹。
冰洞,就是黑豆兒弄好的。
孔白一進冰洞,讚歎,「果然比外頭暖和。」起碼沒風。
知趣從儲物戒裡取出一間小玉屋,小玉屋有門有窗,到小玉屋裡面去,知趣自儲物袋裡取出桌椅床榻一一擺上,收拾做飯。
羅卜是被生生饞醒的,肚子咕咕叫,身上蓋著毛毯子,屋子裡儘是香濃的肉香,羅卜的嘴巴裡開始無意識的分泌唾液。
知趣撈了一筷子的羊肉給黑豆兒擱盤子裡,孔白嘟著嘴給碗裡燙的滾滾的白玉菇吹涼氣,知趣道,「黑兒,等我給你剝蝦殼啊。」黑豆兒已經囫圇個兒的把蝦子吞肚子裡去了,知趣又是一頓嘮叨,黑豆兒嘎嘎叫著反駁。
羅卜還未起身,孔白已道,「流氓趣,羅卜醒了。」
知趣吃的雙頰粉紅,鼻尖兒沁出汗珠兒,回頭招呼一聲,「醒了就過來吃飯吧。」
羅卜摸了摸還在隱隱作痛的後腦,知趣又摸出張凳子遞過去,羅卜忙接了坐在小白跟黑豆兒中間,知趣又給了他個碗,順便調個芝麻醬,「東西燙熟後,醮著醬料吃。」
鮮美可口的飯菜入腹,淡淡的靈力在四腳中流轉,羅卜舒服的歎口氣,很是拍馬屁的滿口盛讚知趣手藝仙界第一凡世無雙。
孔白不客氣的拆羅卜的台,「你又沒去過天上,哪裡就知道天上神仙做飯的手藝呢。可見你說的話,都是假的。」
羅卜笑嬉嬉的反問,「我雖沒去過天下,難道白前輩就去過不成?白前輩也沒去過,怎麼就知道知趣師兄的手藝不如天上神仙的手藝呢?」
孔白想了想,再次給羅卜下了評語,「巧言令色,不是好人。」
到晚上,知趣煮的濃濃香香的靈谷粥,主食靈谷餅,再加上紅燜羊肉、白玉菇炒菜心、長紫瓜燉肥魚,另外一大碗的魚圓紫蘿湯。
知趣對孔白黑豆兒道,「不知道啥時能回去,咱們得節儉著吃飯啦。」
孔白黑豆兒完全沒意見,反正這些事向來是知趣做。若是知趣不做飯,他們就要餓著,有的吃就好。
羅卜笑,「挺豐盛啦。」這已經是羅卜這些天來吃過的唯二的豐盛飯菜了。當然,唯一那頓就是中午吃的涮鍋。
知趣白羅卜一眼,「吃飽了讓小白給你下個禁制,等回到本家再放你走。」
羅卜痛快應下,「沒問題。」他可不想再挨揍了。而且照現在的情形下,別說是下個禁制,就是不知趣攆他,他也不能走。
實在是,他身上帶的靈谷也不多了。
用過晚飯,羅卜很有眼力想幫著收拾一二,厚著臉皮把自己所剩無幾的靈谷交給知趣,「雖然不多,能貼補一些,是我的心意。」
知趣沒說什麼,直接收了。
羅卜心下稍安。
孔白跟知趣泡過腳,上床睡覺。黑豆兒跟知趣說了一聲,跑到外面去感受暴風雪的洗禮了。羅卜自己有一張單人床。
被子下面,孔白兩隻小肉腳不時在知趣身上挨挨蹭蹭,翹著嘴巴問,「流氓趣,羅卜那袋子裡根本沒有多少靈谷了,看他飯量大的很,他得跟著我們吃多少東西啊,太虧了。」俗語說的好,跟啥人學啥人,守著巫師跳大神。耳濡目染的作用,此時顯示出來了。因知趣很會算計利害,孔白也沾染了一二知趣的風範。
知趣耐心道,「靈谷雖少,卻是羅卜的投名狀呢。」
「什麼是投名狀?」
「在這冰山之上,靈氣匱乏,凡鳥不渡之地,僅築基修為,若無靈谷補充靈力,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知趣溫聲道,「羅卜把他僅剩的靈谷給咱們,意思就是說把的性命交到咱們手上,讓咱們信任他,不要再懷疑他。」
「我已經給他下禁制了。」
「多一重保險總是好的。」知趣道。
孔白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道,「流氓趣,今天羅潤仙那些人是不是想我出手把綠蜘蛛打死啊。」
「原來是只綠蜘蛛,怪道那樣會吐絲織網呢。」知趣將小白摟在懷裡,「嗯,你跟他們屁交情沒有,憑什麼替他們出力打妖獸。再說了,就算真的降伏了綠蜘蛛,我看他們也不會把綠蜘蛛給你。你若萬一受傷,咱們可就危險了。」
孔白悄悄的對知趣道,「流氓趣,以後你要是看上什麼妖獸,跟我說,我替你抓住。」
想一想這艱難的世間,知趣憂心的叮囑孔白,「小白,你得記牢,真正對你好的人,是不會想在你身上索取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