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風 第十四章 映心 文 / 若米苔花
異世界地面上到處都是碎石和奇異荊棘，雷沌雲過後留下遍地火流，然荊棘不斷蠕動著，將刺端探入火流汲取其中能量。這些荊棘一叢叢分佈，艷紅的枝條像火一樣跳動，並且每隔一段時間就集群遷徙，以尋找更好的生存條件。
蕭風對這些棘叢一點都不感興趣，無論前方是火流還是棘叢，只要擋在蕭風身前他就一腳踏上。尖銳閃爍著瘋狂炎芒的棘叢堅硬無比，但與蕭風一接觸，一股冰焰立刻撲出將它引燃，棘叢發出一陣模糊的慘叫從土壤拔出根須就要逃向遠方。
可冰焰的猛烈遠不是它對應付的，堅硬的棘刺在冰焰中堅持不到一秒便會軟化，然後焦糊、熊熊燃燒。
蕭風就這樣走著，不緊也不慢，他無心殺傷棘叢，在他眼中棘叢只是一種精神體的能量具現和它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已。這裡是他的領域，他的世界，一切事物進入他的世界後都會被形體、重量、氣息、以及身體形態所束縛。哪怕是異龍進入，也會瞬間被還原成血肉之軀，這些火焰棘叢，正是這世界最普通的精神體，好運氣的只感覺一陣沉重壓力，運氣差的那些則被蕭風一腳踏上燃燒掉大半身體。
此刻蕭風心裡沒了目標，他不知道自己將走向何方，卻不願停下。這裡沒有路，每走一步卻都是前進，因為他腳下再不是被人指定的路。這是自由的一步！
可他仍不知道要往哪裡走，茫然四顧中，他看到一片濃密樹林。這一幕讓他倍感熟悉，他加快速度趕了過去。
快走到樹林時他認出了這些樹，這是在極寒地域才生長的冰心樹，它們的葉子像冰錐，上面掛滿了冰霜，一不小心就會被刺傷。可這些錐形葉子都是普通葉片捲成的，摘下一片葉子打開，裡面是濃濃的冰漿，淡綠的漿汁寒意十足，吞下後卻是暖暖的，讓人感覺很舒服。
這種樹，只存在於雪原，並且數量稀少，往往一片森林也找不出一兩棵。()像這種成片出現的情況，只能是人工培植的，而且這片冰心樹看起來分外熟悉。蕭風跌跌撞撞，腳下開始不穩，粗礪的岩石和叢生的棘刺將他的腳掌劃破，留下一路紅跡。
當蕭風距冰心樹林還有十幾米時他突然止住了，他呆呆的愣在那裡，好像被凍僵一樣。太陽已經偏西，隨著夜晚的降臨天空中的雲朵悄然溜走，不知隨風去了何方，久陽的餘暉灑落冰心樹上，立刻漫射出無數晶瑩碎光。
微涼的風吹來，冰心樹葉叮噹響成一片，不捨地灑下碎碎的雪花，被風帶去遠一些的地方，一時色彩繽紛。蕭風靜靜看著，好像很多年前看過無數次的一樣，在他初來這個世界時就有一片同樣的冰心樹林，那時他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坐到一截松木樹樁上，一直看到天黑。
一時蕭風有些意興闌珊，不知何時起，力量都能複製腦海內的事物了，這是力量的提升，也是記憶的牢籠。可有些美好總是讓人難以捨棄，蕭風感歎一聲，剛要離開時樹叢內忽然響起稚嫩的童聲。
蕭風覺得腳下有千萬斤重，像被大地牢牢束縛一樣。歌聲渺茫，隨著冰涼的風忽高忽低，便那確實是歌聲，唱得時斷時續頗為吃力。一條記憶線被挑了出來，扯得蕭風腦海內一陣劇痛，他記得這歌聲。
這是鈴兒的聲音，小時候每次偷了果子她都又蹦又跳，唱的就是這一首。歌聲越來越近，蕭風這次聽得清楚，不知是天黑路滑還是帶了太多果了，小女孩走得頗為吃力，唱得忽高忽低氣息不勻，但其中的歡快卻怎麼都掩蓋不住。
蕭風這才知道，他已經可以創造了。是啊，因為這裡是精神的世界，一切的意識和思想都能被具像化出現，就像這片冰心樹林一樣，如果對一件事物記憶深刻且在思緒之海中抓住了它，那它就會出現。
如果是這樣，那鈴兒豈不是要——！！！
蕭風感覺口舌發乾，有些事情何止記憶深刻，那些銘記在他心中的人和事，無以復加。如果精神世界能更大更寬廣，那寬厚的肩背，漠然的眼神，閃爍的紫瞳，還有尖銳的嘯叫豈不都可以出現了。甚至蔚藍的大海和高聳的城市，包括前一個世界消失的人物和命運都將在這個世界重現，將失去的一切重新彌補。
蕭風不禁自問：「可，那都是真的嗎？」
「如果要我說，你是在自欺欺人！你別忘了這裡是異界，你其實並不存在，你只是這個世界一股精神力量罷了，你所看到的世界其實是你自己的想像，也就是你自己。在這個世界裡誕生的生命本質上只是一段精神的波動，是你思想的一段投影，永遠沒有靈魂。」
淡淡的男聲在蕭風身後響起，帶著淡淡的調侃。蕭風眼中閃過一絲異光，冰心森林停止擺動，歡快的歌聲戛然而止，遠方的夕陽也不再下墜。對於突然出現的敵人蕭風全然沒料到，但這裡是蕭風的世界，蕭風隨時都能讓世界停止運轉，如果這時敵人向他發動攻擊，他會發現自己一點都動彈不了。
蕭風慢慢回過身。
他完全不用著急，對方力量並不很強，世界停轉的力量不是他能反抗的，現在蕭風倒想聽聽他說些什麼，剛才他的一番話讓蕭風很有觸動。可當蕭風轉過身，他愣住了，眼前只有一名少年，和他一樣的人類。
在異世界再次相遇人類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可這名少年黑髮黑衣，氣質如冰，即使被整個世界束縛，他都是一副冷冷的表情，絲毫不為所動。而且最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的雙手之上燃著透明的火焰，蕭風一眼就看出那是純正的冰焰。
似乎看出蕭風的疑惑，少年開口說道：「用不著這麼大動作吧，你把自己也當敵人看嗎？」
蕭風不為所動，語氣森然道：「你到底是誰！」
少年亦不為所動，哈哈一笑，說：「不記得你的冰焰分身了嗎，現在的我差不多就是了，不過我依然是你，你卻不是我。我只想告訴你，那兩個世界和這裡完全不一樣，有些事你做了毫無意義，甚至會讓自己迷失其中。」
蕭風臉色微變，他問：「如果這裡不是我的世界，哪裡又是？」
少年反問：「你的意識來自那兩個有山有水的世界，你的能力和靈魂由那兩個世界一點一滴的小事組成，現在你又想複製出那個世界只為了安置自己，你說你的世界是哪裡？」
蕭風這次真的動容，他的情緒帶動整個世界一陣波動，過了好長時間才平息下來。此時蕭風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從容，他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揮手解開了他的束縛，問：「你到底是誰，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少年活動著被縛得發麻的身體，痛快答道：「這要問你啊，如果你不想我怎麼會出來！至於第一個問題，我不都說過了嗎，我就是你！」
蕭風顯然對他的答覆不滿意，他盯著少年，瞳中漸漸燃起冰焰。少年被他這麼一看，身體立刻嗤嗤冒出白煙，氣息立刻弱了下去。但他坦然面對蕭風的攻擊，臉上毫無痛苦之色，笑吟吟道：「其實不用這麼麻煩，如果你要讓我死，我立刻就會消失，我之所以還在這裡是你根本不想殺我。還有，我是感覺不到疼痛的。」
蕭風一時氣悶無比，他惡狠狠瞪著少年，逼問：「你這傢伙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就算是由我而生也得有個出處吧！」
少年得意一笑，一腳踢開身前零亂的石頭，邊走邊說：「你終於想明白了，其實你不用想明白，在我消失的那一天我所知道的都會轉移到你身上，因為這本來就是你的，而我就是你。現在呢，從表面上看是你的優柔寡斷促生了我，但我來自更深處的地方，你問問你自己，除了現在的惆悵和迷茫，你心裡在想什麼！」
蕭風隨少年一齊走著，踩碎更多的荊棘和石塊，少年的一番話讓他頗為認同，少年每說一句他的心中都會產生相應共鳴。無需去理解，只消少年說出他就瞬間知曉是怎麼回事，當少年說完，他唯有一點不解：「如果有一天我把握住了心底的想法並且去做了，你會不會消失，會不會有所不甘？」
少年表情頑皮，嘻笑不已：「怎麼可能，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我消失後你會生成新的我，也是新的你。我們擁有各自的身體，分別的感觸和思考能力，但我們始終在一個靈魂裡，既然沒有了肉身的限制，一個你或兩個你有什麼分別呢？」
蕭風苦笑：「可我總覺得對你不公平。」
「嘿！」少年給了蕭風一拳，不滿道：「你怎麼又優柔寡斷了，你這傢伙最好給我振作起來，不然我臉上也很沒光的。」
少年突然的一拳打得很重，打得蕭風眼前金星直冒，等蕭風反應過來後才發現半邊臉頰都被打碎了。但這裡是精神世界，身體的破損只是再輕微不過的傷勢，想必另一個自己也是知曉這一點才這麼用力的。
揉著還紅腫的半邊臉頰，蕭風苦笑道：「沒錯，這裡連哭笑都沒人陪我，除了我自己不會有任何與我相同的個體，這裡最真實的只有孤獨。可回去呢，也不會有什麼可以懷念的事情了，龍神大陸現在只餘悲傷了吧？
一百多年了，恐怕他們早就得逞了。蕭風啊蕭風，你提升力量一百多年修煉為的是什麼，在這裡一百多年你卻增長那個世界的力量屬性，你自己心裡清楚，即使那裡只有悲傷那是好的。這裡，這裡是異世界啊，連悲傷的自由都沒有，孤獨是霸道的力量，他不允許有任何其他存在。
想到這裡蕭風一臉輕鬆，仰天大笑著離去，在他身後黑暗蔓延，在夕陽失去最後一點形跡後將冰心樹林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