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2解甲：衣上灞陵雨 文 / 瑢琭
山雨欲來風滿樓。舒蝤梟裻
漫天陰雲重重疊疊，天黑的好像是鍋底，風卻越來越大，捲著地上的沙塵，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寶慎憋著一口氣地往前跑，心急促的像是要跳出胸口來。
終於要回來了！三年一個月零二十三天了，她數著日子，用燒黑的樹枝在牆上劃出印子記錄，一道一道地幾乎數不清了，都不知一天一天怎麼熬過來的。
如果不是心裡始終惦記著他會回來，恐怕早就撐不住了。
如今，連世玨終於要回來了，就好像滿眼黑暗裡，屬於她的那點星光終於又亮了。
淚無意識地冒出來，又很快地被風吹走，寶慎像是瘋了一樣跑，時不時地抬手擦擦被風跟塵迷了的眼睛，眼前的景物都凌亂了，耳邊只有風狂嘯地聲音。
寶慎只想快一點回村子，快一點見到連世玨。
還隔著一段路，寶慎就看到村口的打穀場上人越來越多，而或哭或叫的聲音也越發清晰雜亂。
寶慎瞪大眼睛，越是靠近，身體越是有些不受控制地開始亂抖。
一直到反應過來，她發現自己已經到了打穀場的邊沿。
寶慎想走動，想衝到自己丈夫身邊去，然而她不知道要往哪一邊走，也不知道連世玨人在哪裡。
目光所及，都是熟悉的面孔，有人在哭，有人抱頭大叫，還有人癱坐在地，田寶慎胸口起伏不定，驚恐地呼著氣，呆呆走上前，望著地上哭叫的一個婦人，那婦人跌在地上，雙手抓地，正在歇斯底里地哭號，聲音裡帶著一股絕望之意。
寶慎捏著心顫顫地問：「張……張大嫂怎麼了？」
旁邊一個村民低聲說道：「張大郎沒回來……聽說……」
寶慎的心好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中，她驚慌失措，目光倉促地四處找尋，嘴裡喃喃道：「玨哥，玨哥……」然而她的聲音那麼小，很快被淹沒在嘈雜沸騰的人聲之中。
寶慎身不由己地推開擋在面前的人，一步一步往前，當看到一個跟連世玨身形相似的人之時，她猛地撲上去，發現不是，才呆呆地放開，又繼續往前找。
她一個個地撲空，心也一下一下地顫，像是漸漸地走到了懸崖盡頭，她的聲音逐漸變大，從膽怯地小聲變成顫抖的大叫。
「玨哥，玨哥！」然而就算是拼盡全力，也無法在嘈雜的聲響裡顯得突兀，因為人群的聲音仍在變大，更有幾個淒厲的哭聲，在打穀場上迴盪。
寶慎找到盡頭，眼前已經空空地沒有人影，只有幾個草垛堆在邊上，孤零零地。
寶慎呆站了會兒，轉身抓住村子裡一名里長：「我家玨哥呢？為什麼我沒有看到他？」
里長皺了皺眉，看了寶慎片刻，翻動手中的冊子：「連世玨嗎……好似，並沒有他的名字……」
寶慎發呆：「這是什麼意思？」
里長的眼中帶了一絲憐憫：「那就是說……多半……在戰場上陣亡啦。」
旁邊一個閒人道：「聽說最後這鈔白陵之戰』，不知死了多少人……據說隔壁村只回來一個男丁……」
「胡說！不會的，」寶慎非常憤怒，「玨哥不會死的！你們胡說！」她大叫一聲，竟將那說話的閒人用力推開。
那閒人被猛地推開，惱怒道：「你瘋了嗎！你男人死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抬手便在寶慎肩頭一捶。
寶慎踉蹌後退，竟跌坐在地上，她想大罵回去，然而卻無法出聲，只有眼中的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行了行了，別跟婦道人家一般見識……」里長歎了口氣，急忙把那閒人扯開。
寶慎跌坐地上，剛剛那一跌摔破了手掌，手心裡火辣辣地。
周圍人來人往，沒有人留意她。
寶慎定定地坐了會兒，終於又爬起來。
她轉身到人群裡，高聲喊著連世玨的名字，來來回回找了幾次。
期間，家人重逢的，便扶老攜幼地回去了，沒有盼到歸人反得了噩耗的，也哭得癱倒，被扶著回去。
打穀場上的人漸漸地沒幾個了，寶慎的聲音變得沙啞，也越來越低，越來越絕望。
原先人多的時候，她還能轉著圈去找，然而現在人漸漸地沒了，她已經沒法在找，她的希望也完全絕了。
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急雨落下。
這一場暴雨乍落，最後兩個人也離開躲雨去了，現場只剩下了寶慎一個，她木訥地移動腳步，轉身看了一圈，眼前灰濛濛地，儘是雨水的天地。
沒有人。
她盼望的一切，都成了空。
「玨哥，玨哥……」
寶慎低聲喚著，換來的卻是天空劇烈地轟響，是雷聲，從遠到近。
「為什麼……會這樣……」寶慎喃喃地，雨水濕透了他全身，閃電霹靂，彷彿要把整個天地摧毀。
寶慎慢慢地抬頭，望著雨水瓢潑的天空，流著淚道：「有本事你打死我吧！」
雷聲一陣轟響，彷彿是雷神發了怒，對於膽敢挑釁天神之力的凡人展示自己的威能，伴隨一聲巨響，一瞬連地面也跟著顫動。
寶慎卻絲毫也不怕，只是狠狠地盯著天空，喃喃地低聲道：「玨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打死我好了……」
閃電接連不斷地在她的身側劈落，好像是天神發威，隨時都能將渺小的凡人殛成粉末。
寶慎閉起眼睛，雙手向著空中一招，嬌弱的身影卻仍牢牢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聲叫道：「你打死我吧，我不想活了，不想活了！活夠了！」
像是回應她的喊叫，雪亮的一道閃電撕裂陰暗的天空。
電光照徹底下寶慎的小小身影，閃電在空中打出一道扭曲猙獰的痕跡，毫不留情地殛向寶慎的頭頂。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有一道頎長的影子，以一種令人咋舌的速度躍到田寶慎身邊，將她抱著滾向旁側。
他的動作如此之快，好似比閃電還要快上三分，而將落地瞬間，卻又極為矯健地及時轉過身，將寶慎緊緊地抱在懷中，以身在下當了她的肉墊。
電光雪亮，照的整個黑暗空蕩的打穀場宛如白晝，也將他的容顏照的清清楚楚，烏髮微亂，面色雪白，雙眉斜飛，鼻直唇朱，目若寒星，竟是張極為俊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