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114榮華：深竹暗浮煙 文 / 瑢琭
且說寶慎同小左出了書房,小左心花怒放地，看門口站著侍衛,便領著寶慎又走開幾步，才轉身來,手在寶慎肩頭一握，喜道：「小姑奶奶,真沒想到你竟這麼厲害！」
寶慎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一退：「你幹什麼？」在她看來，小左雖則有些娘裡娘氣,卻是個男子,居然「動手動腳」起來,豈不可怕？
小左一怔,而後噗嗤一笑,也不著惱，只望著寶慎道：「我是替你高興啊，好啦，快跟我來……你這樣兒讓人看見，還以為是我欺負你，那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啦。舒蝤梟裻」他這聲音略細，如此說起話來，又嬌嗔又是幾分開心似的。
寶慎見他舉止怪怪地，可是神情卻沒什麼惡意，便也狐疑跟上。
小左在前頭走著，不忘碎碎叨叨，說道：「你可知道朝陽閣是什麼地方嗎？」
寶慎道：「我又不是這裡人，哪裡會知道。」
小左回頭看她一眼，見她神情懨懨地，便道：「別不高興，你瞧，王爺對你多好，乾爹對你也另眼相看，朝陽閣都要住進去了……將來或許還有天大的好事呢。」
寶慎扭頭：「還有什麼好事？我不覺得。」
小左又是一笑：「你呀，可真是個古怪人兒，我在這王府裡，進進出出，也見過無數人，卻愣是沒見過你這樣兒的，見了王爺，紋絲不怕，王爺讚你，也不在意，王爺還對你這樣優待，竟讓你住到朝陽閣……」
寶慎忍不住問：「你總說什麼朝陽閣，那是什麼意思？」
小左說道：「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是這樣的，我們王爺，小時候在宮內養大的，在九歲的時候才被賜了宅子外住，從九歲到十三歲，就一直住在這朝陽閣裡了。」
寶慎這才明白，本來毫無興趣，心中轉念一想，小左所說的王爺是鳳玄，不是連世玨，那這朝陽閣就是鳳玄小時候住過的了。
寶慎想到這裡，心就忍不住跳了幾下，又問道：「那你說你們王爺在朝陽閣住到十三歲？那以後他又住在哪裡呢？」
小左歎了口氣道：「這個你更是不知道了，十三歲後，我們王爺就開始領兵打仗了，多半都是在軍中住，一年到頭也回不了王府幾次。」
寶慎愕然之餘，想到鳳玄，神色便有些憂鬱。
小左卻又打起精神來，道：「所以說，這朝陽閣歷來只有王爺住過，其他誰也沒這福分，乾爹說讓你住晚芳居王爺都不答應，特意讓你住在這裡，足見對你的重視啦。」
寶慎哼了聲，心想：「這又有什麼，要不是為了見到……我才不住在這裡呢。」
小左見她頗不以為然，到現在他倒是有幾分瞭解寶慎的性情了，便笑道：「總之你好生住在這裡就行啦。」
兩人往朝陽閣去，一路便有好些人往此處張望，漸漸地前頭先顯出一座高樓，小左道：「前頭那座重樓和後面那片院落，就是朝陽閣了。」
寶慎抬頭相看，見那樓極高極大，一時數不清幾層，便道：「以前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小左想了想，才明白她說的「他」是誰，一時驚乍，卻又道：「是啊，如今便是你住在這裡了。」心想：「這位小姑奶奶……是不是得給她教點禮節，居然就這麼大喇喇地叫王爺『他』，以後怕要生出事端來。」
他知道神武王對待寶慎可謂是「另眼相看」，不會計較她的禮節，然而這府裡除了神武王，卻還另有別人，那些人物，可都不是善茬。
兩人進了閣子，便有丫鬟僕婦迎上來，其中有幾個面熟的，乃是先前早上寶慎見過的，出來迎了寶慎，見禮過後，便簇擁著她入內，東看看，細看看地熟悉地方。
小左又叫了個丫鬟，去後廚傳信，讓撿那好東西做幾樣趕緊地送來，才也陪著寶慎，把朝陽閣簡單看了一遍。
寶慎本來無意看光景，只不過想到這地方乃是鳳玄小時候所住過的，她心裡便有一份不同之感，於是就隨著這幾人看了一番。
雖然是王府內的一處院落，也是簡單地看了看，卻也用了小一刻鐘時間，後來在廳內落了腳，寶慎正也覺得有些餓，外間的飯食卻也送來了。
因為小左怕餓了寶慎王爺責怪，便叫人快著點做好，廚房的人不敢怠慢，就把那些預備著中午給各房主子的吃食裡頭撿了幾樣兒好的先送了來，因此都是熱氣騰騰，香噴噴地。
寶慎坐在桌子邊上，小左同幾個丫鬟把飯盒裡的東西一樣一樣端出來，那傳菜的丫鬟就說道：「因為趕得及，也沒有問姑娘口味如何……就先送了這幾樣，鴨丁溜海參，掌上明珠，碧玉圓子，蟹粉獅子頭，還有這碗是蓮子百合燕窩……姑娘若是想吃什麼，就再讓他們做。」
寶慎正望著桌上的那四菜一湯，多是她沒見過的，耳旁更聽得似是而非，也不知道這些儘是些價格不菲的菜色，隨便一樣兒便足夠她在家幾年的花費，剛提了筷子要吃，忽然覺得左手裡空落落地，就道：「為什麼沒有饅頭？」
小左一驚，而後道：「哦……是饅頭啊，有有。」急忙叫人去傳，一會兒工夫那饅頭送來了，還陪襯著幾個小花卷兒，寶慎望著那一碟子疊放著六個熱騰騰地小饅頭，每個只有小半個手掌大，她在家裡做的足有這裡三四個大小，那花卷兒也精緻的很。
寶慎無聲地抓了個饅頭在手上，正要吃，見這些人都站在旁邊，便道：「你們怎麼不坐？」
小左又是驚了一跳，趕緊道：「我們不能跟主子一桌兒吃。」周圍的丫鬟聽了，也都微微帶笑。寶慎知道他們這些地方的規矩多，就也沒再說什麼，只埋頭吃起來。
寶慎不管其他的，垂頭邊吃邊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吃了三個小饅頭，菜各樣也都吃了一些，最後把那碗燕窩喝了，只覺得味道淡淡地，只當是普通的湯飯而已。卻把旁邊這些人看呆了，尋常府內的女眷吃東西，頂多吃一個銀絲卷，從沒見過吃三個饅頭的。
寶慎吃完了，身子才也有幾分溫暖之意，她心想連世玨不會讓她今天見鳳玄了，便更不想出去，就道：「我吃飽了，要睡會。」說著，就起身，順路往先前見過的臥房去。
剩下的丫鬟僕人把飯菜撤了，有好事的丫鬟便問小左，道：「公公，這位貴客到底是什麼人？」
小左笑道：「當奴婢的只管打聽什麼，好生伺候便是了……」正說了兩句，忽然間外頭有人叫道：「左公公，有人叫你。」
小左怕是黃公公傳他，便急忙出外，出了朝陽閣，卻見門口站著個小丫鬟，雙眼瞪著，見了他出來，便道：「左公公，這是怎麼了，我聽說我們家夫人的菜給了別人了？」
小左怔了怔，才一拍腦門，道：「我道是今日的菜有幾分眼熟，難道是三夫人的？」
那小丫鬟氣道：「你說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呢，還海參也就罷了，橫豎吃膩了，但是我家夫人的身子虛，王爺才特意找那上好的熊掌來煨了進補的，今兒是頭一次要上口，怎麼就給了別人了？」
小左道：「薈姐你且消消火，我也不知道……若是知道，怕是不敢吃了的。」
薈姐越發不依，怒道：「若是是你吃了，或許倒沒這麼生氣，但是怎麼回事？我聽說那個剛進來的女人來歷不明，竟敢一進來就搶我們夫人的吃食，到底是什麼神仙呢！」
小左「噓」了聲，道：「是我一時想差了，只是王爺吩咐不讓餓著那位，我心裡著急就吩咐人快些弄些吃的來，沒想到他們這麼大膽，把熊掌也給送了來……這這……」
薈姐大聲道：「你又要說是廚下的人幹的好事，怎麼我聽他們說是你要的，罷了，我不跟你在這裡吵，你去見我們夫人，跟她說明白吧！不然，就讓吃了東西的人出來，跟我去見夫人！」
小左回頭看一眼朝陽閣，門口兒已經有些丫鬟在那看戲了，他心想寶慎初來乍到，哪裡懂這些，他不留神捅下的漏子，還需要他自己出面，便苦著臉說道：「這個委實跟那位沒干係，那我就去跟夫人解釋解釋吧。」
兩人去後，那幫丫鬟裡幸災樂禍地大有人在，便道：「我倒是怎麼竟弄什麼『掌上明珠』，原來竟是新找來給三夫人進補的熊掌，也難怪那房裡生氣，本來人家是王爺的掌上明珠，如今竟給別人搶去了，換了我我也要氣死的。」
另一個說道：「這事兒沒完呢，你以為只有一道『掌上明珠』？那燕窩湯，平日裡都是王妃是頭一個吃的，現在又給『她』吃了，王妃還沒聽信呢，若是聽了信，指不定會怎麼樣。」
又有人說：「說起來，你們看這位主子是什麼來頭的？我倒是聽聞，說她是顧尚書的同鄉，暫時托付給王爺照看才如此厚待的……沒想到竟能住到朝陽閣來，你們說是怎麼回事？」
……
正熱鬧說著，從裡間走出個婦人來，喝道：「都在這裡亂嚼舌根，驚擾了貴人歇息，一個個捉出去打上一頓是不是就消停了？」眾丫鬟才忙安靜了。
寶慎在裡頭，隱約聽了三兩聲，卻並未往心裡頭去，此地只是她暫住的一個地方而已，這些人怎麼鬧騰她都不想摻和，只不過聽到丫鬟們說什麼「熊掌」的時候才有些驚愕。
寶慎記得那什麼「掌上明珠」，白白地嫩嫩地，清湯寡水地還點綴著幾片綠菜心似的，當時吃起來，還以為是好一點的豆腐，誰能想到是什麼熊掌。
寶慎洗了手，那先前出去呵斥丫鬟的僕婦進來，倒是生的慈眉順眼，行禮道：「娘子現在要安歇嗎？左公公曾吩咐我們，給娘子準備幾套換洗衣裳，您要不要現在看看？」
寶慎低頭瞧瞧自己身上的衣裳，幾日來好似真有些污了，便道：「我不要那些很貴的，只要我身上這樣的就行，我換下來，洗干了後仍舊穿我自己的。」
那僕婦也不驚訝，道：「就照娘子所說的。」果真出去吩咐把那些華麗的服色撤了，留幾套比較素淨的端了進來給寶慎，見她沒別的吩咐，便要退下。
寶慎望著那僕婦要退出，想到方纔那些人在外頭的吵鬧，忽然脫口道：「等一下……」
那僕婦忙回頭，躬身道：「娘子還有什麼吩咐？」
寶慎卻又有些遲疑，然而這人仍舊在等著，寶慎把心一橫，便問道：「我想問……府裡的這些……這些、侍妾，是王爺早就有的嗎？」
這僕婦聞言，便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寶慎，而後微笑回答道：「回娘子，說早，其實也不算早，……都是王爺在這一次回來後所納的。」
寶慎問道：「這一次？」
僕婦道：「就是在最後這次戰後王爺回來……忽然間一反常態……咳，就相繼納了幾位侍妾回來。」
「長陵之戰……」寶慎只覺得眼前發昏，本來心裡還有個疑問的，這一刻卻全也問不出來，反而只是笑了一笑，道：「是這樣啊……」
「是的，」那僕婦行禮，「娘子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寶慎輕聲回答。那僕婦見狀，才又退了回去。
房間內悄然無人，寶慎靠在床邊，怔怔地出了會兒神，只覺得無限疲倦，慢慢地倒身在床~上睡了，這一睡便睡到了將近黃昏，急忙爬起來，察覺人在何地，一時惘然。
寶慎下地，在屋內轉了一番，她知道這屋子是昔日鳳玄睡過的，只不過那時候鳳玄還小，寶慎一樣一樣，把些擺設之類的東西看過，想像小小的鳳玄在這裡之態，不知不覺裡面上便帶了笑。
到了晚間，小左風風火火進來，把寶慎喚了出去，寶慎還以為是要她去見鳳玄了呢，正在心慌，卻聽說只是讓她去做飯。
寶慎大為失望，一時發怒，小左急忙哀告，寶慎才勉為其難地去了廚下，也不願意做其他的，就又做了一次麵湯。
小左見她肯做，已經是謝天謝地，便又同她把麵湯送去，此刻書房裡已經掌了燈，寶慎遠遠看著那一星燈光，暗暗發誓：「進了門後，我絕對不看他一眼！」便同小左進門。
把麵湯放在桌上，寶慎始終低著頭，耳畔卻聽到神武王安靜問話的聲音：「這樣天冷，為什麼出來沒有加件兒披風？」
寶慎置若罔聞，不見反應。
小左卻嚇了一跳，忙跪地道：「請王爺饒恕，是奴婢急著叫人出來，一時忘了。」
神武王仍舊看著寶慎，嘴裡道：「嗯，多留神些，地上也滑，回去的時候，多叫幾個人跟著。」
小左一聽，淚幾乎要冒出來，起初又讓他來傳話做飯的時候，還以為王爺是把寶慎當廚娘看待了，然而又幾時見王爺對個廚娘如此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的？他一邊兒惶恐一邊兒看寶慎，卻見寶慎仍然垂著頭，一副「我什麼也沒聽到」的模樣。
小左簡直哭笑不得，心想：「這究竟誰是主子呀！」
鳳玄卻並未生氣，寶慎這幅模樣早在他意料之中，見她並不抬頭，便微微一笑，只喝那麵湯，喝一口，便看一眼，也不知是在喝湯，還是在看人。
連黃樸在旁邊都看得暗暗咋舌，暗自擔憂主子把麵湯喝到臉上去。
鳳玄慢慢地喝著，喝一會兒，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也不管人家回不回答。
寶慎打定主意不抬頭，不做聲，反倒是小左實在是撐不住，就偷偷退後幾步，拉住寶慎的衣袖扯了扯，又向她露出一個大大地哭臉。
正好鳳玄問道：「那朝陽閣住的可習慣嗎？」
寶慎望著小左的樣子，便道：「挺好。」
鳳玄見她回答，那臉上的笑影忍不住便擴大了些，又道：「那裡久無人住，恐怕會冷，你在這裡多呆會兒？」寶慎一聽，猛地抬頭看他，雙眉皺著，眼中也透出幾分怒意。
鳳玄身不由己說了這句，對上寶慎神情，心中一震，然而他掩飾的好，面上便絲毫不露出。
寶慎怒視了他一會兒，咬了咬牙，也不做聲，轉過身悶頭就往外走。
小左被這變故嚇得幾乎暈過去，本來以為這姑奶奶終於肯做聲了，沒想到心剛要鬆下來，卻忽然又來了這麼一出。
小左本能地上前攔住寶慎：「等等，我說……」
他擋在寶慎跟前，寶慎就不能往他身上碰，便站住腳，這一刻鳳玄忙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不過你既然想回去，那就先回去歇息吧。」聲音卻仍很是溫和。
小左一陣茫然，這刻寶慎往他旁邊走出一步，卻又停下來，眼神幾度變換，眼中已經帶了薄薄淚光……小左幾乎以為她要回頭說些什麼，然而她卻始終又沒有說，只是雙眼閉了閉，終於邁步往外去了。
身後黃公公趕緊示意：「快些跟上……」小左忙行了禮，跟著跑出去。
寶慎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心裡又涼又苦，亂亂想道：「我本來以為玨哥是個好人，沒想到他居然會狠心扔下我跟公公婆婆，若不是那個人回去，恐怕此刻我已經死了……現在想想，阿如曾經說他靠不住，還有……連愛嬌還說他們先前曾經……如今我又親眼見到……」想到白日裡問那僕婦得到的回答，不由鼻酸，「原來，他真的是個那樣的人……」
寶慎急走著，身後小左雞飛狗跳地跑上來，身後跟著兩個朝陽閣的丫鬟。
小左見黑漆漆地又天寒地凍，生怕寶慎有個不妥，便握住她的胳膊，叫道：「小姑奶奶，你慢著點兒！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小命可也就完了！」
寶慎被他握住胳膊，淚便撲啦啦落下來，正好兒在一盞紅燈籠底下，小左一眼看到，心頭嚇得怦怦跳，趕緊鬆手：「我捏疼你了嗎？」
寶慎帶著哭腔道：「沒有……」
小左鬆了口氣，卻又擔憂地看著她：「你到底怎麼了？沒來由為什麼沖王爺發脾氣？我……我也是好心才跟你說的，你萬一惹怒了王爺……」
寶慎用力吸了吸鼻子，道：「惹惱了又怎麼樣，反正我也是不想活了的。」
她陡然間冒出這句來，小左大為意外：「什麼？呸呸……胡說什麼！」
這刻那兩個丫鬟也趕上來，寶慎不想再繼續說，轉身又走，這回腳步卻慢了些，小左不敢怠慢，護衛左右，一路到了朝陽閣，見寶慎入內，他徘徊了會兒，便在外間等候。
寶慎悶悶地進了裡間，倒在床上，眼淚一時止不住。想來想去，便把鳳玄想起來，將昔日兩人相處的種種在心裡不知不覺過了一遍，手握在胸前，死死地忍著才沒哭出聲兒來。
正在無法開解處，手無意間在頸間蹭過，忽然之間覺得有些異樣。寶慎一愣，攤開手指在脖子上摸了摸，便摸到一物，似乎是被繫在脖子上。
寶慎從小不曾戴什麼東西，更不記得曾往脖子上系過什麼，當下訝異起身，藉著桌上的燈光低頭看去，卻見頸間垂著一枚物事，燭光之中晶瑩剔透，觸手生溫。
作者有話要說：所謂『愁腸百結，纏綿悱惻』啊，下面估計是『暗潮洶湧，xxxx』之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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