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暗流 文 / 酒小七
皇上被刺,舉朝震驚。待聽說刺客是個大內侍衛之後,又一片嘩然。
這些天,不少人都不著痕跡地和葉修名保持著一定距離,因為不知道下一步皇上會如何對待他。
葉修名和陸離並無直接的關係,所以這些天他沒有閉門謝客,而是該幹嘛幹嘛。雖然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也在打鼓。
說實話,他很懷疑刺客是不是紀無咎自己搞出來的。現如今那刺客被關押在刑部大牢裡,任何人沒有聖旨都無法接近;陸離也被軟禁在家中,由幾個侍衛看守。
這個節骨眼兒上,也不能讓葉家的女眷進宮去和葉蓁蓁打聽。
於是葉修名就有點抓瞎。
此時身在皇宮的葉蓁蓁同樣抓瞎。雖然她對自己的猜測有幾分把握,但是……沒證據啊。表哥已經被軟禁起來,一旦罪名落實……她簡直無法想像那種後果。
不行,不能再自己悶頭想了,先去見一見蘇婕妤再說。
葉蓁蓁帶夠了人手,來到露華宮。蘇婕妤因為當初那一擋,贏來了紀無咎幾分好臉色,葉蓁蓁卻沒感覺到她的高興和得意,反而有點驚慌。這就更坐實了葉蓁蓁的猜測:侍衛沒及時死掉,蘇婕妤怕他招出她來。
屏退了所有人,葉蓁蓁說道,「本宮十分好奇,你到底許了康承祿什麼東西,竟然能讓他甘願赴死。」
蘇婕妤的手指緊緊抓著衣角,「臣妾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
「別裝了,你不是戲子,演不好戲。」
「娘娘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臣妾過去曾待娘娘無禮至極,這裡先給娘娘陪個不是,若是娘娘氣還沒消,只管打罰便是,但這些子虛烏有的罪名,恕臣妾無法接受。」
「蘇婕妤,你就不怕連累到蘇將軍嗎?」
「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
葉蓁蓁閉了閉眼,「看來不對你下狠手是不行了。」
蘇婕妤一抖身體,「娘娘您……您想怎樣?」
「我想怎樣?」葉蓁蓁挑眉笑看她,笑容冰冷,「本宮前兒得了一本有趣的書,叫《古今酷刑錄》,正好可以向蘇婕妤討教一番。」
蘇婕妤花容失色地看向葉蓁蓁身後,她帶著哭腔叫了一聲「皇上」,便跑到門口扎進紀無咎懷中。
葉蓁蓁轉過身,看到紀無咎正輕輕拍著蘇婕妤的肩膀,他盯著葉蓁蓁,問道,「皇后要向蘇婕妤討教何事?」
葉蓁蓁尚未答話,蘇婕妤搶先說道,「皇上!皇后娘娘要對臣妾用私刑……娘娘說,都是臣妾害得陸統領被冤枉,所以一定要讓臣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臣妾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皇上,您能不能勸勸皇后娘娘,請她把話說明白了,臣妾就算死,也要死得瞑目!」一邊說一邊哭,眼淚說來就來。
紀無咎聽到「陸統領」這三個字,眉頭微微一跳。他推開蘇婕妤,「你先出去。」
等到房間內只剩下兩個人,紀無咎走到葉蓁蓁面前,垂目注視著她的臉龐,語帶譏嘲地說道,「對宮妃用私刑?為了他,你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葉蓁蓁深吸一口氣,抬頭與他對視,「皇上,我不相信您沒發現此事的疑點。蘇婕妤有嫌疑,我要審問她,自然合情理。」
紀無咎沒有說話。
「或者說,你根本就是打算將計就計,禍水東引?」葉蓁蓁冷笑。
「你一直是這樣看朕的?如此顛倒黑白,不擇手段?」紀無咎的聲音中透著一股薄薄的怒意。
葉蓁蓁反問,「不是麼?」
「如此,朕就不好讓皇后失望了。」
「你……!」葉蓁蓁氣得咬牙,胸口因怒意而劇烈地起伏,「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不讓無辜的人蒙冤受屈。」
「朕拭目以待。」
屋外,蘇婕妤在院中站著,想偷聽又不敢,伸長了脖子仔細感受裡面的動靜,沒聽到帝后二人的爭吵聲,她感到有些失望。
突然,房門「彭」的一聲被人從裡往外踢開,葉蓁蓁氣呼呼地從裡面走出來,看也不看蘇婕妤,黑著個臉提著裙子大步離開。
紀無咎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背影,臉色也不大好看。
蘇婕妤便有些幸災樂禍。她走到紀無咎身邊,軟軟地叫了一聲「皇上」。
紀無咎扣住她搭在他臂上的手,放輕柔聲音喚她,「柔止。」
蘇婕妤聽到他直呼她的閨名,心中又是羞澀又是甜蜜,「臣妾在呢。」
「蘇將軍一生征戰沙場,為國盡忠,朕不希望他到頭來卻背上一個反賊的罪名。」紀無咎說著,推開她的手。
這句話彷彿晴天霹靂,擊得蘇婕妤面色煞白,「皇皇皇皇皇上……」
「所以,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紀無咎不再看她,背著手離開。他的腳步緩慢,背影挺拔,身體被夕陽在地上拉起一道長長的影子,在交錯熱鬧的樹枝亂影之間穿插,顯得有些落寞。
蘇婕妤渾身無力,順著門框癱坐在地,雙目無神。
***
紀無咎面前放著一把劍。
那是一把典型的武劍,由軍器司批量打製。劍長三尺三,重一斤九,百煉鐵,精鋼刃,劍格上鑄著虎頭。
劍身一片銀白,但是放在光下微一翻轉,就會看到鋒利的劍刃上泛著一層淡淡的綠光。
紀無咎食指輕輕敲著桌面,目光落在劍刃上,陷入沉思。
怎麼可能看不清楚蘇婕妤的算計。他知道,這後宮之中每一個女人都在算計他,在他面前演著各種把戲,為了討好他,為了得到他,為了糊弄他,為了控制他……
為了……他。
除了葉蓁蓁。
她從來不算計他,因為她根本不在乎他。她的眼裡和心裡,丁點兒沒有他。
每每想到這一點,他都比被人算計來的更加憤怒和心涼,血液裡彷彿埋著暗火,並且越積越厚,早晚有一天,它們會脫離他的控制,噴薄爆發。
陸離。
紀無咎發現,這個名字就是卡在他喉嚨中的一根刺,吞不下去拔不出來,一旦有人碰,他就難受得情緒暴躁。
所謂如鯁在喉,大概也就是這樣了。
生平第一次,紀無咎如此地希望一個人消失,徹徹底底地消失。
當夜,皇帝陛下提著一把劍去了坤寧宮。
馮有德的心一直懸著,半點不敢鬆懈。他把所有的暗衛都叫上了,大晚上的,一群大男人趴在皇后娘娘的屋頂上和窗戶下,實在不成體統。
可也真是沒有辦法。
馮有德預想中的最壞結果沒有發生,皇上不是去找皇后娘娘尋仇索命的。他只是把劍往桌上一拍,對葉蓁蓁說,「這是那刺客的劍,上面淬了毒。」
葉蓁蓁聽到這話,立刻坐直身體,神情嚴肅。
她的反應讓紀無咎稍稍好受了一些,他說,「所以,他是真的想殺朕。」
葉蓁蓁瞇了瞇眼睛,「皇上,我想不出刺客殺你的理由,但是我可以想出你在這劍上淬毒的理由。」
「……」
她不信他,她不信他。
她從來就不關心他的死活。她所有的擔心都是屬於陸離的,只剩下懷疑留給他紀無咎。
紀無咎突然就感覺心頭悲涼無比。他壓抑著突然湧入胸膛的怒火,冷冷說道,「葉蓁蓁,你是不是忘記了,誰才是你男人。」
葉蓁蓁一聽這話也來氣了,「我男人不會天天想著怎麼害我全家!」
「朕從未想過害你全家,」紀無咎抬眼看她,兩顆眸子像是寒潭底下埋了千年的永不見天日的玄冰,陰鬱冰冷得刺人肌骨。他說,「但皇后若是一再逼朕,朕真的不介意試一試。」
看著葉蓁蓁因為他這句話而臉色大變,紀無咎的心口又是一堵。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讓我見一見那個刺客?」葉蓁蓁問道。
「隨你。」
***
紀無咎說到做到,第二天,葉蓁蓁便帶著他的聖旨去了刑部大牢。
康承祿是重犯,關在特別建造的鐵牢之中,想越獄或是想劫獄,幾乎都是不可能的。他被吊在鐵架子上,灰白色的囚衣上染著斑斑血跡。
雖受了一番嚴刑拷打,康承祿的神志依然清醒。他見到葉蓁蓁,竟然還笑得出來,「罪臣參見皇后娘娘,身上上著傢伙,不能給皇后娘娘行禮了,娘娘莫怪。」
葉蓁蓁問道,「為何要刺殺皇上?」
「這個問題已經有不少人問過了,娘娘覺得為何,那便是為何吧。」
「蘇婕妤給了你什麼好處,本宮可以給你十倍,只要你願意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招認出來。」
「請娘娘莫要白費口舌了。罪臣時日無多,就算有天大的好處,也無福消受了。」膽敢刺殺皇上,無論他招還是不招,都難逃一死。
「本宮不知道你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是,你知不知道,你此舉會有多少人被牽連進去?又會有多少人枉送性命?」
「多虧娘娘提醒,罪臣想起另一事,」康承祿抬起頭,在鐵牢這幾日,他的臉上已瘦了一圈,眼窩深凹,顴骨突顯,嘴唇發白乾裂。興許是身上太疼,他說話時喘息又有些急促起來,「昨日有人來見罪臣,許諾保我性命,讓我指認陸統領及葉大人串通謀逆。我自知罪孽深重,然而陸統領向來待我不薄,所以無論如何也不會為苟全性命而陷害於他。雖然如此,難保對方不會想別的辦法加害,罪臣能做的只是言盡於此,請娘娘仔細斟酌。我犯此大罪,連累了陸統領,今生無法還報,惟望來生償還罪債。」
葉蓁蓁聽得是又急又氣。這人可真會給自己開脫,這輩子連累了別人,想著下輩子再償還。不過他還算有點義氣,不會為了活命而冤枉陸離。
那麼,到底是誰想要買通他?
答案太明顯了。能讓人拿著聖旨來,還可以保他一條命,又一心一意地打擊陸家和葉家……除了紀無咎,還能有誰?
葉蓁蓁憂心忡忡地回到了坤寧宮。
紀無咎果然要動手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發現其實只要他下狠手,她真的毫無招架之力,只有求饒的份兒。雖然現在康承祿沒有屈服,但此人未見得有多可靠,一輪輪酷刑連番上陣,誰能保證他一直是個硬骨頭?
蘇婕妤,對,還有蘇婕妤,一定要把蘇婕妤的嘴巴撬開。
葉蓁蓁霍地站起身,「去露華宮!」
露華宮已經亂成一團。
葉蓁蓁剛到門口,迎頭差點被一個宮女撞到,王有才眼明手快,把那個宮女用力一推,推到地上。
宮女爬起來一個勁兒地給葉蓁蓁磕頭賠罪。
「怎麼回事!」
「回皇后娘娘,蘇婕妤被毒害身亡,奴婢正要去坤寧宮稟告。」
葉蓁蓁急忙進去一看,蘇婕妤的屍體已經硬了,也不知她被下的是什麼毒,身上一點毒發的症狀都沒有,依然面色紅潤,形容艷麗,彷彿只是在沉睡。
連蘇婕妤都死了,再只要一步,整個葉家就全完了。
葉蓁蓁有一種靈魂出竅的不真實感,她坐在蘇婕妤窗前,怔怔地看著那具屍體。
過了一會兒,太醫來了,檢查出蘇婕妤的茶裡頭被下了毒。葉蓁蓁都懶得查問了。
又過了一會兒,馮有德來了,帶著紀無咎的聖旨,把蘇婕妤誇了一番,並且給她追封了妃,下葬時自然也以妃的禮儀。
好歹是曾經寵愛過的女人,現在她死了,他連見一面都不見,也不知是心冷還是心虛。
果然帝王之心,堅如磐石。
葉蓁蓁只想冷笑。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翡翠荊棘、超人和寶兒七七的地雷,麼麼噠~
這一章我昨天開始寫,又拖到晚上十一點。本來打算熬夜寫,於是就沖了杯咖啡,在電腦前擺好姿勢,然後我把咖啡喝了就爬上床睡覺了……#作者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