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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節 冤家(三) 文 / 奧丁般虛偽

    雖時值午後,暖陽熏熏,室內卻如冬日似地一陣寂寥,有婢僮食客在門外院中,聞得老爺暴喝,還有碗盞碎裂的清脆之音,一時間面面相窺,又沒得傳召,不敢私自入內,頓時閉息凝神,大氣也不敢出。

    「國相大人,且聽他分說下去,若有妄語,再罰不遲。」糜竺有些急,心下也暗怪這李佐之過於危言聳聽,人是他帶來的,出了意外,自個名聲顏面都不好過。

    「有什麼好說的!」孔融冷哼,「那平原私起戰火,導致民生凋零,咎由自取,又關我北海何事?」

    李臣背著手,在堂上走了幾圈,說,「我一路途經數國數郡,皆土掩白骨,荒草雜生,生民之可憐不幸,讓人淚下,惟進得北海,商船絡繹,百姓人人面有喜色,又有那學館啟蒙幼童,讀聖人儒經,聲聲入耳,足見閣下治政有功。」

    這便又是個先驚再撫的說客伎倆。

    其實這孔文舉在後世人心目中,雖是個志大才疏之輩,但人勝在清高,又自矜家世,不願做貪腐擾民之事,更是自個掏錢修義學養寒門士子,好傳他孔家的大道,所以在百姓世家的心目中口碑極好。

    孔融面色稍緩,「也虧你有心,如平原國也這般行事,敬天子愛黎民,自可安然太平。」

    「我素聞閣下愛評天下人物,汝南有劭、靖二公書月旦評,青州有國相作俊才談,好不風流雅致,如今倒有兩人,望君點評。」

    「你這小子,又有什麼資格與吾共評海內人物。」孔融不悅。

    糜竺便道,「好久沒聽到文舉公的俊才談了,竺心中癢癢,望公不吝言語。」明顯就是在幫腔了。

    「哪兩個人?如有你家劉國相,想借此揚名,便不必再提。」孔融喚下人收了碎瓷,清了水漬,然後慢慢說道。

    「一為幽州公孫贊,二為冀州袁紹。」

    「皆是當世俊傑啊。」糜竺驚道。

    「哼,全是亂臣,」孔融卻怒道,他儒家傳人,對君臣之道看得極重,「幼帝尚在西都,這兩人卻不思報效朝廷,擁兵自重,年年私戰,心中全無君臣大義。」

    「那便不談俊傑,只論賊子,此兩人誰為禍更深。」李臣有些不懷好意了。

    「啊……」糜竺直聽得冷汗淋淋,這兩人都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大諸侯,輕易開罪不起,連使眼色,孔融傲材放肆的性子上來了,也不管不顧,朗聲說道:

    「公孫贊久為邊臣,平胡夷有功,還算不錯,但袁紹四世三公,受帝恩不可謂不深,連換天子之事也敢行得,莫非他也想做董賊?」

    他說的是袁紹在初平一年,曾想擁立幽州牧劉虞為新天子,轟動一時,直到劉虞自己也跳出來反對,事態才逐漸平息。

    「便是說,兩害取一,公孫為善?」李臣拍掌笑道,「卻不知孔大人是幫哪邊的?」

    「此話何講?吾替朝廷守郡安民,奉的是天子詔令,又不是誰家的私臣。」孔融皺起眉頭,又失笑,「倒上了你的當,方纔你言北海有滅頂之禍,這會卻扯題千里,如不說得團圓,我倒要替劉國相管教下不孝小吏。」

    「莫非大人還未明曉,災禍便在此處!」李臣叱呵道,疾步走了過去,聳立在孔融面前,居高臨下,眼神迫人,「可問北海有幾千百戰老兵,有幾位善戰大將?」

    他痛心疾首地搖頭,「我主公劉玄德,起義兵,平黃巾,抗暴虐,逐狼子野心之輩於境外,士卒驍勇,更兼得關雲長、張益德,皆名將帥才,若無我家君上抗拒,試想那袁紹入主青州,北海之富,便如無知幼童,提金招搖過市。」

    「公孫薊侯、田楷田青州自然敬得孔大人,不敢對北海稍有逼迫,但那袁紹,難道會因閣下賢名,就裹足不前?」李臣喊了幾嗓子,臉頰額頭都是汗跡,怒目圓瞪,顯得猙獰,「平原乃青州門戶,若有散失,袁軍席捲州內之時,孔北海豈又能獨善其身?又或者君在心中,還是暗想著投靠袁紹,也想當個從龍之臣?」

    這的確是大實話,日後袁紹伐青州時,孔融已做了州牧,結果還是「城壞眾亡」,妻兒都被擄了去,自己僅得身免。無它,袁家聲望太高了,也不怕你是什麼聖人子孫,稍壞點名聲來換取一州之地,這買賣划得來。

    七彎八拐,現在已將借糧之事和君臣大義摻和到了一起,一時間孔融竟想不出反駁之語,枯坐席上,猶自歎息。

    見火候已到,李臣長躬不起,柔聲道,「便得三千斛糧,已解燃眉之急,我家主公自會感激不盡,日後若有事,當不惜餘力,以償恩德。北海有文治,平原有武備,兩家和諧,定保得青州太平。」

    ※※※

    客棧雅間內,燈火通明,一群管事捧著賬冊,正待主人查詢。

    「在平壽,我糜家米業還有多少存糧?」糜竺坐在墊上,有美姬熏香淨手,替他輕揉著太陽**,胖人容易累,他忙碌了一整天,已頗有幾分疲憊。

    自有人飛快地翻著冊子,很快便核算出來,「回大老爺話,尚餘萬斛。」

    他瞇著眼,微琢磨了下,說道,「騰空兩艘艑船來,孔北海出了三千斛,我不便太逾越,就運兩千斛黍子去平原吧。」

    「按市價,可值八十萬錢。」

    糜竺卻撫額輕笑,「不到百萬,太便宜了。」

    自古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平原缺糧,想必區區三千斛,還是不夠使喚的,何不做個順水人情?

    早前在孔府,李佐之一席話,直聽得人渾身冷汗,雖有些偏頗強辯,卻也符合形勢。更重要的是,言語間那股天下雖大,獨領風騷的氣魄。

    平原小國,卻養得起這般人材?這讓糜竺對那劉玄德生出了幾分好奇之心。

    商人逐利投資,自然要看得長遠,昔日異人落魄王孫,身為趙國質子,也還有呂不韋慧眼識人,認為獲利無窮。

    今日劉備雖是小小國相,說不準日後也成得了大氣候,為家業子孫計,拿八十萬錢買個人情,結個善緣,難道還不廉價麼?

    一陣環珮叮咚之音傳入耳中,抬眼看,小妹糜貞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大小姐。」管事們紛紛躬身行禮。

    「哥,狐兒臉的事辦妥了麼?」糜大小姐依偎過來,嬌聲嬌氣地說,「我還等著讓他講故事呢。」

    這年代女子十五歲及笄後,便能出嫁了,她剛滿十三,只不過家境好,吃喝不愁,平日肉羹奶酥不絕,看起來比真實年齡要大些。

    過得兩年,待褪了青澀,竄竄個頭,也是一長腿丰韻的俏妞。

    糜竺輕拍了她一下,「佐之明日便要回平原,哪來得空閒時間。」

    「吶,他便是騙我麼?」丫頭的秀眉挑了起來,「虧我還眼巴巴的等著,這便去堵住門,不讓他走。」

    「胡鬧,你也該到養養賢淑性子的時候了。」糜竺對這妹子,如兄似父,既怕寵壞了又捨不得責罵,只能嘮叨,「昨兒的事我還沒說呢,生在富貴之家,更應懂得來之不易的道理。」

    「我可沒做錯。」糜貞翹著下巴,「大哥是君子善人,不喜張揚,我糜家基業在徐州,若是一味隱忍,倒讓青州商賈小瞧了咱們,只花六萬錢,便讓旁人覺得,連小孩子亂花銷都這麼奢靡,糜氏可富裕大氣到何種地步?瞧著吧,往後再談起生意,都會容易幾分。」

    一席話說下來,不但管事僮僕滿臉詫異,連糜竺都震驚不己,連拍大腿,直說,「貞兒果然長大了,居然有了如此玲瓏心竅。」

    鬼靈精似地丫頭低著頭,嘴角露著狡黠的竊笑,「就知道大哥會念叨,好不容易想出個解釋,看來真管用,其實,我就是想和狐兒臉鬥氣。」

    她轉著眸子,又想,「死狐兒臉,別想溜,還欠我十個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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