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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節 糜家(二) 文 / 奧丁般虛偽

    青州平原國五月下旬的日子,孟夏剛至,螻蟈鳴,蚯蚓出,野草桑樹綠得發暗,陽頭耍起威風,到田邊野地走兩圈,熱氣騰騰捂你一身汗星子,叫人覺得再多待上片刻,腦殼頂能冒出青煙。

    縣裡小閨女大婆娘的都不敢出屋,不然汗一出,薄裳滲透得緊貼脊背,現出內衫的顏色輪廓,羞也得把人羞死。

    街頭巷尾,衙門邸牆前,漢子們倒不怕熱,聚到一道,通常是某個有點聲望學識的夫子小吏說,周圍一圈人握著拳頭聽,不時發出嘈雜的議論。

    「天總算開了眼哩!」

    「那肚子油膘吶,也不知吃喝了多少才長得出來。」

    「董賊死了,天下就能太平麼?咱有好日子過了?」

    「當然,不是他起禍亂,老天也不會降這麼多災!」

    在這初平二年的燥熱夏季,發生了一件令世人矚目的大事:燒了洛陽,刨了王墳,睡了公主皇妃,跺跺腳就能砍三公殺國戚,憑名頭便可止兒啼,把個天子小皇帝當狗訓的董卓董太師,死了。

    那叫個慘啊,剁得稀巴爛的殘屍扔在長安街頭,被恨他入骨的人朝肚臍眼插了燈芯,滿身肥水脂膏養得***燃了個整日不滅,滿門上至八十老母,下至牙牙學語的幼女,無一活口。

    眨眼間,駭得河東河北眾諸侯提心吊膽的西涼鐵騎散了攤子,鬆口氣的同時,心思也愈發活泛,都望向長安,瞧瞧那誅國賊的宰相王允、弒父投明的中郎將呂布,還有什麼舉動。^

    相比起來,月初太僕趙岐,領詔書持節入冀州,讓公孫瓚與袁紹各自退兵和解。舔血誓盟,結成兒女親家的事,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大概除了仰著額頭,被雉娘捏著濕巾輕擦傷口的李臣。沒人相信,這是高祖立國,光武中興,四百年傳承的大漢江山,最後地一絲曙光。

    「哼……亂臣賊子天也收!」劉備容光煥發,從聽到這消息起到現在,他**沒挨下榻席。在堂屋裡走來走去,唏噓道,「人心背向啊,這大漢基業,豈是一兩個逆賊就能篡奪的?真真得溫酒暢飲,不醉不休。」

    「不過王允這人……不好說。」李臣從腦海裡淘著些殘留的記憶,漢末細節他不知曉,但大事還是略清楚一些,拿絕色美人貂蟬玩反間計,弄得董卓呂布父子相殘。這事在後世連少讀書的閒人都知道。

    「賢弟何出此言?」劉備急問。

    自從李臣在清河國出謀劃策,先奉增灶之計,後獻入徐大策,他就覺得自個地這四弟著實長進了,不單純是兢兢業業的能吏,已然展現出了幾分指點天下的軍師氣派。什麼是軍師?商末姜子牙、漢初張子房!

    操攻取之術,知勝敗之勢,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一計滅人族,再謀覆人國!

    要談起沙場廝殺,他劉玄德的二弟三弟皆是不世將才,若論治理內務。^^恩及百姓,簡憲和幹得也不差,但在謀這一項,卻找不出適當人選。

    老天莫不是瞅著大漢基業不穩,賊人橫出禍亂天下,賜他個四弟李佐之,要成就番大事業?

    雖然還差點火候。但假以時日。歷練得純熟,到時他們兄弟何事不可為。何處不可去!

    「他不該殺蔡大儒,目前朝廷局勢稍穩,不是立威的時候,得行安撫,西涼軍雖然潰逃了,可底子還在,」李臣解釋,「這死硬不知變通的性子,就怕多起變故。」

    蔡大儒便是此時的名士蔡邕,因董卓生前重他才學,厚禮相待,所以長安人人皆歡喜時,蔡邕性情中人,悲歎了幾聲,犯了忌諱,被王允借題發揮誅殺了。

    「若有數萬兵馬,此刻就揮軍西上,護我天子安危。」劉備跺足歎息。

    「想救溺河之人,便得先學會泳水,咱們一步步來,等稍修整幾日,我便去徐州,為兄長籌備大計。」李臣安慰,又吸著冷氣,直嚷,「嫂子,輕點,痛。」

    「你又要遠行?」小媳婦兒疼惜地說,正用纖指蘸了些治刀瘡地藥末,仔細塗了一遍,行伍打仗時沒空多管,那道口子剛結了痂,新皮還沒長出來,瞅著有些磣人。

    一早府上就雞飛狗跳的,又驚又喜,出征冀州的幾位老爺領軍回來了,老夫人特意去祖宗牌位前燒了香,長吁口氣,二爺三爺要帶著兵卒立營紮寨,一時脫不了身,大爺和四爺先駕馬入了城。

    剛進屋,雉娘就瞧到李臣纏在額上的布,心駭得一慌,問清情況,忙喚下人去請郎中。

    李臣覺得有些大題小作,都過多少天了,早前那點怕破相的小心思也淡了,他跟著兄長們養出了豪氣,男兒漢子,哪怕斷手斷腳捻把黃泥一糊便是。

    可嫂子不依,郎中來了,看了一遭,說不礙事,就是沒保養好,癒合得不美,開了方子,囑咐每天換藥,若日後留了痕跡,到時再弄些褪疤的藥調養。

    「連婆娘都沒娶,萬一留了疤,消不掉,怎生得了。」雉娘眼眸都有些霧氣,「那個什麼高覽,真是可惡,欺辱咱四叔頭回上戰場,該抽上幾鞭出氣。」

    她心善,就算氣上來了,也說不出打殺砍頭的話。

    「姓高的肯定比我慘,關籠子裡足足兩個月,待和解退兵時,當誠意送了回去,你是沒瞧見,人都瘦得露骨,而且往後也別想受重用了。」李臣笑道,笑意未散,齜牙咧嘴地做出苦相,「這藥烈,染得肉生疼。」

    雉娘拍掉他想摸額頭的手,「那時怎麼不覺得疼?裝神氣?」

    「別亂動。」她靠近了些,低垂著眼,聚精會神地用熱巾將疤痂敷軟,藥性才透得進去,待塗抹完了,不自覺地吹了吹氣,這是雉娘的習慣,以前在溝村,哪怕騾子不舒服,她也會摸摸吹吹,彷彿這樣能緩解痛楚似地。

    小媳婦越來越會打扮了,早晨漱了牙,還含過香料,甜甜地口氣讓李臣一顫,瞟過去,兩人的臉近在咫尺,離得太近了,輕輕抖動的睫毛,精緻的鼻頭,紅潤的唇,微露出來的白牙……

    他猛地朝後一縮,臉皮有些泛紅。

    「啊」,雉娘回過神來,一瞬間,身子僵住了,臉燙得一片片的嫣紅。

    那濕濡的鼻息,都急促了許多。

    「我在幹什麼,當著夫君地面,勾扯叔叔麼?」

    「這算和嫂子眉來眼去嗎?老天,兄長就在旁邊哩。」

    兩人目瞪口呆地對視著,同時想著這個問題。

    劉備望著這邊,因為媳婦背朝著自個,擋著視線,只瞧見她細心地在替四弟上藥,滿意地點點頭,覺得不錯,這婆娘沒仗著主母的身份對兄弟指手畫腳,反而還噓寒問暖,親自來服侍。

    世家大族講究避嫌,再親的男子也得少入內宅,小家小戶出身的沒這規矩,又是生死手足,長嫂如母嘛,更得親熱殷情一些,才彰顯出一家人的感覺。

    他是不知道,假如換了關二張三,雉娘要冷淡得多,至少不會急得眼含淚。

    「雖說土氣,倒也淳樸,至少扔內宅裡安安靜靜,不給我添亂。」劉備坐了下來,美滋滋地喝了口湯茶,「多少宗族都是內亂垮地,那禍起蕭牆的事,咱家可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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