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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節 季蘭(三) 文 / 奧丁般虛偽

    「……弟離平原數月,代吾奔走周旋,愚兄每思之,恍若經年,不由惆悵,又則旅途有匪民,炎暑多蚊疫,時時憂心,日前聞弟已至東海糜氏,方才心安,待弟歸家之時,大鼎盛酒,把盞言歡,慷慨酣飲,以酬弟之辛勞。

    雲長益德武藝又有精進,兄昔年尚能招架一二,近日於校場操練,如螻蟻撼鐵樹、孩童撞堅牆,不由羞愧,暗下雄心,暮起雞鳴之時,便得離炕,打熬體魄,必不讓諸位賢弟專美於前。

    家中一切安好,惟娘偶染疾,食少痰多,經郎中醫治,服湯藥兩劑、蜜丹數丸,以無大礙,莫掛。」

    微微泛黃的紙上寫滿了字跡,是兄長讓糜氏商船帶來的家書,劉備少練字,筆墨一般,每字每行都大小不一,蔡侯紙便宜輕便,卻有點洇墨,更顯得字醜怪。

    「我說大哥呀,就別想著和二哥三哥比拚武藝了,咱倆都沒那天賦。」李臣細看了數遍,疊好,放入貼身的衣服口袋中,輕笑道,劉玄德早年缺將少兵,討黃巾時常親身衝陣殺敵,不過也就是一普通老卒的水準,這幾年更是以政務為重,早生疏了不少。

    隨信而來的還有稚娘縫的厚襲衣,說是估摸回平原那會,也要入冬了,怕旅途不方便,置不到衣衫,到時氣候冷,小叔子出門在外,心又粗,不留神就凍傷了肺腑,落下暗疾。

    「大嫂也是的,還怕咱買不起?何必特意縫一遭。」他摸著襲衣上密密麻麻的針腳,暗暗歎道。

    一想起劉哥的掛念,嫂子的關愛,他便覺得溫馨,又有點尷尬。真回了平原,還不知怎麼面對稚娘的臉吶。

    俗語說「好吃不過餃子,好玩不過嫂子」,就是形容這叔嫂間那點兒不清不白的腥臊。

    「家和萬事興,回平原前,哪怕是買,也尋個妾室回去,好絕了念想,唉。乾娘年邁多病,就當給她老人家沖喜唄。」李臣推開窗,梧桐樹地葉兒已然染上了黃意。顫顫地彷彿會隨時落下,一候涼風至;二候白露生;三候寒蟬鳴,此乃七十二候氣中的交秋三侯,正是葉黃暑去的時節。

    「東家,糜老爺派管事來稟告。已準備妥當,大約午前,車隊就能出發。」門響了聲。季蘭低著頭走進來,說道。

    「嗯,我知道了。」李臣揮揮手,見她還站著。又問,「怎麼呢?你也去收拾下,免得遺漏了什麼物什。」

    「要不要先來點麵食墊底?等上路了,路途中便不好張羅。」

    「你倒心細,擀點素餡餑餑吧,做好了也給啟年和趙將軍送過去,大伙都吃點。」李臣笑。在小半月前。他還同情這婦人的遭遇。想著跟了那漢子,日後得繼續受苦。沒料到峰迴路轉,那甘貴趕過來,痛哭流涕地磕頭道,「咱雖是個浪蕩鬼,但也有人心啊,曉得自己手賤好賭,惹了事非,拖累了妻女,只求東家開恩,別趕她們倆個婦道人家出門,事咱一個人全抗著。」

    甘貴不識字,托人寫的休書,按了鮮紅的指印,言明從此季蘭不再是甘家媳婦,日後婚嫁自由,互不相干。

    當時季蘭真真愣住了,人都差點暈厥,幸虧閨女趕忙扶住,才沒摔傷,哭得那叫個淒慘啊,披頭散髮,不停逼問,「我到底干了啥?為什麼要休了我?」

    「不關你事,是咱對不住你。」甘貴狠狠抽了自個幾嘴巴子,僂著腰,彷彿一夜間蒼老了幾分,「寶兒還是隨著你,我自己都養不活,哪能照顧閨女哩?以後若寶兒許配人家了,記得回沛縣老家知會一聲,到時候咱這當親爹的,怎麼也得湊份子賀禮。」

    放下休書,他又重重磕過頭,深深望了甘梅一眼,提著癟癟的行囊,轉身出了門,不再回頭。

    季蘭在女兒懷裡用力掙扎,撲爬著想去抓漢子的褲腳,沒抓住,人倒吸了幾口涼氣,翻著白眼昏了過去。

    請了郎中,診脈說是氣血攻心,沒大礙地,李臣驚訝於賴漢的轉變,於是拿了些銀錢給甘梅,讓姑娘趕上去轉交給甘貴。

    「既然你良心未泯,那我也幫襯一回唄,」他想。

    季蘭足足躺了三天,幸得閨女不眠不休地勸說安慰,才緩過神來,人也清減了,瞅著說話辦事都正常,就是沒人時,總愣愣地發呆。

    「心結得自己解,過段時日,差不多就好了。」李臣過來看望了一道,又問甘梅,「你爹的賭債償清了吧?若是不夠就說。」

    「已經還清了,爹說尋了個扛包地活計,等攢點錢,就回沛郡家鄉。」

    「那便好。」李臣點頭,他還準備轉頭對崔啟年說道說道,讓那傢伙也學習下,往後好好上進一把,別像甘家漢子,等到了妻離子散時才悔悟。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呀。

    甘貴的事沒過去多久,彭城刺史府的私函就到了朐縣,陶徐州答應了糜竺所請,又挨得幾天,待到立秋時,也到了出發的時日。

    餑餑素白的皮在湯水中飄展著,微露出青色地芹菜餡兒,才吃了幾口,門又是一響,糜丫頭探出頭,先瞪著眸兒環顧室內,見無旁人,才扭扭捏捏地邁著小步子,挪到身旁,「你要走了麼?」

    小姑娘藏不住心事,滿臉都是捨不得的神情。「嗯,去趟彭城,拜會陶謙大人,然後便返回平原。」李臣放下筷子,習慣性地膜了摸她的髮髻。

    以往這情景,糜貞總會捂著腦袋,埋怨狐兒臉把自個當娃娃戲弄,今兒卻一反常態,憑著他摸,輕輕說。「乾脆我躲到車廂裡去,隨著你去彭城。」

    「瞎胡鬧,你哥會氣得不顧風儀,跳起腳罵咱地,何況過得半載一年,會再見面的。」

    「一年很長吶。」丫頭苦著臉,神色惆悵,伸出手,敞開掌。「便是一日數一根手指,也得反覆數三十六次。」

    她朝李臣懷裡塞了個東西,毛茸茸的。「要是想我,就摸摸它。」似乎有點難為情,轉頭跑了出去,裙角一擺一擺的。

    跑到門前,又停下。很認真地喊道,「我也會想你地。」說罷,才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串環珮叮咚地余響。

    一般女孩兒送漢子相思之物,不是刺繡手帕,便是頭巾腰帶,她倒有心眼。拿野雀翎毛模仿著髮髻的模樣,用金線紮了個結,綴著珍珠玉石。

    禮物古怪,卻包含著濃濃相濡情義。

    「別離,是重聚的開始。」

    李臣的腦海中,突然冒出這般浪漫的句子,輕撫著五彩斑斕的翎毛。也覺得有些不捨。

    然後。他倏然一驚,在心底默念道。「我……不是蘿莉控啊……」

    交秋時節,有勤快地莊稼人已收割了秧子,谷場上黃燦燦地一片,讓人喜悅。糜莊附近正逢秋集,東海人多富裕,整個集市肩摩袂接的,熱鬧非常,甘貴縮頭縮腦地順著人流走,時不時緊張地瞟著四周。

    「寶兒咧,再不送錢來,我可就慘了。」他嘀咕著,雖說氣候還有點秋老虎地味道,早晚涼意,午時卻悶熱,但甘貴在這個大中午,只覺得遍體生寒。

    那日閨女說了,若是全家都被驅逐,失了營生,不但還不起債,想藉著東家結識貴人的夢想也就破碎了,為日後的富貴打算,還不如行步險棋,等和州府老爺攀了親,再接他享福也不遲。

    「爹,我把糜家小姐送地玉珮當掉,能還掉債務,再想法子從小姐那弄些,保管你一年內衣食無憂,爹爹為了女兒受苦受累,往後一定額外報答。」

    甘貴想想也對,他可是想到刺史岳父都想癡了,又在糜家見識過「大場面」,更是不願回到以前的生活,於是按女兒所說,寫了休書,和她娘倆撇清關係。

    玉珮換了八百錢,甘貴暗下留了些,只還了一半賭債,然後尋了間上等客房,擺了滿桌宴席,享受了十數天,單等著閨女再送第二筆錢來,可直到現在,沒見個動靜。

    前天錢花銷乾淨了,被客棧好言好語請了出來,債主也發了狠話,兩日內再不償清欠債,便要打斷他的雙腿。

    有心到糜府去問,可門房知曉他是意圖竊主財物,被趕出去的棄僕,早認清了模樣,才露了回頭,不是見機逃得快,差點被幾個家兵暴打一頓。

    「我的好閨女唷,怎地還沒來。」正叫苦不已時,肩膀被人一夾,幾個面熟地,先前還稱兄道弟的潑皮,死拉硬拽地將他拖到了集市外的林子裡。

    「姓甘地,約好的時日到了,你有錢上館子喝美酒、吃狍子肉,沒錢還咱?」

    「大兄弟哩,再寬限幾天,你也知道,咱婆娘是伺候官老爺的,難道這點錢拿不出來?」甘貴連連作揖。

    「呸,誰是你兄弟?」潑皮啐道,「先前還被你蒙了,才打聽到,你已經寫了休書,還指望有人給你還債?何況,那官老爺午前就離了朐縣,據說不再回糜莊了。」

    「走……走了?」甘貴驚叫,「我閨女呢?她答應過,要送銀錢來的!」

    「狗日地,還想蒙人?以前你隨著官老爺辦差,咱供著敬著,如今便是一棄僕,真當咱不敢打?」

    甘貴絕望地瞧著那幾根胳膊粗的燒火棍子,然後,他被按翻在地。

    一陣劇痛中,他突然想起了閨女的眸子,以及,那冰冷冷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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